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姜公公大惊失色, 转身看过去。
却见屋檐下, 一身绯红官服的明绮握着弓箭，弓弦被她拉得大开，却不见利箭。
明绮握弓的双手缓缓放下, 看着树干上的鸽子，漫不经心扬唇：“号称‘撒手没’的宫廷御鸽，也不过如此。”
姜公公青白着一张脸, 指着明绮不住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大胆！明绮，你是射杀鸽子, 拦截送往异族的书信, 是要忤逆陛下，谋反吗！”他怒喝道。
“姜公公贼喊捉贼的手段实则是高。”明绮侧头含笑, 语气不紧不慢。
“你什么意思。”姜公公冷冷道：“将军大可和奴才御前对峙, 看看陛下是信你，还是信奴才。”
“别怪奴才现在才提醒你, 陛下早有命令，等将军从边境回来，无论边境之战是赢是败，陛下都会让将军卸甲归田，无诏不可再如朝堂。”
明绮抬步上前，步伐稳健，姜公公却被逼得不断后退，色厉内荏：“你究竟要做什么。”
“姜全，”明绮神色清淡，“你侍奉御前，是陛下的心腹太监，却收受谢浮金的贿赂，把皇帝身边的消息尽数告知谢浮金。”
“甚至明知道谢浮金谋反，仍滥用职权，吩咐城门守卫，让谢浮金一路逃离到边境，畅通无阻。”
“这些我没冤了你吧。”她扯了扯唇角，伸手摸上腰间。
姜全面色大变，怒道：“胡说，你这是构陷！”
“是吗？”明绮不置可否。
下一刻，明绮抽出藏匿腰间的短刃，不给姜全任何呼救的几乎，短刃划着姜全的脖子而过。
扑通一声，这位在御前红极一时的首领太监，在转瞬之间没了性命。
姜全浑浊的眼睛怒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鲜血飞溅，染红明绮的脸颊，又被她厌恶地擦下。
明绮居高临下，眼含悲悯地看着姜全的尸首：“通敌叛国，你早该死了。”
她又负手看向树干上的鸽子，鸽子的血几乎流尽，染得整个树干殷红夺目，
明绮看着鸽子，缓缓闭眼。
幸好，若信送到萧厉山手里，引得萧厉山恼羞成怒，萧霁性命堪忧。
“以你的命换他的命，这买卖很划算。”
青影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赶到，入目看见姜全的惨状，动作一顿，眉眼微沉：“主子，没事吧。”
“把姜全处理掉，做的干净些，他的死，不着急让皇帝知道。”明绮摆手。
“属下知道轻重，皇后那边也会把宫里打点好。”青影点头，对身后两个小太监使了个手势。
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利落地处理起姜全的尸身来。
其中一个太监正是姜全的徒弟，往日深受姜全的欺压毒害，此刻见姜全惨死，小太监心中愤恨难解，上前不着痕迹踹了一脚。
青影则利落地把鸽子从树干上取下，他捧着竹筒快速回到明绮身边，明绮确认是自己写的信后，将信纸捏碎。
“虎符拿到了，准备车马立刻回西境。”明绮道。
青影猛然抬头看明绮，见明绮随之看过来，他郑重地点头。
明绮抬头望着天边南飞的大雁：“叶千枝呢？”
“叶千枝已经三日未回将军府，跟着他的探子最后一次送信，说他一个人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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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烨最西边景色独特，一半是大漠孤烟，一半是绿草成茵，异族占据着水草丰满的草原，灵族在住于荒漠戈壁。
因与大烨开战在即，异族在大烨边境的分界出安营扎寨，集结人马。
萧厉山不知和异族达成什么协议，竟做了一众异族将领的主帅，端坐营地。
萧霁虽为萧厉山的长子，却被萧厉山禁止靠近议事的营帐。
萧霁也从不靠近，整日就在几个异族人的监视下活动。
太阳正当头，衬得本就枯黄的草地更加衰败。
萧斐从营帐中走出来，他拢了拢身上厚实的外衣，扬起下巴走向喂羊的萧霁。
萧霁神情淡漠，把手里绿意未完全褪去的草料喂给羊群。
“啧，我们萧大公子怎么就干些伺候牛羊的活计。”萧斐讥讽地看着萧霁，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孔写着明晃晃的恶意。
萧霁没说话，垂头将手里的草料一点点喂给凑过来的绵羊。
萧斐不满萧霁的态度，脸上的恶意更甚，伸手夺过萧霁手里的草，反手扔在地上：“我跟你说话呢，萧霁，别以为你是我哥就能在我这里端着，你忘了父亲的话了？”
“在家里，你得听我的。”萧斐死死盯着萧霁，试图从萧霁的脸上看出几分难堪。
结果却让他失望了，萧霁转过身，眉目沉冷地看着他：“你要如何。”
萧斐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已经有了近十万军马整装待命，攻下瀚淩城只是时间问题。”
近十万？
“那又怎么样。”萧霁面色不变，心中默默将这个数字记下。
暗自计算着营帐里的粮草分给十万将士，能撑多久。
“确实是和你这个被父亲厌弃的弃子无关。”萧斐如斗志昂扬的公鸡，冷笑道。
见萧霁神色淡漠，萧斐却如被戳了肺管子，气焰更盛：“你不会真相信了父亲的话，只要能引明绮入异族领地，日后事成，功劳算你头上吧！”
“父亲可跟我说了——”余下的话停在嘴边，萧斐想到什么，有所忌惮般转了话锋，“别太得意了，明绮不日就会到瀚淩城，但人家压根没理会父亲送去的帖子。”
“说来说去，你还是个没人爱的小怪物，外界传明绮感情用事，痴恋你这个罪人，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萧斐嗤笑。
“不过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无人爱也是应该的。”萧斐冷冷评价。
萧霁眸色冷沉，若细看，一双凤眸里已经没有半点光泽，而是氤氲着浓重的黑雾，恨不得将一切吞噬。
萧霁弯腰，从地上拾起离他近的草料，面无表情地说：“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有事情要忙。”
他的语气冷淡又漠然，萧斐一番话像是对着一根木头说的，面上气得通红，扯着嘴角咬牙道：“你最好真能引明绮来救你，若是明绮不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装出这副孤傲的样子！”
萧斐说完，踩了踩被扔在脚下的草料，气冲冲走了。
萧霁漠然蹲在地上，将被踩得分散的草料一一捡起，还没捡完，就立即有绵羊兴冲冲凑过来。
绵羊咩咩叫着蹭他，萧霁握着草料伸出胳膊，任由绵羊舔舐自己手上的食物。
直到最后几根草被绵羊叼入嘴里，绵羊嚼着草，忽然感觉一阵阻力，绵羊疑惑歪头，看着萧霁手中攥得死紧的草料。
萧霁垂眸，自己的手在无知无觉间攥成了拳头，拳心红肿，隔着草料，隐隐能看出点血迹。
他恍然般眨眼，缓缓松开手：“她不会管我的。”
等到天色渐沉，远处升起昏黄暮霭，萧霁蹲在地上几乎失去知觉，才踉跄从地上站起身。
他扶着一旁的栏杆，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迎面却见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略显苍老的面孔透出几分严厉和冷漠来。
萧霁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垂下眼，低声道：“父亲怎么来了。”
萧厉山的视线落在萧霁的脸上，因萧霁垂着头，他看不清萧霁的脸色。
萧厉山在两个异族人的簇拥下，缓步走近。
“抬起头，看着我。”萧厉山冷淡道。
萧霁抿了下唇，如萧厉山所言微微抬起头，他生得清冷，脸部线条分明，不做任何表情时，便显得冷沉。
萧厉山打量着萧霁，语气不紧不慢：“前方线人来报，明绮最多再过半月，就能抵达瀚淩，若是快马加鞭，时间更短。”
萧霁沉默着，见萧厉山话音落就不再言语，似乎是等着他的回应，他才慢慢道：“是，弟弟方才同我说过此事。”
说完，便又沉默不语。
等到气氛几乎凝滞，萧厉山才慢慢开口：“不过为父连发三道信函，明绮都没有回应分毫，这可不像是在清波郡不顾一切救你的表现。”
不说清波郡，在京郊树林，明绮虽以萧霁性命威胁他，但最后逃跑时，抛下所有人，却没忘带上萧霁，其情谊怎么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时隔多年，哪怕明绮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但仍旧痴恋萧霁，这也让萧厉山生出了某种猜想，或许明绮会不顾家国大局，束手就擒。
“莫非明绮从前种种表现，都只是做局，目的就是引为父出现。”萧厉山淡声说着，锐利的眼却死死看着萧霁。
萧霁神情不变，顶着萧厉山的视线一语不发。
萧厉山先一步笑了：“不过也不能怪她，天底下也没有谁会觉得，做父亲的，会伤及自己儿子的性命。”
“那便再加一把火罢了，”萧厉山看着自己残缺的右手拇指，缓缓道，“若为父送明绮一根你的手指头，想必她也会重视几分。”
萧霁瞳孔紧缩，慢慢对上萧厉山的视线。
冷风拂过枯黄的草原，太阳彻底落下了地平线，天地遁入黑暗。
“看你这紧张的样子，”萧厉山的手拍上萧霁的肩膀，“为父同你说笑的。”
“便是明绮不来又如何，你对为父忠心至此，为父若伤你，岂不是寒了身边部下的心。”
第61章
瀚淩城墙高筑, 深秋时节，寒凉的空气遍布大烨。
明绮和青影先行一步，快马加鞭抵达瀚淩城。
青凤和青鸾得到消息, 早早等候在城门口, 远远看见明绮驾马而来的身影，立即双双迎接上去。
“主子, 瀚淩城的军马粮草点算清楚了, 这是账目。”青凤等明绮下马，连忙把账本递上去。
“粮草充足，足够两个月之久。”
明绮大致翻看一遍：“军马如何。”
“绛衣卫一直驻扎在瀚淩城周边, 战事起来, 已经全员召回, 和瀚淩城中军队汇合，和异族那边旗鼓相当。”
明绮确认账本没有问题后，把账本扔给青凤：“怎么不见黄砺来应我。”
黄砺是瀚淩城的郡守, 虽然统管整个瀚淩城，但为人欺软怕硬，能力只能说是平庸。这样的人被皇帝安排在边境, 自是不指望他有什么建树，却也不会谋反。
“郡守昨日吃坏肚子，折腾了一晚上不见好好, 所以没有来迎接, ”青鸾补充道，“属下去看过了, 郡守没有装病。”
明绮随口问：“他吃的什么。”
“昨日绛衣卫有人从草原抓了几只羊羔, 郡守贪食，一人吃了整只。”青鸾道。
明绮：“……一个人吃了一整只羊？”
青鸾点头。
明绮翻了个白眼, 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不管他了，我们先进城。”
“是。”
战事将起，原本热闹繁华的瀚淩城也变得冷落凄清，街道上门户紧闭，实在不算交通枢纽之地该有的气象。
路上，明绮揽上青鸾的脖颈，压低声音道：“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青鸾抿了下唇：“属下无能，只能探到个大概，异族人生得高大粗旷，肤色也偏黑一些，和大烨人差异太大，稍稍接近对方就警觉起来。”
明绮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具体探到什么地步了？”
“萧公子的营帐属下确定了，但敌军粮草所在却摸不清楚。”青鸾说。
明绮沉吟：“继续探着，能探听全面自是最好，不能也没有办法。”
“地形图画了吗？”她问。
青鸾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给明绮。
明绮打开看了一眼，异族营地不小，牛皮纸上只是大致画了哪里有营帐，哪里有看守，以及萧霁营帐所在地，其余却是没了。
明绮收好牛皮纸。
青鸾打量着明绮神色，试探性地问：“主子不会是动了去见萧霁的念头吧。”
明绮侧头，扬唇反问：“怎么了？”
青鸾从明绮模棱两可的回答中嗅出点态度，大惊：“这太危险了，万万不可！”
青影在旁边听着两人谈论，也忍不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子三思才是。”
“那萧厉山几次三番书信主子，为的就是主子只身进入敌营，营帐那边定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绝不可轻易进去。”青鸾忧心忡忡。
明绮微微拧眉，没有说话。
一旁的青凤凑过来，他离得远些，只听了个大概，不由挠了挠头，道：“主子要是想进入敌营探听虚实，可以等上两天。”
明绮看向青凤，问：“为何要等两天，你有什么办法？”
青凤说：“我前几天护送小王子回灵族，在灵族市集采买时，看见几个异族人，我偷偷跟在后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是为某个将领物色漂亮奴隶。”
青凤一边想着，一边说：“似乎是这个月十八是将领的诞辰，要在营帐里大办，下属们为哄将领高兴，会在那日领几个奴隶去助兴。”
“这个月离十八还有七日，到也能等得，”顿了下，明绮似笑非笑道，“依照你的意思，是要我办成奴隶混进去。”
青凤心虚地移开眼睛。
明绮似笑非笑转为冷笑，假踹他一脚：“臭小子。”
办成奴隶混进敌军阵营，对明绮而言其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是灵族开放，不同大烨墨守成规，灵族穿着本就遵从本心，衣服往往只遮胸前和大腿，奴隶就更不必说，一身穿着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稍有几阵风吹过来，就有□□的风险。
现在临近冬日，倒是好一些，至少那几块布料遮住胸前和大腿没问题，但草原寒冷，时间长也是伤身。
不过能打探到敌营情报，总的来说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明绮拍板：“七日后夜探敌营，我和青凤去。”
青凤平日里或许有不靠谱的地方，但有她盯着的时候，从没出过差错，对于这点，明绮还是放心的。
青凤闻听明绮搞事的语气，兴致才上来，又很快偃旗息鼓：“属下不行的，那异族将领只喜欢女人，我一个男人混在奴隶群里，定然要露馅。”
青鸾微微凝眉：“既然如此，还是属下和主子去吧，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明绮拉住青鸾：“不必，你这几日盯紧他们新买奴隶的动向。”
她扭头盯着青凤，看着青凤稚嫩又灿若春花的面孔良久，久到青凤汗毛倒立，她才倏尔一笑：“男奴隶在一群女奴隶里自然是要露馅，但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青凤顺着明绮的思路，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瞬间爆红，讷讷道：“这、这……”
他憋了许久，最后在明绮不容置喙的表情下，勉强鼓起勇气道：“这怎么可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