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便是派荣进去司膳司传膳,想借着小姑娘来送膳的机会远远地见上一面,以慰相思。
可现下他看着送膳进来的那群脸生的宫女中没有熟悉的身影,不觉黑了脸,立即打发了人撤膳。
萧宴祈坐在饭桌旁手握成拳头,眉心紧紧拧着,脸色十分阴郁。
快有两个月了,她都不想来见他一面吗?
只有他一个人思念得发疯吗?
“司膳司那边,可有什么事发生吗?”等人都下去后,萧宴祈冷声问着一旁的荣进。
那夜阿蓁走后,萧宴祈虽在东宫发了好大一通气,可还是后脚就派了人去司膳司附近守着,免得发生从前那般的事。
他去抚州的这两个月也一直让人传信汇报着阿蓁在司膳司的近况,事无巨细,比谁都清楚。
“姑娘在司膳司一切安好,只是殿下既然这般放不下姑娘,当初又作何放了人走呢,”荣进暗叹一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大着胆子道。
他们几个奴才实在不知这俩人是怎么了,太子也不许他们问。
“倒是殿下您,先休息一会儿,去趟宋大夫处吧,这两个月您都没有吃药针灸,旧疾又犯了可怎的好......”
没见着人,萧宴祈也没了用膳的心思,黑着一张脸又出宫看诊去了,这两个月旧疾似是确有复发之状。
宫外,宋府。
宋大夫早就习惯了太子的我行我素,看到太子不遵医嘱时隔两个月才来他这时也没多惊讶。
“殿下近日的头痛并非是旧疾,实乃胸气郁结,夜里难眠所致。”
宋大夫缕着花白的胡子,观察了几眼太子的脸色,又发现这回阿蓁没跟着来。
结合上次太子气急攻心呕血,他便猜到了几分太子大概是为何这般。
宋大夫摸着太子的脉象,意味深长劝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草民能替太子施针缓解,可想根治,太子还须找到那个心药才行。”
心药?他的心药连见他都不想见,且依着那没心肝的性子,说不定这两个月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萧宴祈脸冷了下来,“宋大夫快些给孤施针罢,孤稍后还有要事。”
宋大夫看着太子的样子无奈叹了一声气。
熟悉的玉竹香燃起。
萧宴祈在软榻上躺了下去,宋大夫最后一个穴位下完针,萧宴祈已经阖眼沉沉睡去。
这回他又梦到北境战场,梦到了肃州。
且每一个人他都看清了脸,里面竟然还有阿蓁。
梦里的阿蓁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比现在圆润些许,但是白白嫩嫩的很是惹人疼爱,也引得那些敌兵起了歹心。
他当时带的那支突袭军打了败仗,自己正在逃亡,但还是上前将人救了下来。
从此小丫头便将他当作救命稻草,黏着他不放,一直跟着他,十分地依赖他。
他甩不开这颗牛皮糖,其实心底也有些不舍甩开这个小可怜,最后带着人躲到了肃州的一个深山老林里过了一个多月。
那时的小丫头比现在还要娇气,嫌弃他做的东西难吃,嫌弃他不会绾发。
可小丫头虽然娇气,却也很会安慰人,她说,她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将军,她相信大晋有了他,北境的百姓肯定能安居乐业......
后来,他的心腹集合人马寻来,他不得不撇了小丫头回军营。
分别时,看着嚎啕大哭的小丫头,他叫了人到上京等他......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萧宴祈倏地睁开眼,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将梦里的情形与回忆中的碎片串联。
原来那段混乱的记忆里,有一个被他遗忘掉的小姑娘。
怪不得初见时,阿蓁那般惊讶,初来东宫时还口口声声说要报恩。
回想起种种,萧宴祈只觉懊悔。
明明两人早就可以相认了的,可阿蓁每次提起,他总怀疑阿蓁别有用心,将她的话噎了回去。
阿蓁后面都没再提,是不是生气他失约,阿蓁不愿意接受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想到如此,萧宴祈不禁慌了起来。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宫,无论如何也要将人从司膳司带回身边。
尘土飞扬,马车辘辘回了宫。
萧宴祈本想先回东宫收拾一下自己,再亲自去司膳司寻人,可谁知刚在东宫宫门前停下,他便被司膳司的人给拦了下来。
新桃十分煎熬地在东宫门前等了一个下晌,才见着太子的马车。
马车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新桃就急得上前哭着求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您去救救阿蓁吧。”
萧宴祈闻言,立马从里面钻了出来,皱着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新桃沉声问:“她怎么了?”
地上宫女的宫装样式萧宴祈认得,是司膳司的。
新桃忍住哭腔道:“阿蓁受风寒发了高热,烧得神志不清,若是没有太医开药施针,怕是熬不过去了......”
她下晌得闲回屋给阿蓁送姜汤才发现,阿蓁发了高热。
蜷在被子里的小丫头一直迷迷糊糊喊着冷说着胡话,灌了姜汤也根本没用,一点都不发汗。
兰锦姑姑过来用土方子也不行。
宫女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可若没有太医,她真怕阿蓁熬不过去了。
是以她才抱着些希望来东宫找太子。
作者有话说:
快吧?下一章阿蓁就回东宫啦!前两章就算小刀,小吵怡情啦~
第76章
◎撬开贝齿◎
薄暮冥冥, 正是掌灯时分。
石板宫道上,马蹄踏踏,车辕辘辘。
萧宴祈派了荣进去太医院叫太医, 自己亲自驾着马车往司膳司赶去。
宫里巡逻的侍卫瞧见是太子纵马,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迅速退到一旁避让。
司膳司后罩房的小屋里, 兰锦姑姑正给阿蓁用冰帕子擦着脸降热,小姑娘烧得双颊红彤彤的,泛着异常的粉。
萧宴祈在新桃的带引下,推门进来的时候,烧得半梦半醒的阿蓁正在迷迷糊糊一声声喊着:“冷,好冷, 呜呜呜,殿下......殿下......”
“我来了,我来了, 蓁蓁别怕......”萧宴祈立即奔上前, 趴到榻边握着小姑娘的小手,回应她。
只是床榻上烧得双颊酡红, 粉唇干裂的小姑娘没有半分知觉,嘴里仍旧十分委屈地叫着‘殿下’,间或还抽泣两声。
这小奶猫般委屈的呜咽, 叫得萧宴祈心像是被人拽紧揉捏一般。
才两个月不见,小姑娘就瘦成了一个小可怜,下巴尖尖的,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
现下委屈的样子, 若不是知晓自己才是被不要的那个, 萧宴祈都以为两个月前是自己犯浑把人赶出东宫的。
兰锦姑姑瞧见太子来了, 忙让开了位置给太子,素日里总是一副旁观者模样的人此刻也替阿蓁求着太子:
“殿下救救这丫头吧,就看在她都这样了嘴里念的都还是您的份上......”
阿蓁现下病得像只被人抛弃的奄奄一息的小奶猫,任谁见了,都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的。
萧宴祈替阿蓁别好额前的碎发,摸了摸人滚烫的脸蛋后,连着被子将人打横抱起,“你们放心,孤不会让她有事的。”
“今日你们两个替孤照顾阿蓁立了大功,孤会有重赏,孤先带她回东宫照顾了,你们若是担心,也可来东宫探望。”
说完,萧宴祈便将阿蓁抱了出去,放到马车里的软榻上,又亲自赶着马车回了东宫。
荣进已经请张太医在长乐殿里头候着了,萧宴祈抱了人进来后,立马先让人给阿蓁施针退热。
孙嬷嬷和巧玉看到阿蓁是这样回来的,忍着要落下的泪水给人准备着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心。
阿蓁虽离开了两个月,可这长乐殿里阿蓁都西都还在,大到换洗的衣物,小到阿蓁常爱玩的首饰匣子都在小几上搁着没合上。
一如阿蓁离开时的模样。
太子去抚州前吩咐了,凡是有关阿蓁的东西,不准人移动半分。
张太医是太医院院首,许多人都知道他有祖传的施针秘技,在手指上几针下去,能让发高热的人立即发汗降热。
他上回是见过太子对这小美人上心的程度的,是以这回也不敢再怠慢,藏着自己的秘技不显露。
这小美人病得凶险,若是再高热下去,就算不会丧命,恐也会伤了脑子,到那时太子动怒治他个无能的罪名,砍了他也未可知。
“太子殿下莫担忧,待微臣再多扎几针,小贵人便能发汗退热了。”
张太医抬袖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大着胆子抬眼看了一眼盯着他施针的太子道。
太子现在周身气势逼人,站在他身后他总有一种若是这小美人好不了,他得陪葬的感觉。
萧宴祈眼神全在床榻上因为手指被银针扎而痛得小声嘤咛的小姑娘身上,仿佛那针是扎在他心上一般。
他干脆坐到床榻边,将人抱在怀里,在阿蓁的耳边柔声哄了几句,看着小姑娘拧紧的眉心舒展开后,
他才冷声对着张太医道:“继续吧,她最是怕疼,能轻些就轻些,若她能退了高热,孤有重赏。”
“太子殿下言重,这都是微臣的本分。”
张太医谦卑地说着,继续施着针,这回动作轻了许多,像是在对待着一件弄坏了要赔上身家性命的稀世珍品。
阿蓁十个手指头都被扎过了一遍,冒出了些黑色的血珠。
张太医看着再也没有黑血挤出了,才松了一口气。
“小贵人现在应是能发汗了,且再过一盏茶的工夫怕是会有畏寒的症状出现,一会按微臣开的方子煎好药后,让小贵人服下,再盖上厚厚的棉被睡上一觉,发了汗,到夜里应就能退热了。”
萧宴祈温热的掌心在被子下往阿蓁松散的里衣里探去,等探到人如羊脂玉般莹润的背上确实冒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后才安心。
“但还是有劳张太医先在东宫歇一夜,等她退了热后,孤便会差人送张太医回去。”萧宴祈摸了摸阿蓁仍旧滚烫的额头,语气不容反驳。
张太医也自是不敢有异议。
等人出去后,萧宴祈才让孙嬷嬷和巧玉上来给阿蓁擦洗身子,换一身干净的寝衣。
自己也赶紧去净室后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出来,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他身上也没好到哪去,日夜兼程赶路回京冒出来胡茬都没来得及清理。
等他简单清理干净自己从净室出来时,阿蓁果然如张太医说的开始畏寒了。
孙嬷嬷和巧玉在关着内殿里的窗,床榻上的小姑娘在呜咽地叫着他,叫着冷。
萧宴祈心软成一团,上前又将人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盖好,轻拍着人的背哄着,但这样好像还不行,小可怜还是一直抖着小身板一直往他怀里缩。
他只好吩咐荣进去燃个炭盆进来。
“呜呜呜,殿下,冷......”迷迷糊糊的阿蓁察觉到熟悉的味道靠近,小手紧紧地抓拽着太子的衣襟,姿态十分依赖,吩咐生怕被丢下般。
“乖,不怕,我在的,阿蓁吃了药就好了。”萧宴祈紧紧搂着人,另一只手倒了杯温水出来,想喂阿蓁喝下几口,也能暖暖。
阿蓁嘴唇干裂,一碰到水就咕咚咕咚吞咽了下去,萧宴祈瞧着人这般渴,又继续给她倒了两杯。
几杯温水下去,阿蓁嘴里才停止了哼哼唧唧,只是人还昏昏沉沉的,像是醒着又像是没醒,紧紧地拽着太子的衣襟缩在他怀里,偶尔打着哭嗝颤抖几下。
萧宴祈心疼得抬手像哄宝宝般,拍着她的瘦弱的背安抚。
荣进送炭盆进来的时候,桂嬷嬷也送熬好的药进来了。
看着桂嬷嬷上前,萧宴祈接过了她手中的药:“嬷嬷下去熬些粥备着吧,阿蓁若是夜里醒来也能垫垫肚子,这药孤来喂她就行。”
“殿下才从抚州回来,您也要歇歇才是,可别等明儿姑娘好了,您又倒下了。”
桂嬷嬷看着这些日子折腾个没完的两人,心里实在是担心得不行。
往后都不折腾了。
萧宴祈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想。
好像每次小姑娘离开他的视线总是状况百出,这次幸得他提前从抚州回来了,若是没回来,他都不敢想下去。
以后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小姑娘离开他的视线。
她若闹他就哄,就像顾仕程说的,就是用强,他也要将人给娶了留在身边一辈子。
苦涩的药汁送到唇边时,阿蓁就没喝水时乖巧了,几次别过头避开太子递到嘴边的药勺,一头埋在太子怀中不肯出来。
萧宴祈将她小脸掰过来时,另外一只手一个没拿稳,药汁洒了许多到被子上。
再这般下去,这药洒完怕是都没一滴能进小丫头的嘴的。
萧宴祈把阿蓁小脸又掰出来,在她双颊上捏了捏,捏得嘟起来,看着都烧得迷迷糊糊却还这般倔强的小丫头警告道:“蓁蓁,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完,萧宴祈端起药碗含了一口在嘴里,低头撬开阿蓁的贝齿,将药汁一滴不落,渡了进去。
许是太子凑近,熟悉的玉竹香盖过药味的苦涩,许是太子湿热的舌尖一下一下添着她干涸的唇。
阿蓁乖乖地就将药汁吞下了,唇瓣还贪恋地吮着太子湿润的薄唇不放。
萧宴祈险些被这小妖精吸得断了气,好不容易才挣开了人,只见人又呜呜地瘪着嘴委屈上了。
“好好好,一会儿还来。”
原还以为小姑娘会抗拒,没曾想还这般受用这法子,萧宴祈自是乐在其中甘愿与人尝这苦药。
一碗药汁渡了四五回后,总算是喝完了。
看人不再喊冷,也不再闹腾,萧宴祈原是想将人放下躺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自己也好给她擦擦身上出的汗,小姑娘刚换不久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可谁知小姑娘就是扒拉着他不愿意放开。
他只好抱着人一起躺下,正好两个人热一些,她也能发多些汗出来。
萧宴祈也不敢熟睡,一直时不时摸着阿蓁的额头,防止阿蓁再热回去,直到过了子时,阿蓁的高热才退下去。
此时两人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若不及时擦干怕是又会着凉,萧宴祈又忙传了人送水进来给他们擦洗,换了被褥。
阿蓁倒是睡得沉,太子给她擦身时都没醒。
一通忙活,终于伺候清爽小姑娘了,萧宴祈也不委屈自己,在阿蓁身旁躺下,闻着小姑娘身上的清香,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只不过萧宴祈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便要起来上朝了,他称病不外出两月之久,再不去上朝怕是引人生疑。
他起来时小姑娘还是没有醒来迹象,想来这次病得也真是狠了,他给人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外间盥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