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还是将那条项链收了下来。
吃完饭后,陈涟提出送她回去,闻喜边往上裹围巾,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她眉眼弯了弯,温声拒绝了他,说这里离闻女士的花店不远,她可以直接走回去。
陈涟安静地盯着她一会儿,同意了下来。
刚从餐厅出来,凛冽的寒风久迎面打了过来,闻喜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将脖颈上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她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将手放进兜里后便慢悠悠往前走着。
美国新年的街道很热闹。
闻喜也不着急回去,时不时停下来,到处看看。
今晚的月亮倒是很圆,几个小孩嬉闹着跑过街头,不由得让闻喜脚步停了停,然后就看到了她左边的一家店铺。
冬天卖冰激凌的店很少,连闻喜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走进了这家店。
当店员用英文问她喝什么口味的冰激凌时,她愣了下,随后沉默了几秒钟,用英文轻轻说:“我要香草味的。”
店内暖和,她就没有再出去,从袖子中探出手来,捧着冰激淋坐在窗边,看他们在外面欢闹,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些。
冬天吃冰激凌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入口后的冰凉让她不由得轻轻哈出一口寒气,喷洒到了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引起肌肤的一阵阵战栗。
她垂下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冰激凌,不知道何时就走了神。
直到有人提醒她快化了,她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已经变得有些干涩的眼,向旁边的人道谢后,从口袋里拿出了纸擦拭着手上的化了下来的冰激凌,神情微微敛着。
虽然是冬天,可她待在室内,冰激凌还是能融化了一些。
她一声不吭地将那个冰激凌全都吃完了,到走出店里的那一下,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
她身形一顿,抬起头去看。
就见好几朵巨大绚烂的烟花在她的上方接连炸开,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一瞬间变得明亮绚丽了起来,街头的熙攘声更甚,有人的惊呼声和欢笑声传来,旁边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生也从店里面出来,见闻喜一个人站在门口,饱含笑意地对她礼貌打了声招呼:“happy new year !”
她被这种欢快的氛围所感染,黑眸里也同样染上了明亮的笑意。
“happy new year!”
原来,转眼又是一年。
五年看上去好像也不是那么长。
—
画展举办的很顺利,通过这场画展,闻喜的名气也涨了很多。
陈涟站在画廊的一角,看着络绎不绝的人进来,偏头看向旁边不时向人点头打招呼的闻喜,今天难得穿了一身职业装,不由得笑了笑:“看到这样,你还是坚定你之前的想法吗?”
闻喜没有说话,只看向陈涟,无声地弯唇笑了一下。
陈涟顿时明白了她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这时,有人过来,指了墙上偏后的一幅画,惊喜地问闻喜那一副画卖不卖。
闻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唇角的笑容一顿,面容微绷,摇了摇头:“不卖。”
那幅画一直都在她的工作室里挂着,应该是在交接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工作人员把这幅画取了下来挂在了画廊里。
为了避免后续又出现一些误会,她吩咐人将这幅画取了下来。
陈涟走过来,看到这幅画,唇角的笑意往回收敛了一些。
画上画的是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身形高挺,臂弯间夹着一只纯白的小狗,正大步往前跑着,而他的后面,则是漫天的大火,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前面的人吞噬,男人的衣服有些许的破损,可他坚毅硬朗的面容让人莫名没理由相信,他可以毫发无伤地从这片火场中跑出来。
这幅画给人一种很强的震撼力。
陈涟不由得看向闻喜,声音沉缓:“是他吗?”
刚来这里的时候,闻喜的精神并不好,经常一个人待在画室里,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这副画,就是她当初画的第一幅。
闻喜怔了怔,垂下眉眼,一点点掠过画上男人的眉眼,唇角苦涩地勾了下:“是他,但我又不确定是不是他。”
她还没有来得及亲眼见见他的模样,只能凭借依稀的记忆和过去手下曾描绘过的轮廓,一点点去画出他的样子。
当初为了彻底断掉联系,她删了他的电话号码,也重新换了个手机号。
可整整五年过去了,
她还是没能忘了他。
当初在机场发了狠说的话,成为了最后每次想起来都反复扎着自己心的一根刺。
当初他给她的手术费,她在知道以后,也一分不毫地都还给了他。
他和她相处的那两个月就仿佛黄粱一梦,夹在这漫长的五个时年来,或许早已被磨的一干二净。
沈从越,应当早就不记得她了吧。
闻喜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乘坐的机舱内响起飞机即将抵达宜城机场的广播声,有些疲惫地闭了闭双眼。
这样倒也挺好。
就算回到宜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遇见了吧。
第53章 闻五十三下
闻安然原本是打算和闻喜一起回宜城的, 可还是被她拒绝了。
理由是她回到宜城以后,什么都没定的情况下,闻安然还是留在美国更稳妥些。
等以后她彻底安定下来, 再接她回来也不迟。
事实上证明她的选择还是正确的。
刚回到宜城,她就忙的脚不沾地, 两只手恨不得变成四只手来用,因为要开工作室,她几乎每天都在奔波, 办理相关证件。
一个人周全不过来,所以她又招了一个助理小柴。
幸好油画工作室的结构小, 两个人花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才堪堪把工作室的雏形收拾出来,接下来就可以进行招收学生。
毕竟操劳了不少时间, 等今天的工作结束,闻喜便提出好好犒劳一番,带着小柴在这寒天冰地里去搓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
等来到店里, 饭吃到一半, 小柴似想到什么, 看向旁边被热气腾的白皙的脸透着粉红色的闻喜,有些疑惑道:“阿喜姐,招收那些特殊儿童真的可以吗?我们是新工作室,在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去沟通, 那这样的话就……”
“所以需要我们多几分耐心和努力。”
闻喜被辣的直吸气, 拿起旁边的被子连喝了几口凉水这才缓过来, 弯着唇对旁边的小柴说道。
“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以被克服的。”
闻喜夹了一筷子放在小柴碗里, 笑吟吟地说道:“拥有梦想的人,他们笔下的画, 就是他们所有的世界,画出来的可以是他们口中想说的话,也可以是他们眼前想见的风景,而我们就负责帮助他们将这一切都实现了。”
“那这样一看,我们好像有点像英雄。”
旁边的小柴忍不住笑了下,语气轻松地跟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闻喜想到什么,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眉眼弯了下,手托着下巴,勾着语调,看向前方的眼里闪着浅浅的笑意。
“我见过。”
“什么?”
小柴没反应过来。
闻喜又重复了一遍:“我见过,我见过英雄。”
但她很快又释然地笑了笑:“但他并没有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也没有身披着金甲圣衣,脚踏着七彩祥云来见我,可能他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但对于我来说,他是无可替代的英雄。”
只不过,是她主动放弃了而已。
不知是不是阔别已久回到宜城,她这些天逐渐积压在心头的晦涩情绪越来越多,终于在这一刻止不住泄露了出来一些。
“阿喜姐。”
听到旁边小柴略带有些犹豫的声音,闻喜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应该是有些发红了。她抬起手装作毫不在意地抹了下,低垂下脸,努力弯了弯唇。
“没事,是刚刚辣椒辣的。”
小柴看出闻喜有些伤心,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轻轻说:“阿喜姐,你那么好,总会能找到一个会很爱很爱你的人。”
闻喜无声笑了笑,偏过头看向小柴:“别光说我了,你呢?”
小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然后抬起手,给闻喜看。
就看到她的手指上,套上了一个银色的戒指。
闻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们结婚了?”
她还有些羞涩,但眼里还是难压幸福感:“不是,是我们昨天一起去逛商场的时候,他看见我很喜欢这个才买给我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垂下眼里情绪,慢慢说:“他现在工作还没有稳定下来,很多事情上还不能确定下来。”
但小柴很快翘起了唇角,语气中充满了甜意:“不过他说,等以后他会买更好的给我,要买一颗很大很大的钻,再向我求婚。”
闻喜顿了顿,眼里溢出点笑意:“他未来有你。”
“是的。”
小柴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笑着对她说:“昨天他还在这枚戒指的里面亲手刻下我和他名字的缩写呢。”
边说着,边打算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好让闻喜看清里面的刻字。
可戒指忽然摘到一半,小柴不动了。
闻喜眉心皱起来,看向神色有些难受的小柴:“怎么了?”
小柴有些焦急:“我的戒指卡住了。”
她越想往下摘,那个戒指就套得越紧,到了最后,她的那根手指都被卡的动弹不得,因为血液不通,手指越来越肿,也变得青紫了起来,戒指越发地取不下来。
小柴急的已经快哭出来了:“怎么办啊……阿喜姐,我好疼……”
闻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柴,你别怕。”
现在在外面,她身边也没有什么润滑油,只能先带着小柴去水龙头下冲一冲,看看能不能让手指好一些,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没办法,她只能起身匆匆去结了账,带着小柴先离开,打算先带她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润滑之类的,看看能不能下去。
可手指已经肿的不像话,就算用上了,戒指还是卡不下来,再加上稍微一动,小柴就疼的不行,闻喜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起来。
就在闻喜焦急的不行,大冬天都急的出了一身汗的时候,她透过便利店的玻璃,一抬头,忽然就看到了对面的公安消防总队,上面那几个“为人民服务”的大字让她心头不由得一怔,就好像一直冰封着的河川倏地出现了一条裂缝,一瞬间躁动不安的心好似找到了落定归处。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拉上小柴便快步去了对面的消防站。
等进去之后,才发现有些唐突,但她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和正在执勤的消防员说明情况后,便带到了一个休息室内。
在出事的时候,闻喜就拿小柴的电话给她男朋友打了个电话,现在也已经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一直在小柴身边轻声安慰着。
看得出来,那个男生还有些年轻,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心,一直摸着小柴的头低声哄着。
看到这一幕,闻喜也不好再上前去,把自己身上黑色的呢子大衣往紧拢了拢,便决定去外面等他们。
冬天的天暗得早,再加上昨天宜城才下了一场大雪,迎面刮来的寒风有些刺人,而且有越吹越大的趋势。
闻喜看着眼前的消防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慢慢眯了眯眼,白皙的脸有些许的肃沉,还夹杂着几分恍惚。
他这五年,应当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吧……
没沉思多久,就感觉到身子冷意增生,她连着吸了好几口寒气,打算把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来准备重新往回紧裹一裹。
可没想到,几乎是刚取下来,刺骨的寒风就顺着脖颈,沿着衣服的缝隙钻了进去,直激得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手上不由得松了劲儿。
攥在手上的白绒围巾一个不注意就顺着冷风被吹了出去。
因为风大,她还没来得及过去捡,围巾又往前被吹出去一段距离。
这会消防站的院里没人。
闻喜为了避免围巾一会儿被吹的没影,抬起脚小跑过去准备捡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整齐的步伐声。
她唇角一抿,身子就先控制不住地转了过去,就好像有一个未知的冲动在驱使着她去看身后。
然后她就看到了,从消防后院绕过来的一队人。
他们应该是在进行晚间训练,每个人穿着厚重的消防大衣,身姿很是笔直□□地往前走着,让她的目光几乎立刻就聚焦了过去。
为了方便训练,院里的大灯在那一刻倏地全都亮起,她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等视线再清楚了之后,她就看到了站在队伍最前方为首的男人。
他很高,身形挺拔欣长,走在雪地里,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消防军大衣,里面则是规整的军装衬衫,腰腹精瘦,戴着白蓝色的军帽,长腿抬起,在发暗的风雪天里,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很沉稳。
闻喜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她呼吸不由的止住,颤了颤眼皮,抬起黑圆的眸子才认真看向为首男人的面容。
他的下颔线雕刻分明,鼻梁很是高挺,一双黑黑沉沉的眸子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前方,周身的气质冷漠而又沉稳。
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容。
但她依旧可以区分得出来。
那是曾被她的手指细细描绘过上面每寸轮廓的一张脸。
闻喜的眼眶一下子就生涩了起来,好像被人抽走了周围的空气一样,她艰难地呼吸了几口气,却再没有力气挪动已经变得僵硬的身子。
她想过两人可能会遇见。
但也想过这么长时间过去,
就算遇见,她应当也是认不出来他的。
可事实证明,明明他还没看她一眼,还未对她说一句话,但只要他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