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婵安抚一般拍了拍太安公主的手转头看着秦太后道:“太后娘娘何必这么苛刻呢,身为秦府的嫡长女,您年轻的时候比起我来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安生在宫闱,公主将来总是要外嫁,其实哪里比得上我们这些将来极有可能嫁入皇室的人呢,太后如今贵为皇帝母后应该最是明白这句话,再高贵的公主也及不上将嫁皇室的贵女。”
这话就像是在戳秦太后的脊梁骨,她并不想嫁给先帝,也不想入宫,为了她自己,为了秦家,一辈子都没自己的孩子,直到现在还在为她的家族殚精竭虑。
秦太后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贵女胆子这么大,在她眼中,再厉害的女子也是虚以委蛇,并不会真正拍桌子叫板,但是现在申屠婵竟然反过来威胁她,这可真是稀奇。
“申屠婵,你好大的胆子,大晋远水可是救不了近火,哀家直接杀了你,捅破天那也是半个月后的事了,你尸骨都凉透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申屠婵丝毫不惧,她笑道:“太后,我从来不威胁蠢人,因为她们会真的杀我,但是您不会,秦家还有人守在边关,您一生为了秦家,怎么会允许自己翻在我这小水沟里呢?我给您的玉牌全是我在意的人交给我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若葬身此处,谁会不顾一切的要为我复仇呢?”
她眼神坚定,信誓旦旦。
嬷嬷将玉牌还给了申屠婵,申屠婵重新装回袖中又接着道:“但是,我不想跟您为敌,太安如同我的亲人,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所以,请您屏退左右,我有话禀报给您。”
即便是东都城最出色的戏子恐怕也比不上她,前一刻几乎要拔刀相向,这一刻又想要推心置腹。
秦太后冷着脸不说话,太安公主扶着小腹起身道:“母后,臣妾也是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母后息怒。”
梯子摆好了,端看秦太后下不下。
翠凝在一旁装了许久的鹌鹑,再不说话就要两边都得罪了,于是她柔声请求道:“娘娘,您平常最疼皇后娘娘,母女之间哪有真正的仇,要不还是听一听吧,也许申屠小姐要说的真是要事呢?”
秦太后点了点头,翠凝内心长舒一口气对着殿内的嬷嬷太监们道:“皇后娘娘有话对太后娘娘说,咱们都下去吧。”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道:“烦请你们将皇后娘娘扶出去,这件事我要单独告诉太后娘娘一个人。”
太安公主一愣,危机已退,她并没有把握申屠婵说的是不是孩子的事情。
秦太后普看了看太安公主,又盯着申屠婵打量了片刻道:“准了。”
室内只剩下秦太后和申屠婵。
秦太后扫了申屠婵一眼:“说吧。”
申屠婵理了理衣摆,在一旁刚才太安公主坐过的锦凳上坐下,她笑着对太后道:“太后,一个月前皇后娘娘带着咏骊公主在养心殿留宿时,我造假了起居注。”
秦太后一时没听太明白,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申屠婵笑着解释:“起居注上自是写的帝后同床,其实没有,自从做了先帝去世,他们就没有过什么了。”
她声音轻轻,秦太后震惊的几乎瞬间站了起来,太安公主已经月余不来葵水了,看她刚才的反应,她确确实实是有了身孕。
秽乱后宫,私通外男,即便是太安公主,也要毒酒一杯,甚至大周可以向大晋要一个交代。
第226章
她几乎张口就要反斥太安公主,但是这情况不对,申屠婵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不可能主动把这种几乎捅破天的大事说出来。
在她的惊愕中,申屠婵继续笑着道:“太后,所以宇文极不能知道皇后有孕这件事,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成为遗腹子,所以,您得帮我们。”
“申屠婵,你打错主意了吧?”秦太后几乎憋不住的想要讽刺她,她不明白申屠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怕。
申屠婵掩唇笑了笑:“太后,我敢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呀。”
秦太后愣了愣,是了,太安公主自己一个人是怀不了孕的,申屠婵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定是因为这件事跟她或者秦府有关联,
能跟让她们跟秦府有关联的就只有秦隽,他喜欢皇后。
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秦隽的!
这两个人明明没什么交集,竟什么时候在她的眼皮子低下暗度陈仓了。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她必须得帮忙瞒着宇文极,否则一旦事发,他们都得死。
她头痛的扶住额头,秦隽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刻苦上进,为人端方,现在却突然给她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申屠婵竟然要她帮忙除掉宇文极,除掉一国皇帝,难不成还想要皇后肚子中现在还不知道男女的孩子来继承皇位么。
申屠婵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太后,咱们还有清河郡王,他是个好孩子,您不是也打过这个主意么?”
她确实拿这个抗衡着宇文极,一旦宇文极驾崩,就可以扶持宇文濯,皇帝年幼,秦家只要不再嫁女进宫,等幼帝大一些,急流勇退,秦家定然能躲过一劫。
可是现在,她必须在太安公主肚子大之前实施这件事,三五年的事情变成迫在眉睫,火急火燎的一件事。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趁着宇文极未察觉,太安公主没有显怀除掉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但是她对上了申屠婵的目光,这个风险太大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申屠婵就像是个疯子,她连这种事情都敢撺掇太安公主干,万一她撕破脸扯出秦隽,大家还是完。
现在,申屠婵根本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在命令她,除掉宇文极。
她闭了闭眼睛压抑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哀家会考虑这件事,你退下吧!”
她话刚落音,殿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秦太后一腔怒火算是有了地方发:“滚进来!什么天大的事情!没看到哀家有事吗?”
进来的是翠凝,她紧张道:“太后,皇上去了钟粹宫没找到皇后,朝这边过来了,马上就到!”
秦太后准备给太安公主落胎的药还在案上。
申屠婵含笑看着翠凝道:“去把皇后娘娘扶过来吧,太后不舒服,娘娘过来尽孝而已,怕什么?”
翠凝看了一眼秦太后,秦太后躺回榻上道:“去叫皇后过来。”
申屠婵走到门口对候着的小太监道:“药凉了,去给太后换一份。”
一切有条不紊,秦太后的怒气只能憋着,她一会儿还要对上宇文极,但还是有些刻薄的对申屠婵道:“你害怕过吗?比如死?”
申屠婵上前扯了褥子帮她盖上,语气十分温顺:“我怕的可多了,我从前怕自己做不好事情,后来我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死了,我便开始害怕失去身边的人,可是徐初元还是死了,我怕极了再失去谁,太后,就像您在意秦家一样。”
宇文极进来时便看见太后和皇后如同母女一般闲话家常,申屠婵含笑坐在略远的地方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一见他进来,秦太后含笑道:“皇帝来了,哀家有些不舒服,就叫皇后过来陪着说说话。”
宇文极一直觉得她们应该是有嫌隙的,至少在关于宇文濯的事情上,她们为了自己的权力,必须得拼命争夺宇文濯,可是现在看着,两个人面容和乐,有说有笑,他上前一步道:“皇后既然来了,怎么没带着濯儿一起过来给母后看看?”
太安公主没说话,太后笑道:“他还小,哀家怕过了病气给他,就没有让皇后带他来。”
宇文极笑了笑道:“母后担心的是,是朕疏忽了,母后这几日用药了吗?感觉如何?”
太后笑着请皇帝坐下,又说了说自己这几日的症状。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太安公主不等宇文极开口就先发制人道:“陛下,翠凝这几日照顾母后十分尽心尽责,今日陛下好不容易有空,怎么说也得陪陪翠凝。”
她说这话时眉眼带笑,说完忍不住以手遮面打了个哈欠。
秦太后便道:“皇后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这个情况,宇文极没再提去钟粹宫,摆驾去了翠凝那里。
一回到钟粹宫,太安公主就问申屠婵:“你跟太后说了什么?”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孩子的事情,不当着你的面说是为了给你留后路。”
太安公主沉默了。
她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退一万步来说,万一孩子没保住,她们还可以半途矢口否认这件事,把一切都说成是申屠婵的计谋,太安公主并不知道此事。
沉默了半晌,侍女进来伺候太安公主吃宵夜,太安公主捏着筷子不动,看着申屠婵道:“我烦死宇文极了,你看见他今天的嘴脸了吗?我躲过今日,明日呢?后日呢?”
申屠婵靠在椅背上抱臂沉思,太安公主几乎是无奈的唤了她一生:“申屠,你说呢?”
太安公主说的问题申屠婵也在想,她们不可能天天这样想法子来躲宇文极。
申屠婵的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道:“不必着急,看看这两日太后的反应,她呀,应该比咱们更急。”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但是太后那跟宇文极如出一辙的翻脸不认人还是让她心中有芥蒂。
申屠婵早将她了解的透透的,看了她一眼道:“公主,这是争斗,原本就是利益站队,各凭本事,你可别会错了意,太后已经算是个好说话的了,换个真的阴狠毒辣的,咱们废更多功夫不说,说不定你早就见不到太阳了。”
太安公主自是清楚,也不再沉着个脸。
第227章
申屠婵今夜宿在钟粹宫中,寇五娘跟她一起来的,两人便宿在一间屋子里,梳洗完毕,申屠婵刚躺下,寇五娘也梳洗完了,她在床边坐下,低声道:“阿婵,你对待公主的态度直来直往,不怕……”
怕她心中会有嫌隙。
申屠婵转过脸来看着寇五娘道:“我知道,我对她十分无礼,排除掉救命之恩,一路扶持的情义,从性格和人品来说,她可能并不喜欢我,甚至想要防备我。”
这是难得的掏心窝的话,寇五娘顿时有些慌:“那你还这样对待她?万一她生出别的心意,你不是两面难为么?”
申屠婵对她笑了笑,是个连眼睛都皱起来的笑,她道:“别担心,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害我的,我在帮她争取利益,她要用我,燕王又护着我,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多心思还要奉承她呢,我平常里已经殚精竭虑,难道还要像在大晋时,处处奉承?那许多事情还办不办了,况且我又不跟她过一辈子,大家走完这条路便一拍两散了。”
申屠婵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小脸素净,长发柔顺的铺在枕头上,整个人瘦瘦的,在灯火中白的像是在发光,她对现实似乎也是有些不满的,说这些时嘴巴微微撇了撇,这才像她这个年纪小姑娘该做的。
但是她除了眉间的疏淡,真的是冰魂雪魄,姝色难掩。
人人都爱美色,寇五娘盯着她看了片刻道:“阿婵生的真美,我想不出镇北侯夫人得是什么样的倾城之色。”
申屠婵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有些不自信,但是得益于自己脸皮厚,所以从没露过怯,她对寇五娘解释道:“我长得不像我娘,我哥哥才像我娘,俊秀无匹,我像我爹爹,看起来便是个不善且固执的。”
屋子已经有了些初夏的暑气,寇五娘拿了团扇轻轻帮她扇了几下道:“面相上像父亲的女孩子品性上都会更像母亲。”
申屠婵点了点头,是的,她是很像她的母亲,要强,狡诈,却又坦率,还有些懒散,徐氏若是普通女子,也不会死在漠北了,她会在京城的富贵窝里为丈夫守一辈子,操劳家事,养育子女。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睡了。
秦太后第二日就宣见了她的哥哥秦将军,秦隽也跟着自己的父亲进了宫。
秦太后从前十分的疼爱秦隽,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宇文极再好也和她隔了条血脉,可是她一心为秦家筹谋,一心为秦隽考虑时,得到的却是秦隽给她闯下了这种大祸的结果,这叫她怎么不生气。
因此她冷着脸脸道:“你去外面候着,我跟你父亲有话说。”
秦隽行礼退了出去,其实太后没有宣他,他不来也正常,但是他很长时间没见姜元芷了,那夜之后他们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她的那个侍卫倒是见了他两次,可是姜元芷没有带过任何话。
她去找他好像就是为了一夜风流,如果姜元芷是个普通的女子,秦隽还会点着她的脑袋说她笨,怎么能这样无媒无聘,甚至连一点好处也没得到的叫男子得了身子呢,可是现在,好像他才是被得了身子的那个。
秦隽根本没办法不去想她,姜元芷却已经飞回了那宫墙内。
他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对门口的小太监道:“太后和父亲恐怕要说一会儿话,你带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有些晒了,御花园里没什么人,秦隽走了一圈并没有遇到姜元芷,有些不高兴的叹了口气打算回延福宫。
好像缘分还是蛮眷顾他的,他在宫中长长的甬道里碰到了散步的姜元芷和申屠婵。
侍女给两个人撑着伞,姜元芷正低头对申屠婵说什么,神色有些委屈,申屠婵板着脸不说话。
她说完话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在望着她的秦隽,瞬间又别开了脸。
申屠婵笑着对秦隽道:“秦公子今日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去延福宫吗?”
秦隽对太安公主行了礼,对申屠婵点了点头道:“嗯,陪着父亲进的宫,长辈们说话,我出来走走。”
说完他看着太安公主道:“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太安公主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道:“好得很。”
语气不太好,秦隽以为她在生上次自己去青楼的气,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但是人太多,他只能道:“那就好。”
只是这样简单的对话,秦隽就得让开,请皇后通行。
申屠婵跟太安公主走远了,申屠婵回头看了一眼秦隽才对太安公主道:“他还看着你呢。”
太安公主没有回头,目视前方道:“你刚才还不让我来见他。”
申屠婵捏了捏她的手腕道:“这是为了更好的以后。”
太安公主这才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秦隽回到延福宫中时,秦太后和秦将军已经说完了话,他的父亲一见到他就沉着脸道:“你去哪了?”
秦隽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御花园。”
秦国舅哼了一声:“有碰到谁吗?”
这话问的秦隽一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他和姜元芷的事情,但是他面色不改:“碰见了皇后娘娘。”
秦国舅还要再说什么,秦太后道:“好了,他又不是小孩子,出走走走你就这样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