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也不大看得起大嫂子王氏的行事 ,大伯母不在家,这些人情往来就该她这个长媳出面,可她竟然撒手不管,还叫二娘这个小娘子替她描补。
"这个大嫂子呀。"元娘不是那等背后说人不是的小娘子,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了。
苏氏道:"好啦,那毕竟是你大伯母的家事,咱们关起门来说两句也就是了,可不许到外头说去!"
霜降道:"知道啦阿娘。"
这头刘氏从市场上买了肉回来,虽然她家卖菜的不需要买菜,可肉还是需要的。
沈家三房一向同气连枝,买肉自然是在沈三郎家里买,沈三郎给嫂子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好肉,每一斤还给嫂嫂抹了两文钱――刘氏不愿意占弟弟们的便宜,可也不是固执己见的人,这也是弟弟的好意。
回来听了新买的婆子秦妈妈的话,气了个仰倒。
她指着王氏就说道:"好不好你也是长媳,我不在家,家里的一切你原就该理着。你三婶娘那头送东西来,你再是不会应对也知道她回回送了东西来,我都回礼,你倒好,见没有你的份就脸子一甩缩在屋里,还要你六岁的小姑子来描补!哪里有你这样做长媳的?"
王氏不服气,气一上来就忘了之前她娘教她 ,就是装也要装上两三年的贤惠,等二弟妹进门,婆母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偏心她。
她本就好掐尖,脾气自然是一点就着,粗声粗气地道:"本就是给二妹的东西,二妹自己回礼有甚么不对?我头疼还不能回屋去歇着了?阿娘不过是聘了新妇,就瞧不上我这个媳妇了!何苦寻了由头来发作我!"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刘氏气得不得了:"你细去问问,去问问!哪家的媳妇像你这般!二娘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娘子,你叫她去回礼!哪家长嫂是这样的?张婆子是你三婶家的下人,她来就是代表你三婶的面子,就是个下人呢,你好不好也得出来招待一两句才是!家里的米面鱼肉,糖酒点心我都没上锁,你就是随便取两样回礼,这有甚么难的?还你说头疼!怎么张婆子进门时不头疼,一说只请二娘子挑两只你就头疼!告诉你,我虽说是当阿奶的人了,可我还没老糊涂!你糊弄不了我!你也不细想想,那是周家舅爷送的花,于咱们婆媳都是外男,小娘子们是亲家晚辈也就算了,你一个妇人,怎好要外男的东西!你是猪油蒙了心!脑子里只有那三瓜两枣,想占便宜想疯了!"
刘氏不是第一回 骂王氏,可是这回是骂的最厉害的。刘氏一辈子要强,不肯多占了别人一点便宜,不肯在两个弟妹面前丢了一点面子,为的就是她是长嫂。可她一辈子好强,到这头却教儿媳妇在两个弟妹跟前丢了人。
她想也知道,周氏肯定是先来的她家,她家回了甚么礼,二弟妹一眼就能望见,哪里不知道是甚么缘故?
再一个也是替自家担忧,长子大郎承家业再好不过,可是王氏这样是万万当不起长媳的位置。如今是有自己时时看顾,可没料到她不过买个菜的功夫,王氏就给她闹了个大没脸出来。
家有贤妻兴三代,娶妻不贤累三代。大郎这娘子只会拖后腿子,可别叫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心血败坏在这个妇人手上。
可王氏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她到底跟大郎琴瑟和鸣,又生了财哥儿,刘氏也不可能挑唆休妻。
倒不如她日后跟阿娘一样,跟着二郎过罢!二郎媳妇可是自己娘家侄女,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是再不会错。
可王氏不能不教!刘氏暗想:就算是头牛呢,教上数遍也知道打转身,她就不信王氏会比牛还犟,教不转!
王氏吃了一通骂,其实仔细想想她也知道自己有不是,可再后悔事情已经是做下了,只得生受了婆婆这通骂。
刘氏骂了王氏,又提了一两包点心一坛子酒亲去周氏去致歉,把这烂摊子替她收拾了。
大郎回来时,刘氏也拉着他细细说了一番,语重心长:"大郎,为娘的知道你和新妇感情好,可是她到底以后是要做当家主妇的,如今这样是万万当不起这个家来。娘虽也骂她,可到底是希望你们小两口过得好,日后阿娘老了也能放下心来。你不要怨怪阿娘才是!"
大郎道:"阿娘说哪里话!您一心为了儿子,儿子当然知道,王氏愚笨,阿娘只管下死手教她,儿子再不会说您一句不是!"
第13章
沈二郎父子和李大壮在去了五日后回家,连着一块儿回来的还有满满当当的两架骡车的货物。
沈二郎一行人俱是风尘仆仆。李妈妈煮的肉酱面,沈二郎呼哧呼哧就吃尽了一碗,还要一碗。就连三郎也足足吃了一大海碗才罢休。
沈二郎三人去时空车倒是无妨回来时却买足了货,三个人恨不能长出十二双眼睛来死死盯着,盖因他们这些货物一看就是肥羊,贼偷儿哪有不惦记的?
三个人里头数沈二郎李大壮是壮年汉子,两个晚上各睡半夜,另一个就起来看着货物,白日里安全些,就三郎看着,沈二郎李大壮换着补觉赶车。
三郎吃饱了,就叫李妈妈送了热水来,在屋里热腾腾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把他那穿了五天的,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裳换了下来。
走出来时就提着一个小包袱。里头是他给姐姐和弟弟妹妹们买的小玩意儿。
给元娘的是两张绣帕子,绣的不能说是雅致精巧,可是对元娘来说很实用。她绣的帕子,也不过是会绣一两样简单的样子上去,还不如买帕子来用。
给五郎的是一副七巧板,给霜降的是一副九连环。都是玩具。虽然比起沈二郎这个当爹的来说,这礼物着实很减薄,可是三郎本身就没有几个钱在身上。他能惦记着弟弟妹妹和元娘,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值得高兴。
霜降笑嘻嘻的谢过了三哥,就拿着九连环收到了她的小匣子里去。
苏氏把儿子看了又看,心疼他瘦了些,可儿子肉眼可见的看着就比之前稳重了些,她又觉得这趟该去。
"别老是给五郎他们买小玩意儿,你手里没有几个钱,攒下来不容易,尤其是五郎,皮猴子一个,可别给他惯上了天!"苏氏打量完了儿子,这才开口道。
三郎笑道:"我平日里也没有甚么用钱的地方,大姐她们可从来没去过州府,爹爹带我去了,我虽然买不了甚么贵重的,可是也是个心意。我是咱们家的长子,本就应该疼爱弟弟妹妹,关爱大姐才是。"
沈二郎听了这话就道:"这话说的倒很像样子――三郎你记住了,家里的家业,你是长子,应该由你继承,可你不能眼里只看着家业,嫁出去的姐姐妹妹,比你小的嫡亲弟弟,他们都是你的责任,明白了?。"
"儿子心里知道,爹爹。"三郎回道。
沈二郎倒也点点头,又看向李大壮:"这回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跟我同去,我可不敢足足拿两车货物。这几日也辛苦了,明日放你一日假,这里有两百钱,算作赏赐罢。"
李大壮略显局促的从廊下站起来,行礼道:"小人多谢老爷赏赐。"
沈二郎把自己收拾清爽了,才打开一个大包袱,里头是他给家里人带的东西。
首先就是两本《三字经》,两本《千字文》并两根毛笔两刀麻纸。这是给五郎和霜降学写字用的。初学小儿用宣纸那就太奢侈了,故此沈二郎只买的麻纸给孩子们练手。
再就是给大苏氏婆媳一人买了一件厚实的,脖颈上有着一圈儿兔毛的雪褂子。大苏氏是酱色,苏氏则是秋香色。余下的几个孩子都是一身兔毛小袄。不过颜色不一样罢了。
汤婆子五个,大苏氏一套万福如意足金头面,不算大,一共有十一件,算上金店里十个点的火耗,花了大约二十两银子,苏氏一套牡丹穿蝶的头面,大约十八两银子。两个女儿则都是两副镯子,一金一银。霜降手小当然带不住,可这原也不是为了戴。就是为了添补妆奁。日后能戴了可以戴上,若有个甚么不趁手的时候,也能拿去换银子。说句明白点的话――沈二郎心疼女儿们,换着法儿给她们存嫁妆。
两个儿子则是一人一套衣裳。旁的就是一些州府里的点心果子小玩意儿,好给大房和三房分一分。
沈二郎交代娘子苏氏分出来,他实在是没有精神,自去卧房里睡一觉补补眠。
苏氏给两家都各拣了两样点心,四个荷包,两坛好酒,两封干果。教李妈妈和梨花分别送去大房三房。
苏氏特地教梨花去大房。梨花年纪小,若是这回碰巧了刘氏不在,王氏出了甚么岔子,梨花小人儿家家的也不一定明白。也算是给大嫂子刘氏留一点子脸面。
这回王氏也不知道到底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还是看着有便宜可占才这样客气。开了厨房的柜子,回了两条腊肉,一包蜜饯。
刘氏这几日常不在家,最主要还是去买办大定礼的物件儿。
大定礼其实就是聘礼,这再不是之前的小定礼那样,几样礼物就能摆平了。
需得有聘金,喜饼,三牲,鱼,酒,四果四糖,茶叶芝麻,帖盒,首饰布匹等等。
宁远府市井人家聘新妇的聘金一般来说有三档,最高的就是一百二十八两银子 ,但这很少,中间的则是六十六两到八十八两之间,最次的则是三十六两左右。
刘氏虽然不满意大媳妇,可是长媳比起次媳多少总是占些礼法上的优势,王氏那时候聘金是六十八两,小刘氏比着她矮一截,就准备了六十六两。
再就是三牲,两对鸡,一对雄一对雌,再就是猪肉半片,鱼两对,酒四坛。这些活物她不好提前买了来,就只能先去跟人家定好,到了日子前一天去拿。
四果是桂圆,红枣,花生和板栗。取早生贵子之意,四糖是冰糖白糖红糖和桔饼,茶叶两罐,芝麻两罐。
帖盒里装的除了龙凤烛之外,还需得放上八种干果填盒子,最后拿红布包了聘金放里面。
给女方家的首饰,最次的人家是给一样,中等的三到五样,那更有钱的就随便有多少了。
刘氏给准备了一对莲花开口足金镯子,一只菊花金托底挂珠簪子,一只三尾鸾鸟珠钗。
比起王氏那会儿样数也差不多,可是仔细一看就知道,刘是到底偏心了,不说别的,就说那足金镯子就比王氏当年的虾须镯子每只重了二两。
最后就是布匹十二匹,希望月月都有新衣穿。
布匹倒是不怕,沈二郎家才进来新货,对于刘氏这个大嫂,当然是又便宜又好。
但旁的东西都得刘氏一件一件去采办。故此也常常不在家。
刘氏置办的嫁妆,王氏也悄悄去看过几眼,看着聘礼单子,眼睛都红了,看着规模和她当年是差不多的,可是却比她来的重。
她心里酸溜溜的想:到底是娘家侄女,这还没嫁进来呢,婆母的心都偏到天边儿去了!
回头想跟大郎絮叨两句,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郎就打起呼噜来,王氏又做不出把郎君推醒,听自己絮叨,只能把话往肚子里面咽下去。
第14章
年底的日子就好像戏台上拉的幕布一般,才过了金桂飘香的中秋,忽的就到了寒风刺骨的冬日。
大苏氏年迈畏寒,早就穿上了厚厚的袄子屋里的炭盆子也点起来了。宁远府地处西南方,虽说下雪的日子少有,可是这风却仿佛透着骨缝儿吹,沈二郎家的布匹生意也足足赚了好大一笔――冬衣嘛,哪怕是再穷的人家,也得备上一两件。
苏氏怕两个小孩儿受了凉,一日里总要摸几回五郎和霜降的手,瞧瞧看凉不凉,需不需多添冬衣。
为着天气冷,大苏氏就叫霜降要做功课就在她屋里去做。霜降元娘白日里少有在她们房间里的,所以她们屋里只在晚上点一个炭盆。大苏氏怕霜降做功课生了冻疮,绣娘饭碗就是眼睛和手,手坏了动不得针线,那才是因小失大。
霜降这就想到了手套。本是前世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儿,可今世居然没有。这倒让人费解。
霜降想拿出来用,可又不能叫人觉得她是个妖怪,拿了她去架火烧,那可就呜呼哀哉了。所以怎么把手套做出来,还得想个容易被大家接受的借口。
她想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总算想了个好主意。
第二天就问苏氏要了一块厚棉布,拿她如今练字用的炭笔――麻纸也是很贵的,小儿郎小女郎练字都是先用沙盘或者炭笔,练顺了笔画再去纸上写。用炭笔在棉布上画出手掌的样子,拿剪子裁开,细细的缝起来。
元娘见了,还以为妹妹又在做甚么过场来耍,她宠溺的摇了摇头,心里想:"三妹平日里看着跟个小大人一样,其实就还是小孩子,这不知道又是缝个甚么小玩意儿作耍子。"
但元娘想,还是得说一说妹妹,厚棉布如今一贯六百钱一匹,那块可就是一两百钱,妹妹要做玩意儿耍,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家里又不是那金玉堆着的富户人家,可不能常常这样祸祸布匹。
可看妹妹居然做出一个手掌样的小玩意儿戴在手上,元娘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
"三妹这是怎么想到的?若有了这个,冬日里织绸做女红,那就尽可不冻手了!"元娘拿来翻来覆去的看,又蹙眉道,"可是,这五个指头都封住了,怕是不好分线穿梭。"
"这有甚么难的?阿姐,咱们把它开个口不就行了?"霜降说完,就取了剪子来,把五个手指头开了一道口子,方便指节露出来,口子并不长,保证了只露出一截指节,但又足够灵活。
"这样就好了!真真是好巧的心思!"元娘笑道,"咱们去拿给阿娘看!"
霜降也点头。姊妹两个兴冲冲地找到了阿娘苏氏,果然,苏氏见了这手套,也十分惊喜。她到底是积年的当家主妇,虽说刺绣不行,可剪裁缝补她还是拿得出手的。
她一眼就知道是如何做的。
这头霜降还在说:“……前日里阿奶就说,绣娘一双手要得紧,可又不能不做功课,我就想着,咱们人既然能给脚穿鞋子,头戴帽子,怎么不能给手作一件衣裳穿呢?我就按着娘之前裁衣裳的样子,量着手裁剪了料子缝起来。若是作女红,织布织绸的,咱们就戴这双露手指的手套子,若是不做活,出去耍呢,就戴这种不露手指的手套子。娘,您看好不好?”
"好!好!这怎么不好!"苏氏喜得连声说好,"我的儿,你这真真是好巧的心思!不说咱们家平常用了,就是做了成品放在你爹爹铺子上去卖,那也是一笔做的着的买卖!元娘在家里看着,我去找你爹爹!好孩子,等娘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话一说完,苏氏就穿了雪褂子,拿了这副手套子,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霜降就笑道:"阿姐,娘既找爹爹去了,就是允了咱们做这个,不如趁着今日,咱们给家里都做一双,你说好不好?"
元娘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姊妹两个拿了厚棉布,元娘又拿了棉花出来,大苏氏畏寒,沈二郎和三郎日日都得出门做买卖,她打算在里面絮一层棉花,更厚实保暖些。
果然到的第二日,沈二郎就说这门生意做的,教大苏氏婆媳带上元娘姊妹一块儿做手套,薄的厚的,绣花的,素面的,大的小的。都做些,这手套没甚么技术含量,积年的主妇们只要多看几眼就会做,这就是个一锤子买卖,趁着现在没人回过味儿来,就多卖些。后面就卖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