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阁的女儿出现在这种地方十分少见,申屠婵叫外面的人重新换了茶,饮了一口茶才悠悠道:“殿下不也在这儿?”
姜澜看她没有打算好好谈的打算便起身要走,“殿下,您不考虑跟我合作了吗?”申屠婵开口叫住了姜澜,又稍稍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京都城聪明的贵女没有一百也得有五十,想玩弄权术的也不止一个,姜澜见的多了,但是申屠婵这样亲自动手杀人的应该是头一个,姜澜回头看着她道:“镇北侯府没落了,申屠小姐想出头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你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他说的是我们,这便是替太子做了表示。
申屠婵之前想过很多遍,如今皇后一党和容贵妃一党的争斗一天比一天厉害,她想达到一些目的就必须站队,十一皇子太小了,容贵妃虽有李向山保驾护航,但是怎么看都太勉强了,太子完了还有燕王,李向山要是完了,容贵妃就是没有了爪牙的老虎。
她选择站在太子这边。
申屠婵笑着道:“听说皇上把往川蜀边境运粮草的事情交给了太尉去办,太子殿下应该正因为这个事情烦心吧?”
姜澜坐回了椅子上,姿势大马金刀,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申屠婵没有理会他的漠然继续道:“殿下不用这么看我,这事陛下早朝说过的,现在还有谁能不知道。”
姜澜其实没有在意这个,他好奇的是申屠婵目的是什么,攀附上东宫?还是想当太子妃?
他避开申屠婵的目光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申屠婵仿佛看不到他的冷漠,依然微笑着道:“京都城往川蜀的粮食必经汉中,太子殿下和殿下常年在中枢可能不太了解汉中,汉中常年屯兵,还要往漠北边境运粮食,整个汉中就是漠北所有粮食的来源,可以说是漠北的粮仓。”
姜澜的比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看着申屠婵道:“愿闻其详。”
申屠婵反而不再看姜澜,嘴角的笑意也没有了,她看着桌上的茶水道:“我幼时常年住在汉中,汉中的官员没有一个不常年发愁粮食的,京都城繁华富裕,粮食不值钱,但是在汉中,粮食比金子还珍贵。”
“粮食路过汉中,就算是耗子的余粮也要留下三口,汉中缺吃少穿,川蜀边境却富的流油,这一切都是因为赵将军是太尉的人,汉中那边人员混杂,调动繁多,没有哪个朝中重臣想去磨那块地方,都觉得吃力不讨好,汉中后边的漠北就更不要提了,动不动就打仗不说,还没有什么大胜,除非贬谪的官员,其他都把调到西北当流放,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殿下,您只需要点拨点拨西北的官场,所谓法不责众,那些穷惯了的官员,饿红了双眼的百姓,会替太子殿下出头的,会替我们让皇上知道,汉中和漠北的百姓过着什么样子的日子。”
姜澜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他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若是官员龟缩不前呢?若是就像你说的,汉中和漠北的日子不好过,未必全部因为朝中没有人看重这块地方,官员畏缩不前,互相推诿,各个都不愿意出头也有一部分原因吧?”
申屠婵这次眼睛里带着些晦涩不明的寒光,姜澜甚至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些疯狂。
只听她道:“殿下慧眼,官员们或许会为了头上那顶帽子畏缩不前,但是百姓们呢?他们若是知道川蜀粮食富裕呢?他们若是知道这一切的不公平呢?殿下,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是要引起汉中动乱,百姓暴起,一个不小心便是捅破天的大事。
姜澜面上覆盖了一层肃杀,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清冷美丽,高挑纤细,此时那花瓣一样的嘴唇里轻松蹦出左右万民性命的谋略。
申屠婵直视姜澜,毫不畏惧的看着她,决心坚定,不带丝毫动摇与犹豫。
姜澜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汉中局势牵动着漠北战场,你怎么敢?”
“殿下,沉疴已久,不见血怎么会好呢?漠北是我的第二故乡,这是我给漠北的机会!也是太子殿下的机会!”申屠婵目光入炬。
她甚至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年轻的王爷,许久才缓声道:“殿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说的是最恶劣的结果,不是吗?”
民乱最恶劣的结果,也许汉中有官员愿意站出来,也许情况会是好的,不必见血就可以解决这件事。
申屠婵悠悠吐了一口气道:“一旦事发,皇上就会知道两地的差距,就会从根本上责问这件事情,李太尉不可能置身事外,汉中和漠北的心,就会完全偏向太子殿下,就算地方上不偏向太子不是还有皇上吗?此事一出皇上怎么可能还那么信任李太尉?”
太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姜澜看了她许久才起身道:“申屠小姐如此筹谋是为了什么?”
申屠婵垂眸浅笑:“为了我镇北侯府更进一步,殿下,前朝有御史台女官,可替皇帝巡查地方,又可参与纠察官员,肃正纲纪;我朝又有云南军中的女将,殿下,您说我想干什么呢?”
她已经说的很直白了,身为女子,她想入朝为官。
姜澜忍不住愣一下才道:“本王会为你转述。”
第38章
申屠丹林从天津卫回来了。
两兄妹时隔半年没见面了,申屠丹林比从前壮实了许多,多了些成年男子的气韵。
他一身黑衣,大袖上细细密密绣了些银纹,整个人看起来也稳重了许多。
申屠婵上前行了个福礼笑道:“哥哥安好。”
申屠丹林淡淡的嗯了一声。
老夫人有心促进两兄妹的关系便笑着道:“婵丫头,你哥哥还给你带了许多海外的首饰,什么贝母的东西,还有舶来的布料呢!”
申屠婵再次起身谢过:“多谢哥哥记挂着我!哥哥这次回来还走吗?”
老夫人一听这话板起了脸道:“走什么走,你三叔父帮你哥哥在军库找了个监丞的职位,这次回来就要好好去上任。”
军器监丞,正七品的职位,对于年纪轻轻的申屠丹林来说很不错了,而且镇北侯府从前是武将,现在做这个,也不算偏了太远,看来三叔父是上了十二分的心。
申屠婵笑吟吟的看申屠丹林,却见他眼睫沉了一下才看着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我会尽快。”
尽快干什么却没说。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兄妹围着老夫人说了一会话一起从和寿堂出来了。
申屠丹林走在前面,突然笑着回头道:“听说妹妹在公主府的宴会上一曲成名,恭喜妹妹。”
申屠丹林生的像娘,面容俊秀,看起来和善,是个很多人都会喜欢的长相,他此时笑吟吟地看着申屠婵,仿佛打心眼里为这个妹妹高兴。
申屠婵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没走多远两个人便要拜别往不同的方向走。
申屠丹林站在路口看着妹妹走远,那背影仪态端庄,步履轻缓,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妹妹刚从漠北回来的时候。
那时她自由惯了,走路飞快,行动之间带着些英姿飒爽,笑的随心所欲,祖母说京都城没有这样的女儿,她不能做个异类,不能丢镇北侯府的脸,便从宫中请了教养嬷嬷来,那嬷嬷一天用戒尺打她好几遍,有时候在和寿堂遇上,她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直到申屠婵的背影看不见,申屠丹林才收回了目光,他身边的小厮凑上来小声道:“侯爷,快回去吧,要不然......”
申屠丹林警告的望了他一眼,目光冷厉,小厮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申屠丹林转身大步走了。
这段时间申屠婵这边事事顺心,太安公主做东,请了和宝庆郡主和她去宫中玩耍,方氏那边却出了大事。
三老爷申屠邺在外面认识了个卖花女,认识了没几天就要带回来做妾室,方氏不同意,只说谁知道外面的女子干不干净。
三老爷素来是个实在脾气,争执不过这事儿便暂时搁置了,谁知道方氏趁他上衙门时派人去找了那女子,那女子性子烈,当下便上了吊,直言方氏辱她名声,那女子是个寡妇,有家有户,家中人闹上门来,老太太才知道这回事。
申屠婵本来正在准备给太安公主带的礼物,此时出了这等大事便只好放下手里的事情去看看老夫人。
老夫人正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斥责方氏,方氏坐在下首不停的抹泪。
侍女进去禀告大小姐来了,方氏急忙擦了擦脸,声音沙哑的跟老夫人拜别。
申屠婵进门的时候方氏正出来,申屠婵见状便关切的问:“三叔母怎么了?”
方氏拿帕子沾了沾下巴道:“有些伤风了,婵丫头快进去吧。”
说完便匆匆走了。
老夫人正烦躁的扶着额头,见她来了便抬抬手让侍女看茶。
申屠婵没有坐在下手,而是走过去做到了老夫人身边道:“祖母别生气,一点小事。”
老夫人这才坐直了身子有些不高兴的道:“你都知道了?”
申屠婵还没搭话,她又烦躁道:“之前就说她不是个能当大妇,一点没说亏她,本来一点小事,你看看这闹得,幸亏没吊死,不然事情闹大了,御史们又有事情干了,本来当个外室打发了就行,现在为了两边名声还得求着人家进门!”
这些都是小事,申屠婵帮老夫人松了松肩道:“祖母别忧心,我刚才去打听过了,那女子寡居后被婆婆赶了出来,娘家嫂子正看她不顺眼,咱们拿些钱财给她嫂子,把她娘家安置好了,她还不是乖乖进门,就是个妾室,在眼皮子底下又翻不了天。”
老夫人脸色这才好了些,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年纪大了,什么都力不从心,还好家里还有你。”
申屠婵只是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才道:“三叔母跟三叔父一直举案齐眉的,可能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老夫人哼了一声:“这些年也是我总心疼她管家太累,晨昏定省的都不要求她,她越发的每个约束,什么事情都得遂了她的心,你看看这事情办的,就是她太自以为是造成的!”
说完又觉得失言,不自觉地砸了砸嘴。
申屠婵却仿佛没有听明白,只依偎在她身上道:“祖母是我们的主心骨,可不能不管我们,祖母管着,我们才不会做错事情。”
老夫人闻言脸色好转了许多,拉着她的手道:“等那妾室进了门,你便帮你三叔母一起管家吧,省的她天天劳累于管家,没时间照顾你三叔父,万一那妾室因此得了宠,她再来埋怨咱们。”
申屠婵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贴心道:“祖母可别在三叔父面前说这些,他前段时间辛辛苦苦给哥哥安排了个像样的差事,若是因为这点小事祖母便对他生气,怕是三叔父心里难过,本来三叔父想纳个妾也是应当应份的,虽是个寡妇,可又不是烟花柳巷出来的,一桩小事而已。”
老夫人迟疑的点了点头。
对申屠婵来说这更是一桩小事,她本来其实不想理会方氏,但是方氏好像很有精力的样子,既然如此只好让她吃点苦头。
申屠婵那天在月香茶室见过姜澜以后便等着朝中的大事,这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几件事情一件也没有好消息传来,她只好主动进宫去看看。
郑萃萃死了以后八公主许久没来找她麻烦了,想必早跟明国公府想出了整治她的法子。
第39章
申屠婵到长春宫里的时候宁国公主也在,宽敞明亮的殿内铺了地毯,宁国公主如稚童一样坐在地上玩耍,太安公主和宝庆郡主坐在一旁下棋。
宁国公主一看到申屠婵便笑嘻嘻的道:“阿婵,你上次送本宫的生辰礼特别好玩,本宫很喜欢!”
她说完还扬了扬手里的竹节小人。
竹节小人是申屠婵从前在漠北父亲给她做的小玩意儿,类似木偶,用绳子将打磨平整光滑的小竹节辫成人形,扯动绳子可以使小人动作。
申屠婵让工匠给宁国公主做了十二个,有耍大刀的,有甩红绸的,还有挑水的等等,排成一排保准小孩子看的眼花缭乱。
申屠婵笑着行礼道:“殿下喜欢就好。”
宁国公主便又低头去玩耍,太安公主便冲申屠婵招了招手道:“会下棋吗?快将宝庆替换下去,她这个臭棋篓子!”
宝庆郡主撅着嘴,一脸的不服气,最后直接坐到地上跟宁国公主一块玩了起来。
申屠婵便坐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跟太安公主下棋。
棋局刚开始便听太安公主道:“这段时间你在宫中出了名,先是不知道下面怎么传的说你于音色一途可压过第一才女严昕,姜元芮又各种明里暗里说是你害死了郑萃萃,不是本宫非要叫你来,是宫里实在没什么趣事,个个都道本宫跟你关系不错,叫本宫把你喊过来见见,你有个心里准备。”
太安公主够把她当回事了,还特地叫了宝庆郡主来作陪,后宫里谁不给宝庆郡主三分薄面。
申屠婵微笑着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那棋子和棋盘是玉石打磨出来的,相触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不会叫殿下失望的。”
两局棋都没有下完玉嫔那边便来人请了,她如今有孕,整天闲着十分无趣,听说申屠婵琵琶曲一绝,叫过去见见。
申屠婵没有去看太安公主和宝庆县主,反而蹲在地上笑着跟宁国公主平视:“殿下,要一起去玩一会儿吗?”
太安公主看着她一愣,自己这个皇妹在宫中多如珠如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申屠婵这是什么意思?
宁国公主却觉得可能因为申屠婵来的少,怕生,便从地上爬起来道:“好啊,本宫去看看玉嫔娘娘那里最近有没有又给小弟弟准备好玩的。”
太安公主只得目送她们三个跟着嬷嬷们走了。
玉嫔住在翠微宫,她一个嫔位本是不能独住一宫的,但是跟她同住的贤妃犯错被贬成贵人了,她又坏了身孕,所以让她暂时住着。
玉嫔是闽南人,说话温柔,长相娇艳,此时已经有了一点孕相,似乎是因为补品吃的太多,两颊红扑扑的,此时穿了一身宽松的藕色衣裙歪在榻上,看见宁国公主先是一愣,看了看申屠婵,才对着宁国公主笑道:“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宁国公主凑过去细细看了看她的肚子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玉娘娘,小皇弟最近闹你了吗?”
玉嫔笑着摇头,叫宫人拿吃的给她,宝庆县主和申屠婵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说话。
这边安置了宁国公主,玉嫔才笑着跟申屠婵说了几句话,刚说让宫人拿琵琶来,请申屠婵奏上一曲,那边八公主便来了。
玉嫔看着申屠婵笑道:“今天我这小庙真是蓬荜生辉,不仅宁国和宝庆来了,现在八殿下也来了!”
申屠婵的笑容中带了一点讽刺,甚至对着玉嫔挑了挑眉,玉嫔一愣,脸色顿时有些冷了下来。
心中不仅骂道:这个镇北侯府的小贱人怎么回事?
八公主今天穿了一身红衣,衬得肌肤如雪,细细看去,竟跟那天秦文玉穿的样式差不多。
宝庆郡主看在眼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聊的靠在椅子上去拨弄压裙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