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不算没看到。
“……”
那玩完了。
既然都已经知道是秦屿下的手,那尚武派没有闹大的原因,多半是觉得被秦屿重伤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虽然不允许私斗也是一方面,但前者对他们来说才是最不愿提及的。
堂堂天下第二宗的元婴期弟子,被一个废物给断了一只手。说出去怕是要被各大门派给笑话。
但明面上不闹大,不代表私下不会寻仇。
祝萤看着不远处那三个人来势汹汹的样子。
三个元婴期,她可惹不起。
所以——
“跑!”
“!!!”
她拉起秦屿拔腿就跑。
好在离玄武派的三人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这一片刚才收瘴气的时候已经走过很多次,他俩非常熟悉,又打得那三人措手不及,所以不一会儿就跑出了竹林,将玄武派甩得远远的。
看来接下来几天都得离他们远点。
确认玄武派没有再追上来后,祝萤停下,甩开手,语气带着嗔怪:“你怎么回事?”
秦屿疑惑挑眉。
之前那么多次他做一些旁人看起来不善的事情,祝萤似乎都没有生过气。难道这次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再也装不了和善的一面,想要就此中断同他的来往吗?
他习以为常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责骂和疏远。
最开始他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是他跟着她的原因之一,想看看她能忍到何时才露出和别人一样的神色,说出一样的嫌恶的话语来。
但真的就要到这个时候,心底竟然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很微小的无法言说的酸涩。
然而他还是没有等来臆想中的质问。
“你怎么干坏事都不蒙个面,伪装一下?”祝萤如是说。
大反派竟然一点做坏事的专业素质都没有,一下子就被人给指认出来。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心态好还是心太大。
“……蒙面?”大反派的神色凝滞了一瞬,随即面上浮现一层意料之外的怔愣。
祝萤正想同他绘声绘色地解释一番,目光停留在他身后不远处,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叫秦屿回头看:“就像他们那样。”
两个穿着白衣的弟子正在那里站着,脸上是白色的斗笠和面纱,遮住了他们的模样。
他们和尚武派的人不同,那几个是大喇喇站在那里让你站住,他好动手,而这两位却是半句话都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他们身后,被祝萤发现后,立马运起手中的长剑向两人刺来。
直接给大反派来了一次现场教学。
第17章
长剑以无法预估的速度穿来,划破空中形成一道气流,即便祝萤第一时间躲过去了,也被席卷过来的气流冲倒在地。
剑气如同一道尖锐的刀锋,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痕,渗出血珠。
但白衣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猛攻,将剑召唤起来,冲着祝萤而去。好在这长剑不比昨日赵尚艺那短剑的速度快,祝萤在地上滚了滚,将将躲了过去。那两个白衣紧追着她打,好像都没把秦屿放在眼里。
谢邀,有幸体验了一把被放在眼里的感觉。
不过白衣修士似乎也没有打算对她下什么狠手,长剑快速闪动而来,一次次从她身侧擦肩而过,像是有意吓唬她,逼得她往另一边逃跑。而她一跑又紧赶着将剑调整位置追上来。
如果说祝萤现在唯一的价值是什么的话,那么很显然只有她身上的两颗装着一大片瘴气的珠子。
所以他们这么紧追不放的目的——就是洗灵珠。
果然给齐羽山这个乌鸦嘴说中了,还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就跑来抢珠子,怎么还偏偏盯上了她的!
两个元婴期来攻击她一个金丹的,也太不公平了!
祝萤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一点不敢停,就怕被那剑给伤到。跑着跑着,她脑袋上的发髻都散得差不多了,又因着刚才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衣服上许多褶皱,沾染了灰尘,看起来颇为狼狈。
“你再跑,我就杀了他!”
终于,其中一个白衣受够了这种猫捉老鼠的追逐游戏,收回长剑,抵在他身旁的秦屿脖颈处。这个声音,祝萤没有听到过,倒是他身边那个身形颇有些眼熟。
但眼下最紧迫的事情是秦屿的安危。
方才她被这白衣男子追着打的时候,另一位率先停了下来一掌击中秦屿心口处,将他踩在脚下。毫无功力的秦屿就这样被元婴期修士压制得死死的。
他本来就才受过伤,断过经脉,修复不久,如今区区一个凡人躯体,没有灵力护体不说,又是伤痕累累已久,现在被这巨大的灵力攻击,恐怕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完全直不起身子来。
祝萤停在一块巨石后面,看着那单腿跪在地上,头垂着的秦屿,他咳出一滩污血,看不见脸色。
他们好像对自己有所顾忌,所以只敢用剑追着吓唬,不敢伤到自己,但却敢肆意地对付秦屿。这做派和这穿衣风格,妥妥的就是崟一宗的人。
崟一宗作为比试大会的东道主,只派了三个弟子参加。实力最强的洛忆冉和上次挑断秦屿经脉的罪过祸首之一高华,以及另外一个金丹期男弟子。
看来眼前这两位就是洛忆冉和高华无疑了。
难怪他们不把秦屿放在眼里,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把她引开后以此来威胁她。而且对于秦屿,他们毫无顾忌,又可以借着在外蒙面对他肆意下狠手,比起在宗门里还要更放肆些。
“乖乖把洗灵珠给我,我就放了他。”高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祝萤眼里已是透明的,捏着嗓子威胁道。
他一脚踢中秦屿腹部,故意往他断过经脉的地方使劲。
而洛忆冉则在一旁瞧着地上的竹萧。这是方才她击倒秦屿后,从他身上掉下来的。竹萧似乎是一直藏在他怀中,被她的灵力击碎后掉落在地,碎成三段,瞧不出原来的完整面貌。
只是上面斑驳的痕迹与陈旧的颜色能看出来定是存放了很久很久。
洛忆冉用脚尖踩了踩竹萧的碎片,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竟然还想着修炼。怎么,剑修不做了,想改做音修了?”
秦屿如今没有了金丹,原先的灵力都早已散尽,只空有一身无用的经脉,很难再重新练剑,而且崟一宗也不会允许他再结金丹,拿起剑来。
曾经的练剑天才却无法再做剑修。
而洛忆冉自然知道他的母亲,曾几何时那位在崟一宗受人爱戴的重音长老,乃是普天之下难得的化神期音修,多少人就是因为她而踏入崟一宗的大门,想要拜师求学。
音修虽然不如剑修攻击性直接而狠绝,也不如符修那样花样百出,让人困在其中找不到出路,但却是十分有力的辅助。
而且这还只是初阶的入门音修,琴音或者笛声等乐曲不仅能抚慰队友的心灵,增长其功力,还可以辅助攻击,助人一臂之力。
若是练到高阶,突破到元婴期及以上,便是能辅助,也能杀人。两重功效都能大大增强。优雅又不失力量,尤其能人雅士最为向往好学。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修炼这事除了后天的勤勉以外,天赋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音修更甚。
若是没有对乐曲音调的天生敏感,没有足够的乐感和领悟力,以及对音乐的表现力,光靠乐谱和灵力是完全不够的。
所以崟一宗当初名声大噪,一跃进入天下大宗之首,很大的程度来自重音长老的功劳。当然更别提秦屿的父亲还是大乘期剑修。
每每念及此,洛忆冉就觉得心中妒火烧得更旺了。
凭什么他就可以靠着父母的抚养教导就能拥有那么多羡慕的目光,单靠父母就可以一跃成为崟一宗的天才剑修。
如今拿不了剑,竟还妄图转学音修。
练剑必须得依靠经脉与灵力,若是灵力散尽,便是拿不起剑,运不出剑气,更别谈修炼了。
而音修可以靠灵力与神识修炼,灵力固然也重要,但没有灵力也就相当于缺少疗愈辅助,单靠神识就只能练就攻击之术。只是这样也意味着会更难,也更容易在缺少灵力的辅助下走火入魔。
据传当年,重音长老,不,应该是被除掉的魔族帮凶重音,就是在突破合体期时神识受损,灵力不足,才走火入魔,最后屠杀正道,成了叛徒。
洛忆冉踩着那竹萧断掉的一截,将自己压抑在内心中多年的嫉恨都发泄出来,在秦屿阴寒的目光下将其碾成碎片。
“果然是魔族余孽的贱种,只配使这些邪恶之术。”
呵,不过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光用神识能炼成的少之又少,都只是学些简单的妖魔所传的曲子罢了。哪能和音修相提并论。
高华也跟着嗤笑,然后把剑用力抵在秦屿脖颈上,划出一道很浅的血痕来,朝那边的祝萤喊道:
“洗灵珠!不然我挑了他的经脉!”
可恶!这些家伙惯会对弱者施以暴力,还妄图来威胁。
祝萤看着手里的两颗珠子,光滑而晶莹,映照出她纠结的脸。
秦屿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断掉的竹萧上。
那是他幼时母亲曾送他的礼物。
说起来,倒也可笑。
当初收到礼物时,不论是母亲还是他自己都觉得这只是拿来他偶尔消遣的玩物罢了。毕竟他是剑修,注定的练剑天才,不会踏上音修之路。
可谁又能想到,多年后的他却只有这一根小小的竹萧可以使用,吹奏一些在正道音修看来不入流的曲子。除了那把偶得的短刀,就只能用竹萧作为自己反击的工具。
但如今,也化作泡影。
他在心底自嘲地笑着。
远处的少女依旧保持沉默,躲在石头后面,一声不吭。又或许她早就已经走了,逃得远远的,拿着他们今天收集的战利品下山去,被胜利在即的喜悦拥簇着。
他不怪她。
也没资格怪她。
她那么想赢,不愿意拿出洗灵珠,用费心尽力取得的成果来交换他这么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才是上策,也是人之常情。
这些天的善意他已经享有得够多了。
甚至,他还感到庆幸。
她没有疏远他,也没有厌恶他,只是……只是放弃他罢了。
比起崟一宗的放弃,这点程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反正对他来说,他的心早就已经在见到父母尸体与自己被废那时就死了。
即便再次被放弃,也不过只是将撕裂的心再扯出一道口子来。
但在他被灰暗的想法裹挟时,一道轻灵婉转的声音宛如山间流水,带着清甜的气息润过他的喉舌,流动着丝丝清凉,给他这个濒临渴死的圣徒灌以及时的救赎。
“拿开你的臭脚!不就是洗灵珠嘛,给你就是!”
秦屿闻声,抬起头。
祝萤从石头背后走了出来,手里攥着洗灵珠,眼眶红红的,像是做了很艰难的纠结。
如果可以的话,大反派和洗灵珠她一个也不想给。
可是崟一宗这两人出了宗门以后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哪怕是杀了秦屿都可以。
她不能弃之不顾。
瘴气还可以再收,大不了、大不了她和齐羽山一起去那几片凶险的瘴气林里挑战就是!等明天她再努力努力,多收一些,来弥补今日的损失。
可是秦屿只有一个。
丢了以后就没有了。
“你们离他远点,到我这里来,我才把珠子给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松开了秦屿,走到祝萤身后两米处的地方。
高华用灵力运起她手里的洗灵珠,检查一番后将其中的瘴气收入他们自己的珠子里,再把属于祝萤的珠子抛回去还给她。
“多谢祝大小姐。”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林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异常的妖风,周围树木剧烈晃动,空气中卷起一股浓烈的气浪。定睛一看,秦屿身后竟涌出一片黑蒙蒙,极其阴沉的瘴气,只一瞬就将他包裹起来,发出妖邪可怖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秦屿痛苦的低吼声。
“不好,快到戌时瘴气异动了,得马上下山!”戌时一到,结界就会关闭,只剩这一山极其凶险的瘴气。
洛忆冉正想提醒祝萤,但方才还在这的小姑娘竟然往秦屿那方向跑去。
“师姐,这……”高华一时哑言。
琳琳因为之前处罚秦屿的事而被关禁闭,没办法参加比试大会,所以今日他算是给她报了仇,好好教训了秦屿一番。
现在瘴气来临,秦屿如何无所谓,但祝萤若是在费山出了什么事,他们作为东道主,是需要负责的。归元宗要是知道他们没有看顾好祝大小姐,叫她受了伤,恐怕……
刚刚洛忆冉想要提醒祝萤,也是因为如此。
看着那娇弱的逆行背影,洛忆冉眼神黯淡:“先下山告诉长老。至于……总归是她自己不下山,与我们何干。”
两抹白衣的身影迅速消失于竹林。
第18章
祝萤大步跑上前,用手里的洗灵珠对准瘴气,手指掐诀,薄弱的灵气冲上前将瘴气吸进珠子里。但现在的瘴气不比他们白日里的那般轻松,如此仅仅只能收集到微弱的一层。
而剩下那些仍然包裹着秦屿,黑沉的气体紧紧缠绕,撕裂着他的心魂,丝丝瘴气趁乱侵入他的经脉之中,搅动着本就纷乱的心绪。
祝萤情急之下只能拿出那把佩剑。
这或许是她身上唯一能够与之相较的宝贝了。
她拼尽全力,感受着体内经脉的振动和灵力的流淌,指尖不住颤抖着。她本就驾驭不了这把“清欲”,当时拿起来砍断秦屿脚踝上的铁链就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堪堪只能举起来,更别提还要运灵气用剑。
此时已是穷途末路一般,咬牙想要用尽所有灵力将剑运起。
清欲剑闻声而动,艰难地从地上飞起来,剑光一闪划破黑雾,解除了对秦屿的桎梏。
他虚弱地倒在地上,身上全是一些刺破的痕迹,渗着血迹,脸上的血痕滑过高挺的鼻梁,滴落在指尖。
祝萤手一松,剑掉在地上,她耗费了巨大的灵力和力气,一断掉就身形不稳。原先捉妖兽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般体力耗尽的感觉,难怪都说灵力就好比修炼者的命脉,大量输出后筋疲力尽,体内像是有东西灼烧一般,难以支撑。
但她只停留了片刻,头发凌乱披散在肩,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狼狈地走过去。
“秦屿……”
秦屿动了动手指,被她扶了起来。
他抬起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在瘴气散去,遇上这张满是惊慌的小脸时,添上了一抹欣喜。
只因为周遭都是黑色,阴沉的天气与凶恶的瘴气里,唯独眼前这一抹红艳的色彩独占了他所有视线,像映照在漫漫长夜里的一束光,一出现就让旁边的所有肮脏都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