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每个马甲都是正道之光——施釉【完结】
时间:2023-07-23 14:50:59

  因为多年前,她便是这样一个女童,她便是这样被雁禾从魔窟中救出。
  她便是这样念着这恩情,与韶光师姐一道,对这魔头毕恭毕敬,最后才发现,所谓心善不过是她的伪装,她多年前可以随手救下她们两人,多年后却可如此戕害其他的女童,便说明,她之前的随手施恩是假。
  见到自己和韶光师姐天赋异禀,刻意营造这恩情妄图对她们实现掌控才是真!
  林霁焉能不恨,她恨雁禾心机如此深沉,更恨这天道让雁禾这样的魔头长存,为了此间正义她也要将雁禾痕迹于此世抹杀!
  语罢不等云浮的法诀余威散开,就再度使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而后才猛地甩出一记软鞭:雁禾与世隔绝太久,怎么会知道她早已不再用剑,而是用软鞭——
  孰料雁禾坐于方圆之地未动,磅礴灵气就自门窗窄缝之中迸射而出,铁骑突出,将他们压得直不起身。
  满堂萧瑟,竟是有云浮道君在场也敌不过雁禾一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雁禾眼睫也没有动一下,重又问:“他们休养得如何了?”
  陆裳咬紧牙关,不愿出卖宗门内其他弟子,叫他们才摆脱无情道法这种邪法,又要背上新的枷锁,然而根本控制不住。雁禾是以心入道,法器虽是琴,法诀也多为清音宗所传授,但她本身是无情道集大成者,不可能无法令一个小小的金丹开口。于是陆裳只能满脸挣扎地听自己说:“宗门休整三日,上下无有不痊愈者。”
  如此强悍的覆盖和治愈能力,若雁禾是正道修士,仙门何惧无法抵抗魔族?只是她偏偏内心狭隘,非要旁人顺从她不可。韶光不愿让出少宗主之位,她就要抢她的功法,打断她的经脉,应沧澜不愿与她结契,她就要迁怒与自己有婚约的门派,毁了沈望师兄的修为。
  沈望如此恨她,不是没有原因。当初他师兄也是天之骄子,若不是雁禾毁了他的心性,他怎么会堕入魔道,如今又身死道消?!
  雁禾却仿佛看出沈望在想什么:“堕入泥潭的不止你师兄一人,可堕魔后滥杀无辜,迁怒无辜的只有他。”她毁的本来也只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的修为,因此过这段剧情的时候盛梳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若是没有见过燕无争,沈望必然会暴起,但听雁禾这么说,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满心激愤无从宣泄,就听雁禾起身。衣裙摩擦之间,又似乎有流光逸散,灵气夹杂着的魔气叫所有人心头一震。
  然而此刻的酒楼中,喧嚣声却全数静止了,雁禾目不斜视地经过无法动弹的云浮道君等人,摊开掌心。
  那是一枚精巧的小鼎,合欢宗修士修习过双修功法的都是心头一阵,传闻双修之所以能采阳补阴采阴补阳,便是因为有些人丹田中,有着这样一口鼎,可以吸纳灵气,而天生炉鼎的修士,丹田中的鼎便是仙灵淬炼过的,这样体制的修士乃是天生炉鼎。
  应沧澜脸色难看。当年他被雁禾纠缠,就有人传闻是雁禾看上了他的剑骨,意欲靠此鼎夺取。
  雁禾却忽然开口,陆裳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等发觉只有自己能动弹才脸色微变,下意识想动手,又被冻住——
  “万剑门有太上剑法,合欢宗也有无情道法,只是你们从前修习的道法,乃遭人恶意篡改,若要彻底抹去这邪恶心法的影响,并使他们可自由选择如何修行,除了抹去心法在他们丹田灵台上留下的痕迹外,还需对这心法引来的污浊之气加以吸收。”
  云浮原本在袖里乾坤中酝酿着什么,一掌几乎就要推出,闻言却陡然想起什么,动作彻底僵住。
  雁禾神色淡淡:“世人皆以为天生炉鼎体只可靠着其他修士淬炼自己的灵体,却不知,炉鼎修为不济,并非是为了有朝一日依附旁人。”
  陆裳回神,只觉遍体冰寒,不自觉呐呐:“而是,为了以丹田中炉鼎吸纳这污浊之气?”
  不,那吸纳了这些污浊之气的人岂不是......
  雁禾颔首:“他们可将这污浊之气转化为自身灵力。”
  这下大部分人都明白过来了,震惊地看向雁禾,听着她淡淡道:“转化愈多,修为便愈高,只是这污浊之气到底并非灵力,以此修为飞升者,寿命不过尔尔。”
  陆裳心底陡然战栗起来,她有一瞬间想扭过头阻止这魔头对自己洗脑,她也不想相信合欢宗存在的意义,一开始便是对的,只是他们的心法错了,雁禾更不是因为自私怕死,那一日被封印时才拉了那么多人给自己垫背。
  程悦却嘴唇微动:“四截仙骨。”小师妹说的天命之人里,临渊有佛心,燕无争有剑骨,小师妹自己是神算子,那么雁禾呢?
  从前沈扶闻真身以神身代行天道之职,祂既然想阻止此界崩塌,不会将炉鼎交给为祸天下之人。祂还留下了自己的遗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朝一日,雁禾能作为这最后的“鼎”,将那新生天道惹下的祸患,这天底下的一切污浊,全都洗涤一空。天道是解决了,但还需有人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但这人绝不应该是天生炉鼎的雁禾。
  林霁第一个挣开,厉声:“不,不可能!”
  雁禾视线淡淡移去,林霁本以为她是想对自己说声抱歉,还想讥讽,但她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对陆裳接着道:“无情道法并非教人四处留情,与人双修。你若接手了合欢宗,一需仍继续收容无处可归的女童,二需改换心法,教他们易道而行,但不可更改他们是修无情道的事实。”
  雁禾:“剑骨佛心皆可天生,即便是神算子,也可因其与天地亲和而继续传承,唯有炉鼎,毁了便不可重铸,所以合欢宗不能毁。”
  她表情那样淡漠:“以你们修行,可驱散一时污浊之气,留待下一个炉鼎诞生。”
  她不是为了号令此界而创立邪宗,合欢宗在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也不要紧,她只是需要一个替代品,一个她清扫了天下之浊,仍可以在没有第二个炉鼎出世之前代行她职责的替代品。陆裳浑浑噩噩,灵台颤动,但是恍惚之间,居然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雁禾身上会有魔气,为什么她一出世便是天赋异禀,明明是天生炉鼎,却未与任何人双修,便可跃升至化神。
  她的修为来得那样不讲道理,陆裳若不是跟随过她一段时间,恐怕也会以为雁禾是靠双修使修为暴涨。
  “这天地间可能有第二个炉鼎,也可能不会有,你记住这两点,邪就不会压正。”因为永远有人以身镇之。
  沈望还未逃离禁锢,但牙关紧咬:“那你为何要害我师兄和应道友......”
  和文皓浑浑噩噩,但他其实已看分明了,新生天道对于这方世界的打击是沉重的,哪怕是沈扶闻,也只能从各个角度周旋,祂与燕无争已陨落了大部分的天道,但残余影响却是扫不去的,一个神一个剑仙才能保下临渊的残魂,而雁禾也没有想过久留。她想保护的也只有盛梳和临渊两个人。“如此逆天而行,总不会没有代价。”
  纱幔之下雁禾的眼睛寂静得像是没有涟漪的湖水,她说:“污浊之气会腐蚀我的心性。”
  沈望几乎要怒斥,如此你便可推脱你所为吗,但云浮道君已颤抖着开口:“鲛人泪是你留下的?”她眼眶微红,形容整肃间仍有一宗之主的风范,但她还是一位母亲:“沧海身殁那日,鲛人泪是你留下的!”这便是云浮当年狠心对雁禾动手了的原因。
  她搅得清音宗天翻地覆,云浮也没有动过杀心,但是沧海死了之后,弥海风起云涌,她去了只看见三颗鲛人泪化作的明珠。然而世上鲜少有人知晓,鲛人不会轻易落泪,只有去鳞之痛才能令他们的眼泪真的化作明珠。沧海那样的魔族鲛人,鳞片对于其他人是没用的,因为他们吸纳不了沧海的修为,但是雁禾可以。
  云浮宽容了雁禾数十年,从未想过她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哪怕她父亲久居沧海海底,根本于她无碍!只是为了修为。所以云浮才恨了数十年,她不会轻易放过雁禾,是为清理门户,也是为了为沧海报仇。
  但雁禾说:“护心鳞被拔下之后,我的神魂便在三界之外四处游荡,一直到封印解除,才回到此界。”
  陆裳眼眶滚烫,她也不知这是为何:“所以,这几年间一直是孤魂野鬼占据了你的身体?”
  雁禾:“逆天而行,总要付出代价。”
  林霁知道雁禾为何连歉意也无话可说,因为她已没有多余时间,也因为她从三界之外归来之后,就已不是雁禾了。如果不是沈扶闻需要一个炉鼎,如果不是此界还没有被完整肃清,如果不是,她的躯体侥幸没有被那孤魂野鬼给损坏,合欢宗也没有因她的乱来而分崩离析的话,雁禾的神魂早就散了。
  她脱离自己的躯体数年,回来竟只是为了赴死。
  这和当年便已身死道消有何区别?云浮道君是最知护心鳞重要性之人,如何又不能醒悟,如果不是雁禾的炉鼎之体对于此界有用,当时拔鳞之时,雁禾就已死了呢?她的神魂无处可去,整整六千个日夜,神农谷众人尚且有万谱图和盛梳庇佑,但她这样的孤魂野鬼,她这样无论如何也夺不回自己身体,即便夺回也活不了多久的炉鼎,出生不是为了得道的,而是为了卫道。
  她不肯学清音宗的心法,固执地为自己选了无情道,不是记恨母亲的冷漠疏离,不是记恨师妹的卓越天赋,更不是为了为祸此界。
  她只是为了除魔卫道,身死而已。
  陆裳完全被这澎湃混乱的情绪给淹没了,她如溺水之人一般呼吸不过来,但是脑海之中,竟然慢慢地有女声,将无情道法的真谛讲给她听。若雁禾不是寿命将近,陆裳毫不怀疑,这无情道必会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宗门立宗之法。修无情,不是为了冷心冷情,而恰恰是为了有情。因为修仙界将因果判定诉诸天道,但若天道不公,修士便没有了自救之法,因而无情道是修士对自己的约束,是自己对自己的判定,是修士对天道的一把锁。
  如今天道空置,这把锁也该起作用了。
  所以,沈扶闻选定的继承人其实不是雁禾。他们自然知道天生炉鼎也会作为天命之人被牺牲。真正选定的人,是她。
  是陆裳。是合欢宗。是天下千千万万个修士,千千万万个如应沧澜一般,生为肉体凡胎,有七情六欲,但特殊时候仍然可以以身证道的人。他们说过要破天道的道,要以身献祭,便是真的以身献祭,天命之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都要随着不公天道的陨落归去。
  陆裳捂着脑袋,挣扎起来,她不想听,其他人也想帮忙,但虽因雁禾修为衰减,而逃脱了桎梏,可以动弹了,但却根本离不开这酒楼,也不知道雁禾去了哪里。
  云浮袖里乾坤中的合掌之击还未退却,便猛然僵硬,感觉到一道清凉的神识侵入自己的识海。
  很久以后云浮都在想,雁禾为什么要选这一天。她既然做好了准备,也知道陆裳与清音宗有联系,便知道今日她会亲自动手,也知道她若是身死,自己余生绝不可能原谅自己,可是怎么想,都只能想到,她的无情道只有一道缝隙。是沧海和自己。
  所以她在多年前同一天,将她逐出清音宗,并将宗主之位交给韶光,不肯承认自己这个女儿的时候,雁禾与他们的亲缘线,也就断了。
  清凉的神识仍然似月,轻轻地将两颗鲛人泪放在她掌心中。云浮道心几乎瓦解,看着那两颗鲛人泪,心如刀绞。这里面,一颗属于沧海,一颗属于雁禾。但鲛人生命线漫长,离开的时候,雁禾心里和沧海或许是一样的想法,那便是,走在前面,并无什么不好。
  她与沧海都知道云浮志在清音宗。因此当年云浮的族人不许她与沧海结契,也不许她将雁禾的身世公之于众,云浮默许了,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既然有她的道,雁禾作为她的女儿,自然也有自己的道。有道便不能全孝了。所以那天祸心秘境中雁禾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个令父亲与母亲骄傲的女儿。她不可能做到的。从出生起,她就注定被污浊之气替代,注定做数千个日夜的孤魂野鬼之后,再回来,不是为了认回父母,而是为了周全此道。
  她等了许久,终于可以成全这道了。
第六十章
  无数华光之下, 呆滞的合欢宗修士如同一个个人偶般,他们眼神空洞,他们面无表情, 但灵台中的心法痕迹,被抹去后, 就算之前跌落的境界也得到了复原。雁禾说出“鼎”真正用处的时候,从未提过, 这“鼎”竟然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让她瞬间成为这天地的主人。
  污浊之气犹在做困兽之斗, 但应沧澜总是在恍惚中, 在天地之间的缝隙里, 看见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
  不是少年同游买花载酒,便是醉倚长亭行走人间, 他总觉得那才该是他们的命运, 是神偶然一瞥间,选定这几个少年, 让他们有此间修士不能及的心性, 天赋, 有亲友簇拥,有好命良缘,是为叫他们看遍这世间意气,踏过千山万水, 可以有朝一日成为众人敬仰的楷模,成为所在之道的魁首。
  也是成为千千万万众生中普普通通一人。
  不是为了叫他们赴死。
  沈扶闻真身选定他们这几人时,肯定没有想过, 祂以为的修士翘楚,会以身证道, 到几乎无一人还的地步。他们的路不该是这样的。
  天地山水告诉他他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意气风发尽,纵□□歌还。这才该是天子骄子该有的结局。
  可是他已无力去回首了,只能任凭意识沉浸在浩瀚的海洋里,看着那轮明月沉进山岗之后,悄无声息,再也没有爬上来的可能。
  .......
  因合欢宗可以肆意妄为,四处为祸的邪修何其之多,哪怕是正道修士日夜不休,埋头清理,也不可能清理得干净,更别提那些邪修还在无数百姓,尤其是幼童心中种下了祸心引,若想杜绝祸心的灾殃蔓延开来,就必须解决祸心的药引,可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性命,正道修士下不了这个手,一来二去,原剧情中雁禾被再度封印时,应沧澜他们已经走到了两难的局面。
  是应沧澜的飞升完成了这个破局,也是天道高抬贵手,终于在他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给了他们这个大团圆的结局。
  但放在现在,谁也不敢相信,他们追杀的合欢宗宗主,曾经清音宗的大师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这世间的一切灾异全都消散了。
  采云的妹妹采露被带到清音宗的医修处那里,还未伸出手,就感觉腹部的疼痛消失了,四五岁的女童懵懵懂懂地将手按在肚子上,采云将她拉过去,紧张地问疼不疼,她也只是摇摇头,大眼睛忽闪:不疼。医修原本秀眉紧蹙,听到弟子来说很多体内有祸心引,生机被吸收殆尽的百姓也骤然痊愈了的时候,错愕一瞬,赶忙捏诀赶去,发现很多在这里待了许久的百姓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恢复的气力,拥上来问那些医修,仙人我们是不是好了。
  往日褶皱,一夕抹平。等神算阁众人睁开眼睛时,面前却只剩下一把流光溢彩的古琴。
  她拥有那样变化莫测的修为,全然独立于此世之外,是因为她并非此世之人只是一口镇压此世灾厄的鼎。她会不遗余力培养合欢宗,行为之间如此仓促便把一切都安排下去,甚至顾不上尽孝尽忠,就随此间灾厄烟消云散,也只是因为她早知自己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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