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梳小小地“噢”一声,到了沈扶闻怀里还想往外爬,其实不是,就是不安分想动弹,但又被冷淡剑修接过,低头认真地松开她的发髻,修长手指耐心地梳。因为是自己在弄,不会弄疼,也不会觉得梳一个头发会浪费多长时间,更不会以讥讽的盛梳为名,让她在同龄人中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名字。
临渊伸手摸摸本体的头发,又捏捏本体的脸,忽然:“想吃汤圆。”
燕无争一顿,继续给本体梳头。沈扶闻在回应主角团的试探并尝试发散思维:“修仙界可以做汤圆吗?”
临渊爬起来去找食材,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因为本体又想玩跷跷板了,但是只有临渊体重合适,他最轻!虽然灵力也可以模拟玩跷跷板的状态,但是一团雾气在对面,总让心智还不成熟的盛梳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们三个,仿佛想起一个人坐在那茫然的日子,马甲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于是主角团还在担心盛梳和燕无争安危,盛梳在和马甲玩跷跷板,两个人玩了还不够,还要临渊和盛梳一边,燕无争在另一边继续玩。
看他们在干什么的命无舛:.......这就是沈扶闻的道心?哄小孩儿?不过因为天道给盛梳的一些特权,原本不在这个世界的一些事物,是会被高于一切的规则屏蔽的,所以命无舛也没有看清楚什么,只知道沈扶闻对着女童很是宠溺,而那剑修,以及那神魂残念化作的少年,也很喜欢她的样子,其余看不到的,命无舛归结于是沈扶闻仙灵的作用。
倒没多深思。
只是这秘境提醒他了,既然沈扶闻可以自己拟定一个修仙界,而这秘境还有他的手笔,说不准有万剑门也有盛家。他需去看看那里的盛家和自己心目中的是否一样,这秘境中是否也有自己遗憾悔恨之事。于是转身离开。
应沧澜也终于将疑惑问完,眼见少年表情不变,忍不住问:“不知少宗主,和另一位师弟,去了何处?”
正在哄自己睡觉,早睡早起可以长高的临渊抬起头。
沈扶闻自灵力屏障中走出,扫他们一眼,似乎好奇:“你们似乎很在意燕无争和临渊之事?”
众人一顿,沈扶闻周遭灵气已悄然变换:“从讲学起,你们便目光频频望向他们二人,是关照同门。”
灵力袭来:“还是包藏祸心?”
竟是为了回护他们二人而对他们出手!应沧澜也猛地反应过来,这既然是沈扶闻的秘境,祂也如愿建立了万剑门,对可能妨碍师兄师妹安危,和不常出现的生面孔,自然极为警惕,怪不得祂会忽而答应为他们答疑解惑,怕是从答应那一刻,便打定主意要拷问他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沈扶闻似乎真的满足了师兄和师妹的要求,不以仙君身份自居,也似乎无害于此界。
于是应沧澜便赌道:“我等并非有意想贻害,而是听闻有人想陷害师兄师弟,所以故意为之,还请长老恕罪。”
少年灵力果然一停:“陷害?”
应沧澜心中一定,望着少年,声音却低下来:“敢问长老,师兄是否即将继任宗主?”
燕无争不知何时出现:“师尊春秋鼎盛,短期内并无此等打算,你们是哪宗弟子,是何门派,为何出现在此?”他手中按着剑,将倾剑气一如既望清亮,身姿也挺拔如松,垂眸片刻,竟叫方恢也酸了眼眶,无论见多少次,他们都会想起那个在秘境里轮回数百世,也不肯登仙的燕无争,想起那个宁愿自己被炼化,也不愿意让他们知晓一丝一毫真相的燕无争。
他明明就该是这样的。正道魁首,光风霁月。
“若是说实话,我还可向宗门求情。”
应沧澜:“无半句虚言,无论师兄师尊是否选择将宗主之位转承师兄,继任宗主之日也终将到来。”应沧澜也不清楚宗门遇袭之事是否还会发生,但这至少是他们留下来的理由,他也不觉得秘境会无缘无故让沈扶闻称心如意,这秘境到底还是落子有悔罢了:“到那时师兄与长老再教训我等不迟。”
少年不说话。
燕无争对长老却无半分尊敬可言,相处起来倒像是百年之前,无奈说一句:“扶闻。”
应沧澜握紧剑。想来这就是沈扶闻幻想中师兄留下来后的情景了,只是不知师妹去向。冥冥中,他看向那灵力屏障。
少年:“随你。”
说罢便消失,燕无争便道一声得罪,对众人下了高阶的追踪符,此符不会伤人性命,但可叫他第一时间知晓众人踪迹行动,而且因为他修为颇深,其实他对如今还是后进弟子的众人下此符,还需收敛自己的磅礴灵力。众人感觉燕无争束缚自己,便觉心底一酸。
眼前剑修已颔首:“诸位可在宗门暂留片刻,只是不可擅登毓秀峰。”
应沧澜:“可是这峰只允几人登上?”这是在试探师妹踪迹,但燕无争只是摇头:“扶闻.....”他低叹:“祂脾气不好,且行事恣意了些。”
这么说着,却不像是不满,也不像是弟子,而像是一个深知同伴脾性,反而有些偏心纵容的兄长。众人本该觉得沈扶闻伪装本领实在了得,或是从前的沈扶闻真是得师兄回护,但看燕无争如此自然坦然,即便不像程云,知道燕无争是自己兄长,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酸涩一瞬,竟有些隐隐嫉妒。
若不是沈扶闻,燕无争本该是他们的师兄,是万剑门的少宗主。
而不是这秘境里一个虚影。
燕无争:“还需你们多包容。”
沈扶闻渡劫期修为,这话自然是客气,但也说明燕无争是真的纵容祂,众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约定暂留下来。
这秘境不知日月,他们也没有师妹动向,只能等程悦传音咒消息。然而又一次修炼剑法回来,却听程悦说传音咒第一次被灵力阻隔,而那灵力,瞧着是来自毓秀峰之上。
神算阁约好再次以求请名义登上毓秀峰,这一次不必仔细辨认,便发觉那女童是谁。
她长大了几岁,但还是孩童模样,在追着蝴蝶跑。
本是仙人暂留之地,仙风道骨云遮雾绕,但此刻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花草,繁复纷乱,有如凡间庭院,燕无争在练剑,看到女童跑得快,险些跌倒,收剑摇了摇头。
临渊在剥板栗,见她玩得实在开心,也跟着笑了一下,这笑极淡,却看得和文皓下意识伸出脚步,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面前不是临渊。
程悦低声:“他们,竟相处得这样好。”
应沧澜也沉默。即便看过沈扶闻的道心秘境,也很难不被眼前这幕蛊惑,不必担忧什么天道将倾,魔气侵袭,只是符合心意的人聚集在一起,仙气缭绕的冷淡天宫,也可化作凡间嬉戏流连的花园。最重要的是沈扶闻竟然也纵着他们,祂也在想着有这样一天。
不远处的仙人放下书卷,白发逶迤蔓延至女童脚下,被她拾起来怎么揉搓捏,祂也不生气,反而将人抱了起来。
看到他们来了,少年淡淡道:“燕无争师尊前几日受了伤。”
和文皓心中一惊,还以为沈扶闻是来兴师问罪,毕竟他们前几日才说掌门可能让位,便出现了这样的事,瞧着不像是他们未卜先知,而是刻意为之博取沈扶闻的信任,再者,即便他们未卜先知,沈扶闻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合作是不可能的,强行拷问逼出实情才可能是沈扶闻做的事。
可不知是燕无争和盛梳都在身边,消解了祂的戾气还是什么,祂竟然无有动作,只是低头熟练地给女童编发。
覃清水和缩小版的师妹对视,喉头微滚,忽然蹲下来,伸手:“师妹?”好可爱!她从不知小时候的师妹竟然这么可爱!
盛梳拽着沈扶闻的衣袖,好奇地看了她几眼:“你好像我师姐。”她又摇摇头,口齿清晰:“我师姐比较可爱。”她最可爱!
覃清水险些说我就是你师姐啊,那边他们已和燕无争得出结论。
听闻自己会被栽赃盗剑且袭击宗门,剑修神色也无有变化,而是看向他们:“那宗门呢?可会遇袭?”沈扶闻也抬头,察觉盛梳在伸手扑蝴蝶,没有动用灵力,而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地追着蝴蝶拍了一下,当然是没拍到。盛梳气鼓鼓地看向祂。
沈扶闻又笑了,揉揉祂的头。
众人置身其中,竟有一刻不知怎么觉得,他们才是局外人。此世本就已是世间桃源了。
应沧澜也喉头微滚,抬手:“其实未曾。”他望着燕无争:“诬陷师兄的人,许是受师兄所限制,并未伤人性命。”即便有也只是轻伤。
方恢和杜无悔别开视线。也不知自己那时是为何鬼迷心窍了,一定觉得燕无争即便没有夺人性命也是居心叵测,能力不足。但剑道魁首,剑气怎么会不知如何夺人性命呢?他分明在秘境中都可干脆了结自己修为与性命,一百余世。
他们闭眼。
燕无争颔首:“好。”
“我会配合你们,若是魔族真出现,也会及时关闭宗门大阵。”
应沧澜还有些犹豫,看了沈扶闻一眼,又道:“若是经过此劫,师兄有机会登仙——”
沈扶闻瞥来一眼,燕无争便安抚似的看他一眼,又牵起盛梳的手,将自己的剑解下来给她。盛梳看了又看,还是举不动,于是拉着燕无争到一边去练剑去了,燕无争就是在此刻低声说:“我心在此处,何必登仙?”
众人恍然,看着给盛梳练剑的燕无争。
她眼睛亮晶晶的,把临渊和沈扶闻都拉来玩耍,自己却很快都困了,还告诉他们,一个看书,一个练剑,一个做饭,谁都不许闲着,最后才犹豫地掰掰手指,说她很快就来替他们。嗯,如果三个人都累了的话她一个人干三份活也不是不行,谁让马甲乘三,累也要乘三呢。
就是不知道师姐马甲为什么还不醒。她确实也想和师姐马甲贴贴了。
逐渐忘记这是个秘境的盛梳打着个哈欠,在灵力包裹下去睡觉了,看得本来想将她带走的覃清水也起身,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了。她看向程悦和和文皓,看着他们看向临渊的目光,想,他们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盛师妹和临渊在这里好像真的很快活,忘记他们之后也显得很轻松。
只是几个人在一起罢了。这么简单的事,如此平和宁静的世间,难道还容不下他们几个人吗?
这一日回去,神算阁众人是沉默的,连方恢都失手打翻了一个炼丹炉,捡起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说。他问:“若是宗门遇袭,沈扶闻他们也肯定会站在师兄那边是不是?”
众人没有回答。
但沈扶闻明明白白的只听燕无争的话,临渊一直默默地在角落里培育灵植,偶尔沾到了水,还会瞬间就被几道灵力蒸发干净,偶尔还能蹲在盛梳身边和她一起玩,都让他们知道。是的。这在秘境外可能是毫无关联的几人,是不可能达成的安乐乡。但在这秘境里,他们就是亲密无间。
就是,永远都不会不相信彼此。
但命无舛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又或者说盛梳不可能不长大,不可能不回想起这秘境本身,就带着命无舛顿悟命运恶意的真相。
这一次的宗门继任大典将在万剑门举办的仙门盛会上召开,因着各大宗门来人,万剑门十分热闹。
终于恢复神智的盛梳,也操纵着长大了的身体,思考着秘境可能会给她几个马甲带来的剧情杀。
“首先燕无争和我肯定是得无的。”
沈扶闻垂下眼睫,等手指被本体捏住,就又像宠着本体一样,将头靠过去,任她捏着自己的白发轻轻转圈,天衣的褶皱每一寸,都是她捏出来的。
“临渊是神魂残念,估计也停留不了多久。”
临渊也从左边抱住了本体。
燕无争在本体对面,看着只知道贴贴的两个马甲,叹了一声:“这秘境怎么就不能无限延长。”三张嘴同时张开,似乎想异口同声,但想起命无舛虽然现在没在窥探,但下一秒说不定就回来了,还是闭上嘴,但心里还在应和:就是,怎么就不能无限延长!
沈扶闻却忽然松开本体,看着盛梳,问:“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进入此界的吗?”
盛梳微怔,想起什么,眼睫忽然颤了一下。
临渊立刻蹭蹭本体的脸颊,让她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见她情绪没有好转,又握着她的手犹豫,想要不要唤醒师姐马甲,但盛梳很快靠着分摊情绪振奋精神,看了自己三个马甲一眼,轻声:“只是秘境罢了。”她闭了闭眼,燕无争拉过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指,沈扶闻在试她额头的温度,临渊就很犹豫了,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择最有效的,拥抱疗法。
盛梳就在马甲簇拥中睁开眼睛,歪头说:“我们已经是反派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又想,其实她一点都不怕死。
她只怕没有马甲了。
仙门盛会的热闹很有真实感,神算阁却罕见地有些焦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直到晋起提醒,这秘境本是沈扶闻心境所化,他们会有此感知也是受沈扶闻影响,主角团才幡然醒悟,脸色有些难看:“所以沈扶闻经历之中,类似的仙门盛会中发生过不好的事?”只是不知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
若是沈扶闻心境经历,那这其中也有百年,他们还是知道太少......
沈扶闻却出人意料地平静,看到他们,也只是收回视线,不曾问他们今日又有什么疑惑,或是不再遮掩地问他们又未卜先知了什么,只是温声问盛梳,前几日栽的桃花树喜不喜欢。盛梳此刻和主角团已经有秘境中的一月未见了,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放下剑想了想道:“是不是只有粉色的?我想再开几个颜色。”
对于仙者,这自然不难,但她又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沈扶闻想了想:“青?”祂摇头:“你选就好了。”
她又去问了燕无争。“蓝。”
临渊说是紫。盛梳便自顾自地为师姐做了选择:“便选红色好了。”
于是继任大典前一日,主角团没有商量出方法,却在素来冷清的毓秀峰上,看到了连成山海,一树繁华,青蓝辉映,红紫交杂的桃花。这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桃花了,但颇为吵闹的场景,还是一瞬将毓秀峰被众人熟知的冷淡洁白高远,染成喧闹的杂色。
沈扶闻就立在那云端,看盛梳挥剑将那掉落的桃花瓣挑起,无声地摇头,输出灵力将那桃花瓣定住,好让她玩得更久一些。
燕无争心知肚明,但还是看祂一眼,似乎是让祂无需浪费灵力,要想留住桃花瓣,他的剑气便够了。
于是毓秀峰上纷纷扬扬,好似温暖的雪,永无停止的那一天。
晋起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主角团也有人开口,却不是一向对沈扶闻观感很复杂的应沧澜,而是甚少开口的程悦。
“若是我,过惯了这样的繁华热闹,想必也是不愿回到人间的。”她哑声,显然是联想到了早已魂灭的临渊,也想起了那日的燕云秘境。身为万剑门大师兄的燕无争在血泊里举起剑对准了沈扶闻,而祂低下眸,看到的不是自己等了数百年的燕无争。祂看到的不是那张相似的脸,而是这秘境里隐而不宣的平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