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每个马甲都是正道之光——施釉【完结】
时间:2023-07-23 14:50:59

  祂声音都轻了:“你我都知道,若是没有神身,怎可能扛过天道的劫雷呢?”
  祂微笑:“天道口称着不会插手,全凭我们自己做主,但其实是否能安然无恙,全是空口,我只是一缕残魂,算不上什么。”
  剑修低斥:“沈扶闻。”
  祂却看他:“可是你呢?你只有天生剑骨,若是死在了应沧澜剑下,难保只是死了便可使天道满意,若是天道一定要应沧澜抽了你的骨,让你身败名裂,才可轻描淡写地让这出戏通过,她要怎么办呢?她最喜欢你了。”
  燕无争:“如果任何一个人死了,这出戏都没有意义。”
  沈扶闻:“我不会死。”
  燕无争:“只要曾活着,就会死。”
  两个人默默无言了一会儿,仙人掸着衣袖起身,瞧着真不像是那个高坐云端,永远不像凡人的沈扶闻,可祂的神力那样浓厚,融进什么中,轻易就散了。
  祂轻轻低语一句:“只是沉睡罢了,哪怕有一天耗尽神力.......”
  祂又望向远处,缓缓地低语:“也会有第二个沈扶闻。”
  燕无争不说话。他有时候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这样一种天生的残忍,仿佛有时候就是知道自己的伤口在这里还要这样轻描淡写揭开,因为说话的就是自己,所以不知道疼,所以知道自己疼了也不在意,反而觉得快意,大概这才是雁禾需要沉睡的原因。
  明明本体都已经忘了,但他们还是生出了类似的情绪。
  燕无争只把剑给祂,截断祂的话:“我知道你不是剑修,也知道你日后恐怕都会因为神力不足而久久沉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尽可能活下去。”
  他低眸:“哪怕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用一点手段也不是不可以。戏完全可以做得不那么真。”
  他顿了顿:“哪怕是天道不满意又怎么样呢?哪怕它穷凶极恶。”
  哪怕它作为雇主可以为所欲为,但是。
  沈扶闻:“这样已经是损失最小的方法了。”
  燕无争:“你刚刚还说你不会轻易死。”
  仙人忽然寂静了,祂的瞳孔泛出浅浅的金色,随着黑色纹路的剥落,摘下面具的清河仙君白发逶迤,堆叠在连绵的灵植花草之上,仿佛整个人都被冰雪给造就,整个人都是造物主精心打磨的钟灵毓秀的造物,身形也在一点点凝实。这一幕就像是仙人真正的诞生。
  并非十六岁登仙,而是祂在一步步的通过承受不知何来的痛苦,将自己打磨成这样般的,去为了骗过天道,去为了,让自己有朝一日能像一日前那样,以身为引,让燕无争能进入劫雷深处。
  日后会发生什么呢?那时的沈扶闻燕无争恐怕也不会知道,他们是无法窥见天道喜怒的。
  但此时众生能窥见他们的初衷。
  能于那些堆叠的因果之中,看出他们在因果累积之前亲历的一幕幕:“只要她在,只要这个世界在,我就不会死。”
  祂是仙。祂会永远存在。
  燕无争轻声:“若是神魂灭了,你要如何归来呢?你要如何......”
  他话语突然顿住,听到沈扶闻说:“我会在万物之中沉睡,也会在你们需要的时候醒来,我也会一直保持寂静。一直等到需要我陨落的一天。”
  祂看着燕无争轻轻说:“我是天道永远窥不见的生机,是你保护她的底牌。”
  燕无争:“我一个人保护不了她。”
  沈扶闻却说:“你能。”
  “我是仙,你也是。我能聚拢出这些仙灵,有朝一日你也一定能够在命运里找到一丝生机,到那时即便天道背信弃义,你也可以随意从一个地方望见我的存在。”
  那大抵是剑修第一次没有答应,于是仙人也第一次与他立下了天地誓约。
  他与自己的约定,绝不会不算数。
  “我会归于万物,如果那时候你也不复存在,那便让雁禾临渊代替我们。”
  剑修眸光沉沉:“如果雁禾临渊也不在了呢?你有这样的想法,就代表我也可以有。”
  两个人同时寂静,然后沈扶闻用缓慢的声调说:“除非迫不得已。”
  燕无争声音很轻:“我也会一直留在她身边。”他垂下眼睫:“如影随形。”
  “即便做不到,也可以忘了。”他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欺骗,反正不过是再自我欺骗一次。
  沈扶闻消散了,应沧澜却恍惚看见沈扶闻一次又一次被唤醒,祂面上的黑色裂纹掉落了又重新生长,生长了又重新剥离,一直直到某一次祂终于完美地蜕变成了神身,而不再不稳定地退化了。
  祂又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将自己的神身打碎,重塑成仙身,有什么声音在说:“不要太圆满,否则容易被天道发现,也不要太多缺陷,否则无法滞留下界,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做好陨落的准备。”
  沈扶闻:“仅限于我。”
  “那可不一定。”
  画面远远散开,应沧澜猛地回神,想问自己看到了什么,又有一瞬间喉咙完全哽涩,根本不敢回忆,去深想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只是听到覃清水说盛梳将师兄和沈扶闻全都忘了,又想起那个画面里沈扶闻每一次被唤醒,神力便会产生巨大的消耗,而祂早就塑造好又打破的神身,就像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法阵一样。
  每一次,他们都将手按在了这法阵上,想用神力保护下什么。
  他们遇到的事实与他们预见的分毫不差,他们也按部就班地按照天道选定的路途来选。
  直到有一天天道背信弃义,直到有一天他们迫不得已,直到有一天,连燕无争沈扶闻也保不住了。
  直到有一天,劫雷满是压迫地降临。
  应沧澜才记起自己境界波动时叩问天幕听到了什么。
  是有声音在问:“你要不要留下点什么?他们毕竟还没度过......”
  后面几个字他听不清了,但应沧澜隐隐感觉那是对自己很重要的机遇,而沈扶闻也知道,祂甚至预料到他距离登仙只差那一个机会。
  于是要消散的燕无争眼眸微阖又缓缓睁开,他甚至没有用这世间去看小师妹一眼,就像是在百世轮回的秘境里,他明明知道小师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知道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也只是笑了笑。
  燕无争留下了太上剑法,讲学峰上多了一本剑法心得,可这世上少了一个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剑修,万剑门失了他的魁首,便如毓秀峰失了一个累世遭唾骂的仙君一般。
  然后侧首轻声说:“你说得对,不过是沉睡而已。”他收敛眉眼:“醒不过来,也可叫她全都忘了。”
  沈扶闻没有回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先一步魂散了,但冥冥之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代替那时的应沧澜说:“她怎么可能忘了?”
  在天雷轰隆声中,有个声音比他的心声更为激烈,几乎震耳欲聋:“她要怎么忘记?”
  她不可能忘记自己。
  他们也会始终存在。
  盛梳不死,他们的神魂就永远不灭。
  左不过只是少了一具躯体而已,燕无争和沈扶闻的想法其实都是,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能抵抗住天雷,度过此劫,很划算。两个人,换一个四海升平不受天道干扰,不被雷劫威胁,可以让她自由自在思考生活的世界,更划算。
  即便最后可能有人醒不来了,这笔买卖也划算得不得了。
  所以将倾归于剑冢的时候,燕无争的道心无法再吸引将倾,他的神魂也随着他的剑淬灭了,但是他的道心却是不灭的,剑修的道心亘古长存。
  从前是挽狂澜于既倒,扶一世之将倾,等天下为公的大师兄有了私心,等他在看着同伴走上绝路之后,这道心终于随着数百世的轮回,随着无知无觉的浑浑噩噩,随着天地誓约的唤醒,随着他有朝一日窥探到的真正的大道,真正的天机,变成了他真正的道心。
  盛梳只是在雁禾扶着,靠着她肩上的时候揉揉眼睛,疲惫地阖眸,覃清水也只是问了几句,看小师妹完全无力表现出其他更多的情绪。
  那道心便是愿。
  他愿。
  盛梳仿佛同样历经了雷劫,精疲力竭,眼眶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薄红,面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
  但她经历大喜大悲情绪却没有什么起伏,其实已经是答案了。
  “师妹,你还记得这剑穗吗?”
  盛梳靠着马甲缓缓地颤了颤眼睫,思绪不允许她在耗费如此多灵力之后迅速地给出回答,她也只是拿着看了看,忽然明白覃清水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女修张了张嘴,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在思考。
  程云脸色惨白,搜魂搜了一日一夜,整个人摇摇欲坠,此刻眼神却盯着盛梳。
  他不知道这抹去人记忆的术法需要师兄付出何种代价,但他知道,如果盛梳真的不记得了,那只证明师兄已经走上了不可挽回之路了,他从来都不舍得,可最后一刻竟然还是动手了吗?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或许也能平安归来。
  盛梳轻声:“我记得。”
  程悦手指猛地一松。
  雁禾:“你真的记得吗?”
  周遭的人神色一变:“妖女!你做什么!”
  “你想对小师妹做什么!”
  雁禾就坐在盛梳床榻边,她被风吹起的纱幔下,那双眼睛和沈扶闻相似的可怕,那不是形容上的相似,而是神韵气质中,宛若神的金瞳一般,无可冒犯的威严。
  应沧澜赶到,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沈扶闻说的,你知道以我和雁禾的身份,不沉睡是不可能的事。
  她瞳孔里的金色黯淡下来,纱幔也垂下,遮住了她的神情。
  “燕无争死了,你本该伤心欲绝。”
  玉泉从房间缓缓流淌而过,其余人都是面露悲愤之色,但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这屏障,而盛梳手指颤了一下,听到雁禾继续说:“一方仙君陨落,你也本该有所觉悟。”
  程悦猛地出手,厉声:“拦住她,她手上有缚情!”
  可是缚情索掉落,女修神情淡淡地起身,盛梳却跟着望了雁禾一眼,再看厢房内神算阁的众人,再看手上的剑穗。
  将倾被杜无悔带出,剑灵不甘地悲鸣起来,破阵也急切地围着盛梳转圈,覃清水也主动拉过了盛梳的手腕。
  他们像是铜墙铁壁一样,让飞舟上这个小小的区域没有任何灵力能侵袭,除却那处雷劫波及的山岭之外,这里就像是他们不敢惊扰的另一处僻静之所。
  但应沧澜手指已经微微松开了,生平第一次,他提前知道这结果会是什么。
  他提前知道这剑穗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地留下,留在小师妹身边,而不是被事事都考虑到的师兄带走。他提前知道沈扶闻为什么那样身不由己,甚至没来得及问师妹一句话。
  祂与师妹是何关系?祂为什么那么在意师妹,说会存在于师妹周身的风声里,他全都不会知道了。
  盛梳张张嘴,最后握着剑穗,像是不想说,但还是说了:“我不记得了。”
  她的情绪是那样的茫然空洞,表现不出来一丝他们不愿意看到,却又在此刻急切想看到的,他们深怕小师妹因为师兄和沈扶闻的陨落而难过,可看到小师妹的情绪没有一点真切,有的只是被夺走记忆后的疲惫与茫然的时候,竟然觉得心里某个部分那样摇摇欲坠。
  盛梳很不想说,但她还是低声:“对不起,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五十三章
  清风谷杂草蔓生, 从前的山门,已经被藤蔓缠绕,化作断壁残垣, 走进去依稀可见当年宗门兴盛,但是宗门大阵被移走, 宗门拥有的灵脉也被挪,此处慢慢就变得和山野之处一样, 并无修士痕迹了。
  带着斗笠的女修驻足良久,等侧身, 才发现一个背着竹篮的女童, 探着头, 发现是她,高兴地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和文皓仍在搜魂。
  搜魂术法与其他法诀不同, 只要足够熟悉, 或用作魂引的器物与搜寻之人牵扯够深,哪怕是筑基修为, 也总能得到回音。
  可是音修只是默不作声地放下长笛, 拿衣袖擦拭干净。
  沈望四处看了看, 视线落在和文皓身上,又偏头,视线问询师弟怎么样了。
  一路护送和文皓的修士摇了摇头。
  沈望沉默。
  女童像只雀鸟一样在女修身后飞舞:“上次姐姐给我送了仙药之后,妹妹的病就好了。”
  她抬头望着仙女姐姐, 姐姐好高啊,水蓝色衣裙像是贵重的流云,她都不敢伸手弄脏一下, 可是姐姐却毫不避讳地牵住了她的手,温声细语地问她家里人怎么样了。采云其实很想知道仙女姐姐是怎么知道她家里还有外婆和妹妹的呢?
  可是姐姐是仙人, 仙人应该都无所不知吧。她也不敢随便乱说话,说了几句之后,便对着给她灵植的弟子道谢。
  弟子从来不知凡间这么小的女童便需出来采草药了,心情沉重,问她近来可有怪事。
  采云咬着馒头:“怪事?没有,我只听外婆说过,以前这里有好多和姐姐一样的仙人,他们都会仙法,有的时候还会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外婆常常念叨是因为人祸,姐姐,你知道人祸是什么吗?”
  就是罪魁祸首的女修垂下眉眼。
  斗笠的纱幔显得轻盈柔逸,微微潋滟着华光,她的面容也本该遥不可及。
  偏偏手现在被女童拉着,触及凡世,也显得更像是此界一个真实的修士,而非即刻就可能飞升离开的仙:“清音宗遭难之后,你们没有搬走吗?”
  “凡人要糊口已是艰辛,这等宗门盘踞之地,除了山门下有仙门震慑,灵兽不敢靠近,方圆百里哪里不是灵兽巢穴?他们要是敢搬走,下一秒就能成为灵兽腹中口粮。”
  采云面色发白,拽着雁禾的衣角往后退,却还是怯怯:“外婆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雁禾并不计较出声修士的不满和讥讽:“修士留下的灵气盘踞会连年消散,但当年清风谷不是还有一条出路吗?”
  沈望面色冷沉:“我们与清音宗交好多年,闻所未闻。”
  雁禾便不再说了。
  她当年走这段剧情的时候并未顾忌到周遭更多凡人,只是的确留了一条有仙君马甲神息的道,供不再被清音宗庇护的凡人离开。
  她封印前,灵力也该在此处留下标记,但现在全然没有了。
  沈望只当这妖女是还想着如何蛊惑人中伤应道友,只是看了眼对雁禾无比依赖的采云,还是移开视线。
  他们离开了清音宗,法器飞离地面,采云紧张地连连发抖,被雁禾搂着,仍坚强地摇头:“我不怕。”
  沈望蹙眉,其实不明白雁禾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孩子带路,即便这里久无人迹,法器指引或会出现纰漏,他们也可随时改路,身为修士却连累凡人,是正道所为吗?
  但很快又想起劫掠无数女童的合欢宗,脸色便好看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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