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终于觉得,风映寒和风挽月不愧是他亲生的儿女。
冷漠的性子,跟曾经的他如出一辙。
甚至,心肠更硬。
“好,很好……”
风凛觉得,他死都瞑目了。
即便他死了,这世上,依旧有人流着他的血,延续着他的性格。
真好啊……
风凛足足多熬了三天。
年初二。
天蒙蒙亮,茅草屋传来恸哭声。
第199章 一片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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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他不开心
自小,萧玦就不喜欢萧璟。
若非萧璟是太子,他只怕多看一眼都嫌无趣。
毕竟,他成日往先帝跟前跑,跟萧璟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萧璟也不喜欢他。
萧玦十岁那年就知道。
随着年岁增长,萧璟对他的讨厌就像是毒,日渐浸入五脏六腑,再深入骨髓。
如今,更是病入膏肓。
萧璟对他的讨厌和恨意,竟然已经超过了抢夺京城的惠安帝和叛军!
荒唐!
萧玦把信递给风挽月。
风挽月瞧完,只觉得无语至极。
就在两日前,萧璟下令赐死了好几个请求将萧玦召回的朝臣。
罪名,是有叛国投敌倾向。
“太可笑了!”风挽月把信纸揉成一团。
她早知道萧璟昏庸。
却不知道,萧璟能昏庸疯魔至此!
有这样的昏君,大越沦落到今日这地步,毫不让人意外。
只是,可怜了无辜百姓。
风挽月深吸了一口气,问萧玦:“眼下,该怎么办?”
萧玦隐忍道:“我若无召回卫城,就是反叛。”
风挽月:“……”
萧璟下定了主意,即便他死,也要把萧玦栓死在清河郡。
何其狠?
萧玦抽过信,手一扬,信纸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他走到风挽月身旁,下巴往她肩窝处一放,声音有些闷:“本郡王难过。”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风挽月肩颈。
可,丝毫没有旖旎的氛围。
风挽月伸手,轻拍上萧玦的后背。
萧玦又道:“可,我若无召回去,就会被萧璟打为叛军、乱臣贼子。”
“萧玦……”风挽月也有些难过。
萧玦吸了一口气:“本郡王已经做好决定了。”
风挽月张了张嘴。
萧玦松开她,手指拨去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就让这乱世,如萧璟所愿。”
萧玦的难过,没有持续多久。
隔日,他就恢复了活蹦乱跳。
信,依旧接连不断地从卫城传来——
沈固投靠叛军了。
萧璟气吐血了。
叛军已经打到卫城江岸了。
……
清河镇,秧苗已经快要长到筷子那么长。
这阵子,田间地头热闹极了。
白日,农户在田里忙着引水、散肥、牵了牛犁田。
夜间,蛙声虫鸣声响一整夜。
又一场雨后,终于迎来了插秧时节。
外界再乱,小镇日子照旧。
去年,郡王府粮仓爆了之后,今年,萧玦对种田有了浓厚兴趣。
天气一暖,他就带上萧晟和赵骞,威逼利诱两人陪他换上粗布短衣,去田里犁田。
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姣姣抱了小宁儿,撑伞站在田边。
望着田里的人,声音柔和:“景茂此生能有长熹这样的兄弟,是三生有幸。”
风挽月弯眸:“萧玦能有景茂和子旭这样的朋友,也很幸运。”
清河镇的日子,年复一年都是如此。
地方太小,新鲜事太少。
好在,有萧晟和赵骞陪着,即便是三人坐在一起斗嘴,都能斗上一整日。
望着在田间欢呼追逐的三人,小宁儿挥舞着小拳头:“爹……爹爹……”
姣姣抓着她的小手手,温柔又耐心地教她:“还有小叔叔,子旭叔叔……”
“叔……叔……”
甜甜的小奶音,在春日里格外治愈。
望着可爱又乖巧的小宁儿,风挽月怪心动的。
如果她和萧玦有了自己的宝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啊?
萧玦长得好看,她也不差。
他们的宝宝,一定会是天底下最漂亮可爱的宝宝吧?
“嘶……”
风挽月打了个寒颤,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现在,生什么宝宝?
保命最重要!
田里,萧玦和萧晟还在打闹。
田间河岸,都响彻着两人的欢笑声。
赵骞体力差,只能蹲坐在田埂上,笑看着两人打打闹闹。
而别的田里,禁军正赶了牛,在水田里犁田。
河对岸田里,更有百姓停下手中活计,蹲在田边看好戏。
风挽月笑着收回目光。
她视线落在小宁儿身上:“姣姣,过两日,你和景茂一起带小宁儿回岩城吧。”
回岩城?
姣姣不解地问:“为什么?”
风挽月笑:“因为,这几日镇上要种田,会又忙又吵。”
“没关系的。”姣姣连忙道:“宁儿很乖,夜里睡得也很好。”
可是,她有关系啊。
风挽月的目光落在田间的萧玦身上。
站在泥水里的他,红衣飒飒,笑得比春光还要明媚灿烂。
可,夜里做梦都在叹气。
他不开心。
只有白日里的疯闹,才会把他的注意力,从对大越水深火热的担心中解救出来。
风挽月轻叹了口气。
……
卫城的坏消息,接连不断。
叛军日夜隔江喊话,威逼利诱,终于有大越官员招架不住。
前后,有十几个官员趁夜渡江,投奔惠安帝。
其中,有好几个因发现得比较及时,被萧璟的人下令射杀在江中。
……
清河郡。
一场雨后,清河水位上涨。
秧苗,终于长了筷子那么长。
田间,到处是插秧人。
郡王府的人,则大部分先调去了庄子上,先把几个庄子的秧苗种上。
上百亩的田,插秧是个大工程。
郡王府外,河滩上的田却暂时空上了。
萧玦心里有事,看着装满水的田,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这日。
清晨,早饭后,府中无事的下人又去了庄子,帮忙插秧苗。
郡王府中,除了小宁儿的牙牙学语声,很是安静。
萧玦一身红衣,躺在在凉风阁外的栎树上,拿书盖着脸。
萧晟端着托盘,喘着气,站在树下喊他:“长熹,你睡着了么?”
萧玦从脸上取下书。
往树下看了一眼,问:“你端什么来了?”
“弟妹给做的衣服。”萧晟问:“下田插秧苗,去不去?”
“去!”
萧玦翻身下树,接了衣服换上。
出来时,一身雾蓝色的粗布短衣,显得他腰细腿长,别提有多合身!
萧晟同穿了一身黑色粗布短衣:“长熹,你穿成这样也好看。”
萧玦笑得眉眼生辉,得意洋洋道:“本郡王天生丽质!”
说完,兴致勃勃地下山。
清明之后,日头渐暖。
放眼望去,河两岸的田里,一片波光粼粼。
桥边,竹筐里装着绿油油的新秧苗。
河岸上,风挽月穿着粉白长裙,笑容明媚:“萧玦,还记得成亲之前,你让我发的誓言吗?”
萧玦一个踉跄。
第201章 想回京吗,陪你打回去
誓约,萧玦当然是记得的。
那日,是他第一次见风挽月。
她说,如果她嫁给他,就让她的未来夫君天天吃糠咽菜、种田耕地……
萧玦走到她面前,迎着阳光看她:“幸好,我没有让你吃糠咽菜。”
“嗯。”风挽月含笑:“所以,你还是很优秀的。”
萧玦挑眉:“本郡王还可以更优秀!”
风挽月弯了眉眼。
当着她的面,萧玦踢掉长靴,把裤腿挽至小腿,又把衣袖挽起。
瞧了一眼明媚春阳,萧玦道:“本郡王下田了?”
“去吧。”风挽月声音很轻。
萧玦拎了几提捆好的秧苗,光着脚,下了靠近石桥边的那块田。
人一入水,涟漪荡开,波光粼粼。
满身风华,比春光还要明媚。
昔有凤凰,非梧桐树不栖,非竹子果实不吃,非甘甜水不喝……
曾经大越千恩万宠的世子,褪下锦衣华服,摘下金冠玉佩,也可喝清粥、穿粗布衣。
素爱干净,依旧可以光脚下田,在水中插秧苗。
岸上,风挽月收起笑。
这时,萧晟也抱了小宁儿走来。
姣姣带了婢女,撑了伞。
一家三口站在一块儿,幸福都似乎要溢出来。
“弟妹。”
萧晟和姣姣走近,笑着跟风挽月打招呼。
风挽月含笑:“日头有些晒了,怎么把小宁儿也抱出来了?”
一看见她,小宁儿就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婶婶……抱抱……”
风挽月笑着接过小宁儿:“宁儿,又长个头了。”
姣姣柔笑:“她一天要喝三次奶,还要吃肉羹、鱼粥……
不长个头,光长肉了。”
“小孩子,肉嘟嘟的才可以。”风挽月轻举了小宁儿:“是不是呀?”
小宁儿被逗得咯咯笑。
一旁,萧晟已经弯腰拖鞋、挽裤腿和衣袖。
萧玦抓着一把秧苗,冲他道:“别挽了,脱了得了!”
“那不能!”萧晟一本正经地回道:“我现在是做了爹的人,要给孩子树立好榜样!”
“得了吧!”萧玦催道:“赶紧的!今儿不把这片田的秧苗插完,不准吃饭!”
望着一大片田,萧晟差点傻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扔了鞋子,跳下田去。
萧玦被溅了一身泥水,气恼道:“萧景茂,你行不行?”
“我特行!”萧晟抬起袖子给他擦脸:“我都当爹了,嘿嘿……”
萧玦:“……”
他怀疑,萧晟在内涵他不行。
毕竟,他没当爹。
萧玦丢了一提秧苗,恼道:“少说话,多做事!”
萧晟接过秧苗,嘿嘿笑。
不多时,赵骞也来了。
一身粉色衣袍的赵公子,手里还抱了一摞话本:“长熹,景茂。”
“下来玩。”萧玦朝他招手。
赵骞心动,又有点害怕:“我娘说,田里有水蛭,会钻进皮肤里吸血……”
“放屁!”萧玦抬脚给他看:“你瞧,哪里有水蛭?”
赵骞哽着脖子:“我娘还说,这个时节,田里有水蛇和蜈蚣……”
萧玦笑了。
他抬头看着河岸:“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这么听你娘的话?”
赵骞脸红:“我娘也是为我好……”
“行。”萧玦挥手:“快回家找你娘去,别在这里耽搁本郡王干活儿。”
赵骞哪舍得?
他心一横,挽了袖子:“我来帮忙插秧。”
说完,他转身看向风挽月:“郡王妃,方便借根绳子么?”
风挽月含笑逗他:“子旭,你穿成这样下田,不怕回家被你娘骂?”
赵骞脸红得近乎滴血。
他害羞道:“我其实京城跟我娘对着干,她不会骂我的。”
风挽月哭笑不得。
她招手,叫了青枝:“绣房那边,有几套多做的粗布短衣。
你去取一身,让赵公子换上。”
青枝点头:“赵公子,请跟奴婢走。”
赵骞开心道:“谢谢郡王妃!”
语罢,乐颠颠地跟着青枝走了。
回来时,萧玦和萧晟已经插了两行秧苗了……
萧玦伸手比划:“赵子旭,那一片,都归你了。插不完,不准回家吃饭。”
赵骞开心地下田:“好!”
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第一天,一片田只种了三分之一。
晚上,萧玦嚷着累。
天才黑,他就洗白白,爬上了风挽月的床。
风挽月沐浴出来,床就被霸占了一半。
她拢了衣领,低声叫他:“萧玦?”
萧玦没应。
好看的眉眼,轻皱着。
大约是有些困,呼吸声有点儿重。
烛光里,风挽月眉眼柔软了不少。
她吹灭蜡烛,轻巧地上了床,在萧玦身旁轻轻躺下。
被子还没掖好,一只滚烫的大手就自腋下穿过,紧紧桎梏住她的腰。
隔着薄薄衣衫,她都能感受到萧玦滚烫的体温,还有他指腹上的薄茧。
曾经,他的手指比她的还要嫩。
风挽月拉起他的手,把脸贴上去。
这一刻,无比踏实。
忽然,一声轻叹,自头顶传来。
风挽月抬头看去。
萧玦没有醒。
不知他梦到了什么,在睡梦里都要叹气。
兴许,是京城的战火纷飞。
兴许,是萧璟的病态仇恨。
总之,他不开心。
风挽月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她挪了挪,在萧玦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入睡。
梦里,春暖花开,盛世太平。
……
第二日,萧玦照常下田。
而萧晟和赵骞昨日弯了一天的腰,今天闹着腰疼难受,起不来床。
清晨,水还有些凉。
萧玦梳着高马尾,穿着昨日的粗布短衣,衣上因为打闹,染满泥泞。
弯了腰,认真低头插秧。
他一动,长发就随他而动,发丝落入水中,随水波轻轻摆动。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
落寞而又孤寂。
他本不该如此。
风挽月拎了茶水,站在田边:“萧玦,过来喝杯水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