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母女也在帮忙,不过,梨花虽说年纪比霜降大,可她在家时,学的是捡稻穗,喂鸡鸭,打猪草,并没学过女红,所以只得做一些打下手的工作,就连李妈妈,女红也有些勉强,不过好歹也算是个劳动力。
手套果然在宁远府引发了一场风气,可也果然如同沈二郎所说的,不过半个月,市面上各种各样的手套层不不穷,沈家布庄的手套销量直线下降,虽然说每日也能卖出去几双,可与以前那样动辄几十双上百双,那还是差太远了。
不过沈二郎很满足了,天下的钱那么许多,怎可能就叫他沈二郎一家子赚完了去?知足常乐嘛。
想着一家子都劳累了,尤其是小女儿这个出点子的小功臣。
沈二郎财大气粗的给家里每人裁了两套冬衣,又给四个孩子每人五钱银子零花。
"三娘这点子好,功劳最大,理应嘉奖,但你年纪还小,若零花钱给多了,倒怕丢了。爹爹给你打了一副小金锁,收在你的妆奁盒子里头,可要收好了,不许拿出去,要是显摆丢了,爹爹可是再不补得。"沈二郎拿出一个净重七钱的长命足金锁给霜降,这副金锁不重,可是因为是足金的,倒也价值□□两银子。
霜降喜滋滋的接过:"谢谢爹爹!爹爹放心好啦,女儿就把它和您之前给女儿打的那两副镯子放在一处,谁也拿不着!绝不会丢了!"
她和元娘都有一个四层的妆奁,这时代小娘子们的妆奁盒子,那就是放贵重首饰,金银细软的好地方。
故此尽管她岁数小,顶多能戴几朵绒花项圈,但沈二郎还是给了她一个和姐姐元娘一样大的妆奁盒子。
霜降这盒子里第一层是头上戴的花儿,第二层就是她爹之前给她买的金银镯子各一副,足金长命锁一只,还有四只银长命锁,这都是她小时候满月时,大苏氏苏秦氏做阿奶阿婆的,和刘氏周氏做伯母婶娘给的。苏氏从不收拣孩子们的财物,教她说来,那就是:"我替他们收着,一百年也学不会管钱,他们要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什么,知道怎么收拣财物,日后大了才知道怎么管钱,就是丢了也是他们自己的不是,怕丢怕摔的,甚么也学不会。"故此他们的东西都是自己收着。不过是大苏氏和苏秦氏送的那两块重些,刘氏周氏那两块轻些罢了。再就是一副银项圈,这是她爹爹娘亲给她置办的,他们每个孩子都有。只是花纹不一样罢了。
第三层就是放的她一文一文攒下来的买络子的钱,打络子卖到如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零零碎碎也花了好些,攒下来倒也有两贯七百钱,她把两贯钱给了阿娘苏氏换成小银块子,和这五钱银子放在一处,七百钱作日常使唤。
看着是不多,不过好在阿奶大苏氏总是点头允许她绣荷包了,一个绣的好的荷包的价格可是络子的两倍,或许等到过年时候,她的小金库又能翻一番也说不准呢?
霜降美滋滋的想,辛苦一旬日,净赚一副金锁并五钱银子,这日子真是太美滋滋了!
第15章
初夏时节,宁远府的早晨却还如同春日一般带着露珠和草木的清新,太阳虽然已经是在天上挂着,却离炎热还有着一截儿。沈家小院檐下的燕子刚刚啾啾的叫了几声,里头就走出一双姐妹。
大的那个约摸十五六岁,一身湖绿色栀子花裙子,梳着灵蛇髻,斜插了两支素银桃花簪子,鹅蛋脸,杏儿眼,皮肤雪白,脸颊上带着些刚刚睡醒微红。小的那个,不过是八九岁,穿着一身藕荷色襦裙,梳着双环髻,一个环儿戴了一只绒花,如玉般鹅蛋脸上还有着未退的婴儿肥,同姐姐一样的水汪汪的杏儿眼里满是灵动,嘴唇红润润的,衬着如玉的肌肤,好像是一捧白雪里刚落下的红梅,红与白相得益彰,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淡。
这正是元娘霜降姊妹。如今三年过去,元娘的婚期就定在她十五岁生日过后的下一个月,七月虽说也不算晚,但苏氏和沈二郎爱女心切,早早的就把嫁妆慢慢挑好的买办了来。元娘那件绣了没几针的嫁衣也得赶着拿出来绣好。故此如今元娘少做家事。
但霜降八岁,这在古代已经算个半大女孩子了,苏氏只说:"元娘也是八岁学的理家事,如今元娘要备嫁,三娘也很该学起来才是。"
于是,霜降就接过来姐姐元娘的担子,跟着学家事。但老实说,她可比元娘那时候轻松多了。元娘那时候,苏氏夫妻正是艰难,才置办了铺子,买了货物,家里也没有甚么余钱,却又才生了霜降,五郎也不过一两岁大,苏氏每天都愁的一把一把掉头发,那时候小小的元娘就得跟着阿娘灶上院里的转,还得照顾两个小的。元娘之所以最偏疼霜降这个妹妹,就是因为那时候她们娘俩都忙,苏氏只能多叫元娘带妹妹,而她自己则背着五郎就去洗衣做饭理家事。所以说虽说是学着理家事,但元娘做的活儿比单纯的学更要复杂繁多。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起来,李妈妈梨花母女那是做惯了活计,一日三餐洗衣打扫不要苏氏吩咐就知道去做,霜降不过跟着学做几个菜,知道当家主妇该做甚么,怎么料理一日三餐,也就罢了。
更何况还有去年刚进门的三嫂子朱氏。朱氏是扬泰街朱家熟水铺朱三郎的次女,朱三郎浑家去的早,撇下三个女儿无人经管,朱三郎一个汉子拉扯三个女儿不容易,却心疼女儿受后娘的气,一意不曾续娶,但男人家心思粗糙,朱三郎又忙着营生,导致这三个小娘子一个比一个泼辣麻利。
若是官家呢,这样的小娘子可能名声有碍,难以择婿,可在市井里头,绝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
沈家如今一日比一日好,沈二郎那两个开间的铺子都已经做成了三个开间,朱三郎不过守着一间小铺子,一碗饮子几个钱几个钱的买卖,他原是不意女儿能嫁进沈家做长媳的。
但这门婚事是苏氏做主定下来的。她去扬泰街买东西,见着朱氏跟人争执,细问才知道说是邻家小郎取笑她们姊妹自幼丧母,朱家小妹一时气不过,就与人打架。朱氏知道了,先是上门致歉小妹打了小郎之事,但话锋一转就与人讲理,某家小郎不应将她们姊妹丧母取笑。
后又遇见朱氏在做完家事,总去朱三郎铺子里帮忙。苏氏就思衬,既对幼妹慈爱,但不失严格,与人争执有理有度而不胡搅蛮缠,长姐出嫁之后她更是家里家外一把抓,想来就是聘作长媳,她定能上奉公婆,襄助夫郎,友爱弟妹。
于是苏氏回去就请了赵婆子来说媒。朱三郎再不意有这等好事,但她也疼爱女儿,自觉没有阿娘,三个女儿跟着他受了不少苦,这沈家听着好花好叶的,这位三郎君他也知道,小小年纪就跟着沈家官人学做生意,如今已经很能独当一面,这样的郎君,找甚么样的小娘子找不着?要来聘他家的女儿?
赵婆子就笑道:"叫我说呢,那就是二娘子和三郎君天赐的缘分。前日里三郎君的阿娘,就是沈家二太太就见着您家二娘子了,她说了,二娘子既能支撑家业,又能友爱弟妹,这就很够了。沈家娶妇娶贤不娶贵,这才央了我来说媒。您说,这不是说天赐的缘分么!"
朱三郎把女儿叫来,细细问了才知道,既是那日找上李家说理才叫苏氏看见而后亲去找了媒人,朱三郎心里就有七分愿意这门亲事了。
但凡嫁女,除了小郎本人,那第二要紧的就是婆母,一个不慈的婆母,那就是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去还犹嫌不足。苏氏在市井里也不是坏名声的妇人,再加上又是她亲自看中了朱氏,朱三郎当然愿意。
问过了朱氏和三郎本人的意见,这就定了下来。因为苏氏挑剔长媳,直到十五岁才忽然定下来,因此也就没有很长的留女期,朱氏今年正月里就过了门。
桂花巷子的妇人们嚼了两三年的舌头根,说苏氏这家小娘子也不好,那家小娘子也不好,挑来挑去,怕是要给儿子娶个天仙。哪知道竟娶了一个卖熟水的,家里院子都还是只有三间主屋的小娘子。
但看着朱氏嫁进来,既能家里家外一把抓,又见人三分笑,进门四个月竟没有一样不周全。
这下连三郎,原本不喜欢朱氏相貌平庸,只是碍于父母之命娶她的不平也渐渐去了,和朱氏感情好起来。这些妇人才又转了态度,直夸到底是苏氏会看人,但看她家夫郎从不做赔本儿的买卖,就知道她也不是个愚笨妇人。
所以霜降这学理家事学的是十分轻松。早晨起来用了早食,跟着朱氏学两个菜,下午又做她的刺绣,到了晚上再上灶。旁的记家账甚么的,都在晚上跟着苏氏学。
苏氏并没有教女儿洗衣打扫,她和沈二郎说好,给两个女儿各陪嫁一个女使,女儿只需要会洗手作羹汤,知道怎么打理这个家就行了,旁的粗话儿自有女使去做。
霜降的刺绣课如今还在学,但学生已经只剩下她和二娘两个人了。四娘确确实实不是做女红的那块儿料,周氏想了想,还是去买了一架织机,亲自提了花红果酒来央求二嫂苏氏教她织绸。
"我是个粗笨人,除了洗衣做饭,简单的缝补那是一概不会,是我命好,郎君和婆母并不挑拣我,我自觉比起二嫂会门手艺的都矮一头。四娘随了我,粗粗笨笨的,白费了她阿奶的本事,刺绣她是学不成甚么样子了,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一求二嫂,心疼心疼四娘,也把你织绸的手艺教一教她。我们四娘日后定然年节走礼,再不忘二嫂的恩德。"
苏氏就笑起来:"三弟妹说的这是甚么话!四娘也叫我一声伯母,她们几个自小一道长大,我看着怎么也不心疼四娘?三弟妹只管把四娘带来,我教她就是。"
周氏喜不自胜,押着四娘过来给苏氏磕了三个头:"你要记着你二伯母对你的授业之恩!日后除了爹娘,必得孝敬二伯母!"
自那日后,四娘就跟着苏氏学织绸,只有二娘和霜降还在跟着大苏氏学。
但大苏氏现在已经不是日日授课了。
说实话,学了三年,到这个地步,再学甚么针法绣样已经是不可能得了,大多都是绣娘们自己开始接工绣图了。只不过因为缺乏经验,还需要老绣娘时不时指导一二。
大苏氏醉得意的弟子当然是霜降,她如今可以很自豪的说:"三娘就是年纪小经验不足,再给她十年时间,往后定能超过我的本事。"
二娘其实在小娘子们这个年纪里,绣的算是不错了,可她从小就与霜降这个假小孩一同长大一同学习,这就导致小姑娘一直有的小自卑,觉得自己有点笨,比不上妹妹。但她十足的勤奋,虽然比不上霜降可以独立绣屏风绣画,她还只能绣一些扇面和小嵌屏,但是一副也能拿到八到十五两银子不等。
霜降就更是了,去年整整冬天,她就绣了一幅观音大士坐莲像,那一幅就足足给她入账了两百两银子。
不要说她才八岁,就是现如今的水平在宁远府也算是靠前的了。
她现在的小金库才是真的丰厚起来了――这绣图虽说耗时长,又费神,可是有时候一幅就抵得上她家阿娘和阿姐辛辛苦苦织绸一年。
她赚了钱,说想给元娘打一套足金头面做添妆,但苏氏不同意:"你如今是姊妹里的独一份儿,私房丰厚,我也知道你与你大姐关系好,想你大姐嫁妆更体面,这份心是好的,可是你也得替其他的姊妹们想一想。你出了足金头面,可二娘四娘该出甚么呢?她们给不起足金头面,就失了颜面,可是二娘或许勉强拿得出来,四娘怎么可能凑的出来呢?你不能只顾及元娘的面子也得想想其他的姊妹才是。若说你与元娘好,大可以私下给压箱钱,不教她们知道,圆了脸面,不教她们不好做也就是了。"
霜降深觉惭愧,她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元娘添妆时是成亲前一天,嫡亲长辈,堂姐妹表姐妹,嫂嫂弟妹都得来添妆,倒时那样多的人,她又是妹妹,岂不是教二娘四娘尴尬,叫人嚼舌头说她们小气,说她们跟元娘感情不好,才这样吝啬?
元娘霜降这头才出屋子,朱氏就笑着摆筷子了:"大姐三妹快来吃罢,今日就咱们姑嫂吃。爹爹和阿娘给大姐去定做家具去了,早先就走了。阿奶睡着呢,等下李妈妈伺候她起身。"
霜降笑嘻嘻地接过筷子道:"谢谢嫂嫂。"
早食很简单,一人一碗粥,一个咸鸭蛋,两样小菜,两样面食。
朱氏原本是想回娘家看看她爹爹,她爹前日里绊了腿,不好走动,已经躺在床上两日了。
可公婆夫郎俱不在,她一时不好就这样甩手回娘家,教太婆婆和两个小姑子在家待着。说着哪里好听呢?――她做人媳妇扔下一大家子的事不做回娘家去。
大家都是她虽然家里出身不好,没有娘亲教导,嫁进沈家也很周全,可却不知道为了周全这两个字,她吃了多少苦。
时时注意着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惹了人笑话,惹了婆母夫君不快。
可是,朱氏还是安慰自己,沈家婆母和煦,小姑温和,与夫郎也能有商有量,家境殷实,实在已经是比很多婆家都好了,她得知足,人总不能甚么都想要吧?。
霜降注意到嫂嫂朱氏时不时看门外,想是她挂念朱家伯伯,就笑道:"嫂嫂昨日不是说要去看望朱家伯伯吗?今儿天色不早了,怎么还不动身?"
朱氏有些踌躇:"要不,我今儿还是不回去了罢!有我小妹照顾着,想来我爹爹也没甚么大碍,公公婆婆俱不在,我怎么好就丢下一家子只管回娘家呢?"
霜降就笑道:"嫂嫂说哪里话了!爹爹阿娘不在,可家里还有大姐和我看顾,李妈妈和梨花也是做惯了活计,李妈妈自会服侍阿奶,午食有大姐安排,李妈妈梨花整治,也没有甚么要嫂嫂忙碌的。想来朱家伯伯病中,看着嫂嫂心里也高兴。"
元娘也柔声道:"是这个道理,弟妹你就去罢。昨日里五郎师傅给了几封点心,他也不爱吃,说是太软和了,弟妹给朱家伯伯也带一封去。"
既然两个姑子都这样说了,朱氏也就不矫情了,笑呵呵的应了好,提了点心,又提了一付猪脚给老爹炖汤喝。她还偷偷看了一眼两个姑子
,怕她们不高兴她搬婆家东西去顾娘家,可霜降和元娘都并没注意到,或者说,这小姐俩根本不在乎这一付猪脚的事,朱氏才放心出门。
霜降当然不会在乎,在她看来,嫂嫂日日在家里操劳,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她想拿些东西去孝敬她爹爹自然没有甚么不是。再说了,嫂嫂又不是那等在娘家做了打洞老鼠,一心只会念娘家的妇人。她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会说她一个不字
第16章
朱氏出门后,霜降给了李妈妈一百钱去买菜,自己就坐在房间里准备绣她的绣图。是一副山水图,她虽年纪小经验不足,不比其他绣娘绣图老成持重,但胜在一股灵动之气,锦绣阁的铺主特地把这副山水图留给她绣。实在是买主要求高,这副桃花源图非得要灵动缥缈的韵味才好。若说稳重巍峨,,铺主并不着急寻绣娘,这活儿也不一定落到她头上。实在是锦绣阁现在的绣娘,包括大苏氏,积年的绣娘,要她们绣的明丽大气,稳重巍峨那是不在话下,霜降也争不过她们,但是灵动缥缈,除了霜降,铺主也找不出别的人来了。
故此这活儿就落到霜降头上,这图比霜降年前绣的那副观音大士坐莲图要大了一半不止,且又有云有烟,有花有草,有山有水,原图画的就是每一寸烟都不一样,便不能绣出来是一样的。这对霜降来说,算是一个不简单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