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巴桑和尼桑带回来了一个消息,青芜此时就在神女河附近,但是只要兰达过去,若是多来一个人,她就送岱钦归天。
昭昭忍着心里的担忧握住了兰达的手,兰达安抚的拍了拍她说道:“我一定会把岱钦平平安安带回来。”
岱钦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容忍有人伤害他。
神女河畔,青芜抱着岱钦站在神女河边上,她看着怀里的孩子似乎也陷入了过往的思绪中,如果她不是蛊人,她应当也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去,兰达就站在她的不远处:“你想要什么?”
兰达开门见山的问道,青芜冷笑了下看向他:“北庭王,我要你出兵攻打大梁,不然我就把他扔进神女河!”
她的身后是湍急的河水,绿色的河水不似从前那般清澈,看不到底,她神色冷淡,怀中抱着孩子,仿佛只要他开口拒绝,她就要把孩子扔下去。
“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和大梁过不去?”
兰达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青芜的手死死抓着岱钦的小被子:“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大梁毁了我的家,大梁又收留了我最厌恶的人!我又怎么会放过大梁,包括北庭,北庭也一样的不守诺言!”
如果不是大梁为了什么长生蛊而灭了南疆,她又怎么会来到北庭,被人囚禁,每日放血,过着最卑微,最低贱的生活。
她恨透了大梁和北庭,本以为两国交战会损失惨重,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议和了,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北庭和大梁就是要打起来,要天下大乱,要生灵涂炭,那样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而不是现在这一副祥和的样子!
“你恨的人早已经死了,不要再抱着执念过活了。”
突然一支破空而来的箭射中了青芜的手,没想到她却死死拽着岱钦不肯松手,兰达极快的上前用匕首刺向了她的手。
千钧一刻之间,岱钦被他扔到了草坪上,幸好这块土地松软,岱钦还裹着厚厚的小被子,只是大哭着,而兰达却和青芜一起落入了神女河内。
乌吉拿着弓箭上前把岱钦抱起来,昭昭趴在神女河边,好半晌只见河水渐渐变红,兰达从水里出来吐出来两口脏水。
“她,死了。”
昭昭赶忙咬破手指塞到兰达的嘴里,之前他中毒就是喂的她的血,这次一定也还可以的。
匆匆赶来的赛罕赶忙将抑制的药水撒进河水里,然后来到兰达身边给他把脉:“幸好中毒不深,刚刚王后已经给王解毒了。”
“只是......”
兰达靠在昭昭身上问道:“只是什么?”
“这蛊人身上的毒太多了,她的尸体泡在水里不行,要找人去打捞一下,另外,我们的子民暂时也不要再饮用神女河的水了,待我研究一下解药......”
赛罕有些为难的说着,这南疆蛊毒他接触的也不多,只怕到时候无法成功研制出。
“赛罕医官,我这里还有圣女留下的一些解药,你看看能否按照这个仿制一些呢?”
“如此,多谢凌先生了。”
凌洲点点头,幸好当初他留了一些解药,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岱钦在乌吉的怀里也很乖,此时止住了哭,又睡着了,一场灾难,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只不过北庭这边的用水全靠神女河。
神女河的水不能喝,倒是带来了诸多不便,尤其是龚师傅说,这一片的耕地很有可能也受到了影响。
几日后,赛罕带来了一个消息,那解药他可以仿制,但是还需要昭昭的血,这样功效才会更大。
兰达看着昭昭每日放血之后都如此虚弱,心疼的再也不让她去了,但是昭昭却说:“北庭也是我的家,我身为北庭的王后,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兰达,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她笑着将滋补的汤药喝完,那一刻兰达什么都没有说,却是紧紧的将她抱住了。
第169章 孤家寡人
神女河的水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彻底解毒,所幸耕地并未受到影响,兰达和昭昭担忧的心也可以放下心了。
而北庭的子民在听说了昭昭放血解毒的事情后纷纷送来了各种滋补的东西,兰达看着桌子上堆满的物品笑着说道:“王后现在在北庭可是比我还受人爱戴啊。”
自打兰达在石碑面前正名后,那些不长眼的部族也就歇了心思,只不过有一些还不服气的,也让兰达统统给挡了回去。
“岱钦呢?”
昭昭拉住了他的手仰起头看向他,兰达坐到她面前开口:“岱钦交给了何姨照顾,阿洛,吉雅还要奶娘都在,放心吧。”
“他啊,可是大家的心头宝。”
如今青芜的事情解决了,还有一件事倒一直是她心头的刺了。兰达看着昭昭愁容满布的样子往前凑了凑问道:“还有什么担忧的事情?”
“尚文鹤......”
那日兵败,尚家军死的死,被俘虏的也有许多人,只是尚文鹤却是逃了,如今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也给梁衡瑞去了信,梁衡瑞也不会放过他的。”
昭昭点点头,按照梁衡瑞如今的性子,他又怎么会放过一心只想造反的尚文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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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梁宫紫宸殿,梁衡瑞看着邹郑带过来的北庭国书,上面写着尚文鹤攻打北庭不成,如今下落不明,若是梁帝发现行踪,还请自行定夺。
一同被压过来的还有梁淑仪,此时的梁淑仪狼狈不堪,她是一路从都邑郡压过来的,兰达吩咐了人,没有给她准备囚车。
骑兵在前,她一路走到了汴京,脚底早就磨得血迹斑斑,此时就跪在宫门外。
“陛下您还要见梁淑仪吗?”
邹郑问了一句,只见梁衡瑞走了下来说道:“去见见吧。”
望仙门外,梁淑仪跪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气,她模糊的视线内闯入了一双金丝边的靴子。
“皇妹?”
梁淑仪抬起头看去,一身帝王制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曾经他是最卑微不过的人,被皇兄被她狠狠踩在脚下的人。
可是如今,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成了阶下囚,成了造反之人的妻子,她没能报了仇,也没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沙哑着嗓子问道,眸中满是不甘心。
“知道什么?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帮朕?还是说知道你心里根本不认朕这个皇兄?”
梁衡瑞嗤笑了一声缓缓蹲下身子:“其实,让尚文鹤带你逃婚也是朕的主意。”
梁淑仪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是你!是你害了我!”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生的悲哀竟然是梁衡瑞一手造就的,只见他站起身来:“朕可没有害你,如果不是你自己有这个心思,谁又能左右你呢?”
“梁淑仪,不敢承认你自己又蠢又笨吗?忘了告诉你了,你可不是皇后的女儿,你的母亲是被先帝贬为废人,草席裹卷扔到乱葬岗的宫妃。”
他笑了笑只听得梁淑仪的哭喊声,咒骂着他不得好死。
“陛下!”
小平子的惊呼声响起,一双胳膊张开将他死死抱住,然后他转过身来只能扶住闻缓缓倒下的身子,她的身边是怒目圆睁的尚文鹤。
一身小兵装扮,胡子拉碴,趴在地上的梁淑仪哈哈大笑:“梁衡瑞,你就好好活着吧,在这偌大的皇宫,守着你的皇位,做你的孤家寡人吧哈哈哈哈。”
说罢她猛地站起身来刺进了一旁士卒的刀上,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尚文鹤。
梁衡瑞的手中抱着奄奄一息的闻,她的紫衣上沾满了血迹,一张嘴血迹便喷了出来,尚文鹤那一刀是奔着让他死的目的下的手。
将闻整个人都贯穿了,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半枚玉佩塞到他的衣领里,梁衡瑞低下头想听听她说什么。
“陛下,我,是,是,不,不是昭......”
她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闭上了那双好看的眸子,鲜血将她娇俏的脸染红,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就闭上了眼。
梁衡瑞神色有一刻的慌乱晃了她两下:“闻?闻......”
怀中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可是她却不会温顺乖巧的再回应他,喊他一句陛下,他甚至都来不及告诉她,那天他的话是无心的。
这一天,尚文鹤被他压到了地牢处了千刀万剐之刑,所有守在望仙门的将领贬的贬,死的死,而小平子只记得陛下把庄妃娘娘带到了绮罗殿,一整晚都没有出来。
天将将亮的时候,梁衡瑞神色憔悴的从绮罗殿走了出来,小平子赶忙上前扶住他,只见他手里拿着凌洲给她的那封信,她一直没有拆开。
也许她猜到了信里的内容,也许是她不敢面对,所以这封信一直在她枕头下,封的好好的没有被拆开。
“陛下.....”
小平子喊了一声,梁衡瑞伸出了手说道:“传朕的旨意,追封闻为贵妃,以皇后规制下葬皇陵,你亲自去办。”
“哎,奴婢晓得了。”
他从小平子手中抽出来胳膊,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小平子看着他的背影,就像那日在昆仑别苑,他的背影变得更加落寞。
三月后,帝后大婚,皇后入主坤宁宫,妃子们也进了宫,后宫又热闹了起来,只不过,闻住过的绮罗殿梁衡瑞不让任何人动。
葬礼是小平子亲自去办的,给绮罗殿上的锁也是他亲自去上的,自打庄妃去世,陛下每日都泡在了紫宸殿处理事务。
他看着他越来越沉稳的面容,帝王的威仪让人感觉不怒自威,可是只有小平子看见过,好几个夜晚,陛下都会自己一个人走到绮罗殿门口,一站就是大半夜。
然后在睡上一个时辰,卯时再去上朝,他不知道他难不过难过,因为陛下的脸上永远神色淡淡,可是看他的动作,他又觉得,也许陛下的心中是十分挂念庄妃的。
每月十五日,是陛下留宿皇后宫中的日子,小平子看着外面的天色小声的提醒道:“陛下,咱们该去坤宁宫了。”
座上的男人放下笔站起了身子:“走吧。”
他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布偶一样,在用过晚膳后,宫人熄灭了灯,易月荣婀娜的身姿在他面前摆弄着。
梁衡瑞隐下眼底的厌恶将她抱到了床上,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她引不起他的任何兴趣,甚至连留宿都不愿意。
易月荣看着他走出门的身影,默默流下了眼泪,罢了,只不过是为了家族,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夜色沉沉,宫人在前面打着灯,明晃晃的灯光将宫道照亮,然后小平子听到他说:“将这条宫道封了吧,莫要让人饶了她的清净。”
小平子猛地抬头就看到绮罗殿三个字:“是,奴婢这就派人去做。”
至那以后的很多很多年,这条宫道再也没人走过,可是却被人打理的很好,没有长出一根杂草。
第170章 明月向我(终)
五年后,此时的岱钦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三岁就跟着乌吉还有凌洲整日里往演武场跑,两个人也十分宠他,那可真是把他当做了金疙瘩。
而兰达不想昭昭再受一次生产的苦,找赛罕研制了一种男子避孕的汤药,只不过赛罕说,服用了这个药,很有可能今后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但是兰达不在乎,在他心中只有昭昭才是他的唯一,孩子并不会减轻他对昭昭的爱,相反,他的爱只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而更深。
这五年来,梁衡瑞的嫡长子也出生了,两国的贸易发展也很是顺畅,百姓安居乐业,没了战争的烦扰,自然富足。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你可赶紧下来吧,摔着了你让爷爷的心多难受。”
岱钦爬到木杆上眺望着远方,用稚嫩的童音说道:“爷爷,怕什么,我可不会摔倒~”
他是大草原的孩子,这点本事要是还没有,那可真是白活了。
“岱钦!”
远处传来了昭昭的声音,岱钦一听到这个声音吓得立马滑了下来:“我阿娘来了!”
还没等他跑远就被兰达给抱了起来:“好小子,哪里逃,见到你阿娘还敢跑?”
这么些年来,昭昭最头疼的就是岱钦的教育问题,这小子不喜欢读书,最爱的就是逃学玩耍,虽然说她也不指望他能够去考状元,但是好歹他别当个白脸啊,大字不识一个以后怎么当王。
“阿娘阿娘,我错了,我发誓,我今天是背会了三字经,夫子才放我出来的!”
他倒挂在兰达的肩膀上,仰着个头看向昭昭,只见昭昭笑了下,然后揪住了他的耳朵:“那你背来我听听,不然就罚你抄三百遍。”
“三百遍!阿娘您要是不想要我了,您直说啊,三百遍我手都废了。”
啪的一下,兰达直接打在了岱钦的屁股上,惹得他嗷嗷大叫。
“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岱钦不服输的看向兰达,哼了一声,他爹只会把他的快乐建筑在他的痛苦上,太过分了。
昭昭摇了摇头,乌吉和凌洲两个人也出来打圆场,又把他给塞进了书院。
这些年来,北庭的发展已经很快了,适合的耕地越来越多,一些种田的好手也被派来耕种,因着商贸之路的开通,他们的东西能更好的运往大梁。
商品卖得好,人们自然可以挣到钱,是以昭昭便琢磨了起来学汉学的事情,汉人聪敏好学,开办国学,推行儒学大道,所以昭昭便想仿制大梁也建立国学。
不过刚开始确实很难,这些孩子都不爱读书,都是被父母硬塞进来的,气的夫子也是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安生了,倒是岱钦开始带头逃学了,她可不会助长他这个歪风邪气。
“好了,像岱钦这个年龄的孩子就是爱动一些。”
兰达拦住昭昭安慰了一下,她现在可是最受子民的爱戴,走到哪里都会被恭恭敬敬的对待,百姓们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她要办国学,他们就争前恐后的把孩子送进来,她要办纺织,那些妇女们也十分响应,总之现在他这个王还没有她这个王后说话有分量呢。
“其实我也不是想逼岱钦,只是君子慎习而贵学,他今后是要继承你的王位,要是当个文盲,那可不是连底下的大臣都压不住?”
“你将那些汉臣引入北庭,是期望他们能给北庭带来益处,是让他们有所建树,可不是让他们来乱了北庭的根基。”
昭昭看向兰达说道,兰达又何尝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想到这里,他拉住了昭昭的手:“别为这些事情烦心了,岱钦我到时会好好教导。”
“想不想骑马?”
他看向不远处的飞雪,飞雪的年龄也大了,可是它却精神奕奕,似乎在期待着主人能带着他继续驰骋。
“好啊,我们好像也很久没有跑马了。”
话音刚落,兰达就拉着昭昭走到了飞雪身边将她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高处的视野让她可以对着无边无际的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