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梁丘横插一脚之后,楚怀泽为了避嫌只能远走昭城,端齐太子平日私底下与他关系甚好,甚至追到了昭城来与他一道散心。
端齐太子是先帝最看重的继承人,沉稳大方,帝王之术又学的极好,是梁丘的眼中钉,只是后来却因病去世,世人猜测这里面应当有梁丘的手笔,只不过没有证据倒是不好说。
而引起昭城屠城的起源,便是端齐太子生前留下的一封密信,那封密信在楚怀泽手中。
具体的事情他也不是太过于清楚,只知道梁丘在得知密信的存在后便向楚怀泽发令,要他交出那封密信。
可是一向不愿跟梁丘起正面冲突的楚怀泽这次却十分硬气,说什么都不肯给他,再后来梁丘没有再过问,而是召他前往汴京。
那次从汴京回来之后,楚怀泽把自己关在了房内许久,给自己下了一个禁令,此生绝对不会再去汴京。
“那封密信,无人知道具体写了什么,我也只是听城主提起过一两句。”
可就是这么一封没头没尾的密信,竟然彻底断送了楚怀泽还有昭城数万百姓的性命。
昭昭听着凌洲的话,握紧了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梁帝的过错吗?”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他都牵连了无辜的百姓,像王阿翁那种侥幸活了下来的人,只有几百人,那剩下那些数万的百姓呢?
甚至他们根本不清楚是因为什么被牵连,从而落得这般下场。
“是,罪魁祸首就是梁帝,不过他人已经死了,就不说了,昭昭,你手中的昭城令万万不可落入旁人手中,也莫要在人前显露。”
凌洲看着她手里的令牌,叮嘱道:“尤其是梁家人,他们斗,任凭他们斗,我们只需守好这枚令牌即可。”
说罢他又对着其他几人说道:“你们先去外面等我一下。”
几人便知道他这是有其他事情要跟昭昭单独说,都站了起来走出去,等到王帐里只剩下昭昭和凌洲的时候,他开口问:“不问问你的母亲吗?”
昭昭不明所以回他:“何娘子跟我说,是南疆的圣女。”
凌洲点点头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匣子给她:“不错,是南疆的圣女,只不过那只是你的养母,你的生身父母并不是她。”
他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惊的昭昭有些站不稳脚:“什么?”
凌洲指了指她手中的盒子说道:“这是她生前留下的自述信,幸而上面涂着防火的油漆这才幸免于难,你看了便知道了,谁让你这个娘,最爱写日记。”
他似乎是想到了楚怀泽对这位南疆圣女也无奈的样子,竟恍若隔世,像是从前的景象就在昨日一般。
第130章 昭城往事(四)
“我们先去周围转转,你先看吧。”
凌洲说完这句话也退了出去,昭昭坐在椅子上打开那个盒子,泛黄的信纸上面压着一枚扣子,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珍爱它,连上面镶嵌着的珠子都干干净净。
她小心翼翼的拆开第一封信,上书着今日天气,读着这些信就仿佛能看到那段早已随着时间而被尘封起来的事情。
永乐一年廿二日,晴,今日怀泽看起来有些难过,听说是他中意的女子生了孩子,他在院子里喝了一夜闷酒......
永乐二年初十,阴,今日是我从南疆逃出来的第二年,怀泽还是没能爱上我,虽然知道情蛊的用法,可我不愿意得到一个不爱我的人。
永乐三年七日,小雨,南疆彻底没有了,我也没有家了,怀泽说我可以一直住在城主府,可我又是以什么身份住下来的呢?
永乐四年,永乐五年.......
一个盒子装满了她的絮絮叨叨,直到看到永乐七年这封信。
永乐七年廿三日,大雨,凌洲送来了一个孩子还有一封信,怀泽看完那封信后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我不明白那个孩子是谁的,但我看他如此珍视的模样,应当是他最心爱之人的,所以我提出来,想要做孩子的母亲,从此这个孩子便是我的亲生孩子了......
想到梦境里她的话,还有她拼命保护她的样子,作为一个养母,她真真正正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在危险来临面前,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她的生身母亲又是谁呢?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昭昭心中成型,信上说,她是被阿爹抱到昭城的,她的父亲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就坦然接受了。
她走到门口,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凌州喊了一声:“阿爹!”
凌州转过身来走到她身前:“怎么了昭昭?”
她看着他,将那封信塞到他手中哽咽问道:“我娘,是不是,是不是她?”
凌州听着她的话,也明白了她那个没有说出口的名字,他点点头回她:“是,是她。”
昭昭扶着一旁的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的生身母亲竟然是她,当今的太后,楼家的嫡长女。
“不过,她以为你已经死了,认不认她,在于你,昭昭,阿爹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有负担的,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也是一个有家有父母的孩子。”
他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她是楼慕楠和楚怀泽费尽心力保下来的孩子,纵使命运待她刻薄,可她依然犹如最坚韧的花一样,开出了绚丽的结果。
而他告诉她这一切,也只不过是不想让她稀里糊涂的活着,她想知道真相,他就会告诉她。
昭昭看向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他人了,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有将她视若珍宝放在心上宠爱的丈夫,也有同样爱着她的阿洛,在北庭的生活恣意又快乐,她已经很满足了。
凌州将那封信又还给了她:“阿爹永远支持你的决定,只是昭昭,昭城令只怕会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所以一定藏好了,只要他们找不到,你就可以平平安安的。”
昭昭将他们安置在了之前她住的帐子那里,夜间她开心的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将安吉拉婆婆和尼桑也叫来一起用饭。
尼桑酒量惊人,把阿大和阿小都喝趴下了,何玉和凌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夜间的风有些凉,穿过了微微撩开的帐帘吹了进来,她看了凌州一眼,问道:“当初,你后悔过吗?”
凌州灌了一口酒,笑着回她:“不悔,但是每时每刻都在想,早知如此,就不对你轻易许诺了。”
他与何玉是在乐善堂结识的,何玉为人洒脱又爽快,是乐善堂的大姐姐,他那个时候已经是楚怀泽身边的贴身侍卫了。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她为了给乐善堂的孩子取落在树上的风筝,摔在他怀中,那时正值阳春三月,抖落的梨花落了他们一身,她轻颤着眼睫,不敢睁开眼睛。
那个时候凌洲以为她不会武功,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故意的,但他当时并没有想过成亲之事,也许当时也是不懂情爱。
等他明白心意的时候却遭遇了屠城的事情,他无奈进宫,从此也断了跟她的过往。
何玉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她能从这丝笑中看出来他的苦涩,她悄悄伸过去手握住他的手:“凌洲,我不在意,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凌洲,这就够了。”
凌洲喝酒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收回了自己的手:“阿玉,你应该选择比我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
何玉看着他退缩的动作,还想伸手过去的时候,就听到阿小喊了她一声,两人的谈话被打断,何玉只能走了过去。
凌洲放下酒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有那么一瞬,她的话让他的心都慢了半拍,可是回过来味儿,他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何苦再去磋磨她,她值得最好的。
入夜,千鸿和飞寒把喝醉的几人一一送回了住的地方,昭昭和阿洛收拾完东西也回去休息了,其实阿洛说这些事情她自己就能搞定。
昭昭现在也是一国王后了,怎么还能天天做这种事情呢,但是昭昭心疼她,说什么也和她一起收拾。
“阿姐,你真好~”
阿洛用肩膀蹭了蹭她,笑的甜滋滋的,昭昭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好啦,赶快收拾完快去睡觉。”
等两人收拾完之后,昭昭也回到了房间,想起自己也好久没有跟兰达说话了,便借着今日的事情一并告诉他罢了。
房间内点着一盏灯烛,昭昭提起笔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告知,最后写到:吾爱兰达,卿卿盼归。
昭昭看着这个落款,脸红了红,第一次在信件中如此直白的写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将信件折好放进去。
烛光晃了晃,她以为是敞开的窗子,正欲起身,便和窗外那双眼睛对上了,邹郑微微颌首道:“对不住了姑娘。”
迷药袭来,昭昭还来不及呼救,便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邹郑快速的跳了进来,将她接住,最后推倒了那盏灯烛。
火星子烧在了那封信上,连带着垂下的帘子,一瞬间便成了大火,邹郑抱起昏迷的昭昭按照来时的路跑了出去。
第131章 昭昭失踪
“火!走水了!”
有人起夜看到王帐那处的大火,瞬间清醒了,大喊着走水了,一时间各处帐子瞬间亮了起来,凌洲几人也起来看到了王帐的大火,慌忙前去。
“阿姐!阿姐!”
阿洛将衣服沾湿了披在身上准备闯进去,还好尼桑匆匆赶来将她拦住:“你疯了?现在进去多危险。”
“阿姐还在里面!”她想要挣脱尼桑抓着她的手,尼桑将她身上的湿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说道:“我进去,你在外面好好待着。”
说罢,他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冲进了火场了,凌洲见这架势,去旁边扛了两桶水跟着一起灭火,等火快要扑灭的时候,尼桑才从帐子里出来。
他的头发都被烧焦了一些,脸上满是黑灰,阿洛跑上前问道:“尼桑,你有没有事,阿姐呢?”
尼桑摇摇头:“王后不在帐子里,我发现了这个。”
他伸出手露出握在手心的东西,那是一根已经被烧焦的竹管,凌洲接过来仔细看了下,然后放在鼻端闻了下。
“是迷药。”
何玉握紧了衣角愤愤出声:“是有人迷晕了昭昭。”
几人听着他们的话,顿时表情凝重,北庭如今的防守也没有那么的薄弱,竟然还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带走了昭昭。
“千鸿,飞寒,你们从大道去追。”
“阿玉,我们从小道去追。”
凌洲对着几人下了命令,阿洛看着他们也想跟着去,但是自己不会骑马,也不会武功,如果去了倒是给他们添麻烦。
“凌大人,王的飞鹰一直跟着王后,如果你们看到飞鹰出现,那王后一定就在附近。”
尼桑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凌洲,对着他说出了这句话,凌洲点了点头,对着他抱拳道谢。
等他们离开后,站在原地的尼桑眸光渐冷,很好,敢在他们的地盘带走王后,他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北庭军。
“传令,点拨三队千人小队,随我追击。”
北庭亮起了一排排的火把,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许多北庭的子民也自发的加入了找寻的队伍,这些可恶的人,竟敢带走王后,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邹郑一刻也不敢停歇,在找到自己藏在远处的马车后,他将昭昭放在马车里,飞奔而去,寅时三刻,天空中传来一阵飞鹰的鸣叫声。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那正是一直跟随兰达的两只飞鹰中的一只,那飞鹰高悬头顶,似乎在等待一个冲射的命令。
邹郑神色凝重,这飞鹰想必就是加布相查留下保护昭昭姑娘的,如果被人发现他一直被这只飞鹰跟着,那一定会明白昭昭姑娘就在这里。
他得想个办法甩开这只飞鹰,正在邹郑冥思苦想之际,被颠簸的快要吐出来的昭昭也醒了过来。
她的双手被绑着,嘴巴里也被塞进了一张柔软的帕子,此时她才回想起来,在昏迷前她好像看到了邹郑的脸。
昭昭想挣扎一下,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邹郑感觉到马车里的动作,掀开帘子便看到她醒过来了。
他温声提醒道:“姑娘,软筋散没有两三天是好不了的,您就别白费力气了。”
透过掀开的车帘,昭昭也看到了盘旋于他们头顶的飞鹰,这只是飞飞,是那只雄鹰,她看着自己目前的处境,在脑子中思索片刻,也许要找个机会让飞飞攻击邹郑才是。
邹郑这条路很不好走,但就是不好走,所以没有人能想到他会带着人绕远路走这边。
带到卯时刚过,邹郑端着水和食物掀开了帘子,取下了她嘴里的布团:“姑娘,奴喂您吃饭。”
他将饼子掰碎了一口一口喂进她的嘴里,昭昭也很配合,知道自己如果不吃饱了,软筋散的效力便会加长,到时候就算能逃跑,她也会没有力气。
邹郑见她配合的样子也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大吵大闹,不然要是伤了她,殿下那边他也无法交代。
接下来的几天,昭昭十分配合,从来不会吵闹,也不会提什么要求,两人的交流也只在于,她想解手时敲一敲车框。
邹郑便会停下车,这日还是如往常一样,昭昭敲了敲车框,邹郑停下了马车扶着她下车,他是个阉人,自然没有那么多避讳。
他看着昭昭虚浮无力的样子,还在想着过了今日,只怕软筋散的药效就要过了,为了防止昭昭姑娘跑走,还是得再下一剂药。
昭昭走到不远处,悄悄蹲下了身子,无人知道的是,她身上在昨日就已经恢复了力气,想来是跟之前月使说的她血液中有解百毒的草药有关。
她将手放在唇边,一阵响亮的哨声响起,飞飞听到这声哨声,以凌厉气势俯冲向了邹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邹郑已经被飞飞压在了身底下。
昭昭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便慌忙的向前跑着,这是她唯一可以跑的机会了,飞飞你可要争气一点。
飞鹰的爪子死死的摁着邹郑的两只胳膊,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飞鹰,邹郑也知道了昭昭耍了自己,但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昭昭给带回来,不然自己就白受这场罪了。
一只箭擦着昭昭的脸颊钉进了她面前的土地,距离她的脚尖只有一指距离,身后传来一阵冷冽的声音。
“姑娘还是莫要往前了,否则在下只能想一些其他法子来止住姑娘的脚步了。”
昭昭转过身对上了槐影的眼睛,他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抱着一张弓箭,目光淡淡看向她。
殿下担忧邹郑一人搞不定昭昭,所以才让他也来帮衬一下,没想到这昭昭姑娘还是挺有几分本事的,竟然能跑出来。
“你是谁?是梁衡瑞让你们来抓我的?”
昭昭握紧了自己的衣袖,幸好她那日还未来得及换衣服,邹郑也不敢搜她的身,也许是料定了她身上不会藏什么武器,才让她保下了这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