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令和巧儿更多的是将祭祖当成件趣事,两个孩子跑跑跳跳,把被风吹走的元宝捡回来,再扔到火堆中。
这日回城,还遇上了宫里的车马,成墨岑说,他们是要去奉先寺和道者院,祭扫已逝宫嫔的坟墓。
成清看过去,祭祀的车队皆是青帷幔,铜车身,有锦绣的横额,前面挂着珠帘,马车前头用一对宫扇交叉遮道。
成清脱口道:“好大的排场!”
陈氏笑道:“那可不,有谁家的排场能大得过宫里?”
行到旧酸枣门,车夫道:“老爷,前面走不动了。”
成清一家便从马车上下来,意欲走回家中,只见前面人来人往,士大夫和普通人家在城门口发生拥挤。
人群里有个高个子的郎君,左手提着十来串纸元宝,右手抱着一个甜瓜,被人群挤得打摆子却又动弹不得,只听陈氏说道:“那不是封二郎吗?”
成清看清楚了他的脸,又想到前几天传遍京中的故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便慢慢的红了。
站在封廉身旁的,是国公府大娘子,她算是有些胖的,因而被挤起来,倒比封廉站得更稳当些。
成墨岑远远地朝着他们家打招呼:“寿国公!”
封道清见了成墨岑,倒有些不好意思,挤了好一会儿,封道清一家终于挤出了人海。
两家互相行了礼,大娘子见成清脸红红的,便想着郎有情妾有意,倒不如赶紧成了亲,再生个胖小子。
封道清与封廉各怀心思,空气之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氛。两家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走了。
陈氏见成清两腮带粉,便暗暗想着,若大姑娘属意封廉,若封廉不必娶公主,这桩亲事倒也很好。
这一夜,封廉从郊外归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翻出了成清给他写的《调光经》,心里想道:“我与成家姑娘的关系可不能停滞于点头之交,她既写了这给我,便说明她是认可这上面的内容的,我不妨寻个机会试一试。”
说着,便仔细研读了起来:先称他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就是夸她生得好看,对她十分热情。
搂一会,抱一会,温存软款,笑一回,耍一回,性格痴迷。――说白了,二人之间要有肢体的互动。
见人时佯佯不采,没人处款款言词。――以上这些,都要在没人的地方完成。
封廉解读完毕,在心中略记了记,
因一晚上都睡得浅,第二日天蒙蒙亮便被狗叫声惊醒了。
封廉穿了衣服,早早地到了学堂。走到房间门口粗略看过去,只见空无一人。待他走进去,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座位上,诵读着文章。
封廉认出了他,于是说道:“卢方!来得这么早吗?”
卢方愣了愣,对这封廉点了点头,既而有些心虚,因为他一向和同窗们说,自己从不早起晚睡,只是有些小天赋,才在才子众多的太学里脱颖而出。
好在封廉没有计较这些,也坐到了座位上,翻看起了书本。
卢方忽然回头问道:“你读的是什么书?”
封廉笑道:“没什么,闲书一本。”说着,将封皮亮给他看,是一本《水经注》。
卢方起先没有说话,愣了一会儿问道:“这对写文章有益吗?”
封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若你要研究世间河道走向,经过哪些州县,那么应当是有益的。”
卢方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念起了书本,封廉只听见耳边回响起:“孝……悌……者也……”之类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收藏和留评的读者朋友们,谢谢大家!
第21章 三月
封廉下了学,便到了玉岩书院。
王珏见他在书院门口徘徊,便有心揶揄他:“你做这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给谁看?纯和公主在后头,还没有出来呢。”
封廉将脸转过来,打量了王珏一阵子。
王珏被他上上下下看得发毛,便问道:“你做甚?”
封廉道:“咱们是好兄弟,对不对?”
王珏不假思索:“那自然是。”说完后,又思索了一番:“该不会是有诈吧……”
封廉摇摇头:“我又怎么会诈你?只是今日事忙,要麻烦你将公主送去杨府了。”
王珏见封廉说得诚恳,一腔热血往头顶上涌,便满口答应了。
成清刚走到书院门口,便见个小厮说道:“是成家姑娘吧,请随我来,我家郎君有事相商。”
成清见他脸熟,便问道:“你家郎君又是哪个?”
伐柯没等他回答,便揽住成清的手:“姑娘别理他,近来人牙子多,仔细被他骗去,将手脚砍了。”
那小厮听了,说道:“哪有人牙子将人骗过去砍手砍脚的?人牙子那是将人卖到富户去当丫鬟……”
伐柯说道:“你懂得还真多,姑娘,咱们走。”
小厮伸出手来:“姑娘……姑娘别走,我真的不是人牙子,姑娘且信我一回。”
成清看了他一会儿,这小厮瞧着老实忠厚,看起来不像坏人,可若坏人都将自己的坏写在脸上,他们还如何行骗?想清楚了,便对伐柯说:“你说得对,咱们小心为上。”
成清正要走,却听见后面有人道:“姑娘留步。”
成清回头看,见封廉站在她身后。
密达见封廉来了,不由地腹诽,早知如此,何必让他一个下人来请?自己和姑娘说清楚了,清清爽爽的,那样不好么?今日清晨,封廉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密达便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封廉循循善诱道:“密达,你看这块糕点,显而易见是厨子没有做好,豆沙的馅儿都漏了出来,看完这一块,再看我手里这块捏的好的,便更显得圆润可爱。因而是同样的道理,让姑娘先见你,再见我,容易让她耳目一新。”
成清问道:“他是你家小厮?”
封廉说道:“是,他叫密达。”
密达还在心里说着封廉坏话,冷不防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行了个礼。
成清仰起脸问道:“小郎君今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封廉看见成清抿嘴笑了一下,脸颊上陷落一个小小的酒窝,他心里本就有三分慌张,这下脑子却更乱了,勉力回想着《调光经》的内容,第一步仿佛是要夸她。
封廉便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说,你今日戴着的玉钗,真是好看。”密达听了,在心里叹道:“是让你夸人,夸首饰有什么用?”
成清说道:“今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封廉努力地回想着,下一步,该是和她有些肢体接触。
只见封二郎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轻轻摁在成清的发髻上,伐柯见了,叫道:“郎君在干什么!”
封廉将手抬起来:“姑娘的头上,落了只小飞虫。”
密达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拼命地朝着封廉眨眼睛。封廉叹了口气,心想着除了发髻,哪儿也不能碰吧,若是碰了,岂不是太轻浮了吗!
最后一步是什么?封廉皱着眉头想着,片刻后,他想起来了:以上行为,该在没人的地方做。
封廉望着周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还有几个光屁股的小孩蹲在地上弹珠子。
封廉陷入了绝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成清抬起头,眼里一派清明:“小郎君……是对我有意吗?”
封廉只觉得,周遭一下寂静了起来,只有风在猎猎地吹。
密达和伐柯一时间都愣住了。伐柯问道:“姑娘……说什么?”
成清说道:“不知我这样说,是否是冒犯了你,我只是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捋了捋,便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封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我承认,姑娘会怎么想呢?”
成清轻声说道:“我不喜欢小郎君。况且,小郎君不是要娶公主为妻吗?”
封廉低下了头,说道:“若官家让我娶公主,我自当反抗。”
封廉一直以为成清是有意于他的,回想着成清给他写的《调光经》,以及她见到他时红了的脸,一时间无法接受成清方才说出的话。
封廉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不喜欢我,那你可对别人有意?”
成清摇头。只见封廉笑了起来,眼尾伴着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想了想,说道:“你既无心仪的人,那咱们便是有可能做夫妻的,你且等着,总有一天,我的褥子会分你一半!”
说罢行了个礼,纵身越上匹马,踢踢哒哒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下周有一场考试,所以和之前比,每天会少更一些字数,和大家说抱歉
第22章 四月
这几日,国公府里细心的仆役发现,廉哥儿只要一闲下来,便在坐在屋顶上,一呆便是大半天。
大娘子身边的落梅踮着脚,挥着帕子喊道:“哥儿快下来吧,上面风大,仔细着凉了。”
封廉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如今天气已经转暖了,你且去做你的事吧,不必管我。”
大娘子往日几乎都是呆在屋子里的,这日因顾虑着封廉,便频频往院子里跑。卢氏抱着妞妞和大娘子呆在一处,大娘子纳罕道:“往日看廉哥儿都是乐呵呵的,这些天是怎么了,偏要像扎了根似的长在那屋顶上。”
卢娘子道:“娘,我说几句,你可别生气。我从前住在临州的时候,城北有个小破庙,叫莲花寺的,那儿的师父得道多年,我有幸听过些他的传闻,据说他当年灵光一现,了悟出家之时,便是在那房顶上坐了三天三夜。”
大娘子听了,只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想了一会儿,叫了三五个小厮,耳语了一番。
只见那几个小厮偷摸着走到房顶之上,趁着封廉发呆,用绳子将他圈住,封廉一惊,正要挣脱,无奈自己没吃午饭,手脚饿得虚浮,使不上力气,几个小厮将他捆了,带到大娘子跟前。
封廉掀了掀眼皮:“娘,你这是做什么?”
大娘子不回答他,只让几个小厮将他带到床上。其中一个小厮边解封廉的绳子边说道:“多有得罪,哥儿见谅。话说回来,哥儿快别跑到屋顶上了,大娘子以为你要做和尚去了。”说完,几个小厮便出去,将门从外边锁上。
片刻后,大娘子给封廉送吃的来,只见被子掀着,窗户开着,人却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茶楼里,王珏和封廉面对面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王珏忽然喊道:“什么!这等大事,你竟不知会我一声!”
说完之后,叹了口气道:“不过你既受了情伤,咱们俩不妨喝点酒,也好排遣排遣。”
封廉皱了眉头:“我许久没吃东西了,酒又伤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况且咱们今儿来的是茶楼,这儿的茶最好,若要排遣心情,也该喝茶才是。”
王珏瞪他一眼:“你果真受情伤了么?我遇到过好几个受了情伤的兄弟,都是搬起一坛子酒咕噜咕噜往下灌,哪有你这样,偏不喝酒,非得喝茶的!”
虽这样说着,却还是要了几碟小菜与两杯茶水,一边吃一边问封廉:“前阵子满京城传的故事,说你痴恋我干妹妹多年的,可是真的?”
封廉摇摇头。
王珏说道:“对嘛!我也想着,你们是近来才认识的,这传言明摆着就是假的。”
封廉叹了口气:“那传言,是我散布出去的。目的是让整个京城都知晓我心有所属,官家和圣人便心疼公主,自不会将她嫁给我了。”
王珏拉过封廉的手:“你也是一番苦心,听得我都为之动容。”
封廉喝了口茶,又说道:“我原以为,圣人听了这传言,会将我叫进宫里,训斥一顿,没想到没等到圣人,我的心意,却先被拒绝了。”说罢,叹了口气。
王珏给封廉夹了一筷子牛肉:“近来这肉越发贵了,多吃些。”
封廉点点头,将大块的牛肉塞进了嘴里。
园子里新打了个秋千,成清坐在秋千上,双手扶着两边的绳索,为了防止淡红色的裙摆拖到地上,沾上灰尘,就在裙摆处打了个圆形的结。
陈氏站在一旁,见成清呆呆的,便对丫鬟鹿鸣说道:“姐儿这是怎么了,仿佛是有心事?”
鹿鸣回答道:“昨儿我与伐柯一块儿吃晚饭,据她说,封二郎在大街上将姑娘拦下来,表达了心意,可姑娘拒绝了封二郎呢。”
陈氏道:“我果真没猜错,他是喜欢咱们家姑娘的。”
鹿鸣问道:“大娘子不觉得可惜吗?那么好的一桩姻缘……”
陈氏笑道:“说好确实也好,说麻烦确实也麻烦,风月□□,谁又讲得清楚,走了个封二郎,谁知道咱们姑娘不会遇见更好的?”
鹿鸣称是,只听得一阵嘈杂,几个小厮引着两个黄门进来。
成清从秋千上起身,陈氏问道:“中贵人怎么到后院来了?今儿真是过意不去,我们家老爷出门访友了,并不在家。”
年轻的黄门笑道:“今日就是来找大娘子的,我来传圣人口谕,明儿请成家大姑娘去趟宫里呢。”
成清呆了片刻,便反应过来,行了个礼,又问道:“不知圣人让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黄门道:“娘娘的心思,我们怎么敢猜,明日按时去便是了……”正说着,鹿鸣往他手里塞了半锭金子,黄门欠了欠身,道:“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14:12:59~2020-10-09 18:0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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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四月
陈氏和成清听了,稍稍的放下心来。
当晚月色朦胧,成清用被子把自已裹紧,脑海里突然蹦出封廉说的那一句:“总有一天,我的褥子会分你一半!”
成清当下睡意全无,眼睛猛地睁开。四周的夜浓得能够沁出水来,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封廉骑在马上,眉眼之间是收敛过的嚣张。
成清将被子蒙过头顶,紧闭上眼,渐渐地,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第二日,成清乘马车去往宫里。一个老嬷嬷将她带到一处空地候着。成清抬眼望去,那空地上已经站着十来个姑娘,魏嘉文侧着身子绞着手里的帕子,成清走到她后面,拍了她的肩膀。
魏嘉文回过头来,笑道:“姐姐也来了!”
成清也笑,问她:“你可知道,今儿来这地方,是为了什么事?”
魏嘉文摇摇头:“昨儿个我和我娘猜测了许久,娘说她年轻时也进过宫见过当时的圣人,如今的大娘娘,略略讲了几句家长里短,后来便平平安安回来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成清听完,从腰上解下一个小香袋,掏出几颗奶黄丸子分给魏嘉文。
“这是我近日新做的,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