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卿江没有辩驳,章晓华“嘶”了倒吸口冷气,“真的是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事,咬死不能说。还有,你以后不能再用这毒了,太有辨别性,一揪就能揪了出来。”
说着,他低头,望向赵二雅。
这是个当事人。
该怎么让她闭嘴?
在章晓华眈眈视线下,赵二雅有所察觉,一边抹眼泪一边往上瞧,对上章晓华死亡凝视,吓得打了个哭嗝。
她从之前的情绪中抽回神,理智恢复了过来。
她用灵气熏干眼睛,站直起身,道:“师弟师妹,之前我错了,不该那么说你俩。你俩想打就打吧。”
早揍早了事,她急着回去闭个长关。
章晓华望向卿江,挤眉弄眼,“要不要她发个毒誓?”
卿江摇头,十几天后就能得知真相,没有发誓的必要。
章晓华望着她,恨铁不成钢,他对着赵二雅,虎着脸,严肃道:“你真知错了?”
赵二雅点点头。
“行,你发个毒誓,今天此地发生的一切,不许说出去。”
赵二雅麻溜地发了誓。
章晓华准备让开一步,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岑鸿雨没和你在一起?”
赵二雅本来想摇头,但想起岑师姐说,章师弟和卿师妹这样,碰见难免尴尬,而且卿师妹和章师弟对她多有意见,提起她来过,徒生尴尬。
她点头道:“我一个人来的。”
章晓华留意下她的神色,不似说谎,后退一步,卿江举着毛笔上前,道:“我没小花好说话,你对我道歉,只口头不行。”
赵二雅道:“是我该的,卿师妹,你想要什么赔偿?”
“我不要赔偿,不过,我得在你脸上画只王八。”若赵二雅态度没变,她准备强行在她额头上写上“我在”,画一张嘴,再画一团懒羊羊的发旋。
嘴臭的人,就该配上这幅画。
但现在她态度变了,卿江觉得自己揪着不放,也忒小心眼。
“可以。”赵二雅将额前头发拨到一边,仰脸。
卿江笔抹金粉,在赵二雅头顶画了朵小花。
赵二雅离开后,章晓华揶揄地望着她,“有些人啊,嘴上说得再凶再狠,心软得像团豆腐。说的是谁,我不点名。”
卿江毫不犹豫地反击,“有些人还不是一样?我好歹还在她脸上画了东西,某些人,却轻轻松松放过,什么代价都不让对方付。是哪个人,我不说。”
两人互相看了眼,哈哈大笑。
却说赵二雅匆匆忙忙回到半月峰,前头娉娉袅袅走来一名绝美女修,她梳着垂鬟分肖髻,簪着金色华胜,下颏尖尖,小脸瓷白,一双眼泪汪汪雾蒙蒙,若烟似霞,说不出的温柔秀雅。
一身紫色亲传弟子服穿在她身上,行走间如云雾聚散,矜贵优雅。
她瞧见赵二雅,似簇非簇的眉头散开,露出个清丽的笑,“二雅,你回来了,太好了。卿师妹和章师弟,没欺负你吧?他俩只是被师长宠得太过,并无多少坏心,咱们作为师姐,别和他俩计较。”
赵二雅点点头,兴奋道:“师姐,你说得对,他俩确实没多少坏心,以前是我小人之心了。以后我不会再针对他俩,我会向师姐看齐,学会怎么做个好师姐。”
她摸了摸额心的小花,心花怒放。
卿师妹明明花了朵花,却骗她说是王八,嘴硬心软,真可爱。
岑鸿雨笑容微顿。
她认真打量赵二雅,见她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放心的同时又略微心塞。
谁真心夸他俩了?
她笑意吟吟,捧着赵二雅的手,眉眼温柔,“师妹,你能这般想,真是太好了。往日我劝你,总是不听,这次,卿师妹和章师弟,做了什么,让你有这么大的改观?”
赵二雅认真地望着岑鸿雨,暗暗夸道,岑师姐真温柔啊,她从不会看不起她,不会嫌弃她无知,一直将她当做朋友。
只是她以前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也开不了窍,没法学到岑师姐半分优雅不说,还横冲直撞,戾气颇深。
岑师姐以前肯定很为她某些行为苦恼,却碍于她是朋友不好直言吧。
岑师姐那么温柔,从不说人坏话,从不以恶意揣测旁人,听到她那些恶言恶语,是不是很难受?
岑鸿雨面上温柔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赵二雅怎么忽然这么打量她?
莫不是这蠢货察觉到了什么?
赵二雅感慨,“师姐,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容忍我的愚蠢,也容忍我的种种不堪。
“等我闭关出来,我会告诉师姐,我的心理历程。”
岑鸿雨见赵二雅态度未变,更为温柔,“师妹这是有所领悟?恭喜师妹了。我等师妹出关。”
赵二雅松开岑鸿雨的手,准备继续回洞府,岑鸿雨偏头,好似刚刚想起一般,关切问:“赵师妹,你那留影石,还在吗?”
“还在。”赵二雅很羞愧。
她瞧见卿江和章晓华从储物袋里掏出衣服穿,听到岑师姐担忧地问,“章师弟和卿师妹这衣衫不整的,怎么不注意点?也就是咱俩瞧见了,若是旁的不认识的修士瞧见,还不得误会?”,禁不住心生恶念,将这一幕录了下来。
她从储物袋掏出来,“在这,我忘了还给卿师妹和章师弟了。”
岑鸿雨顺手将留影石拿到掌心,道:“这样惹人误会的留影石,还是早点毁了好。算了,这留影石,还是你亲手毁掉吧,更放心一点。”
岑鸿雨又将留影石还给赵二雅。
赵二雅接过,用力捏碎留影石,对岑鸿雨满是感激,“多谢师姐。”
要不是岑师姐提醒,这留影石一直留着,还不知道以后会给卿师妹和章师弟带来什么麻烦。
“那师姐,我去闭关啦。”赵二雅朝岑鸿雨挥手,欢欢喜喜离开。
岑鸿雨温柔应道,“去吧,祝师妹念头通达。”
目送赵二雅身形消失,她低头,眉眼温柔不变,掌心一翻,又是一枚留影石。
*
十日后。
仙云宗和仙云镇之间的一处树林,章晓华和卿江脸上带着口罩,距离粪坑三米,眺望。
他俩身侧,用绳索悬着一根三米长的木棍,木棍尽头镶嵌着另一根木棍,形成横折形状。
卿江用手推了推木棍,那边悬挂着的竖着的木棍跟着在粪水里搅拌。
她问章晓华,不太确定地问,“好了吧?”
章晓华嗡嗡地开口,“你扯开口罩闻闻,就知道了。”
“我不。”卿江满脸嫌弃,想也不想地拒绝。
章晓华气,“那你问个屁。”
他也不想闻。
他叉腰,丧气道:“这到底是作弄徐松长,还是折磨咱俩?”
徐松长还没开始作弄,他俩快被这粪坑恶心死了。
自灵兽峰折戟,两人汲取教训,事先进行充分调查。
得知仙云镇茅房设有阵法,仙云镇凡人排泄物第一时间会被阵法传递到地底,两人便知无法直接获得粪水。
两人愈挫愈勇,在野外建了个厕所,高价雇了几十个凡人在此生活三日,之后时间全用来炮制粪水。
粪水味道一天天的一言难尽,两人一天天地想打退堂鼓,但,事情都做到这份上了,开口放弃又不甘,只能戴口罩,眺望,期盼小伙伴上前。
勇敢卿卿/小花,不怕臭味,冲呀。
你不肯动,我不肯动,一天天地拖着,就成了现在这样。
骑虎难下。
卿江也有些后悔。
她是真没想到,修真者嗅觉那么灵敏,一点点臭味熏得人要晕过去。
但,话又说回来,她都如此了,比她修为高上好几个大阶的徐松长,嗅到这臭味,肯定更难受。
一念及此,她眸光坚定,给小伙伴打气,“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咱们不能前功尽弃。”
她摸出黑色鱼鳔,递给小伙伴,“去装吧。”
章晓华将鱼鳔丢给卿江,“你去装。”
“我没水灵根。”卿江又将鱼鳔丢给章晓华。
章晓华丢回去,“你没有,我就有?”
他是纯火灵根。
水火不如。
两人望着鱼鳔,谁也不愿忍着恶心,往鱼鳔里装粪水。
场上陷入沉默。
片刻,两人同时开口,“要不——”
抬头望向对方,再次同时道,“你先说。”
两人同时被这默契逗笑,笑够之后,卿江道:“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虹吸。”
半个小时后,一根透明管子形成个∩形状,一边伸入粪水,另一边挖了个大坑,章晓华和卿江坐在坑里,他俩中间,摆放个小小的鱼鳔。
鱼鳔入口处,还有一处阀门。
“开始了。”卿江捏着吸气球对准出口管,对章晓华道,“你不能撂担子。”
章晓华手上是薄薄的不透气的贴身手套,面上带着自带香味的隔离口罩——这个香味,特指帝休香味,没有帝休香味安抚,他怕自己要疯。
他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来吧。”
吸气球对着管口开始吸气,透明管那边的粪汁轻易被吸了上来,并迅速掉落,即将穿过阀门时,卿江眼疾手快地将阀门关闭。
她移走吸气球,控制阀门水量。
鱼鳔不大,比玻璃珠还小一圈,装满后用胶黏住,圆溜溜地Q弹如果。
只看外表,任谁也没法将它和粪水联系在一起。
首次合作,两人都算满意。
很好,没有直接触碰粪水,也没有溅上粪水,他俩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有了良好开端,两人越干越有劲。
热火朝天中,两人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好像有一道视线从上方投了下来。
两人同时抬头往上瞧去,只见一个穿着仙云灰色宗服的弟子,站在大坑外边,俯身下瞧。
阳光从他后边投下,模糊了他的五官和容貌,只一双眸子,亮度惊人。
卿江、章晓华:“!!!”
第12章 来都来了
#仙云宗两亲传弟子,躲在荒郊野岭挖坑,居然是在做这种事……#
#仙云宗两亲传弟子躲起来玩粪水,是为哪般?#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仙云宗两亲传弟子竟在荒山野岭玩粪水#
一系列震惊体从卿江脸上呼啸而过,刺激得卿江有些神魂不稳。
“是,是,是你啊——”
卿江卡顿了半天,没说完半句话。
晏沙秋淡定地点头,“对,是我,晏沙秋。师姐,好久不见。”
晏沙秋眼神微微复杂。
他偶尔幻想和师姐重遇的画面,或是这师姐已经不记得他,和他擦肩而过;或是于帝休清香中,漫天红霞下,她朝他嫣然一笑,热情地喊道“师弟”,而他故作淡定地回头,朝这位师姐微微颔首……
但他从没想过,他和她的重逢,是在荒山野岭,臭味喷鼻,她和另一位师兄躲起来玩粪水的尴尬下。
更尴尬的是,她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她。
好艰难。
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他双目无神,神魂放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师兄师姐好雅兴,好童心,不过,师兄师姐,粪水把你们衣摆打湿了,你俩不觉得脏和臭吗?”
章晓华被这话惊得回神,低头一看,粪水早灌满鱼鳔,不断往外溢,溢出的粪水很快润湿鱼鳔附近的土地,迸溅的粪汁洒在他和卿江随意落到地上的袍角。
他惨叫一声,咬牙切齿喊道:“卿!江!”
卿江被章晓华这凄厉喊叫回神,见透明管内粪水倾泻而下,源源不断,惊得她连连认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利索地关闭阀门。
鱼鳔往外鼓溢的粪水平息。
“啊啊啊啊。”章晓华满脸崩溃。
他手套上全是粪水,衣服外边也沾染了粪汁,他想收拾,竟一时不知从哪收拾起。
卿江皱着脸,抛弃外袍,穿着中衣跳到大坑外边。
晏沙秋惊了,忙背转身,满是无奈,“师姐,我是个男子。”
怎么能在男人面前,脱衣解袍?
虽说修真界男女大防不重,但师姐未免太不讲究了。
“我这看着是中衣,其实还是外衣。”卿江解释了一句,又传授经验道,“你也可以试试,被师长抓住外袍了,可以丢下外袍,自己逃之夭夭。”
“屡试不爽。”卿江微微得意。
她和章晓华,利用这招不知逃了多少罚。
晏沙秋回身,视线落到卿江身上,她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交颈长袍,上有花草鱼虫暗绣,料子微厚,不似中衣那般轻薄。
果然又是一件外衣。
再看章晓华,他也跳出坑外,身上着的是卿江同款外衣。
他伸出双手,盯着自己这双白皙干净的手,喃喃低语,“脏了,我手脏了。”
虽然粪汁和他的手隔了双手套,但,他还是感觉自己的手直接碰到了粪水。
他没法接受这个。
他怒瞪卿江,咬牙切齿,“卿卿,我的好大儿,你,”
他本想说关键时刻怎么就掉篓子,只是想起自己的反应,不比卿江好到哪里去,又觉得没有立场指责。
实在是,晏沙秋出现得太出然,而他俩做的事,太上不得台面。
章晓华自闭。
晏沙秋经过刚才那段插曲,已经冷静下来,能够寻常看待这事,他淡然地建议道:“师兄师姐,附近有小溪,两位不妨去那清洗清洗。”
晏沙秋此举完全说得两人心里去了,他俩迫不及待逃离现场,换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冷静冷静。
和晏沙秋道过谢后,两人一个速度快似一个地往小溪方向跑,和逃难差不多。
晏沙秋目睹这一幕,轻笑一声。
怎么说呢,怪可爱的。
师姐强装镇定时可爱,落荒而逃时更可爱。
片刻,他皱起眉头,后退得更远。
说起来,他就是被这股臭味吸引,担心有人在此故意作怪,才过来看看,谁知道——
这事说出去,估计没人相信。
谁能想到,仙云宗真传弟子,会干这种事?
是说出来众人大喊离谱,直言他在污蔑仙云宗真传弟子名声的程度。
事实比谣言更有趣系列。
溪边,卿江和章晓华一头扎进溪水里,并特意比比两人之间的高低。
谁都想在上游,谁都不想沾染对方的洗粪水。
比了几次,确定在同一水平直线上后,才在溪水两边,面对面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