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她曾经的那些维护和帮助,在神火中拼命救下他,将他从崟一宗带回归元宗的种种到底是为了任务还是出于真心,甚至像他最初以为的那样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只要那样的结局不会发生,她一直留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圈猩红的伤痕,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他会改变他们两个人的结局。
祝萤抿唇。
她明白,秦屿是把她当成了完成攻略任务的普通穿书者,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这本小说的作者……如今他还对自己许下承诺,想带她一起冲破既定结局的桎梏。
但偏偏这桎梏就是她无形中设下的。
祝萤说不上来心里的滋味,莫名酸涩缠绕在心头,有掺杂着一些怕被揭穿,怕将一切坦白的心虚和愧疚。
她是断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交代清楚的。但让秦屿有现在这样的误会又十分过意不去。而且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偏离了她原本的打算。她本不想节外生枝,只是想快点完成任务,将这个结局修改好,迎合那些读者的期待后,回到现代世界。
若是秦屿知道她就是作者……
祝萤完全不敢往下想。
且不说任务值还能不能圆满达成,就连她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幸好秦屿已经松开了手,无法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
好在齐羽山这时候回来,解救了心乱如麻的她,也让沉默不再重新蔓延。
“萤萤,我刚刚和宗主通完消息。他让我们休养一天,明日便回归元宗。宗主担心你的情况,但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没和你传音。”齐羽山转达祝鸿雪这个一心只有女儿的老父亲最紧迫的期望,甚至语气也不自觉地模仿起传音石中祝鸿雪的那番慈爱。
“对了他还说,你之前给他的那个方案实施得很好,还有什么新计划叫你不要着急,先把伤养好了再说。等回到归元宗再慢慢筹划。”
齐羽山不知道新计划说的是什么,好奇地问:“你又做了什么新计划?”
联想到在隐尘宗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在学堂学符术,每天是挺忙碌的,但好像也没听她提起过这事。
祝萤眨眨眼,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嘿嘿,先保密。”
齐羽山也不强行追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这位小师妹有一种很深的信赖感,好像她做什么事他都会觉得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不知道是不是被传音石那头兴致勃勃,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的祝鸿雪所影响。
“听说你离开宗门之前给宗主的那份卷轴帮了不少忙。好像现在外门弟子也能有足够的时间修炼,也不用做太多杂活了。还有灵书阁,自从对所有弟子开放后,每天都有好多人在里面翻阅古籍。宗主还说,宗门上上下下都在认真修炼,这都是你出的那些主意的功劳。”
祝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就是写了点小建议而已。还是我爹筹划得好。”
随后见齐羽山坐下,她便起身往屋外走去,借口道:“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
齐羽山完全不知道屋子里单独相处了半天的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悠闲地靠着桌腿,坐在他原本的床铺位置上。
“你也看到了吧?”忽地,等到屋外没有任何动静后,他问秦屿。
秦屿闻声看向他,两人视线相碰便知道对方口中所指的是什么。
那位魔尊的脸。
他们在坠落山崖前都站在她的面前不远处,秦屿用短刀撇开她的面具后,不止他,齐羽山也看见了。
齐羽山认识他阿娘,自然和他一样认出那张脸——分明就和阿娘一模一样。
但他很肯定:“不是她。”
齐羽山皱眉:“我当然知道不是。重音长老都已经……你不是亲眼看见那次发生的一切嘛。只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难道是易容,或者其他什么换脸的邪术?”
他原本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毕竟已经被诛杀的重音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呢?但秦屿也看到了,那就说明应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难不成重音长老有什么双胞姐妹?”那魔尊还特意佩戴上面具,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这张脸,所以单纯易容的可能性不太大。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秦屿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齐羽山忍不住吐槽,“那是你阿娘哎,你既不知道她是魔族,也不知道她的家族过往,有没有兄弟姐妹。你以前都在干嘛啊?”
“修炼。”
“……”
秦屿回答得十分果断,以至于齐羽山只能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天才的世界他不懂。
“反正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齐羽山回想在山崖边上的种种情况,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里面藏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新上任的魔尊一出场抢走秦屿那把短刀,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又突然将他们一行人都给推下山崖,让他们喂恶灵。尤其是那张让他苦思冥想也想不通的脸。
莫非这世上有什么让人复活的术法?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位新魔尊就是重音本人?但都已经被崟一宗挫骨扬灰似的彻底诛杀了,那得是什么奇迹一般的法术才能做到这样。
若真有这样的东西,岂不是会被争抢得拼个你死我活?
思来想去,他好像还是更相信双胞姐妹这个说法一点。
*
祝萤走出屋子后在外面的院子里逗留了一会儿。这里是一个简朴但是干净的小宅子,院子不大,胜在整洁又雅致,墙边摆放了许多花花草草,还支起长满了藤蔓的木架,颇有迎春的气息,与地面上的积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一步一个脚印,踩着不厚的积雪自顾自地玩着。玩累了,她便坐到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放空。
这吞灵潭没让她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甚至跟个没事人一样。除了肩头那被洛忆冉伤到的地方,其余都好好的。
她低头望着脚尖,思绪越飘越远,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多出来一双鞋,才抬起头看见慕泉。
祝萤冲她扬起友好的笑容,还招呼她一起坐秋千。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应该会很孤独吧?”她明知故问,只是想找个话题引入,好拉进两人的关系,进而再把她拐到归元宗去。
“孤独?还好吧。”慕泉撩起裙摆,脚尖撑地带着秋千往后退到一定高度,然后松开脚,两人便随着秋千荡了起来,将她的声音送到半空中。
祝萤当然知道她是口是心非。
她在现代世界里一直是孤身一人,不像别人那样有父母、有朋友,只自己一个人窝在小小的家里,过那一片小天地。她很明白日复一日的那些时光是怎样一种滋味。
更何况慕泉是她写的女主角,她当然知道这个角色在最开始救下受伤的男主角,选择和他一起去归元宗就是因为她不想再继续孤独下去,想要体会不是孤身一个人的生活。
所以这是她将女主角拉入感情线正轨的绝佳理由。
现在男女主既然好不容易相遇了,中间耽误了那么多,是时候把女主角拐回归元宗,让齐羽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她这个“亲妈”为了儿子和女儿的爱情,可真是煞费苦心。
“我们归元宗里也有很多医修长老,你医术这么厉害,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的。而且宗门里好多弟子呢,大家可以一起修炼,一起玩。人多可热闹了呢!”祝萤一步步提出诱惑的标价,看见慕泉那平静的面容下忍不住松动,继续笑眼盈盈地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去归元宗吧!”
秦屿刚踏进院子就听见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第69章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慕泉措手不及, 眼神恍惚,确认祝萤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才莞尔道:“看来你恢复得挺好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完好无损地从吞灵潭里出来的人。”
她没有正面回应祝萤的提议,似乎心中还有所迟疑。不过也是, 她们才刚认识, 慕泉再怎么孤独也不可能一口答应和一个陌生人走。这放在现代世界里, 就像大人常说的那样,不要和陌生人搭话, 更别和他们走, 保持应有的警惕性。
所以祝萤也没强求, 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还得多亏了你高超的医术。我现在感觉浑身轻松, 要不是你帮我把毒解了,我这肩膀不知道还能不能要了。”
完好无损这个形容词用在她身上也不为过。毕竟她除了在山崖边上被洛忆冉刺伤, 在吞灵潭中确实没有受到别的损伤。
但慕泉的回答却让她意外:“我没有解你的毒。”
“啊?”祝萤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伤口处的毒的确已经解开了, 她也能感觉到体内经脉都好好的,不像刚开始中毒时那样混沌难受。
“我捡到你时, 毒素就已经解开了。我只是给你上了一些恢复伤疤的灵药。”慕泉又补充道。
这就奇了怪了。
她中毒后除了掉进吞灵潭, 就是来到这里, 期间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她解毒啊。更别说那吞灵潭里的恶灵了, 它们不吃她的血肉,没有吞噬她的灵力就是万幸, 怎么还可能帮助她解毒。
“所以我是自愈的?”祝萤提出一个让她都觉得不太可能的想法。
看洛忆冉当时那架势, 这毒应是没那么好解的。
平白无故的, 怎么就自愈了呢?
她忽然想到了黄不缺给她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
慕泉点头:“应该是的。”
她继续摇晃秋千, 耳边送来风的声音。
“你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慕泉问出心中好奇, 她的宅子坐落在吞灵潭附近的一片林子里,也正是因为这里有吞灵潭, 所以很少有人来往。除了偶尔作祟的魔族,或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凡人。
魔族虽然长得吓人,但平时却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麻烦。或许是这附近逗留的魔族实力低微,拿捏不准她的修为,不敢轻举妄动。或者又是因为她只是一介闲在这里,无名无派的医修,入不了它们的眼。
甚至有时候,路过的魔族若是有什么病痛,她还会强行拐进来医治。毕竟这荒山野岭没什么人的地方,实践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而普通凡人掉进潭水,要么丢了命,要么弄得一身伤,被她带回来治疗,顺便练习一下她的医术。只是这一次她一捡就是捡到三个人,而且还是都有修为的修仙人士。
祝萤对于女主角没有什么防备心,便简要地和她说明了一下:“我们和几个宗门的弟子是想来这找魔族的东西,结果碰上了我们的仇家,还遇到了那个新上任的魔尊。”
她想着慕泉在这偏僻之地,两耳不闻窗外事,应该不太了解现在外面的情况:“这个魔尊之前抓了好多百姓,就是想得到一把魔剑,然后带着魔族攻占人间。为了这事我们从归元宗去到隐尘宗,忙活了好久呢。”
“魔尊?是叫重音吗?”慕泉歪头,说出来的话却叫祝萤瞪大双眼。
“重音、重音长老?”
祝萤愣愣重复。
“长老?她不是魔尊吗?”慕泉的语气只是有一点疑惑,但没明白祝萤为何反应会这么大。
“你听谁说的?”
她余光注意到了院子门口站着的秦屿,他脸色阴沉地走过来,似是也对她刚才说的话有所质疑。
随后还有跟上来看热闹的齐羽山也吓了一跳:“你说那魔尊叫重音?”
“我救回来的那些魔族是这么说的。他们的魔尊是叫重音啊……”慕泉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这几人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说的?”秦屿追问道。
慕泉想了想:“很久之前吧,不过我记得它们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提起这个魔尊都还挺生气的,似乎是对魔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它们都很不高兴,老是喊‘叛徒’什么的。”
这个事情发生得比较久远,只是她以前每次捡回魔族,聊点外面的事情时,它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这个名字。以至于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三人互相看看。
如果是指几十年前的事情的话,那应该不是说他们这次见到的这位新魔尊。又或者说,难不成魔族没换过魔尊?一直以来都是这一位?
他们脑子成了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祝萤能感觉到原先乱成一团麻的种种线索,再慢慢铺展开来,即将露出清晰的一面。
“我这里还有几只魔族,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它们?”慕泉看他们几人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也感觉到此事对他们的重要性,便主动提出建议。
三人自然非常乐意地跟着她前去一间小屋子。
里面果真躺着两只魔族。
“它们是我前几天刚捡回来的,说不定也知道点关于魔尊的事情。”
祝萤和秦屿上前一看。
睡得很沉的两只魔族竟然还是两位老熟魔。
就是之前来找秦屿的那两只——魔族深深和浅浅。
“它们是受了什么伤吗?”
“嗯,好像是同族相斗受到魔气的攻击,我也是在吞灵潭那附近捡到的。”慕泉上前拍了拍两只魔族的脸,但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她转过身抱歉地笑了笑:“我在拿它们练习医术,一时半会可能还醒不过来。”
“……练习?”
“沉睡剂。”慕泉举起桌上的一个小玉瓶,眼神流露出母亲看孩子一般的慈爱的情感,分外珍惜地摸了摸瓶身,“把它们的伤治好后,我才练习的。你们放心,没有什么副作用,只是看看效果如何。”
慕泉生怕他们几个人误会她是个黑心医修,连忙解释。
“这里孤僻,我一个人住,难免没有什么机会治病救人,也就修炼不到自己的医术。所以平时到处去捡人。我只是练一练手,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那这个什么沉睡剂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大概……十天半个月?”慕泉也是第一次研究这个玩意儿,保不准它的功效会持续多久,也就保守性地说出个时间来,差点没让齐羽山白眼一翻晕过去。
“没事,等我把解药研制出来,就能醒得更快了!”
“那解药要多久?”
“三天?”
齐羽山一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那我觉得你得和我们一起去归元宗了。”
看见慕泉脸上露出疑惑,齐羽山挑眉道:“你不会是怕去了归元宗被那些厉害的医修和弟子给比了下去吧?也是,毕竟你在这里也不能正统地修炼,有点天赋却没有人带,的确很难比得过正经宗门的弟子。那我把这魔族带回去,让他们看看怎么研制解药吧。肯定也就一两天……”
“我去。”慕泉立马打断他,扬起小脸,一副不服输的表情,死死盯着齐羽山,“这是我救回来的魔,我应该管到底。而且,只要两天!不,一天半,我就能让它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