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满血污的里衣落地,萧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部露了出来。
新伤覆旧伤,多不胜数。
风挽月手一抖。
她垂下眼睑,伸手从水里捞起帕子,拧干之后,给萧玦擦拭。
“嘶……”
萧玦抽了一口气。
风挽月眼皮不动。
萧玦吸了一口气,做出委屈的模样,哑声道:“疼……”
“抱歉。”
风挽月收回帕子,弯腰去清洗。
手才入水,手腕就被抓住。
萧玦的手背和手指,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密伤痕,指腹上还有薄茧。
他哑声问:“你是不是不心疼我了?”
风挽月抬眸,冷冷望着他:“心疼,有用吗?”
萧玦委屈。
风挽月掰开他的手指,拧干帕子,避开他下颌处的伤口,粗暴地擦了他的脸:“配合点!”
“疼!”萧玦闷哼。
风挽月动作一顿。
随后,力气更大了。
萧玦疼得龇牙咧嘴。
风挽月冷声提醒:“伤口裂开,概不负责。”
萧玦瞬间学乖。
他温顺地半躺半坐着,忍了痛,任由风挽月为所欲为。
温热的帕子,敷在身上舒服极了。
若是没有这该死的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了。
萧玦闭眼,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冷清的声音:“好了。”
好了?
什么好了?
萧玦清醒过来。
这一看,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清理了,一片绒毯盖在他身上。
萧玦垂头,往身上看。
亵裤还在。
而一旁,风挽月把干净的清水放在架子上,正面无表情地擦着手上水渍。
从萧玦的角度,能看见她纤细的身姿。
她的身板,比他离开时单薄了许多。
萧玦突然很不好受。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里也难受。”
风挽月侧头看过来。
这一看,她瞪了萧玦一眼:“自己解决!”
说完,一块热帕子扔了过来。
萧玦试图卖惨。
这时,风挽月目光落在她脸上,冷静而又冷清:“萧玦,厨房说的那句话,我是认真的。”
萧玦愣了一下:“什么?”
“和离。”风挽月望着他。
和离?
萧玦差点站起来:“不!本郡王不同意!”
第188章 给他点教训
成亲前,他确实不想娶亲。
可,在看到要娶的人是风挽月之后,他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和离,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说罢了。
萧玦忍着疼,面色扭曲:“本郡王……绝不和离!绝不!”
风挽月看了他片刻,丢下两个字:“随你。”
语罢,绕过屏风,去了软榻边。
绣鞋一踢,人就上了软榻。
萧玦咬牙:“风挽月!”
屏风后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萧玦:“……”
真叫人难受。
他往旁边床上看了一眼。
一条干净气爽的崭新亵裤,叠放得整整齐齐,正摆在他旁边。
萧玦咬紧下巴,挪了身体,撕掉身上的亵裤。
忍了疼,擦干净身体,换上新亵裤。
一番折腾下来,已然累出了一身汗。
他的伤,着实有些重。
裹紧里衣,萧玦忍着浑身的疼,自己帮自己挪了腿,吃劲地躺在床上。
被窝里,有一股淡淡的清甜冷香。
萧玦深深吸了一口。
香味,抚平了他烦躁的情绪,顺带,似乎连他伤口的疼都减轻了。
萧玦委委屈屈地闭眼。
失血过多,加上过度疲惫,很快,人就入睡了,还发出了呼噜声。
风挽月掀开被子。
她披上外套,起身出门。
山上,静悄悄的。
夜色已深,残缺的月亮悬挂天际,给镇子覆上一层白霜。
从凉风阁外往对岸看,能看见半个清河镇全貌。
镇上,星火点点。
风家的茅草屋,亮了好几盏马灯。
一坛酒,递了过来。
风挽月回头。
墨九道:“此酒可消愁。”
风挽月扬眉:“没听过一句话吗?借酒消愁,愁更愁。”
墨九笑了一下。
风挽月接过酒:“谢了。”
墨九站在她身后,问:“小姐,您若下定决心和离,属下就可以做准备了。”
风挽月揭盖的手一顿:“什么准备?”
“把您的积蓄先送走。”墨九回道。
好几万两银子呢,没个几趟,搞不定的。
风挽月差点被酒呛着。
她道:“先不急。”
墨九只好退到暗处。
顺便,威胁墨七:“不要说出去。”
墨七沉默。
他才不会说。
能不说话,他就不想说话。
告状这种事,更是不想去。
否则,殿下能抓着他追问三天三日……
风挽月喝了小半坛果酒,困意渐起。
她抱了酒坛,对墨七和墨九道:“不用值夜,回去睡吧。”
两人应身退下。
风挽月回了房间,拿清水漱了口,重新躺回她的软榻。
酒后,一夜好眠。
睡醒,已是清晨。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听见她翻身,萧玦开口:“月儿,你睡醒了么?”
风挽月不是太想搭理他。
她问:“何事?”
声音还透着一丝微哑。
萧玦理直气壮:“想嘘嘘。”
风挽月:“……”
她披好外衫,满头青丝柔顺披散在肩头,裹着斗篷出门:“墨一。”
墨一应声而来:“郡王妃?”
风挽月没什么表情地道:“郡王要方便,你是他的贴身侍卫,你去帮他吧。”
墨一眼皮跳了两下。
风挽月没跟他多说话,抬脚出了房间,站在屋檐下吹风。
不多时,青枝带人来。
小丫头面色红润,脸上羞色还未褪下:“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风挽月打量了她一眼。
青枝的脖颈上,还有红痕。
真刺眼。
风挽月招手:“把早饭端过来。”
婢女们端水的端水,搬椅子的搬椅子,拿凳子的拿凳子。
风挽月洗漱完毕,坐在檐下吃早饭。
青枝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姐,奴婢听墨一说,殿下受了很重的伤?”
“嗯。”风挽月喝了口粥。
青枝小声哔哔:“殿下这次,实在是太冲动太过分了!”
风挽月眼皮动了一下:“挺好的。”
青枝用力点头,表示赞同:“是该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话音,戛然而止。
脸上,浮起红晕。
墨一站在门口,看了青枝一眼,对风挽月道:“殿下已经好了。”
风挽月“嗯”了一声,对青枝道:“把早饭给他送进去。”
“嗯嗯!”青枝忙不迭地点头。
她端了托盘,对余下婢女道:“进去伺候。”
墨一道:“我来。”
说完,从青枝手里接了托盘。
青枝道:“我去瞧瞧殿下。”
墨一:“……”
他只好随了青枝去。
风挽月吃过早饭,青枝心有余悸地出门来:“小姐,殿下伤得好重!”
“看见了?”风挽月问。
青枝用力点头。
那触目惊心的伤,再往上三寸,她家小姐以后就要守活寡了!
太可怕了!
青枝拍拍胸口。
“青枝。”风挽月拢了斗篷:“带人把明月阁收拾出来,暗渠也开通热水。”
青枝迷惑。
明月阁?
那不是建房之初,小姐为自己留的房间么?
青枝问:“小姐,您要和殿下分房住么?”
“嗯。”
风挽月应了一声。
她必须重新思考一下和萧玦的关系。
同时,晾一晾萧玦。
她必须要让萧玦长点教训。
她能一时容忍他的自负、冲动,逞能,可是,别人不能。
更何况,是他有错在先。
他只言片语不留,直接带人冲去大越和西虞边境杀敌,一直不给她传消息。
当她是什么了?
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办?
风挽月望着远山,对青枝道:“把我的东西,全都送到明月阁去。”
“殿下阻拦,该怎么办?”青枝问。
“凉拌。”
风挽月丢下两个字,抓起发带捆了长发,带着鞭子下山去练武场。
萧玦不在的日子,她很自律。
每天,都会好好扎马步、打木桩、挥鞭子、练剑……
今日,也不例外。
凉风阁。
萧玦躺在床上。
忽然,门被推开。
青枝在外行了一礼:“殿下,奴婢奉小姐之命,来为她取东西。”
萧玦哼哼。
他正疼呢。
青枝手一挥,一群婢女垂眸进门来,开始在房间里收拾。
收衣服,收首饰,收妆台……
萧玦斜眼看过去。
这一看,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抽了一口气:“这些东西,要拿去哪里?”
婢女行了一礼:“回殿下,送去明月阁。”
明月阁?
萧玦几乎是咬牙,强撑着起身:“不许搬,都给本郡王放回去!”
青枝硬着头皮:“郡王,和离和分居,您还是选分居吧。”
和离?
分居?
放屁!
萧玦恼怒道:“都停手!”
没一个人听他的。
第189章 你跟她道个歉、服个软
半个时辰后。
青枝指挥着其他婢女和下人:“下山时,都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
一口口木箱,被抬往明月阁。
凉风阁的房间,空空荡荡的。
说话,还会有回声。
墨一跟个鹌鹑似的,垂头站在床边。
萧玦抽着气,凶道:“身为男人,你怎么连自己女人都管不好?
一个小婢女,都快爬到本郡王头上作威作福了!
你信不信,本郡王把她发卖出去?”
墨一:“……”
“哑巴了?”萧玦恼怒道。
墨一回道:“殿下,青枝有郡王妃给她撑腰,属下也没有办法……”
萧玦更气了。
眼下,他不像个伤患。
他更像个废物。
郡王府里,随便谁都可以拿捏他。
他吸了一口气,开始无差别攻击:“萧景茂呢?本郡王都快死了,怎么不见他来探病?”
墨一想说,他也不知道啊。
他也是昨夜回来的啊。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萧晟喘着气,带着哭腔进门来:“长熹啊,我的长熹……”
听见这声音,萧玦气不打一处来。
他生气道:“本郡王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萧晟脚步一顿。
他把斗篷扔给门外婢女,着急忙慌地进门来,声音还带着发热风寒后的鼻音:“长熹,你还好么?”
说完,人已经走近床边。
目光落在萧玦苍白的脸上,就开始嚎:“我可怜的长熹啊……”
萧玦嫌弃得不行。
嚎够了,萧晟才抹眼眶:“长熹,你怎么离开那么久,杳无音信?
好歹,你传句话回家啊。
你知不知道,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劝弟妹给你立个衣冠冢了呜呜……”
萧玦:“……”
衣冠冢?
这不是咒他么?
他想踢萧晟:“别哭了,再哭,真把本郡王给送走了!”
说完,抽了一口气。
真疼!
他问:“本郡王不在的日子,月儿她还好么?”
“弟妹啊……”萧晟抹了把泪,坐在床边叹气:“你觉得呢?”
萧玦:“……”
脚痒。
他忍着踢人的冲动:“问你话呢!”
“弟妹每日都很忙,忙着练鞭子、练剑……”萧晟心有余悸:“我都担心,她哪天就骑马进京,带兵出征了。”
萧玦心有些疼。
萧晟又道:“长熹,你这次离开,真是伤透了弟妹的心。”
萧玦抿唇。
萧晟喋喋不休:“弟妹也是脾气好,才不跟你计较。
若是换了我,我一定跟你大吵大闹一架!”
萧玦:“……”
他哑声道:“本郡王赶去对付敌人,也是为了清河郡,为了大越。
不敢告诉她,还不是因为吵了架?
她不信本郡王。
她的想法,与本郡王背道而驰。
本郡王想证明给她看。
事实证明,本郡王成功了……”
语气,没什么底气。
萧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道:“长熹,弟妹是个很坚强,很聪明,很有想法的女子。
如果没有她,哪有现在的你我?
没有她,你我恐怕早就葬身金波湖底了。
没有她,你还会成为清河郡王么?
你在北疆时,她与虎谋皮,为你挣来时间,干净地离开京城。
长熹,好好跟弟妹道个歉、服个软吧。”
萧玦躺在床上哼唧。
不多时,赵骞得知他回来的消息,也赶来看他。
赵骞眼眶都红了:“长熹,你太过分了!悄无声息离开那么久,我都以为你薨了……”
萧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