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咚咚咚跑回来,陈小南不肯让她抱,手脚并用,再次爬上了高椅子,抓起饼子大力地啃。
张钰青叮嘱一句:“慢点吃。”
“好吃!”陈小南开心,摇头晃脑。
放些白砂糖,张钰青盛了两碗绿豆粥,拿蒲扇不停扇风,凉了点,才敢给孩子吃:“小起,下午阿姨带你们去船上玩。”
“真的吗?”一改之前的郁结在心,陈小起眉心突然舒展开来。
张钰青笑:“你们离家出走的目的,不就是想出海。”
“谢谢阿姨!”陈小起羞愧的低下头。
她一直想找到爸爸,这样叔叔可以结婚,可每次看到大海,却又不能下水,她真的好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
张钰青对她说:“不客气,反正我也没啥事!”
海风从海面,穿过树林,灌进院子,又从院子吹进堂屋,吹干了燥热,一身清爽。
喝了一口绿豆粥,吃一筷子鲜香爽口的凉拌三丝,咬一口软软的饼子,不得不感叹在夏天,这日子过得真舒服。
“所以啊,你要多吃点,小姑娘压力太大,会长不高噢。”
“嗯!”陈小起两眼发亮,大口吃饼子,大口喝粥:“阿姨,绿豆粥好喝,甜!”
张钰青轻笑点头,旁边的陈小南两颊鼓鼓的,像青蛙,像是饿了几天,两只肉爪子,不停朝嘴里塞饼子,喝粥,小话痨都不说话了。
凉拌三丝,竟然还不够吃。
“还要!”陈小南抓着筷子,探头去夹菜。
陈小起也爱吃,凉拌三丝有蒜蓉的味道,有麻酱的香味,比叔叔做的凉拌菜好吃。
但弟弟的筷子不够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把最后一筷子夹起来,陈小南挺着肥肚腩急吼吼站在椅子上抗议:“姐姐……”
“给你!”陈小起顿了顿,依依不舍把凉拌三丝放到了弟弟的碗里。
张钰青敲了陈小南一记:“喂,不可以这么霸道,你姐姐不要吃了?”
陈小南想了想,对姐姐还算体贴,筷子夹不起来,就用肉手抓:“姐姐,你一半!”
陈小起摇摇头,她不吃弟弟手上黏糊糊的食物。
饭后,休息了一下。
张钰青没让陈小起洗碗,把她赶到院子里去玩。
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样!太过压抑自己的天性,这么懂事,以后长大回忆小时候的事,没几件开心的,都是痛苦的,那就太可悲了。
去还高压锅时候,张钰青切了西瓜,分了一些给朱奶奶。
小小的土坯房里,鸡飞狗跳。
小阿德在大木盆里洗澡,被朱奶奶按压着不能动:“叫你皮,一天到晚滚泥巴,这下知道爱干净,想洗澡了?”
“呜呜呜……奶奶,我再也不敢了……轻一些痛啊……”
洗了好多泥水出来,痛得小阿德一直在叫难受。
张钰青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走回去。
现在太阳灼人,太晒了,呼出来的气是热的,张钰青哄着两个孩子,睡了会儿午觉。
如今还是赶紧完成了他们的心愿吧。
下午四点出海。
海面波光粼粼,海鸥在半空中飞翔想要吃渔民网里的鱼。下午温度高,张钰青给俩孩子一人一顶大草帽戴着,又让他们喝凉茶,还带来了一壶凉白开,确定不会中暑,才敢出门,阳光直射入海,海面刺眼睛。
确定孩子们坐好,才开始划船。
附近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好奇极了,摇着船桨过来打趣:“钰青,你孩子?”
“滚蛋!”张钰青懒得理会他们:“去去去,别挡水道!”
其实她也不敢去太远,就带俩孩子在海面巡视一圈。
他们的海警父亲这么久没找到,要么凶多吉少,要么被人绑走了!
但还是得给孩子一点希望才行。
俩孩子很紧张,坐在船上一动不敢动,兴奋扶着船的两侧。
在海上,放暑假后毛孩子变多,他们也会和哥哥们出海,陈小南这个社交狂热分子,和旁边那条船上的小六子唠上了。
陈小南得意扬扬:“我们要去找爸爸!”
好紧张,不敢动!
小六子帮助哥哥收渔网:“你爸爸在哪?”
陈小南嘀咕:“在海上。”
小六子力气有限,扯不上来,于是他哥哥来帮忙拉网:“一直在海上,你爸爸不回家?”
陈小南噘着嘴:“嗯……我爸爸不记得回家的路!”
“哟,钰青,原来你带孩子,来寻夫啊?”混不吝的小子,说话没个把门的,张钰青火大地瞪过去。
那些小子一直暗恋张钰青,瞧见她凶巴巴的就更来劲儿。
见她拿船帆赶人,他们立刻躲远点。
知道不好,立刻闭嘴。
海钩子村喜欢张钰青的年轻人不少,以前觉得配不上这个中专生,后来她变傻,他们父母又不同意了,他们只能歇了心思。
如今瞧见张钰青好像变回了正常人,于是一条条船围上来,想堵住张钰青的去路,和她嬉闹。
但张钰青是谁啊?
她最近这个星期吃得好,睡得好,精力好,划船的速度,这些小伙子真比不上,就一会儿工夫,甩出了他们一大截。
就见海上,你追我赶,一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划船比赛。
才几岁的孩子,在哥哥的小木船上,又笑又闹。
惹来一群岸上长辈们的怒斥,可他们拿自家小子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把单车停在海滩上的白衬衣男子,风吹动了他的黑裤子。
海钩子村十七八岁没找婆家的姑娘,一个个红着脸,互相推搡着,拿眼偷偷看他。
长得真好看,儒雅的气质,一点都不像一个农村人。
伫立了好一会儿,夕阳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一直望着那个划着船肆意又潇洒的张钰青,不知不觉,他看得有些久了!
第13章
在海里玩闹一阵,涨潮了,把船划回来,张钰青拎起掉水里的陈小南艰难走上岸。
“这小胖子一看到你,也不等船靠岸,以为水浅,就往水里跳!”
才四岁的陈小南不过才一米高,本身个子小,下水后,如同一个小秤砣沉下去迎来了灭顶之灾。此时,那小嘴巴像金鱼嘴,不断吐水泡泡。
陈北生扶着陈小起下船,认真看向张钰青的眼睛:“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张钰青拽紧绳子,把船拉上滩涂,泊好船:“没什么麻烦的,你以后看紧一点,我听收音机里说,现在人贩子挺多的。”
“好……”陈北生只能叹气。
两个孩子表面上乖乖的,但转脸等他离开家去厂里上班,他们便常常撬开门锁,离开家。
教育没用,威吓更没用。
“叔叔抱!”湿答答的陈小南吐完水泡泡,伸出了小肉手,见叔叔不抱,转瞬,那条大长腿被小胳膊抱住。
陈北生轻松地将陈小南举起来放在了自行车上,推车时,被挡住路,只能朝附近好奇的乡亲们点点头。
搅动了几个未婚姑娘的芳心,更是挤成一团害羞地盯着他偷看。
“看你呢!”
“瞎说,明明在看你!”
“你们说,他是干啥工作的?演电视的吗?我上次去城里的姑姑家看电视,电视里面的人都没有他好看。”
“说不定还真是电视里的人,嘻嘻……”
听到村里一群姑娘的笑声,张钰青纳闷的看过去。
她们在笑谁?
村里的媒婆黄秀菊拽住了张钰青,把她拉到一旁:“这个男同志是你家亲戚?找对象没有?”
张钰青想了想,应该是没有的吧。
现在的陈北生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照顾两个熊孩子,为了两个喜欢离家出走的小孩能乖一点,都快急白了头发,哪有心思谈对象。
得知陈北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对象,黄秀菊喜欢得不得了:“那就好,钰青,帮我喊他一声,我想和他说个事。”
张钰青牵着陈小起的手,叫住陈北生:“你等一等,这是我们村的媒婆,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这么直来直往……
黄秀菊傻了眼,心里直骂死丫头,但还是在羞答答侄女的推动下,硬着头皮上前:“小同志,在哪上班呀?看你这气派,是在厂里坐办公室的吧,打算谈朋友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及这个问题,陈北生眼神变淡:“抱歉,我还不准备找对象。”
黄秀菊不甘心,在这几个村,就没有她做不成功的媒。
“小同志有二十多了吧?为啥不找对象?”黄秀菊急忙问,同时伸手挡住去路。
陈北生无奈,但还是拒绝道:“要养哥哥的两个孩子。”
“啊……”黄秀菊和她的侄女马上垮下了脸。
换谁也不可能去给人做后妈啊!
不,也不算是后妈,是婶婶,就是结婚以后,必须多养两个孩子,那他们自己的孩子该多倒霉啊,分去了多少好东西!
即便是坐办公室的男人也不行。
张钰青看到黄秀菊要走,急忙拖住她:“婶子,要不帮我介绍一个对象呗?上次您不是把张小小介绍给了肉联厂的吴大鹏,我看他们回娘家,挺恩爱的嘛!”
陈北生忽然僵住。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就好似心脏那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挖了一下。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说不出的难受让他全身都充斥了不安。
黄秀菊瞥她一眼:“你?不成不成,我不敢给你做介绍!”
说着,挣脱了张钰青的手,要走。
张钰青没生气只是笑,这婶子以前最热衷给她介绍对象,从十七岁毕业回来,一直到二十岁,至少给她介绍了不下五个人。
有城里的职工,还有渔民,或是种地的,但每次都被张钰青以有未婚夫为由而拒绝。
张钰青是个直肠子:“为啥?婶子以前不是说我有文化,长得好看,嫁人很容易吗?”
见她不依不饶,黄秀菊只能烦躁嘟囔:“实话和你说了吧,你那个傻病,还不知道会不会复发,会不会遗传?万一遗传给孩子,我可不敢害了人家男方。”
张钰青顿住。
黄秀菊看了看四周,又小声对她说:“丫头,你啊,以后很难找到像样的婆家,你傻了的事,都传遍了几个村哩!”
“回去,死了这条心,不可能!”旁边的马婶子,突然教训自家的小子,掐耳朵吼大儿子回家,“到了讨媳妇的年龄,还不稳重,还和那丫头一起疯。”
话里的鄙视,都快溢出来。
农村人直接,把喜恶挂在脸上和嘴上,所以张钰青能直观的感受到大家的想法。
不牵扯到利益,大家都同情她。
一旦牵扯到了自家儿子,一个个风声鹤唳。
神经病不会好转,大家怀疑以后她还会复发!
慢慢走到家门口,陈北生疑惑地观察张钰青,她好像不开心?
以为两个孩子给她添了麻烦,很是陈恳地说:“我这就带孩子们回去!”
张钰青没有挽留:“行,走吧,注意安全!”
陈小南不想回去,坐在单车前杠上哭。
回到家,间谍阿姨又会趁叔叔不在家的时候,掐他脸蛋,打他屁股,骂他拖油壶,呜呜呜……
后座的陈小起也不好受,最近这两天,间谍阿姨越来越可怕,会在叔叔上班的时候,偷偷来家里,掐她的后背,掐她的大腿内侧。
她后背全是伤,很痛很痛。
但此时,陈小起还是抬起小脑袋打起精神坚强安慰弟弟:“不哭噢,姐姐保护你!”
张钰青不知道内情,揉揉小脑袋,“乖,回去后听叔叔的话!”
自行车被推到村口,陈北生欲言又止,“你……”
他这个人内敛,很少会说心里话。
想到自己一身负担,很多话不能说,又觉得不能拖累了她,于是毫不犹豫跨上车,快速的离开。
目送那辆自行车远去,张钰青心情慢慢变得低落,喧闹散场后的孤寂感将她环绕。
本不想沉迷于这种低落心情,只是控制不住一个人独处时的那种自怨自艾。
干脆回去搞卫生。
过了一些天,到了收获玉米的时候,拿上镰刀一个人收玉米,累得直不起腰,也不敢停下来。
今年的玉米亩产不高,干旱缘故,只有七百多斤,去年张钰青差不多收了一千斤玉米,足足少了三百斤。
靠天吃饭,果然辛苦!
白天阳光好,把叶子刮下来,将一个个玉米棒子晾晒在院子里。
五天后,全部剥粒,在村里的柴油磨坊里,打粉,再用蛇皮袋扛着一百斤的玉米面送去给舅舅家尝一尝。
新鲜的玉米面味道软糯,张钰青回来后烙了几个饼子。
咬一口,软嫩嫩的,玉米饼子的香甜直入味蕾深处,太满足了,没有放久的霉味,这香甜的口感,让人喜悦!
同时,也把隔壁的懒婆娘给馋过来。
隔壁在搬家,赵秀方爬上梯子,站在围墙的另一边,戴着头巾,讨好地说:“钰青,吃饼子呐,给我几个饼子尝尝吧。”
“没有。”张钰青冷冷瞥她一眼。
“哼!”木梯在摇晃,赵秀方吓得赶紧爬下去,“不给就不给,有你哭的时候。”
院子那一头,动静不小,驴叫身,吵架声,闹成一团,赵秀方和张麻子折腾了好久,才坐上了借来的驴车,决定去城里的亲戚家住一段日子,就怕村里人搞破坏,害赵秀方流产。
……
一大早上,天没有完全亮。
迎着清晨凉爽雾气,走一个小时的路,张钰青去了镇上。
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老中医,能看妇科,人太多,前天来,都没轮到她。
为了确定自己的身体情况,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张钰青还是来到了卫生院,轮到她时,胸腔那里就变得紧绷。
灰扑扑看诊室里,挂上白帘子,十分钟后 ,老中医对旁边的徒弟道:“这个女同志的脉相表现为沉细,脉相下陷,模模糊糊,不够明显。”
说着,让张钰青换手。
换了她的左手,按压手腕靠拇指的侧动脉的尺部脉:“必须用力按压脉搏,才能探到,这脉象绵弱无力!”
老中医和徒弟交流几句,观察了张钰青的舌苔:“舌苔也是寡白色,同志,月经正常吗?”
“不正常,有时候三个月来一次,有时候四个月来一次,量很少,一年才三四次。”
一番望闻问切,张钰青从老中医那里大概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十几岁的时候没保护好自己,冬天下冷水太多,严重宫寒。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