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种菊花的农户少,市场又大,是个种菊花的好机会。豪叔,只要你种出来,肯定能卖钱的。”何袅袅劝道。
“袅袅啊,你是高材生,我们知道你有赚钱法子,种出来就能赚钱。”豪叔叹息一声说,“可你今天上午算是得罪了大壮了。我就怕这菊花压根种不出来啊。”
何袅袅又带着菊花走了几家,均已失败告终。大家都见识过大壮的威力,从心底里觉得何袅袅一个突然回到乡村的半陌生人,根本斗不过大壮。自然也就没人愿意跟何袅袅一起种菊花了。
何袅袅耷拉着脑袋,拖着脚步往回走,正巧碰到前邻的红婶在院门口剥笋,她坐在小板凳上,左手边是一堆春笋,右手边是一个装了水的盆。只见她一手拿着小刀,在竖着在春笋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拽着笋叶的头,一扯一拽,光溜白净的春笋就出来了。往旁边装满水的盆里一扔,溅出来的水珠映着灯光,跟星星似的,闪耀过又陨落。
何袅袅走过来蹲下来,套着近乎说:“红婶,吃菊花不?”
红婶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水的手,何袅袅马上会意,摘了几瓣菊花送到红婶嘴边,说:“甜甜的,好吃的。”
红婶吃了之后,却说:“我家当家说了,不能跟你去种菊花,不好意思哈。”
“不用全家都来,红婶你一个人来也行。”何袅袅知道红婶女儿现在上初三,她自己在家没事,也没工作,其实很有时间来种菊花的。
“我自己说了也不算呐。”红婶手上的活没停。
因为红婶家全靠她老公一个人在外面上班赚钱,所以没有收入的红婶是做不了家里大事的主的。何袅袅这几天回来,也有听到她老公对她吆五喝六的。但这就是村里妇女的生存现状。她们需要顾及地里庄稼的生长和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没有时间出去上班。虽然她们的奉献也很大,但因为没有收入,要从男人们手里要钱生活,就很难在家中有什么话语权。
何袅袅其实很久以前就想改变这样的状况,但是现在却没有能力。其实种菊花赚钱、帮助村里妇女就业,是可以一起完成的,只不过现在她第一步都迈得艰难。
何袅袅从小就品学兼优,评优有她,评奖也有她。本来以为回到自己的老家会更顺利,却没想到每一步都这么艰难。落差太大了,何袅袅有点气馁。
“袅袅!我爸说让我跟你一起种菊花!”何年归爽朗的声音从何袅袅背后传来,整个巷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何袅袅回头,看到何年归站在他家院门口,门楼上的灯光洒在他头上,像是圣光。
“真的?”何袅袅半信半疑,刚刚村长可是劝她离开村子。
“你不来请我尝尝你的菊花吗?”何年归说。说完又觉得这句话这么喊出来有点怪怪的。便朝何袅袅招了招手。
何袅袅很开心何年归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布站在她这边,而且是打着他爸的幌子。她忙捧着菊花过来,递给何年归。何年归“啊”张开嘴,说:“我刚洗了碗,手不干净。”
他刚刚肯定是看到她喂红婶吃花瓣了!
何袅袅摘了几片花瓣塞到何年归嘴里,说:“我之前不是给你一包菊花嘛,你没吃?”
“吃了,我煮着吃的。生吃的没尝过。”何年归一边咀嚼一边说。
“怎么煮的?”何袅袅问。
“用鸡汤煮的,一锅鸡汤真的是又香又甜。”何年归腆着脸张开嘴,要再来一口。
何袅袅回头瞥见红婶正一脸吃瓜的表情往这边看,便拽着何年归的衣领,进了自己家。
“又不是小孩子了,要注意男女有别。”何袅袅有点拘谨,又像是训斥的语气。
何年归掩不住的笑爬上脸,在心里欢呼,她终于知道男女有别了!终于不把他当大侄子了!
然而何袅袅下一句就说:“你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钱?种菊花可是要投钱买花苗,建花棚的。”
“学生”也行吧,至少不是“大侄子”了。
“我可以问我哥借钱。我哥现在做医生,有钱的。”何年归说,“我的地现在也是空着的,可以直接在上面种。”
何袅袅知道何年归的地,在村西头的山坡上,山坡地沙石多,不方便浇水,日晒还少,很不适合种菊花。何袅袅倒是很中意自己地旁边那块地。那块地看起来也很久没人种了。何袅袅记得是小米家的,只不过小米家离开村子比何袅袅家都早,现在连村长都没有他家的联系方式。
“你还是以学业为重吧。种菊花的事,我再想想办法。”何袅袅微微一笑说,“不过刚刚还是谢谢你了。”
何年归可不听何袅袅怎么说,他铁了心要跟何袅袅一起种菊花,当即就打了何时归的电话,说:“哥,咱家对门的袅袅你还记得吧?”
何袅袅一惊!怎么当着她的面给前男友打电话了?忙压着声音,尽量不让电话那头的何时归听见,说:“何年归,你别,别问你哥借钱。别跟你哥说我回来了!”
何年归的借钱进度完全没有被打断,他继续说:“她回来带村子致富了……不是骗你……她回来种菊花。能吃的那种。我想跟她一起种……”
何袅袅挥舞着双臂蹦蹦跳跳去抢何年归的手机,何年归大手一挡,何袅袅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能不能借我点钱?她说这个肯定能赚钱,赚了钱我就还你。嗯……行……”何年归说完挂了电话。
何年归不解地问:“你干嘛拦着我借钱?你现在不是需要一个合作伙伴吗?”
何袅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当初她因为跟何时归差着年龄差着辈,而且是异地恋,所以一直是秘密恋爱。当初分手的时候,两人也是在电话里说的。没有正式分过手的感情,像是没有吃到六分饱的肚子,总让人觉得缺少点什么,又想填补些什么。
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没有跟何时归见过面,那个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冲淡了。可再见面,何袅袅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何袅袅很担心跟他扯上关系,更怕再见面。
“我哥说他明天回来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借钱给我。”何年归说。
第11章
“什么?何时归要回来?!”何袅袅左右踱步,掩饰不住的小慌乱。
“怎么了?你跟我哥有仇吗?”何年归问,“我哥可是说,跟着你一起干,肯定没问题,很信任你,支持你呢。”
“没说我坏话?”何袅袅问。当时何时归可是因为她总是对他很冷漠,才受不了分手的。这么多年没有怨恨吗?
“干嘛要说你坏话?”何年归问。
何袅袅什么都没说,但晚上何时归发来的一连串消息,让何年归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何袅袅为什么要种菊花啊?」
「她是准备住在家里不走了吗?」
「她自己回来的还是跟别的什么人回来的?」
「她有提到过我吗?」
何年归撇了一眼消息,没见过何时归对谁这么上心过啊,一点都不想回复他。可何年归转念一想……他问得这么细,难道他也对何袅袅有非分之想?便马上回复:「干嘛?你对何袅袅有想法啊?」
「我就问问」简简单单四个字之后,何时归没再问什么。
第二天天一亮,何袅袅就急匆匆出门了。她定的大棚材料和配件送过来了,搭建师傅一起过来的。昨天何袅袅软磨硬泡才说服这个搭建师傅今天来帮她建大棚。不过因为时间太紧,这师傅没找到打下手的帮手,只能何袅袅自己顶上。
师傅是一个戴着蓝色毛线帽的中年男人,很健谈,看到何袅袅过来,调侃道:“你这瘦瘦小小的,看着还没钢管沉呢,给我打下手,我都不好意思使唤你啊。”
“没事的,师傅,您尽管使唤,我虽然看起来瘦,其实很有劲儿的。”何袅袅说着就抱起一捆从车上卸下来的塑料薄膜往地里走。学农学的人学生时代就练就了一身力气,虽然上班之后因为身体原因变弱了些,但何袅袅绝对比看起来可有力气多了。
师傅负责定位、画线、打桩这些关键的起始工作,何袅袅就帮师傅扶着钢管。何袅袅虽然没有亲自建过花棚,但在学校的时候见学校建过,理论知识也学过,给师傅打个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工作,很快打好了大棚四个点的钢管,这时候师傅说:“哟,你男朋友啊?”
何袅袅往师傅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何年归正往这边走来。
“不是。”何袅袅漫不经心地否认。
“看着像。”师傅说,“他在河那边站了有一阵了,看着像害羞。”
“那师傅您可看错了,那小子不要脸的很。”何袅袅说。
“何袅袅你是不是趁我不在,讲我坏话呢?”何年归听到了“不要脸”三个字。
“夸你呢。”何袅袅抓到了帮手可不能放过,“夸你热心肠,人善良,愿意帮我们忙。”
何年归很受用,赶紧帮忙干活,三个人一起干,进度加快了很多。师傅在前面用钢钎打孔,何袅袅和何年归在后面把定位拱杆一根一根地打进地里,地上逐渐像是出现了一座仰着放的恐龙肋骨化石。
何袅袅选的大棚高度低,装拉杆的时候不用上人字梯,师傅带了卡具,何袅袅和何年归在两头扶着,拉杆也很快装好了。安装好棚头棚门之后,已经十二点多了。何袅袅没准备吃的,就开车带何年归和师傅去集市上吃饭。
十二点多正是集市上热闹的时候,村子里的集市烟火气很足,小商贩都有自己的简易桌子做的摊位,有在家里做好运到集市上来卖的江米糕、各种野菜团子、各式馅的粽子、大饼、糕团……虽然是提前做好的,但都用保温箱或裹了塑料膜的厚棉被盖着,一掀开永远都是热气腾腾的。
还有现做现卖的茄盒、藕饼、肉丸、辣椒塞肉、炸里脊、炸鸡腿、炸鸡翅、炸串等各类荤素炸货;一屉一屉送上蒸锅的大包子、糖三角、小笼包;在滚烫牛骨汤旁边挥舞着的拉面;徒手在铁板上按圆的馅饼;能自带鸡蛋和火腿肠的煎饼果子……
从集市的街上走过,美食的香气、挥洒着的面粉、徐徐的烟火气,氤氲在周身,让人一边想多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一边又被香味吸引得难以挪步。
上午卖瓜果蔬菜的多,中午瓜果蔬菜卖得差不多了,商贩离开,会腾出一些地方,餐食小贩们就会在空地上摆上折叠桌凳,供来赶集的客人坐下来吃一顿。
何袅袅让师傅选吃什么,师傅选了一家包子铺。这包子铺正是何袅袅上小学的时候常光顾的那家,卖包子的还是当年那个大伯,只是头发胡须全白了。他熟练地取出一个篮子,垫上牛皮纸,给他们装了30个包子。
包子只比砂糖橘大一点,是发面的,胖乎乎的看不到褶,就像一个小馒头。里面是香葱猪肉馅,个头虽小,馅料却足,咬一口,肉香四溢。还是熟悉的小时候的味道,只不过价格比原来涨了不少。原来的时候一块钱五个,现在买30个,要15块钱。
除了包子,何袅袅还买了一些炸货,忙碌了一上午,三个人都饥肠辘辘,在包子铺门口的折叠桌凳上坐下来就开始狼吞虎咽。没想到30个包子根本不够吃,又叫了30个吃完,才完成了这简单又快速的一餐。
午饭后师傅去车里休息,何袅袅拉着何年归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她太多年没来集市了,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偶然发现集市上居然还有个剃头挑子。一个光头爷爷理发师,穿着黑色皮围裙,坐在一个炉灶旁边,炉灶上有正在沸腾的烧水壶。放了一把木椅和一个洗脸盆架。
别说剃头挑子了,连洗脸盆架何袅袅都很多年没见过了。何袅袅兴冲冲跑过去,问:“爷爷,可以给我理发吗?”
光头爷爷抬头看了何袅袅一眼,说:“我这只剃老爷们的头,你这个,我剃不了。”
何袅袅有点失望,转而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看向何年归,大眼睛眨啊眨。何年归警惕地护住自己的头发,说:“我从来不在这里理发的。”
“好不好嘛~”何袅袅撒起娇来。
一句肉肉软软的话钻进何年归心里,酥酥麻麻的……眼前纵然是战场,何年归也得冲了。光头爷爷把理发围布一抖,围在何年归身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披上了冲锋将士的披风,所向披靡。
何年归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光头爷爷手脚麻利,仅仅用一把手动推子和一把剪刀,就完成了何年归的发型。然后给何年归围上毛巾,摁着他的头在盆里清洗干净,再擦干,这单就完成了。
没想到光头爷爷的理发技巧还不错,给何年归理了一个精精神神的短碎发。何袅袅忙夸赞道:“还不错哎。”顺手给何年归拍了一张照片。头发虽然还是湿的,但看得出剪得不赖。何年归下颌骨明显,配上这短短的头发,增添了一点点成熟感。可他看着照片一笑的时候,天然阳光的笑容,瞬间出卖了他的年纪。
何年归笑着说:“就把本帅哥的靓照保存在你手机里吧。”
何袅袅开车带两个人回去继续建大棚。师傅见何年归就睡了个午觉的功夫,换了个发型,便调侃道:“小伙子为了获得美女芳心挺努力嘛。”
“什么啊,他是我大侄子。”何袅袅说。
“哦,亲戚啊……”师傅识趣地变成了自言自语,但车的空间很小,自言自语也听得清清楚楚。
“就一个村的,没血缘关系。”何年归强调。
“哦哦哦,”师傅马上领悟到了何年归的意思,问:“美女,你对姐弟恋怎么看?”
“姐弟恋?”何袅袅想起了何时归,何时归比她小两岁,当时两个人就是姐弟恋。于是她不以为意地说:“姐弟恋跟兄妹恋没什么区别吧。我反正都没所谓。”
何年归听到她这么说,开心的同时,心里更有了底气。
大棚只剩最后扣膜了,覆膜、固定,三个人一个小时就全部弄好了。师傅检查没有问题之后,就离开了。何年归忙到现在,其实已经有点累了,他没想到何袅袅会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不仅把大棚周边的地理了理,还想趁着时间早,准备重新把菊花苗种下去。
“你也太刚了吧。”何年归感叹。怪不得何袅袅是村子里的骄傲、别人家的小孩呢。但凡有谁有她身上这股拼劲儿,无论干什么,成绩都不俗。不过专注又能干的何袅袅,魅力也实在是大,是那种优秀人士的魅力,让人生向往。
“今天麻烦你了,晚点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何袅袅说。
“蒸烤箱蒸的东西水水的,我不太喜欢。”何年归说。言外之意是想说,还是他来做。可何袅袅并没有意识到,便打着保票说:“我给你炒菜!我厨房收出来了,可以炒菜了。”
“好呀!”声音从何年归身后传来,何年归和何袅袅同时循声望去――何时归回来了。
何时归走到地边说:“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加我一个。”
“哥!”何年归看到能给自己提供资金的人回来了,开心地打招呼。
“时归……”何袅袅也勉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何时归还跟当初跟何袅袅分手的时候长得差不多,消瘦的下颌,整齐漂亮的牙齿,大而冷冽的眼睛。何时归和何年归两兄弟长得很像,最大区别就是眼睛,何年归的卧蚕明显,眼睛圆圆的,像天真的小狗。何时归的眼睛虽然也偏圆,但黑眼球偏上,看人的时候有明显的下三白,一副睨一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