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倒卖了十台东芝冰箱,可是整整赚了两千块,相当于城里人一年多的工资。
接头人说,只要卖得出去,还会有更多的货源给他。
如果被老村长、还有张钰青的舅舅知道,他不仅背叛了张钰青,还在倒卖冰箱,那他一定会被吊起来打!
第7章
杨顺觉得自己没法冷静,还是想捶死杨剑新。
畜生玩意儿,把表妹祸害成这样,才一个月瘦了近二十斤,他还嫌自己捶得不够重。
表妹不想回忆那天,差点被一群流氓强.暴的场景,都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但其中的无奈和恐惧,光从表妹的脸上,他就可以看出一二!今天早上听他妈说了,昨天晚上表妹做噩梦,醒来后,一直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悄悄抹眼泪。
“杨剑新,有种你别躲!”杨顺道。
杨剑新故意抖了抖:“村长你看,杨顺还要打我!”
拉开了三哥,杨顺勇猛捶人:“我表妹善良,以为你是个好的,信任你,你却不做人事,把她带到了流……”
杨顺吼出这些话,张钰青的手颤抖了一下。
后半句,杨顺觉得不能说出来,否则会害了表妹,于是就硬生生憋回去,脸色铁青。
老村长迟疑停了下来。
张钰青眼中含泪,心中充满了感激,从小到大,最敏感、最疼自己的表哥就是顺子哥了。
虽然每次会说小丫头太烦人,但总会和一群哥哥跑远后,看到她追不上来,又会停下,耐心等她:“顺子哥,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自己不值得,咱们回家,找舅舅和村长主持公道。”
“别担心我,哥哥为妹妹出头,天经地义!”
嘴巴说着狠话,但看到瘦了一圈的丫头满脸忧心,他还是住了嘴。
表妹失去了母亲,今年的年初又失去了父亲,已经够可怜。
杨剑新作为未婚夫,非但不怜惜,还想要表妹的命。
他简直气到爆炸。
等以后找到了机会,再单独收拾杨剑新!
……
村长来了就不能用打架解决问题。
没热闹可看,海岸上的妇女们继续晒海带,偷偷八卦着,等着自家的小子从养殖场运送海带过来。
胖墩儿陈小南见叔叔们不打架,摇头觉得不好玩,表示肚肚饿。
从早上六点钟偷偷溜出家,直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有吃。
他不玩泥巴,也不再研究小海鱼,而是跑到陈北生那里,挺着小肥肚腩:“叔叔,我想吃包子!”
陈北生摊了摊手:“这边的早市没开门,现在赶一赶时间,我们能回厂里的食堂,吃个午饭!”
陈小起轻轻拉住了弟弟的手:“弟弟,忍一忍好不好?”
陈小南不干,摇着圆乎乎的脑袋抗议。
每次饿狠,总习惯扯开喉咙大哭:“呜呜呜……要吃肉肉,要吃面条,要吃包子呜呜呜……”
陈小起只能掏出小手帕给弟弟擦眼泪。
陈北生盯着小胖墩,这孩子满脸伤,好在没流血,过一阵子会自然好,他小时候也是这样长大的!
侄子像个小炮仗,刚满四岁,一个大字不认识,话也说不全,却浑身是胆,替姐姐打架不哭,反倒是饿了肚子常常哭。
陈北生拉下了脸:“那你继续哭!”
哭声变得更加的惊天动地:“叔叔,饿,要吃肉肉呜呜呜呜……”
前面的张钰青本想装作听不见,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看到那个才六岁的小女孩,手足无措,双眼写满不安,都快急哭,小心翼翼盯着陈北生这个叔叔,似乎是怕叔叔嫌弃,和其他人一样抛下他们姐弟。
她的心,忽然一抽一抽的疼!
何其相似,父亲娶后妈那一年,张钰青也是这样可怜兮兮的看着父亲。
努力干活,小心讨好后妈,就怕被父亲抛弃!
好在,父亲并没有不喜欢女儿,对她越来越好,但她依旧惶恐了好多年!
顿了顿脚步,张钰青折了过去:“别哭,去阿姨家,阿姨给你们拿肉包子吃好不好?”
含着两泡泪的陈小南,听到包子,吸吸手指头,打了一个哭嗝:“好嗝!”
陈小起松了一口气,仰头:“谢谢阿姨。”
这么漂亮的小闺女,眼里却有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脸上的瘀伤明显,说话时,嘴巴在抽抽,却还露出明媚的笑脸。
是个乖巧,又很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处在可以任性的年纪,又太懂事了,让人心疼。
张钰青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不客气。”
陈北生看了看她:“你去忙,别管陈小南!”
“不费事。”张钰青抬头冲他微笑,“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
陈北生看着她有点儿拘谨:“咱们已经两清。”
张钰青瞪眼:“怎么婆婆妈妈的,别啰唆,快点走!”
“好吧,谢谢。”陈北生低下了头。
沉默走了十多分钟,张钰青能看到陈北生未来的命运,出于好心,忍不住提醒他:“你一个厂长,工作时,要多多留心旁人!”
陈北生微愣,第一次被姑娘教育工作上的事,觉得诧异。
“……你也觉得我不适合当厂长,对吧?”苦笑。
张钰青同情看他,点了点头。
陈北生神情放柔和:“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合适,我当初在总厂做工程师,按理说,不可能升职这么快,但我们总厂的书记,和副厂长还有国资委的几个老领导,却说我一定能行。”
张钰青皱眉:“这不是明摆着坑你么,你为什么不拒绝?”
哪里没有拒绝?
陈北生记得自己拒绝了不少于三次。
他轻笑:“没办法,之前被调到第九玩具厂来改革的前辈们,其中有一个是我师父,很惨,坐牢了,当务之急,是我不能让厂子破产,必须帮我师父正名才行……”
八十年代下岗潮都没有听说过!
但八十年代动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偷东西、上街抢钱、拿枪吓人的都有。
所以他师父,就是在一群人渣的威胁下,坐了牢!
张钰青拍拍他的肩膀:“但总归小心点比较好,毕竟你还年轻,不要把命搭在那个厂。”
看她如此不拘小节。
陈北生忍不住愣了愣,被拍肩膀,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嘴角微微勾了勾。
其实,陈北生会愿意从天北市调回来,接下第九玩具厂这个烂摊子,不只想找到证据,把师父从监狱里捞出来。
也有他私事的原因,想陪那个性格倔强生病的父亲,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程。
后来父亲死了。
为了抚平伤痛,陈北生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一段时间也发现,并不是第九玩具厂不能好好的经营,而是有人,想让它倒闭。
强龙难压地头蛇,如果说,他是总厂派到分厂的钦差。
那么分厂的那些老干部,就是准备磨刀杀钦差的人。
不过,最近陈北生也给厂里的老干部使了不少绊子就是了。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毕竟还要找到最近又失踪了的海警大哥,他是万万不能倒下!
……
这边,杨华泉家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很是热闹。
牛萍为了张钰青的名声,脸上带笑,一边发烟,一边把这些乡亲们给请出去。
打人不能解决问题,并且还会让事情朝更严重的事态发展。
杨华泉作为老船长,管理一批喜欢偷奸耍滑的船员,自然知道怎么让一个人痛。
双手叉腰,坐在堂屋正中央,如同一个关公,久久不说话。
杨剑新咽了咽口水,心里直喊救命,这老杀神怎么回来了!
海上风险那么大,听说还有海盗,怎么就没有弄死他。
“杨剑新……”
“叔,我在!”杨剑新舌头打结。
杨华泉肃穆地问:“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么。”
杨剑新偷偷看了一眼张钰青,心里暗恨,这女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不就是想和她分手,又为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不愿意亲自说,去找了几个地痞流氓打算吓吓她。
可她不是吓傻了后,又好了吗?
杨剑新舔舔嘴巴,傻笑:“叔,我不知道。”
杨华泉冷冷盯着他:“嗯?”
一只蒲扇大手把玩着从南洋人那里交换来的水果刀。
杨剑新看到刀,精神不少:“不,好像又知道了一点,我想和钰青分手!”
他就知道留着张钰青是个祸害。
这不?她告状到了杨华泉这里,还不知道杨华泉会怎么收拾他呐!
堂屋中央杨华泉抬起了眼皮:“你是个人才,可惜心思没用在正道上。”
杨剑新低头,满脸感激:“叔,我能有今天,是咱们村的大家教育出来的,毕竟我是吃百家米长大——”
杨华泉突然大吼:“住口!”
吓得杨剑新抖了一下。
该死,这老头真是会倚老卖老。
要不是之前看在他有点人脉,他才不会要张钰青做对象。
不就是抛弃了张钰青,又陷害了她一下?
怎么没完没了。
老村长看不下去:“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和一群流氓耍在一起?”
杨剑新满不在乎,嘴上却说:“没有,绝对没有!”
牛萍上前给老村长递茶:“还狡辩,那伙人就是你安排出来吓我外甥女的。”
“婶子,别套我话,我真不认识他们!”
“我问你!”杨华泉从不打没准备的仗:“那你咋会请那伙人吃饭?在万来国营饭店,你不是请了两桌,那个眉毛断成两截的人,听说还挺喜欢茅台,那个人是不是海钩子村的张雷?”
张家兄弟在海钩子村很出名,张强偶尔会回村,照顾一下二哥张二牛。
而张雷自从多年前被赶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就连杨华泉也不太记得张雷的长相。
被如此精准的猜出同伙,杨剑新刷的一下,脸变得惨白。
身子摇摇欲坠几下。
完了完了,今天会死得很惨!
第8章
为什么杨华泉能说得出这么详细的外貌特征?
因为隔壁三婶子的侄女,今天来看望姨妈,牛萍得知了她在万来国营饭店当服务员。工资还挺高,一个月一百二,听说是托了关系,才进去的。
牛萍总觉得让张钰青打鱼不是件好事,海上风浪大,太危险,朝不保夕,还不如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然后又听到了那三婶子的侄女说,他们村的杨剑新请人吃饭,花了三百块,吃了三个月的工资。
所以牛萍具体问了一下情况,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自家男人,所以才推断出杨剑新和那些地痞有接触的事。
杨华泉冷笑:“你故意害钰青受惊吓,是想逼迫她分手?”
“对……”杨剑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回答。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今八十年代宗族观念,依旧特别强,族规那是一条条写在族谱上。
杨华泉捏紧了拳头:“你被我外甥女抓奸在玉米地,有没有这回事!”
杨剑新壮着胆子求饶:“叔,要怪就怪那群流氓,我只是让他们吓一下钰青而已,没想让他们强了她……”
张钰青脸色大变,杨顺刚要破口大骂畜生,却被牛萍制止:“让你爸来说。”
只见,杨华泉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声音太响,吓得杨剑新肝胆俱裂,差点扑倒在地。
杨华泉笑容亲切:“小子,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这是威胁,又不是嫌命太长,谁还敢重复一遍。
杨剑新害怕到牙齿打颤,不会今天就要被废了吧。
张大嘴,只能磕磕巴巴投降:“叔,我是背叛了钰青……您想怎么样,说吧……”
杨华泉看向了老村长:“六叔,这小子承认做了对不起我外甥女的事。”
老村长瞪了杨剑新一眼,怒其不争:“以前多好的一个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肮脏泼皮呐?”
杨剑新哆哆嗦嗦地跪着,心中好烦,这群老头子一个比一个管得宽,等他当村长,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族谱烧掉,把宗祠废掉!
杨华泉不想说太多:“陷害未婚妻,我给你两个惩罚选择,第一,按杨家族里惩罚抽五十鞭子,再赔两千块钱。第二,要么就挂到船帆上,挂两天再下来!”
两个选择,都会要人命。
杨剑新哭穷:“叔,要这么多钱,太狠了,您外甥女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还——”
还在投喂熊孩子吃肉包子呢,看得他一阵眼热。
杨华泉自认为讲道理:“想选择第二种?那行,就挂在船帆上吧,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把他架过去——”
“不不不,我选第一种,赔钱……加抽鞭子!!”
杨剑新的心在发怵,早几年,他们村的老单身汉杨狗子,强上了一个寡妇,被村民挂在了十多米高的船帆上。
原本以为挂一下,出不了什么事,谁知,那桅杆用了多年,早腐朽了,那一晚,桅杆断成两截,杨狗子当场摔下来,腿断骨裂。
人没死,接了腿,却倒霉催的因为严打坐了十年牢,惨状让杨剑新直喊“衰神”附体。
杨剑新认为自己的身体金贵,可不想步上杨狗子的后尘。
但是,杨剑新转了一下眼珠子……
让他真割肉赔钱,他也是万万做不到的:“叔,我去镇上取钱回来,再挨鞭子成吗?”
杨华泉颇为意外,要知道这年月,一个农村小子,能有两千块的存款,那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有这么多钱?”
“有钱。”杨剑新又得意起来,扭头看向身后的比他高一大截的小白脸。
真刺眼,那小子比他白,比他高,五官比他更立体。
他听见陈北生不好意思地说:“孩子太能吃,别再喂他了。”
“没关系。”张钰青摇头笑:“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有吃的就是娘,更何况亲娘都抛弃了他,那到处都是娘了。
陈小南挺着肥肚腩,一边啃肉包子,一边伸出肉肉的指头:“我叫陈小南,四岁,我姐姐叫陈小起,我爸爸叫陈北望,我叔叔叫陈北生,阿姨,我叔叔好可怕的,你不要喜欢我叔叔!”
头上被敲了几记,陈小南抬起圆脑袋:“叔叔,你为什么打我?”
“闭嘴,吃你的包子!”
旁边才六岁的陈小起秀气的吃东西,眉眼里依旧是淡淡的忧伤,完全就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