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女——芊宁未央【完结】
时间:2023-07-23 14:38:58

  杨凤仙回了家,爹爹和哥哥们尚未回家。
  她手里的花就拿给母亲插瓶子,趁着嫂嫂们都在各自的屋里做针线,她就把点心拿到她和玉仙的房里去。
  玉仙才八岁,但也会做一些针线了,对于不能出去玩儿,而要关在家里做针线,她没什么不高兴的,她只想着能跟阿姐似的,靠着做针线攒下些钱来才好。
  "大姐,你回来啦?这是甚?"玉仙放下做了一半的针线,从椅子上跳下来迎接凤仙。
  凤仙神神秘秘的把门一关,食指立在嘴前,玉仙立刻意识到,大姐带了好东西回来,不能叫嫂嫂们知道。
  她熟练的跑过去关了窗子,像往常一样压低声音问:"是甚好吃的?"
  凤仙笑眯眯的打开油纸包,是八个圆滚滚的滴酥鲍螺,另一个油纸包则是一包蜜橘糕。
  玉仙惊喜的捂住嘴,圆圆的大眼睛仿佛打倒了油灯似的亮堂。
  "是滴酥鲍螺!阿姐!"她高兴的低声叫道,可突然想到了甚,她立刻又不笑了,一副不安的样子,"可是这很贵的,蒋元娘是过生辰,蒋太太才给买了一盒子。咱们,咱们哪有那许多钱!阿姐,你的钱都是你一针一针做针线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你买这个作甚,不如留着给你做嫁妆,咱们爹爹那个性子,是再不会给咱们多花多少钱的。"
  凤仙瞧着妹妹一副小管家婆的样子,心里发笑:"这个不是我花的钱,是你姐夫买的,我不敢叫嫂嫂们知道,咱们先吃一点子。等明儿爹爹哥哥们去当差了,再跟娘一块儿分了。"
  要不是瞧着时间,娘此时必要叫上嫂嫂们去做夕食,等着爹爹哥哥下值吃饭,她也应当叫上娘。
  她可不想跟嫂嫂们分着吃。倒不是她小气,有爹爹这个当家人的态度在那,嫂嫂们对她们两个算不上亲近体贴,但也不会刻意为难。只是嫂嫂们知道了难免会跟哥哥们说,哥哥们知道了就是爹爹知道了,到时爹爹若问,为甚不把女婿买的东西拿给他,叫他收着,为甚敢自己私自扣下女婿买的东西?那她可是要被爹爹骂死的。
  所以只好她们三个悄悄地吃。
  一听说姐姐并没有花钱,玉仙一下子就放心了,她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吃,内馅儿柔软甜蜜的滋味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口腔,小姑娘幸福的眯起眼睛,好久才舍得把它咽下去。
  "阿姐,这可真好吃!怪不得要卖那么贵呢!姐夫真是个好人!"玉仙高兴的说。
  瞧着玉仙高兴的跟吃饱了鱼的大橘似的,笑眯了眼睛,凤仙也高兴起来。她摸了摸妹妹泛黄的头发:"喜欢吃就多吃些,等阿姐攒了钱,你生辰那日,阿姐买给你吃。"
  玉仙摇摇头:"这样好的点心,哪里能天天吃呢?阿姐,你攒钱也不容易,多攒些留着陪嫁过去,也也叫姐夫高看一眼。我可是听说了,姐夫家里的大嫂子可是沈二官人的女儿,他家之前嫁罗奶奶时的排场,就是十里八乡的体面了。就算咱们家比不上,可也不能一点银子不带,叫姐夫看着不高兴呀。"
  "好吧,那阿姐就多攒些钱。等我出了嫁,就接你来玩,想吃甚阿姐就给你买甚。"
  "嗯!"玉仙高兴的点了点头。
  虽然杨胜不算是个坏到极点的父亲,不打算把女儿拿去卖的给旁人做妾,但也不是个慈爱的好父亲。
  他严格管控着家里的每一样东西。不管是点心也好,布料也好,哪怕就是一把青菜,他也绝不允许两个女儿没有经过他的允许而私自拿走。
  同样的,他也早就跟杨太太说过了对于两个女儿的嫁妆安排。
  就按中下等嫁妆置办,凤仙看过母亲草拟的嫁妆单子,也就是跟许阿澜这样东拼西凑的,还靠着郎君接济的人家高不了许多。尤其是,只有八两八银子的压箱钱。
  这让凤仙的心里是拔凉拔凉的。她原以为她是按着父亲的吩咐嫁人,家里怎么说也应该多给她准备一些儿压箱钱。可是就才八两八!她家哪个嫂子嫁进来也有十几两的压箱钱呀!
  杨太太是个不敢跟丈夫对着干的妇人。她即使再心疼女儿,也只敢私下贴补,再不敢明着跟丈夫作对。
  她只好一边担心她的女儿因为嫁妆简薄会被夫家看不起,一边起早摸黑的背着丈夫存下一些钱来好贴补她的女儿。――她的嫁妆里面有甚么东西,杨胜一清二楚,她再不敢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女儿。
  这头霜降也跟母亲苏氏说起来了杨凤仙:"我瞧着虽说外头都说杨千夫长不看重凤仙,偏爱郎君们。可我瞧着凤仙倒是很好相处。与四娘的性子有点子相似,相必不是甚不省油的灯。"
  苏氏闻言点头:"这倒是一件好事。纵使是长嫂。咱们家有钱钞,你哥哥们有本事,腰杆子硬,可是你与她到底日后要日日相处,是个好的总比跟你二嫂子似的好。"
  苏氏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妥,又急忙补充:"我也不是说你二嫂子不好,你大嫂子也是自己那个猪脑子不争气。好好的一个生了长孙的长嫂,如今被压的还要跟你二嫂嫂说好话的地步。你嫁过去就是做长嫂的,女婿有能为这自然是好,可男人家到底不常在家里,跟你长久相处的就是妯娌婆母。那个小娘我倒是不担心,一个妾罢了,生了女儿,上头没有大房压着都不能扶正,瞧着也不是个难应付的。只怕你妯娌不好相处。"
  苏氏一片慈母之心,霜降听着心里一阵暖意,她笑着说:"阿娘放心好了,我可是您和阿奶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一点本事,叫弟妹压在头上去呢?"
  她又道:"不过,五嫂嫂倒真是个好的,温婉淑和,话不多,可是相处起来十分的舒服。不如三嫂嫂能干周全,可是她这性子却是恰好,就怕她也跟三嫂嫂一样性子强,两个反倒闹起来。"
  苏氏倒也点头,叹了口气:"我本想着,你三哥哥承家业,是不必娶一个家世强的娘子回来,倒容易叫家里两头大。娶了你三嫂嫂,虽说家世弱了些,可能襄助你三哥哥立业,这就是好的。你五哥不撑家业,我想着给他找个家世强的娘子,怎么也能借一借岳家的东风,哪知道他这买卖耽搁得不得不聘了许氏。好在许氏人不错,也算是叫我心里舒服一些儿。"
  霜降忙笑道:"阿娘,这话可不要在三哥跟前说。他这些日子瞧着就不大高兴,总是他心里觉得因为他承了家业,逼的五哥不得不去学了做棺材,如今连娘子也只能聘许家,觉得都是他的不是。您要是再老是说这个,三哥心里只怕更愧疚。"
  这话还是五郎说的,自从他说亲艰难,三郎就一直有点良心不安。到了五郎聘了许氏,他亲去打听了许家元娘。他更觉得都是因为他承了家业才导致弟弟如今这般。
  他找了五郎,跟他说不然就不做棺材买卖,跟他一块儿做布庄生意,哥俩个一人一半。
  可五郎不答应。三哥从小对他们好,霜降五郎哪一个心里都是有数的。长子继承大部分家业,本就是规矩,三哥心疼他,可是他不能不心疼三哥。这是三哥本来就应该得的东西,他三哥不应该对他有任何愧疚。何况做这个买卖是他自己选的路,他也并不觉得有甚不好。阿澜家虽然是,穷,负担也多,可是阿澜人好,这就够了。五郎想,他总也要像爹爹和三叔一样,不撑家业,靠自己的本事挣下家产来。
  五郎跟霜降最好,这话他谁也没说,端的就是怕这话传到阿澜耳朵里,叫阿澜心里不痛快,觉得沈家是不得已聘了她,心里总是低三嫂一等。但他不是个憋的住话的性子,就找了霜降说了。
  霜降这才提醒了苏氏。家里如今有这样多的仆役,就是三哥心里不再愧疚,仆役们们听多了,难免就会轻视起阿澜姐姐来。这就浪费五哥难得的一番细心了。
  苏氏听了这话,倒也没说甚。是,她不太喜欢许氏,可是婚书都写了,许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五郎媳妇了。她再怎么也要给她留些体面。那些在外人面前给媳妇难看的婆婆才是蠢货。都是一家子,媳妇的名声坏了,被磨磋了,难不成对家里来说是好事么?
  再一个,她确实也知道大儿子的性子,就怕大儿子真个心里觉得愧疚的不得了。倒不如不再说了,三郎瞧着大家都喜欢许氏,许氏与五郎夫妻和睦,想必心里也不会太过愧疚才是。
第63章
  次日霜降刚起来,桃花给她打了水,伺候她梳洗了,因就在家里做针线,只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簪了一朵绢做的山茶花,戴了一对珍珠耳坠子也就罢了。
  到得厅上,只听到母亲苏氏道:"一会子用罢早食,三郎媳妇随我去你大伯母家一趟。三娘在家里好好呆着,二娘一会子要过来,你好好陪着她,你三婶娘那头也要把四娘送来的。"
  霜降心里一个咯噔:"是二姐姐出了甚事不成?"
  苏氏也不瞒女儿:"是你二姐夫家里那个妾,她有了身子。"
  按理来说,嫡妻没进门,是不敢抬举小娘的,就是有妾,那也是没有名分的通房,更不要说叫妾是生育的了,即使有了妾,讲究些的人家都是要给妾喝避子汤的,直到正妻进门,这停不停药就由正妻说了算数。
  可没有正妻不进门就先叫个妾怀了身子的。偏这妾还是先头嫡妻留下的人。这就是给沈家,给二娘一个大大的没脸。沈家要是能忍下这口气,只怕日后二娘进了门,腰板子就挺不直。
  这位小娘也是个有心思的,她怕有了身子,奶奶不进门,不许她生,她故意叫伺候她的女使说出去。否则依着江太太的性子早就一碗堕胎药下去了事,捂着不叫外头人知道也就罢了。可她既然闹了出来,这事儿就是个两难。
  要是许她生,沈家怎么会善罢甘休,要是不许她生,又怕外头说他们江家刻薄狠心
  自从丈夫死了,带着独子支撑家业,做到如今家大业大的地步,江太太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如今也不得不犹豫起来。
  再加上是江大郎如今二十岁,膝下仍旧空空,江太太就更拿不定主意。
  既是江家不忍心处理了这事。那么于情于理,沈家的女眷们得去出个面。
  这是拿着好好协商的态度去的。故此去的也就是刘氏妯娌三个,以及王氏妯娌四个。未嫁的小娘子不好掺和这事,二娘这个当事人自然也不能去。
  要是谈的不合适,那么下一回可就是沈大伯兄弟和大郎兄弟们出面了,这可就不再是只处理了那位琴小娘了事的了。或许两家亲事也要作罢。
  刘氏恨的很,一时气江家的不尊重,正妻大娘子还没进门呢,倒把个妾抬举起来,还许她生育。一时又气王氏,若不是她当时嘴上没个把门的,闹将出去,她的女儿何至于去与江家作新妇?
  虽说江家,穿的是绫罗,戴的是金银,吃的是鱼肉,喊的是大奶奶。可是到底是个狼窝子。江大郎年纪轻轻就有了妾,这妾是前头大奶奶做主纳的也就罢了,可怎么糊涂到不赐避子汤,教个妾有了身子,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惹的王氏又是吃了刘氏好几顿排头才算数。王氏自己也后悔。二娘虽然不与她多么亲近,可是作姑姑是再没得说的。她自己会刺绣,手里有钱钞,常常给三个侄儿买些吃食,也常常给他们做衣物,她和小刘氏不得空闲了,也是二娘守着孩子们做功课。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蠢呢?蠢到把小姑子坑去了江家。如今是婚书也写了聘礼也过了,江家愿意好好处理倒好,她也算心里过得去一些儿,要是江家不愿意,势必要保那个妾生子。这头必得退亲,可退了亲的女儿家,哪里找得到多么好的亲事呢?
  她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小姑子,也越想越气江家。恨不得直接撕到哪个琴小娘脸上去。
  倒是二娘自己,霜降原以为瞧着她,二娘是势必要伤伤心心的哭一场的。可她竟然没有一点泪意。
  姊妹几个里头,原就是二娘性子最软。元娘虽然温和,可她却带着一股坚韧强硬,只瞧瞧她嫁过去不久就联合霜降收拾了罗三娘就知道,她可不是个好惹的女郎。霜降是性子淡泊,可毕竟是幼女,娇纵的长大,平日不惹着倒还好,她温和客气的,要是惹着她了,霜降翻脸可比翻书还快,再不会吞下一点子委屈。四娘就更别说了,一个炮仗性子,无风还要起三尺浪的,更别说有人敢撩她的火星子了,她不一口啐上去才怪。
  唯独二娘,瞧着强势厉害实则是个心软多思的性子。又总怕被别人说了她不饶人不规矩,也顾忌多了,是姊妹里头性子最软弱的。
  二娘瞧着霜降这表情,噗呲一下就笑了。霜降恼了,拿帕子扔她:"人家替你担心来着 ,你个没心没肺的还笑的出来!"
  二娘接住帕子,带着些苦笑:"那我能怎么办呢?难不成我还哭到江家去,打杀了琴小娘不成?娘,婶婶和嫂嫂们既去了,必是有结果的。若是解决不了了我娘也说了,就退亲。咱们家攀不上他江家高门大户的。大嫂子二嫂子也一力赞同。我呢,或许就是命数不好,同样都是说亲,就我一个百般挫折。我也想好了,大不了就不嫁了 ,我也有刺绣的本事,自己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二嫂子是我表姐,向来跟我好,她才不会容不下我。"
  霜降看着她,忽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二娘是个好姑娘,她甚坏事也没做过,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也不过就是跟四娘互掐了几年,这明明都不是她的过错,可却由她来吃这个苦果。
  若是真的退亲,霜降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甚后果。在这样的封建社会里,尽管退亲不是她的过错 可二娘势必不能再往门当户对里面找,或许是一贫如洗的贫家子,或许是续弦鳏夫,总之,她绝不可能有多么好的第二个说亲对象,仅仅只是因为她退了亲。
  可待在家里不嫁,就算二嫂子容得下她,可是外头人怎么说呢?她们会说沈家二娘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连带着下一辈的小娘子们也不光彩――只是因为家里有个不嫁的姑母。
  霜降头一次这样深刻的意识到,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恶意。同样是退亲,或许江家只能从比沈大伯家更次一等的家里去聘妇。可是他还可以妻贤妾美,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但二娘却不行。她忽然意识到,忍下这个委屈嫁给江大郎,竟成了二娘最好的一条路。
  一股热意忽的就从霜降眼眶里滚了出来,她向来是极少哭的。上天既然要生就郎君和女郎,可为何却要这般不公?二娘是个好姑娘,她不该受这样的苦楚。
  她哭了起来,二娘也吓着了,她手忙脚乱的给霜降擦眼睛,红着眼睛哄她:"没甚的,三妹妹,又不是真的就走到退亲那一步了,说不定这回,我娘她们跟江太太谈好了,打了那妾生子,我照旧还是江家未过门的大奶奶呀。"
  二娘低声道:"或许真是我命不好罢。"一股清泪倏地就从二娘的眼眶里滚下来,可她脸上却还带着刚刚安慰霜降的笑意。
  姊妹二人抱在一块儿,一个是心里憋闷委屈,一个是心疼姐姐。两个尽管没有多大的声音,可泪水却好像六月的暴雨一样倾盆而下。
  四娘一进门就吓了一跳,二姐哭她是早就料着的,可三姐怎么也哭了?
  她试探性的问:"三姐,你怎么,难不成,三姐夫也纳妾了?我就说!我就说!这世上的郎君们就是这样贪欢好色!二姐,三姐,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叫六弟,一起去把他们两个套了麻袋打一顿给你们出出气!”她挽起衣袖,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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