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成国公自导自演的想要落个救驾的功,结果遭到反噬。
太安公主还沉浸在今天和宇文极的争执中,夫妻都是热衷于权势的人,随着宇文极继位的进程,如今矛盾凸显。
但是她只是个太子妃,女人依附于男人,是自古就天经地义,阴阳调和的事情。
太安公主手中没有能与宇文极抗衡的东西。
申屠婵足够了解她了,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道:“娘娘,皇后娘娘背后的秦家手握兵权。”
因为秦家过于庞大,为了达到某种平衡,秦家的女儿可以做皇后,却不能生下继承人,秦家这一代的小姐可以做太子侧妃,却不能做王妃或者太子妃。
这是大周皇权与兵权的制衡。
太安公主抬头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并没有看她,坐下将茶盏端起来,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是嫡母,又是养母,宇文极用着秦家,却未必看重和信任秦家,对他来说,成国公才是自己人,娘娘,您贵为太子妃,只要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了拉拢秦家的资本。”
太安公主微皱眉头:“可是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本宫才能生育。”
申屠婵抬眼看她:“白侧妃就要生产了。”
这是去母留子的意思。
太安公主不是傻子,眯了眯眼道:“她是宇文极的心头好,你这么快就动她,是因为今日的冷箭吧。”
申屠婵十分坦然:“我素来睚眦必报,宇文极今日未必不是真的想杀我,他想动我,我为什么不能动他心爱的人?”
申屠婵的话虽这样说,但是太安公主比申屠婵更明白,如果今日宇文极是真的想要动申屠婵,他并不是针对申屠婵,而是立在申屠婵前面的她自己。
她压着声音冷冷的道:“恐怕他是为了拔去我的爪牙,就算是猛虎,没有了爪子和牙齿,也是被当成猫玩弄的下场。”
申屠婵没有接她这句话,她已经把答案告诉太安公主了。
她看着一旁的侍女道:“去把五公子唤过来,就说今日他救我有功,太子妃要赏赐他。”
侍女应声去了。
往常李静姝都是避着姜澜的,姜澜对她十分防备,她对姜澜一直是漠视,仿佛这个人真的只是个亲卫,但是今日她坐着没动。
申屠婵并不在意。
姜澜一进来,太安公主便道:“今日多亏有你。”
姜澜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看了一眼坐在申屠婵旁边的李静姝,目光不善。
李静姝视若无睹,垂着眼睛看申屠婵放在膝盖上的手。
申屠婵像是感觉不到身边的激流暗涌,看着姜澜道:“你今日独自行动是去做什么了?”
她看见了。
姜澜的目光落在她身边便变得十分明亮,含笑道:“耍了一只熊瞎子。”
成国公受伤是他动了手脚。
没等太安公主和申屠婵说话,他又道:“可惜了,还活着。”
但是他面上没有半分可惜的样子,显然是还有别的准备。
申屠婵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小心些,宇文极最近正盯着我们。”
姜澜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
申屠婵叫他过来也只是问问他今天去干什么了,问完便道:“不知道宇文极是打的什么鬼主意,这几日你保护好太安。”
太安公主其实并不会有事,起码在她还没坐上后位之前,她都不会有事,真正会有事的人是申屠婵。
最锋利的永远是最先折断的。
姜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申屠婵再次提醒他道:“不要为我担心,保护好太安和初元就行了,我有自保能力。”
李静姝闻言看了申屠婵一眼,她知道今天如果不是姜澜在申屠婵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是她没说话,姜澜沉默着点了点头。
翌日,申屠婵在皇帝的篝火宴会上见到了成国公。
他头上包了纱布,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在篝火之下十分诡异。
申屠婵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甚至笑着道:“国公爷真是福大命大。”
成国公哼了一声道:“彼此彼此,申屠小姐也是个命硬的。”
申屠婵十分轻松的笑了:“过奖了,我的命一直很硬,而且向来克想害我的人。”
成国公转了转眼珠,似乎十分不屑这句话,但是这个动作使他更显得诡异,像是墓地里爬出来的残破老尸。
申屠婵轻蔑的道:“国公爷这副鬼样子,还是不要去吓陛下了。”
说完施施然走了。
太安公主看到忍不住问:“你说了什么?把他气成那样。”
申屠婵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道:“说他看面相就是个短命鬼。”
这话算是十分刻薄了,太安公主微微诧异,申屠婵却径直坐回宴席上去了。
太安公主跟几位贵妇寒暄了一番才回到席上,申屠婵只是大周的客人,因此位置在后面一排,倒也离太安公主不远。
皇帝正坐在席上品评烤出来野味,并笑着招呼皇后品尝,玉笛真人坐在贤妃下首,这其实算是她正了八经在朝臣和官眷面前初次亮相。
朝臣们并不能过于直白的看向宫妃,因此官眷们便隐晦的往那边看,但是任由她们瞪掉眼珠子,皇帝皇后都没有介绍玉笛真人的意思。
申屠婵心下冷笑,因为介绍不出来,既没办法当客卿对待,也没办法当宫妃介绍。
她一抬头,玉笛真人正看着她,便微微一笑,仿佛只是个善意的贵女。
第189章
皇帝突然开口询问宇文极:“听说太子府有个侧妃快生了?”
宇文极起身回答:“回父皇,太医说应该是个小皇孙。”
他说着脸上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
皇帝抚掌而笑:“好,这是你的第一子,当重重有赏。”
太安公主是正室,与有容焉一般起身跟着太子一起谢恩。
皇帝又道:“听皇后说太子妃十分贤惠,将那侧妃照顾的极好,你可不能因为妾室生了子嗣就冷落太子妃。”
皇帝显然喝的有些多了,竟直接在宴上说教起了太子。
宇文极面带诚恳道:“父皇放心,儿臣与太子妃感情甚好。”
皇帝点了点头,皇后赶紧指着桌子上的鹿肉另起了个话头。
宇文极坐下之后便看着太安公主身边的侍女道:“鹿肉上火,秋日又干燥,回去记得给娘娘泡些菊花茶。”
侍女恭敬的应下,太安公主连脸也没有转,只是含笑道:“多谢殿下。”
两个人看着毫无嫌隙,相敬如宾的样子。
夜间散了宴会,宇文极走在太安公主旁边,显然是要去太安公主的帐子,刚走出宴会的大帐,他的近身小厮便在一旁候着,显然是有话要说。
宇文极皱了皱眉道:“怎么了?是有要紧事?”
那小厮犹豫了一瞬,显然是并不多么要紧,但是也算是个正事。
太安公主看了看宇文极笑道:“是要臣妾回避吗?”
太安公主也是个人精,她若是想要回避便直接回避了,如此一问,宇文极只好道:“夫妻一体,有什么不能听的。”
说着转头看向那小厮,面上和气道:“什么事情,说吧。”
那小厮低着头禀报:“殿下,叶侍卫….死了。”
宇文极吃了一惊:“死了?不是挺过五十大板了?”
申屠婵和李静姝跟在他俩身后呢,闻言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申屠婵以眼神向李静姝示意,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太安公主也面带惊讶:“好端端的怎么死了?”
这话牵强,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端端。
小厮有些惶恐的道:“他伤的重,伤口发炎服用了药,但是今日宴会,跟她同房的侍卫劝了他几口酒.....”
服药是必须忌酒的。
宇文极的脸色铁青,几乎要在众人之下失态,恨铁不成钢的道:“他们的脑子里是酒糟吗?蠢死算了!”
那小厮低着头不敢说话。
宇文极十分无奈的扶了扶太阳穴,怒声道:“还不快滚!”
太安公主拼命压抑脸上的笑意,显得面色古怪,她头一次见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自己把自己蠢死了。
李静姝唇角勾起一点冷笑道:“真是懂事。”
宇文极头也没回,哼了一声径直往太安公主的营帐去了。
申屠婵进了自己和李静姝的营帐,姜澜正在等着她,见她进来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子。
申屠婵微微一笑:“是你干的?”
姜澜摇了摇头:“我让胡刀去做的。”
说着他吹了声口哨,胡刀才掀帘子进来,站在门口笑嘻嘻的道:“见过小姐。”
申屠婵接过姜澜手中的酒坛子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好像是药酒,她闻完递给了李静姝,才问道:“这是什么?”
胡刀抓了抓脑袋笑道:“只是酒里弄了点药味,其实并不是泡出来的药酒,营地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一群人都喝了没事他就喝了,可惜他在服药,喝了这个,还没半个时辰就毙命了。”
姜澜笑着道:“法不责众,只能怪他自己作死。”
申屠婵欲言又止,这不是姜澜第一次为她杀人了,从宇文絮开始,这都只是开端。
她叹了口气,终究没说这件事,只道:“成国公那边暂时先别动,看看宇文极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澜没有应,收敛了笑意道:“左不过是打跟成国公差不多的主意。”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没办法,他是太子,咱们受制于人。”
这是最让他们难受的,宇文极不是第一次搞小动作了,他默许郭彦害申屠婵,甚至把雪衣弄进太子府。
任由成国公把秦氏弄进太子府跟太安公主抗衡。
他一直在默许对太安公主的打压,但是太安公主却不能对他有任何反抗,他是太子,太安公主还要指望着他才能成为皇后。
这就是个死局。
对付白侧妃,也是只能迂回着来的,不能把宇文极逼急了。
等姜澜和胡刀走了,两人收拾后躺下,烛火幽暗中,李静姝轻声道:“我想去宇文极身边。”
跟上次要去成国公身边一样,只是这次不是问句。
申屠婵叹了口气:“宇文极不喜欢你。”
夜色中,李静姝摇了摇头:“不需要喜欢,只需要他想利用我就行。”
申屠婵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依然道:“没必要,快睡吧。”
李静姝不解:“为什么?这样是个很好的法子,我们总要在宇文极身边安插些人,我去不是最好的吗?”
她甚至有些失态的坐起了身。
申屠婵一只手臂枕在头下,她在昏暗的烛光里看着李静姝道:“对,你现在是觉得要为太安公主和我牺牲,若是你真的得到宇文极的宠爱了呢?太安会毫无芥蒂吗?况且你又不喜欢宇文极,有一天你不会后悔吗?你又不欠我和太安什么。”
太安公主是不喜欢宇文极,但那只是因为宇文极心中一直都有白侧妃,她知道,所以便一心想着权势,可是若是李静姝再来分宠呢?也许一开始,她可以很坦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呢?人是很容易忘记初心的,太安公主会怀疑李静姝,李静姝未必不会对太安公主有微词。
权势惑人。
李静姝咽了咽唾液道:“我不为了太安公主,我是为了你,我现在是徐初元。”
申屠婵笑了,她笑道:“那又如何?便是我的亲兄长申屠丹林,也没有替我牺牲的义务,他是他,我是我,要报仇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所造成的后果也得自己承担,我已经对不起小满了。”
李静姝却比她更有底气:“可是小满愿意,我也愿意。”
申屠婵翻了个身,她看着李静姝道:“没有人天生该为谁牺牲,我父母那样疼我,在他们坚定地留在漠北,愿意为漠北战死的时候,一样毫不犹豫的把十岁的我留在汉中,最后让我一个人回了京都城,他们真的很疼我,用尽了毕生的心血培养我,我并不是他们的绊脚石,他们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我,现在也在做我想做的事而已,我父母能承担自己做事的后果,我也能。”
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
申屠夫妇并没有为自己的儿女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只教会了儿女们活着,生活,不去给他们枷锁,可是也没有多少陪伴,既自私,又开明。
而申屠婵受这种影响很深,她甚至试图把这种想法教给姜澜和李静姝。
第190章
李静姝是无法说服申屠婵的,但是她又不能自作主张,只好有些不高兴的躺下。
她在营地待了几天待得心烦,就打算跟着狩猎队伍出去。
最后几天的狩猎是皇帝打头,众人跟着皇帝在狩猎圈子里奔腾,除了皇帝,其他人是射不到什么猎物的,但是相对也安全许多,太安公主便同意李静姝跟着出去了。
寻常的山林喧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日频繁的狩猎,今天的山林格外寂静。
女眷不多,基本都在后面跟着。
太安公主是跟着宇文极的,胡刀今日也跟在太安公主身侧。
申屠婵兴致不高,跟李静姝骑马走在后面。
林子里安静的有些诡异,申屠婵不由得握紧了身上的佩剑。
前头皇帝突然打破了丛林中的宁静:“今日林中怎么这般安静?”
一旁的宇文极笑道:“父皇骁勇,猎物恐怕已经快被猎尽了。”
皇帝听了有些高兴道:“自从开始服用玉笛真人的金丹,朕感觉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旁边的几个将军也附和着称赞皇帝。
申屠婵环绕了一下四周,树木参天,这是前几日没有走过的一条路。
皇家出来狩猎的地方都是搜查过的,没有什么危险才敢让皇帝过来,按理说应该是无比安全的。
但是随着丛林越走越深,大家都有些不安。
一位将军便道:“陛下,这一路走来都是兔子山鸡之类的,恐怕前面也没有什么大物了,不如掉头走别的路。”
皇帝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赞同他的意见,命令众人掉头回去。
李静姝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她觉得有些冷,向着申屠婵凑了凑道:“有些冷。”
申屠婵还没说话,身后的丛林里一跃蹿出一只斑纹豹子。
它像闪电一样冲了过来,姜澜几乎是瞬间便举弓去挡,豹子十分警惕,没有抓姜澜便跃到了另一边。
人群顿时惊慌失措,皇帝和随从们纷纷开始射箭。
那豹子极其灵活,再次飞身扑了上来,申屠婵直接转身抱着离她很近的李静姝摔进了一旁的草丛。
豹子将申屠婵的马扑倒,一口咬在了脖颈上,马的嘶鸣声刹那间响彻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