元娘哭笑不得:"我说呢,怎么在家时候一说给你说亲你就不愿意,原来是怕嫁了人就不能回来当差了?”
梨花抽噎着不说话,她就是没当过女使,可也知道,女郎们嫁了人就不能回娘家常住了,何况女使?
"这傻孩子"苏氏虽这样说,但其实极其满意梨花的忠心,"你嫁了人,就算是放了你的卖身契,但还可以签做工的活契啊。怎么不能回来伺候你家奶奶呢?元娘说的对,你都耽搁到二十了,再不嫁人,可就晚了。"
一听说嫁了人也能如现在一样伺候奶奶,梨花才害羞的点了头。
"说起来也是巧得很了。上个月三郎买了四个人回来,那个沈金,今年是二十二岁,比梨花大两岁,他自己都二十二了,必不会嫌弃梨花岁数大,再一个,虽说是仆役,可在咱们沈家,自然是衣食住行有保障的,虽说是粗笨了些,可是人稳重老实。我想着,不如把他叫来,元娘你瞧瞧,合适呢,咱们就把梨花嫁回沈家。梨花的爹娘都在咱家,嫁回来离李妈妈两口子近些也是慰藉李妈妈一番慈母之心了。”苏氏想起来前日李妈妈来找自己说的话。
李妈妈早年过得苦,生了梨花本来还有一胎,结果意外流产伤了身子是不能再生,这辈子也就梨花这一个女儿。她瞧着太太也好,大姑奶奶也好,都没有说不许女使嫁人的意思。她也早早的就替女儿留意着。
三郎君买了四个人回来,李妈妈一眼就看中了沈金。他是大哥,虽然沉默寡言,嘴巴笨 ,只知道做力气活儿,可是李妈妈很喜欢他。她女儿跟着大姑奶奶当家做主久了,又是女使里的第一等,虽说比起三娘子的桃花性子软和些,可还是强势。她做女使的出身,就是十四五岁正好的年纪嫁人,平民百姓还得要思虑许久,何况如今二十呢?沈金老实是老实,但是心里记恩,自己也是护院,又是二十二岁被卖之前都没想过这辈子能娶到梨花这样漂亮又有能为的娘子,何况现在还是个护院呢?李妈妈观察了他足足半个月,才满意下来,就去寻了沈金只是把意思透了一点儿给沈金,沈金都不敢置信:他一个卖身为奴一个月拿二百钱月钱的大老粗,居然能娶内管家的女儿,那简直他做梦都不敢做这样大的梦,要是叫他娶了梨花,他只有高兴的把梨花供起来的份儿,哪里还会嫌弃梨花。
李妈妈见他高兴,也就悄悄的去寻了苏氏求恩典。苏氏只是说,梨花是大姑奶奶的女使,她的婚嫁理应由大姑奶奶做主。不过,苏氏答应替李妈妈去跟元娘说这个话。
元娘当家也当了四年了,一听这话就知道,李妈妈这是替梨花看好了。她就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瞧一瞧罢,总要梨花自己点了头那才算数的。"
苏氏也就点头,叫兰花去把沈金叫来。
霜降使了个眼色,桃花就把梨花扶起来,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
不一会儿,沈金就来了。先给各位主子磕头请安,然后垂着手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霜降也是第一回 认真打量这个护院:他大概一米七七的个子,皮肤黝黑,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就一副老实极了的样子。看着只是普通长相,但老实说,也比她四哥长得好看。
也不知道沈三叔家怎么回事,六郎小时候也是长得粉雕玉琢的,不知道怎么越长大越是横向发展――也许是和他学厨子有关?如今才十一岁,就胖的足有两个他的双胞胎姐姐四娘那么大,又是圆脸,笑起来眼睛都瞧不着。胖也就是算了,偏偏五官又继承了三叔的五官,同他那乍一看跟响马似的亲哥哥四郎差不多。他两个的娘周氏也曾开玩笑说:"也不知道怎长得,两兄弟真是各有各的丑法。好在凭丑这点也能看出你两是亲兄弟了。"
这话说的新进门的四嫂子李氏认同的点点头。她嫁进来之前也曾见过婆母,婆母虽说已经上了些岁数,可也能看见风韵秀美。哪知道郎君和小叔子站在一块儿真是――如果她知道有辣眼睛这个词,此刻她一定会说出这三个字。可小姑子却好看,比扪心自问,李氏哪怕偏心自己也得说,她不比小姑子好看。为什么一个娘胎出来能有这么大差别?李氏是真没想通。
扯远了。反正对于梨花来说,她本来就是个一心全是好好当差,辅佐和服侍元娘。见着沈金倒也过得去,更妙的是,嫁给他,她就能离爹娘更近,以后也方便孝敬爹娘。她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她心里第一位是主子元娘,元娘心里也看重她。她点了头,元娘也放下一桩心事,高高兴兴的回去开了箱子准备给梨花办嫁妆。
因为嫁的也是仆役,元娘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梨花放良。她原本打算好了,梨花嫁人,她就把卖身契给她去衙门销籍,然后签个雇佣的活契,梨花也能继续回来伺候她――老实说,她早习惯梨花在她身边了,就是她丈夫罗云也不及梨花跟她感情深厚。
可是梨花嫁的是仆役,那就不妥了。元娘仍然是古代妇人的思维。她怕梨花冷不丁成了良民,而丈夫一家子都是奴,压了丈夫一头,长久下去容易招惹丈夫不满。再一个,也没有妇人压丈夫一头的道理――虽然这句话元娘实际是不太赞同,但是明面上还是得说这句话有道理。
故而就留下了卖身契。
第49章
沈家元娘这头欢欢喜喜准备嫁女使。崔如松那头却是焦头烂额。
他剿匪也不是第一回 了,自十二岁开始,大大小小的少说也有数十回。可再没一回像这样恼火。
如果他可以,他一定会把玉青府军派来的柳千夫长和苗百夫长的祖坟骂的冒烟儿。可是他不能,他不仅不能骂他们,还得跟他们虚与委蛇的打太极――这叫甚么事儿啊!
其实这山匪不难打但却还要闹到来宁远府西山营搬救兵的程度,他也是真的没想到,但他真的很想剖开柳苗二人的脑子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脑浆,而不是全换成了干草。
两军对垒,哪有不根据斥候的消息指定作战计划,直接就莽上去的?哦,好在他们还知道派斥候,虽然派了跟没派一样,反正他们也不会听斥候的情报。
好,就算你莽上去,那你总得根据地形,根据对方的兵力分布决定前锋侧翼主力罢?也没有,大家就是一起上。砍花了眼才发现砍的自己人。
你打了败仗总要分析反思重新布军,然后养精蓄锐以待明日的战事吗?
这两个居然骂了对方一顿狡猾就喝上了酒看上了歌舞?崔如松不明白,但他很震撼。
他总算知道为甚,玉青府成了整个蜀州治安最差的地方――感情都是一群草包呢?他从会走路时就在西山营待着看别的兵士训练,直到如今可以自己领兵剿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法――哦,上回他们打的西越山匪就是这样,所以被他们一点伤亡都没有的一锅端了。
玉青府军很乱,盖因掌管军队的三品将军郑将军是皇后娘娘胞弟,偏偏身子弱不能出京城,所以这个官给他只是好看,郑将军本人其实只来过一次。天高皇帝远的,顶头老大又不管,那底下的自然就是一团糟,偏偏还给郑将军一月一报的文书一派祥和太平。
西山营升职全凭战功――当然家世也是一个因素,但绝没有玉青府这样,即使没有战功,只要奉承上峰得好也能升职,所以玉青府常常出现抓不住逃犯打不了胜仗,哭唧唧的去临近的西山营求救的情况。崔如松对这儿都不算陌生了。
你说那两个草包,自己不会打也就算了,他们想法还多,总要指指点点的指点崔如松。因为这个导致崔如松到了半个月,才只出去打了一次。本来那次可以把山匪一窝端的,偏偏猪队友拖后腿。崔如松后槽牙都咬的咯吱作响了还是只能掉头回去捞人。
崔如松不欲结仇,耐着性子等到五月初,他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娘子还等着他回去过小定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这群废物点心玩儿?
他不想给柳苗二人脸面时,任凭柳苗二人如何舌灿莲花,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崔如松也懒得搭理。结合斥候的情报和之前交战的情况,他迅速制定了作战计划,不到一刻钟,西山营带来的兵士都收到命令,整装待发。
柳苗二人是打算多拖些日子,多捞点军饷粮草到荷包里,故而一直拖着不出战。崔如松打仗很猛,即使是他们两个也知道。只好一直拖着崔如松,端的是怕他一天就打下来走了,他们没油水可捞了。
可崔如松明摆着不想听他们的屁话,翻身上马,提着刀似笑非笑道:"二位兄长既然不去,那我这做弟弟的就只得代劳了。还请二位兄长好好将养着。无事莫要出门了。"
他这样一笑,柳苗二人忽的就说不出话来了。他两个单纯就是靠钱砸上来的废物点心,那能跟崔如松这样血里淌过来的武官比气势?崔如松浑身煞气,看着他俩就有些发憷。
这一回没有猪队友拖后腿,再加上之前虽说没有把他们给打完,但到底重创了山匪,崔如松半天就把山匪一窝端。
见了玉青府君,得了些赏赐,分了一点子战利品,崔如松第二天就带着人回来了。这地方他是真的不想多待了,怕会忍不住揍那两个猪队友。
立了功,西山营当然要赏赐。崔如松作为主指挥赏了八十两银子,二十四匹绢,十坛好酒,两个百夫长是五十两银子,十二匹绢,八坛子酒。百夫长以下的,每人赏十两银子。按着功劳簿,一部分百夫长以下的军士立时就升了一级。包括崔如河崔如江,如今一个是什长一个是伍长。
崔如没有升职,但多得了十两银子――毕竟什长升百夫长,所需要的战功可不止跟着队伍杀了几个山匪能够的。
崔如松当年是运气好,又是他自己带队指挥,又是以少胜多,又是手刃了山匪的最核心成员,才能一次到了百夫长。
崔如松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磨人的仗打完了,能赶上五月的小定礼。不然原就退后一次了,怎么好又叫霜降等他?
从怀里摸出一对红玉嵌碧玺手镯,那是战利品里头最贵重的一件。反正他也不在玉青待,又是被磨的一肚子气,他就直接挑了这个和一对春带彩的翡翠镯子。他也知道尺寸,别的就一样也没动。都是留着给霜降的。
他打算这对就小定礼时那天给她,那对春带彩的镯子,就她生辰时送她――一次送两对贵重的镯子,这太惹眼了。不是他觉得霜降配不上,而是毕竟霜降的二姐,他的二姨子也才过了小定,虽说没有定例夫郎得送新妇礼物,但一般为了表示满意,只要家里过得去,都是送的。他二姨子的夫郎也才送的一对红玉耳坠子,他做妹夫的压过去太多了,只怕二姨子脸上也不好看,也叫霜降难做。
毕竟他也知道一些儿,二姨子这婚事原也不是自己乐意的。
巡逻的兵士们听到的最多。虽然到了他这个位子上已经不用巡逻,但他那个麻雀转世的弟弟要去,也难免听了一些。到底也是娘子的姐姐,他也出手帮了一把,叫二郎去压一压流言。毕竟市井妇人多八卦,她们也许不会细想,这些话传出去了有甚后果,她们只是觉得自己闲聊了几句闲话而已。但这话传的越大,对二娘的影响也就越大。
故而虽然也有私下说的,但到底知道的人不多,也算是全了沈二娘和江家的脸面。
第50章
崔如江和崔如河不过就去了一个月,回来就立时一人升了一级。喜得老两口又是哭又是笑的。张氏立时就摸了钱准备去买菜:"阿江和阿河两个这番若不是大郎拉拔,还不知道要在原先的位子上坐几年,若不是自家亲兄弟,大郎也犯不着把你们两个塞进去混战功――怎么也得置办一桌酒菜,请大哥和大郎他们几个来吃顿酒才是。"
崔守义就点头:"这话说的很是。家里的,你不要可惜钱,去买只鸡,再买条鱼,买只兔子,酱过的鸭子也切一只来。只怕今日哥哥和侄儿要说话,咱们明儿晚上请哥哥和大郎他们三个一块儿来吃饭。"想了想,崔守义又道,"你明儿要是去买菜,见着沈大郎家的菜摊子还在,就去他家买菜蔬,去沈三郎家买肉。――到底是咱们大侄儿媳妇的娘家人,总也照顾照顾生意。"
家里拮据,张氏和崔守义都知道有多少银钱,又是鸡鸭又是鱼肉的,这一桌子就得至少花上五两银子。崔守义一个百夫长一个月才八两多一点银子呢。可是张氏不仅没有反驳,还一脸赞同的点头:"当家的,你说的是,明儿一早我就去买最新鲜的菜蔬和肉,准保置办妥当。"
安了心要请人吃饭,自然不可能明天晚上的饭,明儿才去请。张氏就叫大儿子崔如江去请大伯父子四个明儿晚上来吃酒。
弟弟叫他吃酒,崔守仁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可他晓得弟弟家里拮据,之前为了阿江体弱多病,月月都要打饥荒,如今日子虽说宽裕了些,可还是一个月余不下二两银子。
他就说:"回去跟你爹爹和阿娘说,就说自家人吃酒作耍子,很不必整治许多好菜蔬。橘小娘做的糟物好,我到时候带一些儿去。酒也不必买,你大哥才得了赏赐没喝呢,到时候提两坛子去也就说了。可别铺张浪费的置办许多菜,咱们几个能有多大的胃口!"
崔如松也笑道:"就是这话了,咱们一家子吃酒,又不是宴请外客,热热闹闹的就好了。二婶很不必整治许多菜肴。"
崔如江确实是老实的很了,他也不知道大伯和大哥是为了叫他们家不要费许多银子置办席面,留着银子缓缓的花才是正理,他只是下意识就道:"我回去就跟爹爹和阿娘说。――大伯,您明日可得带着大哥二弟三弟一块儿来啊。"
"知道了。对了,你沈家嫂嫂今日送了些点心来,我叫大郎给你包一些儿带回去。"崔守仁笑着道。
崔如松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娘子心疼他,他一回家娘子就遣了人送了四包亲手做的点心来,他还一块儿没吃呢,他爹可倒好,一口气就许出去许多――送礼哪有单数的,必定要包两包了。
崔如松勉强笑道:"阿江且略坐一坐,我去给你拿点心。也叫二叔叔二婶婶尝尝三娘的手艺才是。"
他到底耍了个心眼儿,把一包八块拆做一包四块。包了四块茉莉茶酥,四块罗汉饼子给了崔如江。
崔如江接了点心就告辞了。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点心怎么比平常一包八块的要清减些儿。
他既走了,崔守仁就道:"过几日就要去下小定,你也把你的甲胄收一收,毕竟是去下小定,又不是叫你去当差。我原先备的是十二匹缎子十二匹布,你既得了绢,就把布换成绢,也更体面些。再有就是四盒果子,桂圆红枣花生莲子,再添四坛子酒,一对鸡一对鸭,一对鱼,你瞧着可合适?"
凭心而论,这份小定礼的确是不低了,就连苏氏给霜降的两个嫂嫂下小定都没有这样多。
崔如松就摇头,表示可以了。崔守仁又道:"你阿娘去的早,本来是该婆母给新妇插簪的,可你阿娘既不在,只好请你二婶娘跑一趟了。――给你新妇的簪子我打好了,是一只赤金三尾凤钗,花的你走前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你瞧瞧。"
崔守仁打开匣子,里头一只金灿灿的三尾的凤钗璀璨夺目。小定礼的簪子,因为是给新妇的,一般不管材质是金的银的,是铜鎏金的还是银包铜的,都默认是要凤钗,凤钗从一尾到九尾都有,不过平常人家,都是三尾及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