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风挽月正独自站在河岸边,一颗又一颗地往水里丢石头。
墨七和青枝远远站着。
干嘛呢这是?
萧玦跳下马背。
他大步走到风挽月旁边:“打水漂呢?”
风挽月没回答。
萧玦拿眼神问墨七:怎么回事?
墨七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声不吭。
萧玦笑了一声。
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膝盖弯曲,重心下沉,练了腰力和臂力,对着河面,把石头扔了出去。
“哗啦……”
一朵接一朵的水花溅起。
一共溅起七次水花。
萧玦厚着脸皮凑到风挽月面前,笑问:“我打的水漂漂亮吧?要不要我教你?”
“你见过赵过了?”风挽月问。
声音很冷淡。
萧玦随口道:“见了。”
语罢,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再次打出去。
又是五朵水花。
风挽月侧眸看他:“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萧玦道:“召集人马,备战。”
备战?
风挽月讥讽道:“以你血肉之躯,驻守一方安宁?一千地方军,防备二十万叛军?”
听到这话,萧玦笑问:“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能力守住清河郡?”
风挽月没什么表情。
先前,她还在为萧玦鸣不平。
她吩咐墨七进山,让萧玦回来找她,想商议一下,设个法子,让朝中调兵支援。
却不料,萧玦一回来,直接去找了赵过。
回来,干脆直接要备战了。
禁军都没有,拿什么备战?
逞一人之勇!
风挽月深吸了一口气:“你愿意备战,那就备战吧。”
说完,转身就走。
没几步,手腕就被拽住。
萧玦也不笑了,咬牙冷笑:“依你之见,本郡王是不是该坐等亡国?”
第186章 萧玦受伤
风挽月手腕被抓得生疼。
她挣扎了两下,冷声道:“松手!”
萧玦握得更紧了。
风挽月积攒了一下午的气,终于有地方撒了。
“啪!”
清脆的响声,从水面上传来。
长鞭入水,溅起一阵水花。
风挽月握紧长鞭,冷冷望着萧玦:“我不该自作多情,担心你寡不敌众。
毕竟,你是宁王之子。
以你一人,敌二十万人,多厉害啊?
整个大越,都会以你为荣。”
萧玦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你不要无理取闹,好好说话。”
无理取闹?
风挽月指着自己鼻尖:“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在逞能?”
萧玦张了张嘴。
过了会儿,他才道:“如果,你是在打镇北军的主意,我劝你早点放弃。”
风挽月真的气笑了。
她冷冷望着萧玦:“边境有难,合理要求朝廷调兵都不可以吗?”
“我在父王灵柩前起过誓,此生都不会接管镇北军。”萧玦回她。
风挽月:“……”
她真的无话可说。
愚忠,愚孝,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真的十分滑稽可笑。
可笑且可怜。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个认知。
她和萧玦之间,是有鸿沟的。
……
萧玦又道:“你信我一次,我既护得住清河郡,也护得住你。”
“随你。”
风挽月一根根掰开萧玦手指,拎着长鞭,转身回了郡王府。
望着风挽月的背影,萧玦忽觉气闷不已。
曾经,他不是没和风挽月拌过嘴,可,今日,他才尝到了正经吵架的滋味。
真不好受。
父王拿命换命,才把他和镇北军剥离开,换了他和宁王府上下一条生路。
他答应过父王的。
此生,不要再碰兵权。
远离皇权,远离镇北军……
萧玦站在河边,又吹了许久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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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争执,两人元气轻伤。
萧玦太忙了。
应下备战一事后,他开始早出晚归,召集清河郡所有禁军和衙役,开始布控。
天还未亮,床就凉了。
夜深人静,才踏雪而归。
出门时,风挽月还未醒,回来时,风挽月早已入睡……
成亲之后,两人第一次冷战。
郡王府,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原本的热闹喜庆氛围,一扫而空。
风声,不知怎么就走漏了。
岭西王谋反,即将率大军打过来的消息,在清河镇上传开。
百姓纷纷惶恐不安。
本该热闹的除夕和年初一,在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中度过。
除夕一早,萧玦骑马出门了。
此后,再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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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
深夜,几匹蹄子裹着软布的马匹,趁着夜色停在郡王府后门。
不多时,后门打开。
凉风阁,风挽月昏昏欲睡。
突然,墨九来敲门:“小姐,郡王……回来了。”
风挽月呼了口气。
她揉着太阳穴:“然后呢?”
墨九犹豫了一下,说:“郡王身上带着伤,有点严重……”
风挽月:“……”
她披上斗篷,打开房门:“随我去看一眼。”
翠竹园。
偏远,烛火昏黄。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抽气声,不时响起。
大夫叹气:“伤口太深,见骨了,需得剔了碎骨和碎肉屑才行……”
风挽月推门而入。
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内,坐或躺着一群伤者。
一身玄色衣袍的萧玦,半倚半躺地靠在椅子上,双眼阖着,长腿搭在另一把椅子上。
大腿处,血在往下滴,积了一汪刺目的红。
因失血过多,他本就白的皮肤,白得像纸,微抿的薄唇,咬出一口血印子。
更触目惊心的是,一条口子,自他左侧下颌骨上方划开,足足一指那么长……
听见开门声,萧玦微微睁眼。
大抵是太难受,只得再次闭上。
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风挽月垂眸,手指甲掐入掌心。
掌心,传来刺痛。
水光,在眼底升腾而起。
可,一想到萧玦在河边说的话,她又强行把水光给压了下去。
再抬头,眼里一片清亮镇定。
眸光甚至有些冷。
屋内的侍卫纷纷要起身行礼:“郡王妃……”
风挽月垂手道:“受了伤,不要乱动。”
侍卫们只得作罢。
屋内,安静得可怕。
原本伤口疼得厉害的侍卫们,全都咬牙噤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大夫心惊肉跳,小心为萧玦清理伤口。
大抵是气氛太诡异,大夫斟酌着开口:“郡王妃,您放心,殿下这腿能保住。
伤口看着吓人,好在没伤着骨头。”
“嗯。”
风挽月冷淡地应了一声。
萧玦睁了眼。
他眩晕得厉害,连看人都有重影。
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扯着伤口疼。
他手指头动了动,试图对风挽月伸手,无奈,力气不够。
风挽月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折身往外走。
椅子上,墨一张嘴:“郡王妃……”
风挽月扔下三个字:“去厨房。”
墨一选择闭嘴。
想安慰萧玦,却无从开口。
萧玦收回手指,闭眼装死。
后厨。
值夜的厨子,正把热好的饭菜摆在桌子上,让下人端出去。
乍一看到风挽月,吓了一跳。
厨子连忙问:“郡王妃,您要吃点什么?”
风挽月挽了袖口:“去年挖的那根百年老红参,放在哪个储藏柜?”
厨子连忙擦手:“我给您取!”
说完,麻溜转身,在一个柜子中取了根品相极佳的红参,切成片,递给风挽月。
风挽月接过红参,又要了只乌鸡,放入砂锅里,还放了红枣、姜片、枸杞。
随后,她对厨子道:“把饭菜送过去之后,你不必回厨房了。”
“是。”
厨子领着下人,将热好的饭菜全部取走。
人一走,厨房就安静了。
泥炉上,柴火正旺盛。
风挽月蹲在炉子前。
跳跃的火光,染红了她的双眸。
“吧嗒!”
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她手背。
接着,一滴又一滴。
她咬住唇角,把脸埋入膝盖间。
许久之后,一道声音虚弱地传来:“该加盐了……”
风挽月抬头。
萧玦躺在椅子做成的担架上,被府中的侍卫抬着,突兀地出现在厨房外。
他薄唇动了动:“本郡王就知道……你偷偷找地儿哭了……”
风挽月站起身,用手背擦脸:“萧长熹,我要跟你和离!”
【作者题外话】:卡文使人熬夜还头秃……
第187章 你是不是不心疼我了
萧玦伤得有些重,气息十分虚。
原本,侍卫想把他送回凉风阁。
可,迟迟不见风挽月,他心下又忍不住担心,就让人抬他过来瞧瞧。
恰好,风挽月在落泪。
椅子上,萧玦吃劲地扬起一抹笑:“媳妇儿……”
风挽月吸了口气。
她声音冷淡:“炉子上炖有参汤,可活血祛瘀,止痛补血。
每人都有,喝了再休息。”
说完,取出炉子中的柴火。
火光熄灭,厨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剩烛影在清浅摇曳。
萧玦想叫她,又自知理亏。
近一个月,他都没跟风挽月交流过。
外出二十几日,也不曾给她传信。
他就想证明给她看,即便没有镇北军,不需朝廷援助,他也可以护住想要护的人,护住他的封地。
他率一千禁军,外加他的侍卫,远赴大越与西虞边境,从后方捣毁对方几处军营。
敌军粮仓被摧毁,损失惨重。
后方支援跟不上,天气又冷,又缺粮,先行军队死伤惨重。
反应过来,岭西王带叛军退回去,围攻萧玦的人。
萧玦带人牵扯数日,带去的禁军损失过半,侍卫也受了不少伤。
幸而,京中调来的三万援军及时赶到。
西虞军,退出大越百里地。
萧玦带人脱身时,敌方派了一队死士,不余遗力,一路追杀他。
昨夜,在清河郡一处山头,终于将死士尽数处理干净,连尸体都没留。
萧玦,也没捞着好处。
……
风挽月让值夜侍卫取了碗,把参汤全部倒出来,晾至温热,给受伤的侍卫喝下。
随后,沉默地出了厨房。
萧玦想拉她。
指尖划过裙角,再无力抬起。
风挽月踏着夜色,独自回了凉风阁。
厨房。
萧玦又疼又气。
墨一上前,给他喂参汤:“殿下。”
萧玦直抽气,赌气不喝。
墨一劝道:“郡王妃辛苦熬了半个时辰,您喝一口吧。”
“她不理我!”萧玦控诉道。
墨一端碗的手抖了一下。
他硬着头皮:“殿下,是您有错在先。
无论如何,您离开之前,都该给郡王妃留个信息。
她生气,在所难免。”
萧玦想反驳。
可是,他疼,还没力气。
他虚弱道:“汤。”
墨一连忙把汤喂给他。
喂完参汤,萧玦被送回了凉风阁。
房间里,烛光明亮。
地下暗渠流淌着热水,暖气四溢。
侍卫们送萧玦进门时,一个个儿全都轻手轻脚的,大气都没敢出。
屏风后,人影微晃。
风挽月声音冷淡:“把人放床上去。”
墨一应了一声。
萧玦制止道:“先换衣……”
他的衣袍上,又是自己的血,又是别人的血,还染了些乱七八糟的脏污。
说完,给墨一使眼色。
墨一咳了一声,故意提高音量:“郡王,属下们给您换衣裳。
里衣和亵裤,也换么?”
“换。”萧玦虚弱道:“本郡王……自己来……”
墨一迟疑:“可是,您的伤……”
“忍着。”萧玦回道。
语罢,歪头瞥了一眼屏风。
屏风后,风挽月拿着一卷书,动都没动一下。
墨一只好道:“扶好殿下,我为他脱外衫。”
几个侍卫上来帮忙。
染满脏污的外衫,被剥了下来,接着,是染血的中衣……
“嘶……”
萧玦吸了一口气。
“属下该死!”墨一连忙放轻了动作。
萧玦闷哼了一声。
屏风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挽月放下书,起身绕过屏风。
烛光里,她神色很淡。
侍卫们停下动作,朝她看过来:“郡王妃……”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风挽月冷清开口。
几个侍卫对视。
墨一挥手:“走。”
很快,人就退出去了。
好半晌,风挽月都站在原地没动。
萧玦先抬眼看她:“你是不是……”
风挽月声音冷淡,叮嘱道:“坐着别动,我去打水给你清理。”
那语气,仿佛两人很陌生。
萧玦心里十分不好受。
想说话,却见风挽月取了木盆,折身进了浴室。
很快,她就端了热水回来。
把帕子放入热水中浸湿,挽袖来脱掉萧玦的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