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主还没坐下便看着申屠婵道:“本宫还真是在哪都能碰到申屠小姐,招蜂引蝶,不外如是。”
申屠婵微笑着道:“不比八殿下威风凛凛。”
这简直是往八公主心窝子上扎,明明她们第一次交锋八公主就失了封号。
谁知八公主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申屠婵忍不住拿帕子沾了沾唇,八公主永远有一点好,最安静的时候永远是咬人之前,可惜这一点她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玉嫔却在一旁打量着申屠婵,心中忍不住冷笑,这样爱出头的女子,若是在宫里,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没过一会儿,宫人端了安胎药过来,玉嫔捏着鼻子不愿意喝,宫人倒是个会讨巧的,笑着道:“申屠小姐,娘娘喜欢您,不如您来服侍娘娘用药吧?”
申屠婵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仿佛真的是因为得了玉嫔青眼而激动不已。
宫人忍不住在心中哧笑,说的再厉害,终究是个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
申屠婵双手捧了药碗起身向玉嫔走去,她看着玉嫔,玉嫔一双杏眸也看着她。
她离玉嫔就还有一步之遥。
脚下什么东西重重一滑,申屠婵踩到了地毯里的什么珠子。
申屠婵的身体没有向前扑,却重重向一旁倒去,那药碗在宫女的惊呼声中抛到半空,连汤带碗竟然没怎么洒的被抛到了八公主身上。
那汤药漆黑,还冒着热气,条件反射之下八公主甩袖子重重一挡。
玉嫔顿时惊呼一声侧身往旁边躲,一脚没踩稳重重从脚踏上滑坐下来。
申屠婵已经摔在了一旁。
宝庆郡主几乎立刻站了起来:“快扶娘娘站起来!赶紧去叫太医!”
室内的宫女一窝蜂铺上来将玉嫔扶了起来,腿脚灵便的小太监已经飞快跑了出去。
八公主还保持着缩在一旁的动作,突然怒目圆睁的看向申屠婵。
那药碗倒在了玉嫔裙摆上,顿时汤汁淋漓一片。
玉嫔这边头昏脑胀的被搀扶着坐在榻上,还没坐稳便痛苦的扶住肚子,裙子下渗出鲜血。
宁国公主一看这场面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屋里掺杂着玉嫔的哀嚎和宁国公主的哭声,还有八公主尖锐的叫喊声:“申屠婵!谋害皇嗣,你罪该万死!”
太医来的很快,皇上和皇后也来的很快。
屋里乌泱泱跪了一地,八公主还没等皇帝坐下便道:“申屠小姐打翻了药碗,使玉嫔娘娘受到了惊吓,在脚踏上滑了一脚!”
申屠婵却只是跪在下面,眼眶通红,双眼含泪道:“陛下,娘娘,臣女没有,不是臣女把药碗丢到玉嫔娘娘身上的!”
第40章
这情况很像几个月前的秋狩时,也是申屠婵和八公主跪在堂下分辨。
皇帝看了看宝庆郡主道:“宝庆,你先说。”
八公主的牙齿重重收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宝庆郡主。
这屋里当时全是眼睛,宝庆郡主冷笑一声如实道:“玉嫔娘娘的宫人说玉嫔喜欢申屠小姐,让申屠小姐侍奉娘娘吃药,申屠小姐便端了药碗上前,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滑倒了,摔在了地上,那药碗便不小心泼向了八皇姐,八皇姐把药碗扬到了玉嫔娘娘身上,娘娘为了躲药碗,脚下一滑摔倒了。”
她说的不偏不倚,八公主却柳眉一竖:“明明是申屠小姐将药碗丢到了我和娘娘身上,我们俩都下了一跳!宝庆,你可不能因为申屠小姐帮过你就偏袒她!”
皇上看向申屠婵的眼神十分冰冷,宝庆公主一惊,正要开口,太医从内室出来了。
“陛下,玉嫔娘娘的龙胎,没有保住。”
皇帝的目光从太医身上移到申屠婵身上,八公主几乎已经无法控制内心的狂喜。
申屠婵却重重扣了个头道:“陛下,臣女是向后方摔的,现在还有淤青,八公主坐的离臣女最近,陛下请宫女一验臣女身上便知!”
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后道:“申屠小姐,你可知这也不能证明你完全无罪。”
申屠婵伏在地上,她悲切的大声道:“求娘娘请十三殿下为我作证!”
宁国公主已经被宫嬷嬷带下去哄了。
皇后的眸光顿时有些锋利,皇帝的目光在申屠婵和八公主之间游走了一下。
申屠婵再次道:“陛下,十三殿下只有十岁,她跟臣女一共私下只见过两面,绝对不会偏袒臣女,孩童最是心明眼亮,求陛下让公主作证!”
八公主袖子下的拳头捏的紧紧的,她根本没把宁国公主放在眼里,当时一片混乱,宁国公主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小丫头,谁会问她什么。
八公主实在忍不住了分辨道:“十三皇妹哪里会注意这些,申屠小姐不要胡乱攀扯!”
皇帝沉默的片刻仿佛抽走了屋里的空气,连宝庆郡主也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过了许久,皇后打算开口时,皇帝说话了:“宣宁国。”
申屠婵垂着头轻轻看向绣了祥云花纹的地毯,八公主此时也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国公主被嬷嬷抱了过来,她一进门便盯着跪在地上的申屠婵看,皇后笑着开口道:“璇玉,你告诉母后刚才申屠小姐摔倒时你看见了什么?怎么哭了?”
宁国公主瘪了瘪嘴,搂住皇后的脖子,看了看八公主又看了看申屠婵:“阿婵不小心摔倒了,那碗就掉到八皇姐身上了,兴许是烫手,八皇姐就两只手一掀,就泼向了玉嫔娘娘,娘娘肯定也怕烫,就想躲,就滑了下来,阿婵一下子摔倒后面去了,摔的可响了!”
八公主额上青筋暴起,她还没说话宁国公主便又道:“儿臣就看见玉嫔娘娘裙子下边有血,好多血.....”
八公主压制不住的愤怒打断了她剩下的话:“十三皇妹,你不要信口胡说!”
那边太监进来禀告,皇帝抬了抬手,只听那大太监道:“奴婢在申屠小姐摔倒的地方捡到了几只玉珠子,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正捡了想走。”
皇帝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不管这是下面的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都是害玉嫔小产的主谋,这珠子说不清是等着玉嫔踩还是为了要牵连申屠婵呢。
申屠婵只是被牵扯进来的那一个,她今天仅仅的幸运是没把汤泼到玉嫔身上。
八公主有些焦躁的看着皇帝大声道:“父皇,十三皇妹小小年纪,她懂什么,指不定就是被宝庆和申屠婵蒙骗了!”
不等宝庆郡主和申屠婵反驳,皇帝便冷冷扫了八公主一眼,开口道:“把涉事的宫女太监拿到慎刑司,查查是谁要害玉嫔,元芷,禁闭三个月,抄经十遍。”
皇帝说完便冲下面的人挥了挥手。
从翠微宫出来,宝庆郡主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申屠婵脸上的悲切已经褪了个一干二净,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宁国公主也被嬷嬷抱了出来,与申屠婵擦肩而过时她笑道:“阿婵,本宫有仔细看。”
那嬷嬷抱着她走远了。
宝庆郡主的目光变得十分冷厉,申屠婵迎着那目光道:“郡主,八殿下不会放过我的,我请求十三殿下看着我一些有什么错呢?”
宝庆郡主的目光并没有变得柔和:“只是如此?”
“您可以问十三殿下。”申屠婵的口吻十分严肃。
两人对视片刻,宝庆郡主先收回了目光,最后才语气平常道:“你摔得不碍事吧?”
申屠婵摇了摇头。
太安公主还在长春宫,申屠婵盈盈拜道:“没有叫殿下失望吧?”
太安公主微微一笑,看了看申屠婵,才跟宝庆郡主道:“当然没有!你看,京都贵女中一定有那么一两个拔尖的。”
宝庆郡主给了她们俩一个白眼,没有说话。
申屠婵笑着道:“刚才郡主十分担心我,是我的不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一定提前跟郡主透个口风,郡主别生气。”
宝庆郡主其实倒也不是生气,忍不住问道:“玉嫔为什么要这么做?”
申屠婵没有说话,太安公主将桌子上放着的一点活血化瘀的药往申屠婵旁边推了推道:“孩子生出来还不知是男是女,况且才两个多月,能不能生下来更是问题,容贵妃娘娘拿些实质的好处换那不是轻而易举?”
宝庆郡主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淑妃娘娘说的?”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
申屠婵将那小小的药瓶捏在手心里道:“多谢殿下。”
太安公主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废了这么大劲,姜元芮也就是禁闭三个月,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划算。”
申屠婵忍不住拨了拨那玉瓶上的木塞道:“殿下,她是皇女,只要不是翻天的大事,我能把她怎么办呢?但是狗栓的久了,最容易发疯干点不可挽回的事情。”
宝庆郡主哼了一声:“比如?”
“请您拭目以待吧。”
申屠婵刚回到府里,她院子中的侍女就过来禀告,有人给她递了信。
门房拿过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小乞儿送来的。
小满把信封打开反复检查了一遍,一遍检查还一边道:“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你知道谁给你的?”
小满仔仔细细查过了才递给申屠婵,申屠婵没说话,直接抖开了纸张。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人已救下,明朝,清风。
明天早朝后,清风茶馆见。
申屠婵将那纸凑到蜡烛上点燃才回头对小满道:“明天去请五娘跟我一起出门。”
第41章
寇五娘还是第一次陪同申屠婵出门,小满提前给她透了点口风,使他十分忐忑不安。
马车从镇北侯府在的这条街道到平阳大街还有不短的距离。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马车和人群都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别的不一样,申屠婵甚至轻松的将两腿伸直,就那样闲散的瘫在车内。
这不是一个贵女该有的坐姿,便是寇五娘这般爽利的人也很少会有这样随性的坐姿,而小满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寇五娘忍不住心下微微放松,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
刚刚擦干净手心里的汗就听见外面突然一阵喧闹,寇五娘迅速掀开帘子望去,一辆发狂的马车正向着她们飞奔而来。
那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拼命的向前冲,还重重的打着鼻鼾,对面的车夫已经被颠下了马车,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路过的一个行人躲避不及直接被马车压了过去,这边车夫吓得不停喊叫,喊小满护着申屠婵跳车。
申屠婵仿若未觉,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寇五娘的手已经扣在了她的腰上,申屠婵却突然摁住了她的手,这是一个微微阻止的动作。
寇五娘犹豫的一瞬间,便看见旁边瓦巷里冲出来一辆驴车,那驴车行的飞快,驴子一边跑一边哼哧大叫,然后重重的撞向了发狂的马车,一时之间车仰马翻。
这一下殃及了旁边路过的行人和挑担子的货郎,顿时哀嚎遍地。
更可怕的是那驴车侧翻,里面一个衣着破旧的少年摔了出来,摔得头破血流,哭着将甩出来的老人抱在怀里,那老人头发花白,口角上全是血,看不出是死是活。
寇三娘看着这惊险的一幕顿时忍不住松了口气,她转头望去,申屠婵正一脸平静的望着这一切。
小满下去拿了些银子给受伤的车夫和路上受伤的行人,那老人应该是断气了,少年哭的十分凄厉:“爷爷!你醒醒啊!救命!...救命,快救救我爷爷!”
京都卫已经有巡逻的人过来了,申屠婵向后退了一步将马车帘子拉上。
寇五娘忍不住轻声道:“结束了?”
申屠婵冲她微微一笑。
外面小满把来龙去脉跟京都卫的人解释了一番便回来了。
镇北侯府的马车便绕开混乱往前行去,那少年还在外面哭天喊地的哀嚎,申屠婵挑开帘子望去,与那少年对视了一眼又放下帘子。
隐藏在暗处的人看到镇北侯府的马车平安过去也撤了回去。
这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申屠婵又挑开帘子看了看,御史台一位大人的马车刚好跟镇北侯府的马车擦肩而过。
申屠婵脸上这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寇五娘忍不住问道:“阿婵,你早就知道会有发狂的马车?”
申屠婵又像刚才一样轻松的坐着:“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算。”
不能寇五娘再问,她便道:“她恼羞成怒,已经不耐烦耍计谋了,肯定只想快刀斩乱麻,无非就是想让我死,只能抓住我出门的时间害我,防止她有别的招数,我不是把你们喊来了,放心吧,我在暗处也布置了别的,她想我死,我也想让她死。”
申屠婵说这话时还是笑嘻嘻的,也没有点明自己说的是谁。
寇五娘毕竟出身平凡,她想了想刚才死掉的老人,还有嚎哭的少年忍不住脸色有些闷。
小满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五娘,你别多想,那老人本来也就一口气了,他那孙儿和他都上赶着乐意呢,小姐出了一大笔丧葬费,你放心吧!”
想了想又道:“刚才御史台的马车过去了,御史会给他出头的,为了把御史台的人引到这边来,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本来想着无论有没有用也算个准备,这下真派上用场了。”
寇五娘只觉得心下凛然,她想不通霍香香那样率性的人怎么有个心思那么缜密又邪性的好友。
马车到了清风茶馆,寇五娘留在马车上,小满扶着申屠婵上了楼。
姜澜已经煮了茶等她,申屠婵一进门便觉得茶香扑鼻,姜澜用的应该不是茶馆的茶。
申屠婵进去连礼也没有行,走到姜澜对面坐下才道:“是我来迟了,殿下恕罪。”
姜澜没有在意这个,反而给申屠婵倒了一杯茶:“昨日宫中的事情我听说了。”
他面无表情,申屠婵顿时有些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做的好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在宁国公主身上动心思。
她脑筋转的飞快,姜澜却道:“下次这种事情不要硬碰硬。”
申屠婵一愣,半晌她才笑道:“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放心,我刚给您献了计,还等着拿赏赐呢,不会轻而易举的死掉。”
那日他们在月香茶室听到的事情今天早朝被掀了出来,秋时琤县蝗灾,地方上封锁了消息,朝中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现在入了冬,没有粮食,地方上却不想办法解决,百姓不堪其苦,过来京都城报信的人基本都半路上就被杀了。
姜澜他们救下了那个已经到通州的人,今天早上那人直接敲了登闻鼓,直面陛下,状告地方布政使。
登闻鼓几十年难得响一次,只要响了,便是轰动朝野,要么是血流成河的大案,要么是沉冤莫白的冤情。
姜澜将手中的茶杯晃了晃道:“这次蝗灾,琤县基本颗粒无收,地方的布政使为了今年的功绩就知道压消息,好在县丞是个办事的,开仓放粮,但是地方县衙屯粮有限,根本不可能支撑起民生,整个琤县,连带附近的地方,饿殍遍野,流民想往外跑,便会被抓住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