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慌忙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快站起来!”
“我想,我想去送送阿翁,姐姐,你就准许了吧。”
他跪在地上,给昭昭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昭昭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的紧,可是尸体的处理是赛罕处理的,为了避免感染,都是直接就地火烧的。
她怎么能带着大河去呢,这是王阿翁的临终托孤,若是大河出了什么事,她更对不起王阿翁了。
“不行,不过,我会在北庭为王阿翁立坟冢,逢年过节你也可以有一个祭拜的地方。”
大河跪在地上,头久久没有抬起来,他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了草地上,好大一会儿,三人才听到他说:“谢谢姐姐。”
阿洛主动提出要将大河带在身边,大河此时的模样,昭昭也怕他出什么事,点点头应允了。
晚上回到王帐,昭昭坐在椅子上,盯着桌子上的信纸发呆,一场灾祸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此时此刻,她好想让他抱抱她。
第118章 前尘往事(一)
昆仑别苑内,楼暮楠听着绿萝的话,她就知道以梁衡樾那样的心计怎么能玩的过他身后的人,不过倒是他的反应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阿楠!”
荣锦年慌忙的往前走来,差点被门槛绊住,青竹上前扶住她的手,这才让她没有摔倒,楼暮楠看到她这般模样,迎着她往前走了下。
“阿年,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荣锦年喘了两口气紧紧抓住她的手说道:“陛下,陛下没有死。”
“陛下不是被瑞王囚在东宫了吗?”
楼暮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事现在汴京已经传遍了。
“是梁丘!不是梁衡樾。”
荣锦年见她想转身离开,急急的拽了她一下,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要不是熟悉她的为人,还以为她青天白日里的说胡话呢。
她拉着楼暮楠就要往外走:“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楼暮楠被她拉着一直走出了院门,她伸出手拉了她一下:“阿年,阿年,我知晓了,你慢点走。”
她被荣锦年拉到了一处看起来破败不堪的院子处,荣锦年停下了脚步,只听那紧闭的房门内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然后一道声音传来。
“朕要见梁衡樾!”
楼暮楠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顿时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原来第一日她来到昆仑别苑的时候,竟是没有听错吗?
那梁衡樾为什么要举行国丧,背上了弑父杀君的骂名,却把梁丘转移到了昆仑别苑?
“你听,我没有说错吧,今日我本来是跟青竹来找些适合的土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阿楠你说......”
荣锦年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楼暮楠愣在那里的样子。
“阿楠,阿楠?”
楼暮楠的耳边已经听不大清荣锦年的声音了,她看着面前这处破败不堪的院子,院中杂草丛生,只留出了可以供人走过的一条石板小路。
而紧闭的房门内,还有梁丘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似乎也是没了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偶尔还有几声咳嗽声。
“阿楠,你干嘛去?”
荣锦年看着她往前走的样子,把她拉住,没想到楼暮楠却是转过头笑着对她说道:“阿年,我进去一趟,你们先回吧。”
说完,她挣脱了荣锦年拉着她的手,走入了院子中。
距离房门越近,越能听清楚梁丘的声音,噗通一声似乎是他摔倒在地的声音,楼暮楠不急不缓的上前推开了房门。
外面的日光照进来的时候,倒在地上的梁丘眯了下眼睛,门口站着一个人,看身形倒是一个女子,他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可是身体实在虚弱到了极致,只能问出一句:“是谁?”
“陛下不认识臣妾了吗?”
楼暮楠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难闻的气味,她伸出手扇了扇,这才低头看向梁丘。
地上的梁丘听到她的声音,一时间只觉得窘迫,她身上虽然不再穿着那般华贵的衣裳,可是却干干净净,而倒在地上的他,狼狈不堪。
“出去,出去!!”
他伸出手指向房门,声音大的厉害,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喊叫让楼暮楠能够退出去。
楼暮楠靠在房门上,看着地上这个已经生出白发,犹如迟暮老人一般大声喊叫的男人,她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竟是白高兴一场。”
梁丘艰难的爬到了床边,他靠在床边,重重的喘着气,听到她的话,他猛地抬起头看去:“你就这么希望朕死吗?”
梁衡樾虽然派了人来照顾他,但是终究没有王山照顾的仔细,导致他现在蓬头垢面的,看向楼暮楠的时候竟然活脱脱像是一个厉鬼。
“是啊,嫁给你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想你怎么还不去死!”
楼暮楠情绪激动的吐出这句话,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话说完后,才稍稍平复了些:“本以为你死了,我也没有能够报仇的机会了。”
“苍天饶过谁,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死,梁丘,你说这是不是你活该?”
之前她为了楼家已经隐忍了许多,如今楼家不在了,世人也知道梁帝早就入葬皇陵了,她也可以将他曾经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的奉还给他了。
“阿楠,二十多年了,我封你做了皇后,将我们的孩子立为太子,给了你无上的荣光,你为何还是不能放下?”
梁帝看着平日里那个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如今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一样,她卸下了在梁宫的伪装。
如今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翻涌着蚀骨的恨意。
“我想做的只有淮南候夫人,如果不是你让人将我灌醉,用如此不光彩的手法逼迫我父亲将我嫁给你,我又何苦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楼家是百年世族,楼老太傅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众多,为大梁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朝官,先帝怕楼家起了外心。
一直不愿意让楼暮楠嫁入皇家,正巧楼暮楠与淮南候之子楚怀泽两情相悦,先帝便为他们赐了婚,如果事情都圆满,她此时也应当跟楚怀泽恩爱非常了。
但是没有想到梁丘竟然在宫宴上灌醉了她,毁了她的清白,还让那么多人看见,先帝无奈之下只能赐婚让她改嫁给梁丘。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祖父和父亲看向她的眼神有多么的失望,忘不了怀泽受伤的眼神,他想上前替她盖上一件蔽体的衣裳,却想到她已经被赐婚给了梁丘。
那一日,梁丘将她的尊严,她的脸面踩在脚下,她裹着被子跪在众人面前的样子有多么的狼狈。
她是楼家花费了数十年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高门贵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楼家的教养,曾经的她有多么高傲的被人捧起,那一日就有多么狼狈的狠狠摔了下来。
而梁丘的脸上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笑意,她与他怎么也说得上是青梅竹马,却被他算计的彻底。
“梁丘,午夜梦回间,你可有梦到被你害死的端齐太子,怀泽,楼家上下几百条性命,还有昭城数万的百姓?!”
“你做过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淌过多少人的血海坐上的那个位置?你有心吗?你现在问我为何不能放下?”
“若是你,你能放下吗!”
楼暮楠缓缓蹲下了身子,字字诛心的诘问,说到最后她眼角带泪,看向他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第119章 前尘往事(二)
梁帝看着面前的女子,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面容一如当年的模样,梁丘伸出手指向她。
“我从不后悔,阿楠,你再怨恨我,不也是给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吗?”
他看着楼暮楠突然笑了起来,再恨他,他们也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她不爱他,他当然知道,所以他要把她困死在他身边。
让她终日只能与她最恨的人在一起,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她爱不爱他了,梁帝笑的眼角都有了泪花。
“是啊,但是我和怀泽也有一个女儿,你不是也知道吗?”
梁帝睁大了双眼,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贱人!”
当年她从白塔寺回来的时候,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些改变,她竟然也能接受他的触碰,一度让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那些事情,想真心实意跟他过日子。
没想到就那一次,她竟然又有了身孕,当时他高兴的不得了,十月怀胎之下,她诞下了一位公主,那便是梁淑仪。
生下来之后,他就将梁淑仪封为了千仪公主,但是最让他琢磨不透的便是她的态度,孩子生下来后,她竟然连看一眼都不想看。
梁淑仪五岁的时候,宫里就有了风言风语,说梁淑仪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他私底下进行了滴血验亲,证明了梁淑仪就是他的孩子。
他将那些捕风捉影,乱嚼舌根的宫人统统处死,可是现在她却说她跟楚怀泽有一个女儿?
“梁淑仪,我私底下滴血验亲过,她就是我的女儿,阿楠,你没有必要如此说吧。”
他回过来味后只觉得她这是一时间气急了刺激他的话。
楼暮楠轻笑了下缓缓站起身:“梁淑仪当然是你的女儿,我与怀泽的孩子早就送出了宫,不然你以为如妃每日按时喝着养胎药,怎么还会诞下死胎?”
梁帝听着她的话,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如妃当年很受他宠爱,当时她与楼暮楠同时有孕,他还道是上天恩赐,竟让他同时有了两个孩子。
可是没想到一向身体康健的如妃尽管日日喝着养胎药,最后在生产的时候还是难产了,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诞下了一名死胎。
死胎在宫中乃是不详的征兆,他当时直接让宫人把如妃匆匆埋葬,连带着她生下的死胎。
“尽管不能嫁给怀泽,但我依然为他生下了孩子,那个孩子才是真正与我骨血相连之人,梁衡樾又算什么?”
她冷哼了一声,声音里面满是嘲讽,她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任何人,该说对不起的是梁丘,是他毁了她的人生。
如果不是梁丘,她又何苦去算计别人。
“你当真是,当真是好狠的心!”
梁帝直到现在才明白,哪怕他将她困在他身边,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见楚怀泽,甚至两人还发生了事情。
“比不得你啊,陛下,谁有你的心狠。”
论起心狠,谁又能比得过他,娶她,却没有得到楼家的势力,在他上位之后,将她楼家嫡系三百多口人满门抄斩。
为了一道莫须有的罪名竟然对昭城下了屠城的命令,数万的百姓,竟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朕是为了大梁的江山。”
他似乎知道楼暮楠的脑中在想什么,急急的出声说道,可惜楼暮楠却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她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若是端齐太子没死,这江山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卑鄙小人。”
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日光,也隔绝了他看向楼暮楠身影的目光,他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荣锦年看她走了出来,上前两步问道:“阿楠,你怎么进去了那么久?”
楼暮楠用指腹向上擦了下眼角的泪:“只是跟梁丘说了些以前的事。”
“那里面真是梁丘?”
荣锦年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只见她点了点头:“是梁丘,阿年,我们复仇的机会来了。”
她伸出手握住荣锦年的手,阿年的性子软和,就算梁丘做了那般过分的事情,她也只是独自伤心,如今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定要让梁丘付出代价。
荣锦年回握住她的手,点了下头:“还有雪姐姐那份,我们要让梁丘血债血偿。”
王阿翁去世后,大河就一直跟着阿洛做事,这孩子本来还挺活泼,可是自从王阿翁不在以后,他的话却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昭昭有些担忧他,还让天祥带着他的小伙伴去找大河玩,这几日倒是看着他又逐渐开朗了起来。
“阿姐,是千鸿的信!”
阿洛站在不远处高高举了一下手中的信,对着昭昭喊道,突然腰间传来一道力度,将她往后带了下,一只狂奔的牛快速的从她面前跑过。
尼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拿下她手中的信,语气颇为酸涩的问道:“千鸿的信,你激动什么?”
“你把信还给我!”
阿洛从他怀里挣脱开,想要夺回那封信,却见尼桑高举了起来:“你喜欢千鸿?”
“谁喜欢千鸿了,那是千鸿给阿姐写的信,快还给我!”
阿洛只觉得尼桑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尼桑听到她的话,连忙把手放下,正巧昭昭也走了过来,她看着两人的样子笑着说道:“给我吧。”
尼桑恭恭敬敬的把信递给了昭昭,他脸上烧起了一片红晕,昭昭打趣着开口:“我记得,千鸿好像还没有定亲呢。”
这句话成功惹得两个人脸都红了起来,阿洛瞪了他一眼,都怪他!
而此时正在汴京城外的千鸿打了个喷嚏,他裹紧了下自己的外袍,天寒地冻的,早知道就应该多穿一件衣服了。
飞寒驱马上前问道:“凌大人传信说让我们在汴京城外等他,这都过去几日了,怎么还不见他身影?”
阿大将手里的食物分给三人,点头附和道:“该不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吧?”
“我记得之前凌大人说过,若非急事,是不会传召我们的,毕竟我们的身份也挺特殊,如今着急忙慌的传信,应是十分紧急了。”
阿小咬了一口饼子说道,他们都隶属于昭城城主府,是乐善堂的孤儿,城主心善,不仅找人传授他们功夫,还让他们去学堂读书识字。
所以他们长大后都进了城主府,做了楚城主的暗卫,昭城事变,他们在外面执行任务,这才免于一死,没想到再回昭城哪里却变成了人间炼狱。
而管束他们的凌大人也不知所踪,直到八年前他们才联系上,而他要他们像之前一样生活,若不是小姐的事,只怕他此生应当都不会再联系他们了。
第120章 想见你,无俱千里之遥
千鸿他们几人在收到李福泉的传信后,就马上从北庭赶了过来,可是来到汴京已经好几日了都没有见到李福泉,几人心里也总觉得有些不安。
汴京城外,尚家军在城外叫嚣,喊着什么尚文鹤才是天命所归,贺飞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军队大喊了一声:“无能小儿!”
他的大军就留在汴京城郊外,之前他想过留一部分在外面,一部分引进城中,但是梁衡瑞说,目前尚文鹤并不清楚他们有多少兵力。
不如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以为定州军全在汴京城内,如此一来,他们对上尚文鹤的胜算便又多了几分。
梁宫,紫宸殿内,梁衡瑞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座巍峨的宫殿,他身前是一座画板,小平子在一旁为他洗笔,而后给他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