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太子殿下方才应是在谈要事,那应该就不会有心思计较她躲懒去了。
阿蓁微微松了一口气,朝夜一行了一礼。
夜一对主子身边这小美人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恭恭敬敬回礼作了一揖。
夜一方才来过,阿蓁估摸着太子定会是坐在里间的,所以很娴熟随意地跨门进去。
可等她吹灭了灯笼抬头才知晓是自己想错了,太子此刻正坐在明间的软榻上翻着一卷书。
那双好看清冷的凤眸正好与毫无准备的她对上。
阿蓁吓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灯笼,“殿、殿下......”
萧宴祈方才就听见了她和夜一在屋外互相问礼的声音,这会儿看到她进来没什么意外。
“孤长得很凶神恶煞?在这夜里吓到你了?”萧宴祈又随意撇了一眼她这冒冒失失的样子问。
阿蓁抓着裙子讪讪一笑,“没,不是,奴婢还以为你在里间呢,进来突然看到你坐在这有些意外罢了。”
阿蓁将灯笼放到角落,上前有些讨好道:“殿下,今日过节你还要看案卷呀?奴婢还以为今日端阳休沐,你忙了这么久,会歇歇呢。”
“若是孤总像你这般想躲懒,这太子之位哪还能是孤的。”萧宴祈有些好笑道。
阿蓁忽然联想起太子的不易,愧意上涌,低着头有些难过道:“殿下赎罪,是奴婢今夜躲懒了......”
萧宴祈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以为阿蓁现在这样子是怕他降罪她偷懒。
看来上次罚这丫头是罚得有些重了,这次还是不要吓唬她了。
“行了,去给孤研墨吧,孤不会罚你抄书的。”萧宴祈看不下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阿蓁觉得今夜的太子殿下真是宽和,觉得更加愧疚了,“谢殿下!奴婢以后再也不会躲懒了!”
萧宴祈知道她玩心重,才不信在他威逼下才说出来的话。
这些日子,东宫里那些小太监都和她打成一片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白日里不在东宫时,这丫头带着人闹得有多欢。
尤其是荣安,老是撺掇着这丫头胡闹。
想到此处,萧宴祈冷着脸道:“日后少和荣安在一处鬼混,那小太监能做荣进的干儿子可滑头着呢,你小心被她骗了!”
阿蓁站着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的提到荣安了?
瞧着太子好像还有些生气的样子,阿蓁忙从袖中掏出了那枚香囊,上前讨好道:
“对了,殿下,这是奴婢给你缝的香囊,你可以佩在身上是或挂在床前,里边有放有晒干的艾叶,可以驱邪避瘟的,今儿是端阳,这是奴婢对殿下的祝愿,希望殿下能安康顺遂,喜乐无忧!”
阿蓁不给太子开口的机会,直接将那枚绣着竹纹的香囊递到了萧宴祈手中。
她近日学刺绣进步不小,绣东西的兴头正是最浓的时候,除了绣了不少的帕子外,临近端阳这些时日还绣了不少的香囊。
东宫里平日对她好的,她每人都塞了艾叶进去送了一个。
今日去司膳司,临走时也送了新桃一个,新桃还嘲笑了一番她蹩脚的手艺才收下。
她看太子的竹水漾外种满了竹,常服又多是暗竹纹的,猜想太子殿下肯定最喜欢带竹纹的东西。
于是便打算绣一个竹纹香囊。
可竹纹她不太擅长,加之是送给太子的,就绣得更加仔细用心了,是以绣到昨晚才完成。
今晨她不用去伺候太子,现下才有机会给他。
萧宴祈盯着手上的香囊愣了会儿神。
他母后在时年年端阳都会给他做艾叶香囊,如今倒是有许多年没有在端阳节收到过香囊了。
闻着手上传来的艾叶香,萧宴祈觉得胸腔热热的。
愿他能安康顺遂,喜乐无忧心,这小丫头嘴倒是很甜。
萧宴祈看了一眼上面有些凌乱的针脚笑问:“全是你绣的?”
阿蓁有些不好意思承认,支支吾吾应下,“嗯......是的,虽然绣得不是很好,但奴婢希望殿下安康顺遂的心是真的,奴婢可用心绣了也绣了好久.......”
阿蓁怕萧宴祈又像上次给他缝里衣时那般笑话她,双颊微鼓,一脸认真同萧宴祈道。
“你紧张什么,看在你心意这么诚的份上,那孤就勉强收下吧。”
萧宴祈握住了掌心的香囊,深深看着阿蓁的眼睛认真道。
阿蓁像是被这眼神烫了一下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偷偷得意地翘起嘴角。
萧宴祈拿了人家姑娘的香囊,才突然想到人家来他身边这么久了,他都没赏过人家东西。
小姑娘一个人在这宫里也不容易,他既动了日后要将人纳了的心思,那如今这小姑娘也算是他的人了,他总得对人好一些才是。
母后曾教过他若日后有了喜欢的女子便要对人家好,也不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可萧宴祈看了一圈这屋内的东西,都是他收藏的古籍和字画。
虽价值连城,可阿蓁这样的小姑娘怕是不喜欢这些老气横秋的东西。
巡视了一圈,萧宴祈眼神落到绣榻一角放着的他这些年常把玩着的那串紫玉手串上。
这颜色稀罕又好看,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你既送了孤香囊,孤这里也有东西回你,”萧宴祈把那串紫玉手串放到阿蓁手上,“送你了。”
“给我?殿下这不是你最喜欢把玩的手串吗?怎的给我了?”阿蓁摸了摸手中温润的珠子,睁大眼睛问。
她送了殿下一个她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殿下却用一串价值连城的紫玉来换,殿下这也太大方了吧。
阿蓁的娘亲从前是在北境同外邦做玉石生意的,她因此认得不少珠宝,这串紫玉一看就很难得,卖了估计值两套大宅子。
阿蓁下意识推拒:“殿下,你要,要不换一样东西回礼吧,这串珠子这么名贵,万一我冒冒失失弄丢了会好可惜的。”
她说着就要将东西还给萧宴祈。
被拒绝的萧宴祈眯着凤眸,有些生气反问:“再名贵也不过是个物件,孤送给你是为着你心忠诚,难不成你方才的话竟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言,配不上孤送你的这串紫玉?”
她、她的几句祝愿竟这般值钱?
“不、不是,奴婢全是肺腑之言......”阿蓁说不过太子,只好乖乖收下。
其实她也很喜欢这串紫玉。
她决定等晚上回去就把这东西收到箱笼的最下边!
作者有话说:
祈祈会是个蓁蓁脑哈哈
①典故,出处《诗经·卫风·硕人》
第22章
◎旧疾复发◎
乌云遮月, 天突然开始变得沉闷。
轩窗没有一丝风吹进,连枝灯上的烛火一动不动,只偶尔噼啪爆两下灯花。
幸得竹水漾里同长乐殿一般, 全天放着冰,现下才察觉不出一丝燥热。
萧宴祈叫阿蓁研好了墨便让她去外间候着了。
外间的博古架放置着许多书卷,阿蓁随意拿了一本过来坐到软榻上打发时间。
翻了几页, 她发现太子殿下看的书真是晦涩难懂,仔细研读了两句便令人昏昏欲睡。
可太子没说她可以回去歇下,她也没敢回去,不过今夜不用帮太子殿下抄写东西,在这侯着也不是很累。
看不下去书,阿蓁拿出她放在软榻底下暗格里的针线篓子出来想绣会儿花。
拿出来才发现上次太子嘱咐她缝的腰带还没缝好呢, 便靠坐在软榻上动手接着缝了起来。
夜渐深,轩窗下的花草丛里,蟋蟀瞿瞿叫着, 几只萤虫在黑夜里闪着微光。
暖黄的烛光将灯下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蓁没缝几针便倦意上涌,哈欠连天。
阿蓁发现她这身子这些时日在东宫养得是越发娇气了。
今日从东宫去司膳司, 不过走的路比平时稍远了些,现下坐下来却察觉身子比往日乏力得厉害,眼皮还很重。
她揉了几回眼睛, 撑不住了,困得直接滑倒在软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原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似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奏。
外面开始狂风大作, 竹林里风声潇潇, 轩窗被吹得吱呀作响,连枝灯上的蜡烛都被吹灭了一半。
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坐在里间的萧宴祈唤了两声阿蓁,想唤她进来将窗户关好再将被吹灭的灯点燃。
唤了几声都没见这丫头进来,以为这丫头许是困了,说不准早又溜回屋睡下了,便自己起身欲去将这屋内的窗关好,免得书受潮。
怎料走到外间却看见这丫头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手里还捏着一根锋利的绣针,差点就扎到那张白嫩的小脸上。
萧宴祈脸上浮现一丝怒意。
这是有多困才能直接这样子就睡着?
平日里这时辰她还精神着呢,今夜倒是出奇,也不知白日去司膳司都找姐姐玩什么去了,这样困。
萧宴祈蹙着眉快步上前将人手中的针取了下来,并着针线篓子还有他那条腰带搁到了一旁的檀木小几上。
这时候窗外哗啦啦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凉风裹挟着细小的水珠从窗户蹦进。
榻上的阿蓁冷得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萧宴祈不忍她的可怜样,转身回里间的罗汉床上拿了他素日在这歇息时盖的锦被出来给她盖上。
正梦到自己在冰川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阿蓁突然发现自己又到了一间燃着柴火的小木屋里,小木屋里还飘着太子殿下身上常有的竹香。
阿蓁一个翻身将被子裹得更紧,被窝里暖烘烘的,睡得更香了,还一脸幸福得砸砸了嘴。
萧宴祈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伺候这丫头时心里有些不爽,上前捏了捏她秀挺的鼻尖,却没用上几分力。
“睡了孤的软榻,还盖了孤的锦被,明日就等着给孤抄书吧。”
阿蓁头一歪,挣开了萧宴祈的手,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雨越下越大,萧宴祈屈尊动手去将轩窗一扇一扇都关了,再将连枝灯重新点燃。
方回到里间,又想起什么,转身出去将外间的连枝灯索性都灭了。
荣进瞧着雨势越下越大,想到主子还有阿蓁姑娘都在竹水漾里头呢,忙带了几个小太监带着伞过来接人。
可刚踏进屋,他看到阿蓁盖着太子的锦被睡在软榻上时,吓得赶紧叫住身后要跟着进来的小太监,叫他们在廊下候着就成。
荣进低着头进来,眼神不敢乱瞟,朝正在剪着烛芯的太子道:“殿下,奴才是过来送伞的,下雨天水榭里头有寒气,你们......可要回长乐殿?”
萧宴祈没回头,继续剪着下一盏烛心,有些压低声音道:“那懒丫头在榻上绣着花不小心睡着了,睡得正香呢,就不挪她了,明日孤再治他的罪。”
低着头的荣进撇了撇嘴,他可没从这语气里听出有要降罪的样子。
荣进声音也低了几分,“既如此,那奴才送殿下回长乐殿。”
萧宴祈放下剪子转身吩咐道:“外边风雨大,孤今夜沐浴过不想挪了,你着人去将里间的罗汉床再铺好,伺候孤更衣,叫守夜的宫监去外面的空茶房里守夜就成,记得小声些。”
荣进只得依言下去照办。
外面的小太监得了吩咐也不敢乱瞟,只悄声进来替主子铺好了床又悄声退下。
雨势渐小,窗下水仙被风雨摧残得恹恹的低垂着头。
荣进伺候太子更衣睡下后留了两个值夜的宫监便打伞离了竹水漾。
近日诸事缠身,萧宴祈一沾枕头也沉沉睡去,只是今夜不知为何他竟梦到了他母后。
梦里,昭慈皇后泪水涟涟,“祈儿,不要怪你弟弟,不要怪你弟弟......”
“母后!母后!”见到母后的萧宴祈欣喜若狂,想上前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可无论他怎么跑都追赶不上,只能看着母后越飘越远,最后直至消失。
接着他又梦到了母后的丧仪,他亲手送母后的梓宫送入了皇陵。
后不知为何,他又身处于北境的战场。
黄沙漫天的战场上死了好多人啊,到处都是淌着鲜血的尸体堆着,都是他杀的,都是他杀的。
他知道他不能手软不能胆怯,他必须一直杀下去,只有立了军功手中才能有权力,不然回了深宫他只能做回那个任人拿捏的废物皇子,永远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刀光剑影从眼前闪过,他提起手中的长剑又继续厮杀......
外面风雨开始停歇,弦月从黑云后显现。
屋内冰盆里的冰化完了,窗户紧闭的屋里渐渐潮热起来。
阿蓁蜷缩着锦被捂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呼呼的,她渴得爬起来想倒杯水喝。
可她按着记忆中放茶壶的地方摸去却两手空空。
等她努力睁开睡眼才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小房间,而是太子殿下的竹水漾。
她记得她在这榻上给太子缝腰带来着,怎的还睡着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她还看见自己盖的是太子殿下往日常盖的锦被。
谁给她盖的?太子殿下吗?殿下怎的任由她睡着了?也不叫醒她。
况且这被子给她盖了太子殿下盖什么呀。
等适应了这屋内的视线,口干舌燥的阿蓁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咕咚灌了两大口,阿蓁这才解了渴。
突然,她听见里间里似乎传来了太子的呓语,他还以为太子给了锦被她盖,自己回了常长乐殿了呢。
阿蓁进了内间想看看太子怎么了。
她进来发现太子似乎是做噩梦了,嘴里时而呓语时而低吼,还沁了满头的汗。
阿蓁赶忙将内间的两边的轩窗打开,让风吹散一些这屋内的闷热,后又去点了两盏蜡烛。
罗汉床边的檀木架上放着一盆水,阿蓁拿过毛巾浸湿又拧了一下去给太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看他仍旧睡得极不安稳,阿蓁以为他是热的,又帮他把被子撩开一些,拿过扇子轻轻扇了起来。
嘴里还跟哄小孩似的道:“别怕别怕,阿蓁陪着殿下,殿下快睡。”
阿蓁伸手过去握紧太子不安的手,想安抚一下他。
太子这时却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伸手直中要害掐住了阿蓁的脖子。
要不是现在被掐住了脖子,阿蓁的心都要被吓得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殿、殿、殿下......”阿蓁双手想掰开萧宴祈的手,艰难发出声音:“我没有恶意......”
萧宴祈眼神呆滞,却仍旧用足了力道掐着阿蓁的脖子不肯放开
阿蓁又疼又窒息,感觉自己就要死过去了,她看着太子无神的眼睛,艰难道:“殿......我、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