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这段时间并没有完全松懈部署,因此士兵们除了第一下没反应过来,马上就反击了。
匈奴不是大队人马,只是过来骚扰一下放了把火,冬日里火光大起十分明显,姜澜带着胡刀他们策马过来时火已经烧掉好几个帐子了,不过当时建造的时候有给帐子间保持距离,所以火势在烧掉挨着的一个帐子之后便断掉了。
匈奴似乎只是过来查探一下军情便飞快的退了,王晏素来谨慎,制住马儿对副将道:“穷寇莫追,当心陷阱!”
姜澜却觉得有些蹊跷,他看着王晏道:“往年冬日也会有突袭吗?”
副将去安排士兵加紧巡逻,王晏这才道:“有的,次数不多,一般是为了抢些粮食,此次倒是有些古怪。”
匈奴并没有抢到粮食,反而像是为了过来探探晋军这边的风声。
王晏又补充道:“已经派了斥候出去。”
姜澜点了点头,胡刀从远处骑马过来道:“殿下,他们真的走了,好像就是为了过来看一眼。”
姜澜面无表情,这简直就是刻意的打草惊蛇,匈奴如此一出,明知大晋会加强防御。
那么他们肯定不是来抢东西的,也不是为了后续的大战,若有大战,定是直扑,不可能还特地来知会一声。
姜澜直视了黑夜许久,直到王晏想要上前提醒他敌袭已经结束了,他才看向王晏,在这铺天盖地的风里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定是来打探消息的,城里有叛徒。”
王晏一惊,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这里只有他和姜澜,燕王府的侍卫胡刀站在不远处守着,他依旧难掩震惊:“怎么可能?!他们能来打探什么消息?”
姜澜讽刺一笑:“大晋有可能换主将的消息。”
第268章
王晏当场愣住。
申屠婵说过不会做主将,她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她说过这话。
姜澜看王晏还在思索这件事,直接提醒道:“没有人会以为是燕王妃想要主持军务,他们看到的人,是本王。”
就算申屠婵经常穿梭在军中,人们首先看到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燕王府。
燕王乃是皇帝嫡亲的儿子,人人都会以为是他即将接手漠北。
王晏看着姜澜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漠北就真的有叛徒,或者说有内应,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将燕王到来的消息透露给了匈奴。
匈奴今夜就是来试探晋军,试探燕王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子,无论从哪个方面审视都应该是没有上过战场,只有一肚子兵法的花架子,倘若姜澜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么他一定会马上反击匈奴,做实自己接管漠北这件事的传言,又将自己的缺陷暴露了清清楚楚。
如果姜澜不是或者不动,匈奴便也知道,这个漠北的人新主人并不是个草包,他们就会想出别的办法来对付这个人。
其实无论这个人是姜澜还是申屠婵,匈奴的想法不会改变。
王晏惊得一身冷汗,如果说漠北一直有内应,那么漠北数万的百姓岂不是都踩在刀尖上在生活。
姜澜说完便转身进了营帐,在镇北侯府的火炮到来之前,他必须要先肃清漠北内部,如果没有火炮,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含翡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像是路上透支了体力,憋到这几日病倒了。
新来的四个侍女里曹氏举荐的那个皮肤微黑却十分漂亮的侍女叫红豆,人也十分机灵了,含翡不在时近身侍奉申屠婵的是她。
她提着水壶和小手炉走到申屠婵的书房门口时被门口的婆子拦住了,她笑着解释道:“嬷嬷,奴婢来给王妃添茶,更换手炉。”
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带着审视,然后才道:“姑娘稍等。”
说着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扉道:“娘娘,奴婢们来换茶水了。”
直到里面说了声“进”,婆子才轻轻推开门,抬了抬下巴让红豆进去。
红豆心中感慨高门大户规矩大,一边进门将新的手炉呈给申屠婵。
申屠婵桌子上的图纸和书册都是合的好好的,更换了手炉她又看着红豆添茶。
红豆有些紧张,她头一次见到皇族的人,只觉得无论是相貌还是仪态气质都不是她从前见过的人,包括赵夫人曹氏可以比拟的。
她倒完茶水正要退下,申屠婵笑道:“红豆,你是太守府的家生子吗?”
红豆赶紧摇了摇头道:“回娘娘,奴婢不是,奴婢是七八岁的时候进的太守府。”
申屠婵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漠北人吗?见过匈奴吗?”
红豆紧张的直接跪下了,手里还牢牢的提着那小茶壶,低着头紧张道:“奴婢不是漠北人,是幼时被卖到这边的,也没有见过匈奴。”
申屠婵哦了一生道:“别紧张,就是跟你说说闲话,下去吧。”
红豆这才起身提着壶出去了,外面的一个婆子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等红豆走了便进来道:“娘娘,可是那丫头有什么问题?”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含翡歇了两日了吧,这丫头总是趁我在书房的时候找各种理由进来,来了漠北以后我跟含翡说过,只要我进了书房,除非我叫她,否则不许进去,我不信含翡没教过她这件事。”
因为她在看关于火炮的图纸合文字记录,除了姜澜,她防备着身边的任何人。
两个守门的婆子对视一眼,刚才问话的道:“娘娘,要不要审问一番?”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盯着她,给她进书房和内室的机会。”
两个婆子低头称是。
姜澜第二天早晨才回来,申屠婵正等着他用早膳。
他一进屋脱了披风便道:“我有事跟你说。”
申屠婵挑了挑眉道:“我也有事跟你说。”
·姜澜先把昨夜匈奴突袭和漠北可能有细作的事情说了,申屠婵把红豆的事情也说了,姜澜有些怀疑道:“你觉得红豆会不会是细作?”
申屠婵沉思了片刻道:“应当不会,如果她是漠北的细作,在咱们来之前,太守府可以传递的消息就已经够多了,匈奴这会儿可能不是试探了,估计已经打到汉中了。”
姜澜点了点头,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道:“或许是太守府想要试探你。”
申屠婵笑道:“试试她就知道了,至于其他的,咱们就放出风声说燕王要掌管漠北了,如何?”
这原本也是姜澜的计划。
夜间,红豆侍奉申屠婵躺下,正要去帮姜澜脱靴子时,申屠婵看着姜澜道:“我的手串不见了。”
姜澜十分关切的道:”你今日一直在书房,是不是落在书房里了?”
说着转身看向红豆:“你去书房找找。”
红豆一愣,她知道书房是重地,由王妃身边的婆子看守,平常是不会让人单独进去。
她不由得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看了看燕王却没说。
燕王走过去将申屠婵揽进怀抬头看着红豆,红豆还等着申屠婵拒接燕王,谁知燕王直接斥责道:“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红豆这才惊慌失措的点头跑了出去。
书房里锁了门,她只好喊来了婆子,婆子审视的打量她:“是王妃说的?”
红豆点了点头道:“王妃说她的手串丢了,让奴婢找找,您可以去问王爷王妃。”
婆子只好从身上摸出钥匙去给她开门,婆子去掌灯,红豆在屋里东张西望了片刻便走到了书桌前。
上面有申屠婵看的话本子,还有放的整整齐齐的折子,一些漠北的图纸。
红豆并没有翻那些东西,稍微摸了摸有没有珠串的痕迹就松开了手,婆子掌了灯过来道:“仔细找找。”
红豆这才大致翻了翻,她是识字的,只看见一句‘漠北一切尽在王爷掌控之中’,有些慌乱的盖好,心脏砰砰直跳。
婆子瞥了她一眼道:“椅子下面找找。”
红豆又赶紧弯下腰细细摸了摸椅子低下,椅子底下没有又低头翻了翻椅子上的坐垫,旁边把手缝隙里露出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绿玉串。
她赶紧拿在手上对婆子道:“找到了!”
第269章
申屠婵和姜澜下棋的时候胡刀进来禀报道:“殿下,娘娘,跟她好几天了,并没有向外面传递消息,只是跟同屋的几个侍女说了府里的事情。”
申屠婵和姜澜对视了一眼,笑道:“只是不知道是祸水东引,还是另有其人。”
姜澜看了胡刀一眼道:“继续跟着她,另外三个也盯着。”
胡刀应声去了,这样看,漠北跟筛子差不多了,到处都能泄几句消息出去。
申屠婵走了一颗白子,思索了片刻道:“我总觉得她们应当跟匈奴没什么关系。”
皇族宗亲互相塞眼线是很常有的事情,关系错综复杂,整个京都城的消息源恐怕比蜘蛛网还要密集,姜澜和申屠婵突然来到漠北,整个漠北的官员和女眷都盯着他们呢。
这迷雾不是一下子能抹掉的,王晏在军营中无法轻举妄动,这件事只能交给申屠婵和姜澜来做。
邓通判家娶儿媳的事情近在眼前,邓夫人第一份帖子就递到了申屠婵这里,含翡这两天已经好些了,但是申屠婵还是笑道:“你身子弱,万一再病了就更难好了,你在府中养着吧,红豆她们陪我去就好了。”
含翡还以为自己不在这几日红豆得了申屠婵的青眼,脸色一下子僵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奴婢一定尽快好起来好侍奉娘娘。”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
含翡出了屋子,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红豆一眼,红豆瑟缩着不敢说话。
申屠婵身为王妃,自是不可能只带一个侍女出门。
这段时间,自从这四个侍女进来,申屠婵就没有怎么出过门,出门也是燕王和侍卫跟着,四个侍女就更别提了,不说府里侍卫守着,就是不守,她们也没敢胡乱出门,生怕犯什么错。
现在含翡病了,申屠婵要出门参加喜宴,除了红豆,另外三个也想出去透透气。
小梅是邓夫人举荐来的,按理说她应该跟着申屠婵去赴宴,只是她夜里着凉了,另一个曹氏送来的笨手笨脚的打破了一盏花瓶,申屠婵只好带着红豆和柳夫人举荐的黄莺去邓府赴宴去了。
邓夫人老早就在内院门口等着了,申屠婵一到她就上前虚虚搀扶申屠婵下马车,她的年纪都能做申屠婵的母亲了,但是身份放在那里,她笑吟吟的道:“娘娘能过来,真是臣妇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旁边上次见过的几位夫人也纷纷笑着行礼,邓夫人虚扶着申屠婵进了门,后面的夫人们才跟着进去。
许多没能进去郡主府门的商贾贵夫们都是头一次见皇室中人,只觉得眼睛都要看直了。
这些夫人可能没有什么别的见识,但是眼睛却一个比一个毒,从头饰到压裙的玉佩,到绣鞋上的珍珠,她们可能不能戴,但是却见过好东西的。
众目睽睽之下,申屠婵旁若无人的和曹氏、邓夫人说话,红豆站在一边只觉得与有荣焉。
申屠婵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整个漠北谁也不敢对她冷一下脸子,红豆一开始对至高皇权没有什么更深的了解,她甚至好奇的问那几个婆子,王妃在京都城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婆子回答她的是什么,大晋现在压在燕王妃头上的女子只有皇后。
皇后一词对漠北的平民女子而言与西王母无异,是活在传说里的,而对燕王妃而言,只是她的婆母而已。
申屠婵由夫人们陪着说话听戏,红豆寸步不离的跟着,黄莺因为是知县府中的家生子,这会儿不知道是趁着人多去见了一起过来的亲人,还是出去透气去了。
红豆并不想管黄莺,她只想站在申屠婵身边,享受这片刻高高在上的感觉。
邓夫人的儿子娶的是汉中一家商户的长女,这商户是皇商,申屠婵问起来时,邓夫人便大大方方的说了。
申屠婵来做客,自是不可能空着手来,便带了只嵌玉石的蝴蝶钗子,这钗子不大,但是做工十分精致,便是整个漠北也难寻能工巧匠能够做出,上面的玉石紧挨着蝴蝶翅膀的形状。
只是这玉到底不大,真看料子,便是邓夫人也有几块比得上的料子。
但是这是申屠婵送的,意义不一样,邓夫人是很高兴的,见识短浅的商贾夫人们却不这样想。
申屠婵自是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喝了口茶笑道:“这是母后送给本宫的,当做本宫给新娘子的见面礼了。”
邓夫人顿时又惊又喜,皇后的东西,那便是作传家也是值得的,将来戴出去都是体面。
室内其他人也不再看申屠婵,纷纷盯着邓夫人和那蝴蝶发钗瞧。
姜澜这几日都在参与军中的操练,姜澜没有军令却在军中操心着主将的事情,一下子惹了好多士兵和副将的不满。
邓府这边,新郎新娘给申屠婵磕了头,申屠婵吃完喜宴了。
红豆一直没有怎么离开过申屠婵的视线。
申屠婵吃了酒,走的时候看样子也是尽兴而归,宾主尽欢,最后曹氏和邓夫人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胡刀护送申屠婵来去的。
她走了以后,邓夫人对曹氏道:“今日没看到小梅,也不知她是不是惹了娘娘心烦,但是看娘娘挺高兴的,我也没敢多问,生怕惹她不喜。”
曹氏送了两个,有一个来的,一个没来的,自是不觉得有什么,笑着道:“若是有问题也该说了,没提应当是没什么事,估计只是巧合。”
邓夫人想着申屠婵今日赏的钗子,也不再想这个事情了,高高兴兴回到宴席上去了。
赴宴回来,胡刀把黄莺拖到姜澜和申屠婵面前时,黄莺就知道自己完了。
跪在两个主子面前时,她还略带不甘心的道:“红豆不是更可疑吗?娘娘没有怀疑她吗?”
申屠婵笑着看了看她道:“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黄莺不解。
申屠婵摇了摇裙摆上硕大的压裙珍珠道:“红豆的确可疑,可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啊,一个细作,怎么会将贪恋荣华富贵和权势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呢?”
第270章
黄莺似乎这才想到关窍,忍不住咬了咬牙。
申屠婵笑了笑道:“你是怎么撺掇红豆的?是为谁打探消息的?”
黄莺自知死到临头也跟着笑了:“人人都道燕王妃厉害,不如你猜一猜?”
姜澜瞥了一眼胡刀,胡刀上前捏住她一根手指,匕首像是削果皮一样削去了她一根指头。
黄莺甚至都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她忍不住握住手惨叫连连。
申屠婵的眉头连皱都没皱,胡刀又上前摘了她的下巴。
黄莺只觉得锥心刺骨的痛,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任由口水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