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被她逗笑了:"他倒没有,他整天就知道泡在军营里头,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纳妾。"
二娘也破涕为笑,起身拉了她坐下:"你可收收你这付脾气罢!女郎家怎么好喊打喊杀的!仔细三婶娘知道了,又要说你!"
四娘松了口气,一手抚着胸口:"我就说呢,三姐夫对三姐那样好,怎么可能会纳妾呢!那江大郎就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不多跟大姐夫三姐夫学一学!"
四娘真是爱憎分明得很了,叫罗云和崔如松那就是大姐夫三姐夫。叫江杉青就直呼一个江大郎。
桃花拧干了帕子递给霜降和二娘两个搽脸。
二娘接过帕子,再不见以前听说江杉青不如妹夫的不悦了。
"就是就是,咱们四娘说的是。"她笑道。
这可给四娘整不会了。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二姐,你给气傻了?"
二娘瞪她一眼:"你才傻了呢!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她这样反倒叫四娘放心了。还好还好,还知道瞪她,二姐看来没气傻。
"只不过是想通了罢了,成亲这事儿,既是有咱们哥哥嫂嫂,姐姐姐夫那样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自然也有搭伙过日子的。我原想着,能与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也好,可事到如今,搭伙过日子的过法也不是不行。我们小娘子家,总是要嫁人的,既是我的命数如此,也就不苛求甚两情相悦了。我只盼着你们两个能幸福美满的一辈子,就称我的心了。"二娘淡淡的笑着。
"二姐,你。。。。"四娘嗫嚅了半晌,找不出话来劝她。只憋出一句,"江大郎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霜降倒很赞同。如今的现实,二娘不得不吃下这个苦果。可江大郎不义在前,二娘不在乎郎君,自己个儿松松快快的过一辈子也好。
二娘自己想通了 ,又哭过一阵,倒不再难过了,姊妹三个倒高高兴兴的一起鼓捣起吃食来。
三嫂嫂朱氏家里卖熟水的出身,做花酱果酱,熟水茶点那是有一手。家里也常常备着花果酱。几个小娘子时常也就凑在一起,拿着这些东西鼓捣些熟水来。有时好吃,有时却不好吃。也是苏氏和朱氏夫妻都纵容着她们。二娘四娘也常常跑到二叔家里来寻霜降做熟水吃。
第64章
几个正想着 ,去拿了桂花蜜,玫瑰酱,茉莉花酱,并蜜橘来切碎,试着调个水吃。
元娘挺着大肚子急匆匆的就来了。
"大姐!你怎么来啦?"霜降赶忙上去扶着她。元娘这身子快有八个月了,就是为着她身子重,这事儿苏氏不许霜降跟元娘说,也不许人去送了信儿叫元娘来。端的是怕女儿身子重,万一有个甚冲撞了的那可怎么是好?朱氏也是为着生了祥哥儿满了月子,才许她跟着去的。否则朱氏也不叫去的。
"外头满城都知道了,江家大郎妾生子这件事。你们还想着瞒我不成?"元娘难得的对几个妹妹疾言厉色,"怎么,我嫁出去,就不是沈家人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打发人来告诉我!"
"大姐,是阿娘不叫我们说的,你这都八个月了,有个甚不好。。。。那不是割我们的心吗?你心疼二姐,我们也心疼你呀!"霜降扶着元娘坐下来。
元娘喝了一口茶,气顺了才说二娘:"你说说你!我们姐妹几个,就没有你这么软和的!我当初就告诉你了,要注意他家那个妾,怎么也得跟江家通了气,婚前不能整个庶子出来罢?可你全不把我的话放心上,如今这会儿闹得这样大!你呀!"
她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二娘的额头。
二娘实在是没话说。当时下聘那天,大姐姐也在,是提醒了她,叫她要把这个妾的事情说明白。可她当时是被猪油糊了心 ,怕江大郎觉得她刻薄,只是应了,却一个字没提起。如今累的大姐姐怀着孩子还替她操心。她低着头道:"是我的不是,我没把大姐姐的话放在心里。我。。。。大姐姐,你别气了,你怀着孩子呢。"
元娘也不忍心再骂妹妹,毕竟她也觉得,这件事完全就是江大郎既管不住自己,又管不住后宅闹出的事情。
"阿娘和伯母婶娘呢?"她环视一圈不见苏氏和朱氏,就问道。
"是在大伯母家,说是跟江太太江大郎商议呢。"霜降道。
元娘自怀了孩子,脾气就比以前暴躁了许多。
"这还有甚可商量的?直接一碗堕胎药下去了了事了。难不成还要看着那个甚么琴小娘棋小娘的生个庶长子在哪儿戳着不成!"元娘起身,"我去大伯母家瞧瞧,你们三个就在家里呆着罢。"
霜降忙拦着她:"大姐,你还怀着孩子呢!"
元娘道:"这不妨事,江家理亏,想必今日上门来也是不想失去二娘这新妇,必是不会太过咄咄逼人。我也去瞧瞧。梨花跟着我呢,断不会有事的。”
元娘意志坚决,要去替二妹妹说话,霜降拦不住她,只好嘱咐梨花好好护着元娘。
元娘一憋着肚子火,走的飞快,梨花怕追不上她,只来得及匆匆说了句:"三位娘子放心好了,小的定然全心全意护着大奶奶周全的。"就拔腿去搀扶着元娘。
元娘到的沈大伯家厅堂时。苏氏一下子就站起来:"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来了?是三娘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传的话?"
元娘道:"哪里用三妹妹说话!这会子半个城都知道江家这档子事了。您也知道,我们姊妹从小一处长大,二妹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怎么坐得住!"
她仿佛才瞧见江太太似的,笑道:"哟,是我眼拙,没瞧见江家婶婶您,也没来得及跟您请个安问个好。江家是礼数人,可别恼了我才是啊。"
她这礼数人三个字一出,江太太臊的老脸通红:"亲家姐姐快别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都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孽障闹出的事情来。他顾念着亡妻情分,总是对琴小娘多加纵容,不想纵容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惹出这档子事情来。实是我们江家对不住二娘。"
周氏就借口道:"对不住对得住的话,咱们心里也知道。只是我们二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却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揭过。"
江太太看向刘氏:"依着亲家母的意思是?"
刘氏道:"亲家母你是诚意来解决问题的,那我也不跟你晃甚么花架子,把那个甚么琴小娘按住,一碗堕胎药下去打了这孽根子,我们二娘要是没有生嫡子,就再不许她生。二娘生了嫡子,才许停了她的避子汤。这不过分罢?"
见江大郎还有些舍不得,苏氏冷笑一声:"按理说,嫡妻没进门,妾室私自怀胎,还闹得满城风雨意图生下来。就是把她拉出去发卖了也不为过。如今瞧着先头江大奶奶的份上,我们已然是退了一步,只要她在二娘生嫡子前不能生育罢了。这可算不得过分!"
江大郎咬了咬牙,到底是理智占据了高地:"是,岳母和婶婶们说的是。这事儿我们全都依了。都是我的不是,日后二娘进门,管叫她再掀不起风浪来。"
他既肯依了,刘氏语气倒也缓和下来:"倒不是我们咄咄逼人,只是女婿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万不能叫一个小娘给拿捏住了呀。"
"岳母教训的是。是我对不住二娘。"江大郎拱手行礼,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来,"这是我精心给二娘挑的一对金镶玉的镯子,我瞧着二娘手腕纤细,带这个是最好了。也算是我对二娘的赔礼。"
刘氏打开看,这镯子成色是好,赤金镂空兰花,兰花是白玉的,这白玉细腻清澈,没有一点杂质,瞧着是非得一百五十两银子不可的。也算是他出了大血。
他赔礼也有了,又承诺要答应刘氏的要求。方才的剑拔弩张也就一下子消融了,变得其乐融融。
刘氏留了江太太母子吃饭。周氏苏氏来帮了忙,自然也不能叫她们回去吃。所以今日三家人都聚在一起吃饭。
刘氏家里一时忙不开,小刘氏和王氏作为主家妇人,也换了家常衣裳,请妹妹们帮忙看着孩子,下厨帮着做饭去了。
第65章
晚上戌时,江大郎母子仍旧未归。江宅后院住着的琴小娘瞧着刘婆子来与她点灯摆饭。
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她是个聪明人,从为了保住孩子,买通了女使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就知道。如今郎主既是和太太去沈家谈这件事情。若是没谈妥,必是早就回了。他们可是一早就去的。如今还不回,想必是沈家留了饭。
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抱住侥幸心理去问了一问,若是郎主和太太是在铺子里呢?若是有甚旁的事情耽搁住了呢?
"刘妈妈,郎主和太太今日不回来用饭?"她是个妾,但先江大奶奶去了之后,就是她一个,江太太不耐烦管她,不过是个给儿子解闷的玩意儿罢了。但江家仆役们对她倒是客气――毕竟就她一个,郎主也不算不喜欢她。
可是今日刘妈妈的回答却不算客气:"小娘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呢?竟敢过问起太太和郎主的行踪来了?"
也没说一句江家母子的去处,摆了饭就要走。
她如此做派,琴小娘心里就更寒了三分:她怀了身子,这些仆役们先头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她想吃甚,想问甚,没有一个不肯说的,就是拿不准郎主和太太的态度,不敢得罪了她去。
可如今竟对她如此不客气,连想问的消息也问不到。想必是未过门的大奶奶家跟郎主商议妥当了,不能留她的孩子了。
琴小娘一屁股坐在床上,桌上的饭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她没有胃口去吃。
她神色哀伤的摸着肚子:难道她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吗?
她知道主母大多容得下妾,但容不下比嫡子还要出色的庶子,或者是庶长子。
怀了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她也知道,大奶奶没进门,郎主或许心软,可是太太绝不肯容下她生这个孩子。
她买通了女使们传播出去,就是为了教她们能顾虑名声,留下这个孩子。哪里知道,沈家竟然这般刚硬,一定要她打下孩子。
她咬着银牙暗恨沈二娘。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她的孩子怎么会保不住!没有了这个孩子,她要甚时候才能再有一个?没有孩子傍身的妾,那岂不是任由主母拿捏!
琴小娘是有几分姿色的,又会撒娇卖痴的,江大郎也算是喜欢。但男人,很能拿的清楚妾和嫡妻的区别,也很分得清,嫡子和庶子的重量。
为了嫡妻,就算是少了个庶子也不妨事。琴小娘毕竟还能生,等大奶奶生了嫡子,自然就许她生育了。
江大郎这样想着,慢慢的竟没有一开始对琴小娘的怜惜。不过是失去一个孩子罢了,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大奶奶就是要求发卖了她也不为过。到底是沈家良善,既不打她,也不卖她,只是不许生而已。她本就该知情识趣的,不该在大奶奶进门前头有了身子。可她不仅有了身子,还把这消息散播的到处都知道。就是为了逼他发话保这孩子,全然不顾及他的为难,他的名声。
江大郎心里越是想越是觉得琴小娘不懂事,往常的乖巧明理都是装的。
嫡妻就是嫡妻,瞧瞧二娘,大度端庄,再瞧瞧她!只知道给他添乱!
江大郎回去的路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她这番胆大包天,无非就是仗着他的宠爱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得好好敲打才是。
这头酒席散了。苏氏和周氏今日出了大力气帮忙,江家事情处理好啦,刘氏也心里高兴,三个妯娌喝了一坛子酒。喝的酒苏氏脸颊绯红,走路也偏偏倒到的。
朱氏扶着婆母跟长辈们,妯娌们告别。
霜降到底是怕二娘嘴上说着想开了,心里还是难过,就留下来陪二娘一道睡。
二娘心里很高兴:虽说她是真的不指望江大郎了,可是妹妹肯陪着她,她当然很高兴。
四娘见状,也不肯走了,她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过来,挽着霜降的手:"好呀,你们两个要自己说悄悄话,不带我,我可是不依的。"
霜降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哪里能把我们四娘给忘了呢?"
二娘笑着叫桂圆去铺床,多拿两个枕头来。转头听见这个话,就取笑四娘:"是是是,哪里都少不了你沈四娘!"
刘氏吃醉了酒。小刘氏给她打了水来,略微洗漱了,服侍婆母睡下,她出来正听的这话,就笑道:"这感情好,三妹妹和四妹妹就在这儿住下罢,二婶婶和三婶婶吃醉了酒,只怕也顾不上你们的。我还是遣人去说一声才是。"
话毕,招来秦婆子和顾婆子,叫她们去二官人和三官人院里说一声,就说三娘子和四娘子在这儿住下了,请二太太三太太不要担心。
她又笑着问:"妹妹们晚间必是要说话的,嫂嫂给你们备些茶水点心可好?"
二娘就笑着道:"那就交代给嫂嫂了。方才吃了好些大鱼大肉,也不想着甚甜蜜蜜的点心吃,嫂嫂替我们备些清淡的,或是咸口的点心罢。"
小刘氏道:"这不难,你们回房里去罢,嫂嫂保管给你们整治的妥妥当当的。"
一扭身子就进了厨房。大嫂子王氏也在,如今这屋里算是调了个儿了。王氏全然说不上甚话,只听着小刘氏安排。小刘氏想了想,煮了一壶青梅饮,开了柜子看,拿了一碟子椒盐酥,一碟子茶酥,一碟子山楂饼,一碟子牛乳糕。
这牛乳糕还是小刘氏娘家送来的。牛乳在蜀州府并不常见,但因着临近西越,牛乳价格也不比京城那般价贵。
是小刘氏的母亲在西越商户那里买的,她想着这是个新鲜吃食,就包了几包,给女儿送来。又嘱咐女儿,这牛乳糕因着掺了牛乳,搁不住,如今这天气,最多两日就得吃尽了才好。
小刘氏是真心孝敬刘氏,这点心她也是先给刘氏吃,然后给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分了些,如今也就剩下一包,她跟王氏都是一口没尝过。
家里既有了客,还是自家嫡亲的堂妹,拿出去待客也是妥帖的。总不好家里连个好的点心也拿不出来?
小刘氏这样想着,等桂圆来厨下端的时候。她就把这四碟子点心,一壶青梅饮子,并三个茶盅儿拿给桂圆。
嘱咐桂圆:"三娘子四娘子是娇客,你一定要细心伺候着,要是有甚缺的漏的,你就只管来厨下整治,若是没有的,你就来寻我,我总也替你办了去。明白了?"
桂圆点了点头。她其实还是有点心慌,毕竟她跟了二娘子这些年,还是第一回 跟着二娘子在家里待客。可瞧着杏花姐姐镇定自若的站在那儿,跟一根定海神针似的。
她既觉得心安,又觉得不好意思。杏花姐姐只比她大了两三个月,伺候三娘子的日子比她伺候二娘子还短些儿。怎么就能养出这样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来呢?都是娘子身边的贴身女使,她怎么就比杏花姐姐差这许多?
"二娘子,茶点来了。"桂圆心里想的怎么样,可是面皮上倒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放在这儿罢。"二娘说。转头又跟霜降说着刚刚没说完的话,"我瞧着,这个琴小娘只怕是恨上我了。"
霜降瞧了茶壶一眼,杏花立刻就上前来,替她先斟了一杯,又替二娘四娘斟了茶,然后退回到刚刚站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