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银子,打五尾也是可以的,但是崔如松要求精致,那就不够了,只好打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三尾凤钗。凤首还颤巍巍的衔着一颗珍珠。
崔如松父子两个是郎君,家里从崔守仁父亲那一辈开始到如今,只有十岁的元娘崔如婷和不到八岁的二娘崔如月两个。自然没见过聘妇小定礼的簪子要买多大。
崔守仁倒是娶邹氏时候买过,可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尤其是儿媳家里比起娘子娘家有钱钞,他也拿不准到底该打多大。问了弟妹个大概,两个大男人就糊里糊涂的去办了。
倒也不算差,好歹是没出岔子。
霜降这头,因着小定礼,苏氏特地拿了好几匹好料子叫女儿赶制一套好见客的衣裳
霜降手最巧,尤其是随着积累的经验越来越多,手艺也越发好了,苏氏就算是请了人来给女儿做衣裳,也不一定做的比女儿好。
霜降仔细想了想,取了一块杏色的滚金边缎子,和一块大红色洒金缎子。打算拿了金线绣洒地银杏叶的图样的大红色洒金裙子,一件杏色绣绣大朵栀子花图样的褙子搭配。
大红色过于艳丽,其实越是素的图样越是出彩,也越是体现绣艺。
第51章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崔如松才回来,就忽的到了小定那一天。
因为是小定,所以来的人并不多,只有霜降本家嫡亲的伯母刘氏和叔母周氏一家,以及姐姐元娘姐夫罗云。
这是妹妹的大日子,尽管挺着大肚子,元娘还是一早起来就催着丈夫带她回娘家去。
她怀了孕,脾气有些急躁。一早上罗云不知道被娘子催了多少回,催的罗云连粥菜都没吃,呼噜噜一口气就把粥喝完――反正今日是去岳母家,肯定少不了有点心果盘。他要是再不准备出门,他娘子可就要发火了。
二娘和四娘也稍稍打扮了一下,既不算太过随意,看着失了脸面,又不会太过隆重,以至于抢了主角霜降的风头。
霜降梳的凌虚发髻,头上簪了只簪了一朵金边芍药的分心,为了留出空隙来给崔家婶娘簪小定礼簪子,她特地没有簪钗,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把崔如松之前送她的桃花石钗子带上了――她也想叫他看着欢喜。
苏氏原本想说的――这时候不管是官家女还是平民女,都不会跟珠宝展示柜似的把首饰堆满了整个发髻,而是选择合适的簪钗,根据当天梳的发髻,簪一些儿也就是了。
女儿这样搭配固然是好看,可是这样一来,女婿家的簪子一簪上去,就难免显得有些过于富贵了。
可那是女婿第一次送女儿的钗子,总归来的也不是外人,苏氏到底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去。她也盼着女儿女婿感情好,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那她这个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嫂嫂们都要到的,但是五嫂嫂毕竟还没进门,也就不好叫她来,许元娘会办事,虽说因着没成亲不好过来,但她记着这个小姑子,特地托人送了自己做的一些帕子扇子来贺小姑子小定。
小刘氏如今是春风得意,疼爱她的姑妈身子渐渐好起来,大嫂子又糊涂办错了事情,家里再不是以前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了,竟也很服气她管家。这头又怀了身子,日子过得如此顺她的心意,直叫她红光满面的。
朱氏是嫡亲嫂嫂,本来该她操持待客,只是她前些日子磕着了,惊动了胎,苏氏也就不教她劳心费神,只自己来做,也叫小刘氏帮着看顾一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头崔家来的客不算多,可也不少了。虽说是小定不必来太多亲眷,但崔家世代军户,崔家这一枝是只有崔守仁崔守义兄弟两个,但崔守仁的父亲是三兄弟,虽说父亲们都去的早,可是老婶娘们却还在,她们说要来,崔守仁也说不出不叫老婶娘们来的话。
来的二婶娘楚氏,带了崔如松的隔房堂嫂邱氏和赵氏,三婶娘姜氏,带了崔如松的隔房堂弟妇袁氏和冷氏。
这两位老婶娘的子孙们并不出息,最大的崔如林比崔如松大了足足五岁,到现在进营是有九年了,可是还只是一个什长,这就是两位老婶娘家的最高军官了。
崔如松十六岁就是千夫长,他还这样年轻,指不定以后就是个六品统制了,那可是平民军户能不靠家世做到的最高的官儿了,再往上,没有个靠山,那就除非你是个立下连上官都不好压制的大功劳才行。
尤其是瞧着崔如河崔如江两个只不过跟着去了一趟,回来时就一个成了伍长一个成了什长,这实在的好处让人心动,故此为了儿孙,从前并不算很亲切的两位老婶娘也就殷勤起来,端的就是为了沾光。
崔如松对两位叔婆没甚记忆,大多就是过年是一年一次的压岁钱,和一年去吃一次的夕食。但也没甚坏印象,他爹答应了,他也就没反对――只要不是去搞破坏的,那他也不差请她们两家吃一顿饭。
本来按理说,这待客,朱氏不能劳累,那就应当是最长的王氏,可王氏甚德行,家里哪个不知道的?办事不得罪人就是大幸了,怎么好叫她去?四嫂子李氏又才进门,年岁小没经验,所以小刘氏当仁不让的担上了这份重任。
崔如松今日特地穿上了那件他一直好好收着的,玄色缎子衣裳。其实那也的确是他最好的衣裳。营里十日一休沐,休沐只有一日,他平常多是穿劲装甲胄,很少穿平常的衣裳。而且,即使他往家里拿了很多自己得到的料子,橘小娘也不会给他做一件穿。后来他学精了,当着面把他爹和他妹妹的份额留下,多的他就拿自己屋里去,哪怕就是变卖了,那也比拿出去连个响儿也听不着来的好。他不会做衣服,但他这样精打细算的性子,就更不会自己出钱去买绸缎衣裳去穿了,多就是买的布衣。故而霜降给他做的那一件衣裳,的确就是他柜子里除了甲胄,最好的衣裳。
他出门前特地拿了梳子沾了水,细细的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又仔细看了看衣裳鞋袜可有一丝不妥,这才同他爹一块儿出门。
张氏也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那是一件酱色的缎裙子,和一件秋香色的缎做的褙子。这是之前崔如河崔如江两个升了官,没有银子,就得了四匹缎子作为奖赏。他们两个一致都说给爹爹和阿娘做衣服穿。拗不过孩子们的心意,张氏才得以在她三十三岁的时候穿上了从没穿过的缎子衣裙。
她也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带上了陪嫁的半副银头面。不管怎么说,家里再穷,这点面子还是要充起来的。
崔如松虚扶着婶娘上车。一行人坐稳,车子就缓缓的往沈家驶去。
来开门的是沈金。他不需要问,瞧见他们手里的大包小包就知道是三姑爷来了。
"来的可是崔老爷和崔郎君?我们太太和郎主一早就等着了,还请随小人进去。"沈金客客气气的说。
"那就劳驾小哥引路了。"崔如松笑道。
"不敢不敢,您几位请。"沈金哪里敢受三姑爷一声劳驾,腰弯的更低了。
一路走到厅堂,只见笑意盈盈的苏氏并沈二郎坐在上首,左下首是三郎五郎朱氏元娘李氏,右下首是刘氏周氏小刘氏和王氏。
"啊呀,崔老弟走的快,我还说你得过会子才来呢。快请坐快请坐。"沈二郎挂上了生意场上谈生意时的灿烂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沈老哥,我这也是着急啊。"崔守仁笑道。
"寒舍简陋,没甚么好茶点,也请各位将就着吃些罢。"苏氏笑着叫李妈妈,兰花把茶点端上来。
"大妹子客气了,你们家的茶点向来是极好的。"崔守仁说的是实话,沈家有钱,苏氏准备的茶点都是上好的。
几位长辈寒暄了一会儿,作为他们的媒婆,王媒婆自然也担当起了主持小定礼流程的责任。
王媒婆清了清嗓子:"今,崔家有子,讳如松,年一十六,闻沈家女美名,奉礼求问芳名!"
崔如松赶忙立起来,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把礼物奉上。
王媒婆又道:"请沈家尊长收礼。"
沈二郎作为爹爹,此时当仁不让的接过礼物,掏出写着霜降的名讳和生辰八字的洒金名帖递给王媒婆。
王媒婆双手接过,又唱道:"沈家三女,讳霜降,年一十二,蕙质兰心,端庄有礼,当配崔家子!"
又到崔守仁跟前:"请换名帖!"
崔守仁接过写着新妇名讳和生辰八字的帖子,又从怀里掏出写着崔如松名讳和生辰八字的帖子递给王媒婆。
王媒婆双手接过,来到沈二郎跟前:"崔家谨奉名帖,请沈家尊长接帖。"
沈二郎接过崔如松的名帖。
王媒婆又唱道:"换帖已成,请崔家尊长为新妇簪钗!"
张氏忙立起来,跟着王媒婆打头往霜降房间里去,其余人跟在身后。
霜降腰板挺直跪坐在床上,左边是一身秋香色衣裙的二娘,右边是一身湖绿色衣裙的四娘。二人正襟危坐,不露一丝笑意。
王媒婆道:"请为新妇簪钗。"
张氏从崔如松手里结果盒子,打开一看,金灿灿的赤金三尾衔珠凤钗璀璨夺目,二娘四娘也吃了一惊――三妹夫(姐夫)好大方!
张氏轻轻的把钗子簪到霜降鬓间。
王媒婆道:"簪钗已成!崔沈二家小定礼成!"
苏氏笑道:"辛苦王媒婆了。"又请崔家人到大厅吃茶吃点。按例说,今日崔家不会在沈家吃饭,而是要崔沈两家各自设宴款待自己的亲戚。故此苏氏也没说出留饭的话来。
果然崔守仁婉拒了苏氏的邀请,带着一家子准备回去吃饭。
崔如松恋恋不舍的看了霜降一眼,只觉得他这一百两花的真值,这凤钗带到霜降头上,果是好看。瞧见那只桃花钗子,他忍不住笑的露出了八颗牙――他就知道霜降心里也是有他的。
这马上要走了,他的那对镯子还没送出去。只好匆匆寻到了五郎,把盒子塞给他:"给霜降的。"
不等五郎反应过来就跟着崔守仁一行人走了。
五郎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忍不住对着崔如松背影子吐了一口唾沫,甚霜降啊?我妹妹的闺名也是你叫的?这还没成亲呢!这登徒子!
第52章
王媒婆委婉句绝了苏氏的留饭,她是男方家请的媒婆,自然该在男方家里用饭。苏氏也知道,不过是客气罢了。但劳动了王媒婆,不吃饭也就算了,总不能不表示表示。苏氏笑了笑,兰花就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是六个一两银子的银元宝,一块藕荷色的六尺缎子,一块墨蓝色的六尺缎子,做尺头,再就是一对荷包,一对绢花算作谢礼。
苏氏谦虚道:"劳动王媒婆一趟,也没甚好东西,还请王媒婆不要嫌弃减薄,收下罢。"
王媒婆何时收过这样多的谢礼?这还只是小定礼,大定还要来一次,迎亲也要来一次。想到这里,王媒婆笑的见牙不见眼:"哎呀呀,沈二太太真是太客气了,这原是我分内之事,哪里敢要二太太这样厚的礼!"话虽这样说,却把东西收下了。苏氏也没有说甚,只是笑着吧一行人送出去了。
按宁远府的例子,小定九日之后既是过大定礼,也就是俗称的下聘礼的日子,之所以取九日,是取了长长久久之意,也有说,九为极数,是以圆满之意。所以只要是宁远府人娶妇,大多遵循这例子。当然,也有不守这例子的,譬如家里有事忙不开,或者是娶外府的新妇,就不必拘泥于九日之期。
崔如松与霜降,既不是外府人士,崔如松又刚出差了回来,上头允了他十日假期,他一直没休息,就是等着过大小定礼是不至于还要当差不能露面,叫旁人笑话霜降。
崔守仁不会办聘礼,但好在张氏是个妇人家,虽说老实的过了头,可是妇人该有的生活技能她一样都不差,也常常帮着看。崔如松自己也跟着一起办,倒也办出来很体面。
糖果酒饼有:喜饼十二盒,四对鸡,半扇猪肉,四对鱼,还有一对崔如松花了十天当值的空闲时间寻摸到的大雁。好酒十二坛,四果(桂圆,红枣,花生,莲子)每样两盒子,四糖(冰糖,白糖,红糖,橘饼)每样两盒子。茶叶两盒,芝麻两盒。糯米二十四斤,红豆绿豆各十二斤。
首饰有:金头面两副,银头面两副,金镶玉的银镶玉的各一副,白玉镯子一对,桃花石手镯一对,龙凤镯一对,镂空金莲花手镯一对,镂空银芍药手镯一对。
再有就是细棉布十二匹,缎子十二匹,绸子十二匹,绢十二匹。
聘金准备了一百八十八两,并着两对龙凤烛放在礼金盒子里头。
里头一些是崔如松之前自己留下来的战利品,有一些是崔守仁拿的钱置办的。但不管怎么说,是一副不错的聘礼了。
崔守仁办嫁妆,因为不相信橘小娘,全程不教她过一下手。他不傻,自然知道橘小娘偷偷的拿了钱去填自己腰包。可她做的不算很过分,又有月儿的面子在,崔守仁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不教儿子们全交了月钱。有月儿在,他当然不能够休了橘小娘――橘小娘虽说对大郎他们不慈,但把月儿是疼到心坎里去了,又伺候陪伴了他这些年,不过要些钱财罢了,也不过分。故此崔守仁一直不说。可是办新嫁娘的的聘礼这事儿却不能交给她。既是为了她一个妾,没有资格插手正经的新妇的聘礼,更是怕她眼皮子浅的,靠着这事儿捞钱。
橘小娘心里不高兴得很,就抱了女儿边择菜边絮絮叨叨的:"平日里看着好花好叶,礼貌体面的叫我一声小娘,到了如今却浑不把我放在眼里,办聘礼的事情一丝儿不许我沾染,倒去请了婶娘来,她张家不过是河边卖鱼的出身,哪里见过甚好东西!就疑心成这样,老爷也全听了这杀千刀的挑拨,一丝儿也不许我沾。――我的儿啊,娘过得好苦!"
崔如月今年五岁了,也很懂一些儿事情。橘小娘做事从不瞒着她,她既觉得娘这样做不好,怎么能偏了哥哥们的东西给她,也多次劝她娘,可橘小娘一字不听:"我的儿,你不知道,你三个哥哥俱不是我亲生的,我若是正经的填房倒也罢了,可我不过是一个妾室。将来你爹爹去了,你哥哥们就是把我赶出去我也不能说一个不字。我要是不趁现在多给咱娘两个捞一些儿,只怕阿娘老了可就得去要饭了!"
到底崔如月年纪小,她说的话橘小娘并不肯听,只觉得到底是自己生的,知道疼娘,可是回头又是照做
崔如月是个正常的小孩,虽然聪慧一些,到底是年纪小,她哪里知道如何劝导她娘?
她娘虽然做的不对,可是对她真的很好,就是把心掏出来也不为过。她只好劝道:"娘多心了,我瞧大哥哥并不是这样的人。"
"若不是他,难道是你爹自己叫我不插手的?这话你信吗?你那大哥哥,从前就是个心眼儿多的,拿了东西回来,从来都是在自己屋里藏好了,才拿出一些儿来分给我们――跟谁稀罕似的!"橘小娘越说越生气。
崔如月小脑袋瓜懵了,就直接问了出来:"娘你要是不稀罕,你干嘛每回都盯着大哥哥的东西?"
橘小娘语塞,羞恼的说道:"反正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月儿,娘告诉你,可离你大哥远些儿,他就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