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女——芊宁未央【完结】
时间:2023-07-23 14:38:58

  元娘霜降要帮忙,叫苏氏虎着脸赶回去,姊妹两个只好就着梨花端来的水洗漱了去。
第9章
  霜降打络子学得快,说到底也不过是有底子,且手巧灵活,加之打络子也不算很难,大苏氏也就教的快。
  可到了学针法时,大苏氏就严格了许多,光是学把一根线劈成四根,就足足叫她反复练了一个星期,直到霜降能够百分百的劈出四根线,苏氏才松口教她针法。
  也是最简单的平针教起。大苏氏拿了一个绣绷子给她,刚开始是不教绣样子的。直线就要平直,绣的圆就要圆润,先练了足足半个月的线条,大苏氏检查了又检查,自觉是没甚么大问题了,才给霜降先描了最简单桃花练起。
  桃花只有五瓣,样子又简单,最是适合新手练习。
  霜降苦于人小手上没有力气,每日最多也就能练上两个时辰就拿了彩线来打络子卖钱。
  她打的络子紧致又精巧,一个络子根据花样的繁复和新奇,最便宜的是一文钱一个,最贵的络子却能卖到七个大钱一个!
  这样大的差距,怪道阿奶大苏氏总是说:"只是会打那些基础的,简单的,那可算不上甚么,这络子还得是新巧繁复了,才能卖上价钱!"
  三个孙女儿卖的络子钱,大苏氏一文也不要,尽都留给几个孙女儿自己攒着,她是这样说的:"我老婆子好歹是积年的绣娘,手头可比你们这样才学不久的小娘子宽裕,我哪里就缺你们那几个钱了?都自己收着罢,买些小东小西的也好。"
  姊妹几个自然是霜降攒的最多,她手最巧,花样子属她打的最好。倒是也教二娘四娘,可二娘四娘学的慢,速度也就慢,质量也不如霜降,故此价格也比霜降少一些儿。
  霜降如今学着绣简单的花样子,二娘四娘的却还在学劈线。老实说,劈线的确很难,霜降前世也学过这个,可劈线不是你脑子里面有就立时能会的。前世她巅峰时期是一根线能分八次,与书上说的细如牛毛也不差甚么。绣图越是精巧,劈线越是要劈得细,这很考验绣娘的技术。
  不过如今她人小手小,一根线能劈两次就已经是很不错了,霜降不贪心,人嘛,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也得慢慢来呀。
  到了刘氏来邀苏氏去刘家过小定的时候,霜降已经攒了五六百枚大钱,这还是因为学功课做的少了的缘故。
  二郎新妇过小定自然没有他们这些没嫁的姊妹们甚么事。不过作为嫡亲的婶娘,苏氏和周氏却是要到场的。
  时下讲究三书六礼。可那是富户官家郎君娘子们讲究的礼数,市井小民可没办法一一把三书六礼置办齐全。
  所以是删减版的三书六礼。一般来说,问名和纳彩就简化为请媒婆提亲,双方彼此有意,就过小定,小定又叫文定,是指男方备布四匹,果子四盒,与男方女性长辈两人,在女方家换过名帖八字,到自家祠堂放置三日,若三日内无事发生,视为祖宗同意聘娶某家女为妇,接着就是纳征,也就是俗称的大定,男方仍旧是请女性长辈二人,与郎君本人送聘礼去女方家下聘,向岳母敬奉聘书,双方写了婚书,这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接着就是请期,宁远府风俗就是留女。故此一般在小郎君小娘子们十三岁就会说亲,过完大定尚且还给女方家两年左右的留女期,到女子及笄过后,男方才会派媒人去请期,而这时女方家的父母则会推辞,表示我们家舍不得女儿,直到第三回 媒人前去,才答应下来,留女表示了娘家对女儿的看重,也是警示婆家,我们家珍爱女儿,你们可得好好待她才是,最后就是成婚。
  元娘也是下过大定的女儿家,她与罗云的婚书还收在她自己的妆奁匣子里呢!她的聘书和聘礼单子则是由苏氏收着,有些放不得的肉酒果子等物品也就先吃用了,待的元娘成婚前买办嫁妆之时再填补进去,一道儿陪送去罗家。
  沈家根基浅薄,原是逃难来的,故此也就不是甚么大宗族,有诸多女性长辈可供刘氏选择。因此二郎过小定,苏氏和周氏这两个嫡亲婶娘义不容辞。
  苏氏一口答应:"大嫂子放心好了,二郎这事儿我和三弟妹保管放在心上!"
  待到那一日,她一大早就起来梳妆完毕,毕竟是给侄儿过小定,苏氏平日里只带着一支银簪子的人朴素妇人也开了妆奁,梳了一个元宝发髻,戴了半副银莲花缀珠头面――它叫做步步生莲。把过年时沈二郎给她买的那对足金的灯笼耳坠子也带上,最后换了一身天青色石竹花裙子。
  又嘱咐了李妈妈和元娘看顾家里,就和在门口唤她的周氏挽着手坐上了大伯子家的骡车出发。
  刘氏娘家离得远,这一来一回非常两个时辰不可,苏氏早就做好了要耽搁一天的心理准备,不过好在李妈妈能干,元娘稳重,家里不至于离开她转不了,她也放心的只当是去和三弟妹两个玩耍。
  刘氏是娶娘家侄女,有意给哥哥嫂嫂做脸,市井人家小定礼不过都是四匹布四盒果子,她倒还加了十斤猪肉一对鸡。
  这可算是不错的小定礼了。小定礼虽然也有定例,但难不成富户小定和穷户小定能是一样的过法?因此这礼说白了也就是因人而异,至少是布和果子都得有,但有多少,添不添补旁的,那就是纯粹看各家财力。
  沈家三房最先是沈大郎家最富,因着他是长子接了沈老太爷人脉,不像是沈二郎,那可真是从走街串巷的贩卖布匹的货郎做起,直到八年前才置办了铺子。也不像是沈三郎,学了好些年手艺才开始卖肉,又没有人脉,很是艰难了几年才把生意做起来。
  不过如今倒是沈二郎家最富了。布匹绸缎的利润和菜蔬猪肉的利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但就是这样,沈大郎家也算是殷实之家,比刘氏娘家条件好了不是一分半分的。
  这礼拿去,刘家脸上都光彩。
第10章
  苏氏这个当家主妇不在,可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李妈妈在沈家也呆了一段日子,自己个儿也很能知道些主家的路数。
  她照常煮了粥,做了小菜,拣了花卷儿和鸡蛋做早食。早食完了她则嘱咐女儿梨花把早食前她洗的衣裳晾干,自己则去元娘处拿了一百钱买菜去。
  霜降照常跟着堂姐二娘,堂妹四娘学做针线,只是多了一个六郎要元娘领着罢了。
  元娘要织绸,说是领着,也不过就是开了院门教六郎自个儿和巷子里的小郎们玩耍,她时不时地去看上一眼也就是了。――毕竟大苏氏忙着教妹妹们针线,分不出精神来看着六郎,可六郎淘气,在屋里也是坐不住的,还不如早早地放了他去耍。
  大苏氏仔细检查了霜降绣了四天才绣好的三朵一簇的桃花。大苏氏并没有描枝叶,但霜降毕竟有底子在哪里,她绣好三朵素净的桃花只觉得左看右看都空了些儿,就拿了元娘描眉的黛笔来,不过一两笔勾出一个细枝并三两片叶片来。
  不过,她的手是没有前世肌肉记忆,这枝叶大苏氏还未教,很是绣坏了几次,拆了重绣才绣好枝叶。
  大苏氏看了,心里暗衬:三娘果是有天分的,这桃花枝叶我并未教她,她自己竟也能描了出来绣。虽然瞧着绷子,应是拆了几次的,不过她小人儿家家的,能有这份功夫,也算得上赞一句心思灵巧天赋异禀了。
  但她怕三娘年纪小,一味的夸赞会教她自傲起来,故此脸上只淡淡的地道:"三娘这绣的不错,桃花既会了,我这里就教你绣梅花,先一簇桃花你用了四天,梅花虽比桃花略微繁复些儿,可到底两花类似,我就给你三天时间,绣好了拿给我看。"
  霜降应了一声"是。"就看着阿奶如何走针,把要点记下来了,苏氏就叫她自己拿着绣绷子去一旁绣一簇梅花。
  霜降这头指点完了,她又去看二娘四娘的劈线作业,二娘四娘劈一次是大多能成,只是有时候会劈得一边多一边少,大苏氏叫再练:"绣娘绣图,劈线劈好了就是做成了三分,你们劈得一边多一边少,岂不是教一朵花两种样子?再练!甚么时候劈干净了,甚么时候再学针法!"
  二娘四娘涨红了脸,蚊子般的诺诺连声,取了新线又出来劈。劈坏了的线大苏氏不教用,只是刘氏周氏看着劈坏了的线心疼,如今一股素线也要卖上十个钱呢,虽则学劈线用的都是最便宜的素线,但是要是白白将线丢了,刘氏周氏也不舍得,索性拿了来补衣服缝裤子。
  线虽劈坏了,可是做到衣服裤子上,多缝两针少缝两针有甚么要紧?谁也不会细细盯着你的衣裳裤子看呀。
  苏氏也是深有感触,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元娘学针线时,她把劈坏的线拿去,给家里人都缝了一条裤子,如今二女儿三娘又学劈线,虽然比元娘留存率高,可到底坏的也不少,这回倒是李妈妈来讨了去缝衣裳裤子。把主家给的好线留着,日后存几个月月钱,买了布匹做衣裳再用,就更省了钱钞买线――左右都是个奴,市井平民都没人去细看你家的衣裳用的甚么线,何况她还是个奴呢?既然是个奴,就不要讲究吃穿了,实用才是要紧的。
  但大苏氏为了教孙女们知道心疼钱,只教她们自己拿自己打络子卖的钱去买线。多费上几个钱,孙女们又是一文一文仔细攒下来的,自然就知道心疼钱,劈线就知道仔细仔细再仔细,学的也就快了。
  沈家三个媳妇觉得婆母说的对,现如今她们是一毛不拔,只教女儿们自己去买线。这样才知道仔细。
  但苏氏向来是个温和慈爱的母亲,元娘是长女,她倚重些,三娘是幼女,她向来偏疼些。想着三娘好容易攒些钱,想那些钱,拢共能有几百枚?一股素线就要十文,别说旁的细线了。她既已发出话去,就不好出尔反尔,失了做母亲的威信,只得曲线救国,时常往元娘的针线笸箩里头填补针线,元娘也知道阿娘的意思,时不时就往三娘笸箩里塞上几股。
  三娘见着阿姐和阿娘跟地下党似的偷偷给她彩线,不由得心里暖暖的,知道姐姐和母亲心疼她,但她其实没有她们想的那样穷。
  她绣好的成功率挺高的,虽然都是简单样子,之前学劈线劈得好的线她也都收起来搅在纸卷儿上,足足绕了三卷儿,虽然都是素线,可是也能省一些儿。她如今早就不打三文两文的简单络子费时间,基本都是打五文七文左右的繁复络子,能活络手指,又能攒钱,何乐为不为呢?
  一日里她有时能打五六个,有时能打七八个,一旬日卖一回,也算能攒上四五百文钱。不过她攒的多花的也多,打络子买的彩线是必不可少的成本,她如今学绣样子也要旁的绣线。有时也要买些小东小西零零碎碎的。
  故此进进出出,到如今也算是有五百多钱。再等一段日子,卖了新打的络子,又是四五百钱进账,可比堂姐堂妹宽裕多了。二娘大些,坐得住些儿,进账尚且比着霜降砍了一半――因着她打太繁复的络子耗时太多,成功率也不算很高,她觉得,倒不如就打她自己熟手的络子,一个也能卖两三文钱呢。四娘年纪小,又坐不住,从不像两个堂姐,下了课回家还自己卷生卷死的,她下了课回家就是玩儿,打的络子并不多,也就是课上打的那些儿,她才是真的拮据!卖络子的钱学劈线如今花的已经是去了一大半儿,要再学不会,可就没钱买线了。
  小胖丫头也不出去玩儿了,老老实实跟着堂姐们卷,回家也要再打一两个时辰的络子――再不努力,可就没钱学下去啦!小胖丫悲伤的想,她还是跟着姐姐们卷罢!
  可是苏氏和元娘这样心疼她,霜降心里也是暖暖的。她决定现在就攒钱,好好磨炼技术,等元娘姐姐出嫁时,她嫁妆里头的绣鞋,就全由我这个妹妹来绣啦!
  女子嫁妆,绣鞋两双,男鞋两双,要给公婆各做鞋一双,下剩的妯娌姊妹则是荷包一对。嫡亲的长辈,如伯父伯母,叔叔婶娘,也是要奉给针线物品,或是帕子或是荷包,这都是要小娘子们自己绣,小娘子们尚且还得绣嫁衣,那得绣到猴年马月去?
  故此有姊妹的小娘子,除了给公婆郎君的针线是自己做的,其他都是是娘家姊妹帮着做的。
  元娘少说也得等两年成亲,她亲妹子堂妹子都小,故此也就是嫁衣在慢慢的绣着。不过元娘一心织绸攒压箱钱,也不过就是想起来动两针,想起来了动两针,至今连个袖子都没绣好。
  到得圆月高悬时候,苏氏提了几包礼物,脸颊微红的回来。一看就是在大伯母刘氏那儿吃了酒来。
  苏氏把礼物递给长女,自己则就着李妈妈打的温水来洗了一把脸,元娘拆开看:是四尺藕荷色缎子,两包果子蜜饯,一刀猪肉。
  元娘笑道:"这还是爹爹铺子里卖的缎子,大伯母这可是左手倒右手了!"
  苏氏就笑道:"可不是?你爹爹当时就说,侄儿聘新妇,做叔叔的怎能不出力?死活不收钱,可你大伯母那个人你也知道,人最正直,不肯占人家便宜,只道:'再没有我家儿郎聘妇,聘礼倒要叔叔出钱的道理!咱们两家亲近,原也不在这银钱上头,二弟若说做叔叔的出力,自有礼钱该你送的,可如今是买办定礼,这却不能要二弟掏钱!'好说歹说,你爹爹和大伯母各退一步,给你大伯母一匹缎子便宜了两百钱,你大伯母才转怒为喜。"
  元娘咋舌:"竟是连小定礼都是下的缎子?大伯母这回可大出血了!"
  苏氏摇头道:"这却不是,小定礼仍旧是你爹爹铺子里卖一贯三百钱一匹的上好细棉布,不过我和你三婶娘的谢亲礼里头却有几尺缎子。下剩有四匹缎子,两匹绸,两匹细棉布,你大伯母是打算下聘礼的。"
  元娘笑道:"只怕这回王家嫂嫂又得怄气!一匹绸两贯钱,一匹缎子却要两贯五百钱,大伯母一气儿就是四匹,她当年下聘礼,可是半匹缎子都没有的,都是细棉布和绸子,就是绸呢,也只得两匹。"
  苏氏叹气道:"你大伯母早不满意王氏,不过是你大哥哥喜欢,王氏的确是有些儿不懂事,可婆媳之间的事情,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你大伯母这样厚此薄彼,只怕你这两个堂嫂一进门就得掐起来。我如今也是深悔当初出了这个主意,日后她们闹将起来,怕是少不得埋怨我。"
  元娘安慰苏氏道:"阿娘别这样想,那位小刘氏嫂嫂我也听过一耳朵,只说是家里家外一把抓的最是温和贤惠不过的小娘子,她既是次媳,嫁进门来也得略微避一避王氏嫂嫂的锋芒才是,只怕不容易闹起来的。您就放心好了。"
  苏氏一边端着李妈妈进上来的一盏橙皮饮子缓缓地喝着,一边道:"你小娘子家的不知道,但凡世上之事,总不过利害二字。小刘氏嫁进来就是有婆婆撑腰的,她又是娘家侄女,王氏又不得你大伯母喜欢,天长日久的自然就偏向次子次媳,她与王氏是妯娌,将来总要分家,虽说一般都是长子拿大头,可也不是没有因为老人喜欢小儿子,非要小儿子养老反而小儿子做弟弟的比哥哥拿了大头的人家。一锅粥就那些人分,二房多了她大房就少了。再者说了,王氏最是掐尖,占便宜没占够那就是吃亏,如今一个天然被婆婆偏爱的弟妹进门,她也得防着婆母被弟妹哄得越发偏了心。小刘氏进门,既犯了她的利,又对她有害,怎么能不掐起来?就算小刘氏温和能忍让,可她天然就有婆母偏爱,腰杆子怎么硬不起来?日后你进了罗氏门,也当记住,首要就是收拢丈夫和婆母的心。对下面的小姑要爱护,可对于妯娌,既要拉,又要打,才能保全你长房立于不败之地。好在你那婆母比你大伯母清楚,不偏不倚。你大伯母家,怕是要热闹好一阵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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