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那一头,送走齐子蛰后,就遣开身边的人,跟郑太后说了自己的计策。
又道:“待突厥和回纥打起来时,皇祖母再请父皇派兵去接姑姑,那时突厥无瑕他顾,应该愿意放姑姑回归。”
“到时皇祖母就可和姑姑团聚了。”
郑太后一下拉住李丹青的手,红了眼眶道:“乐阳,哀家吃斋念佛,每日都在求神佛保佑飞龙,若她能回归,哀家死也瞑目了。”
李丹青低声道:“皇祖母,您可得保全身子,等着姑姑归来。”
郑太后的眼泪掉了下来,李丹青忙给她擦泪。
郑太后道:“乐阳,待飞龙归来,哀家定要为给你们谋划一番,保你们以后尊荣。”
说着,又道:“你身边的盈月和蓝玉是宫婢,在宫中差遣还好,却不大方便出宫。这样,哀家把身边的孙公公给你。你可随时差遣他出宫。”
李丹青大喜,忙谢恩。
郑太后便喊进孙公公,交代一番道:“小孙,你以后跟着乐阳,全心效忠她。”
孙公公便跪到李丹青跟前道:“奴婢以后就是公主殿下的人了,随时听候公主差遣。”
待孙公公下去,郑太后又再叮嘱李丹青几句,且道:“趁着陛下宠爱你,你可多去养心殿走走。”
李丹青应了。 这一晚,李丹青又提了点心过去养心殿。
在殿外守着的,是小石公公。
他一见李丹青,忙殷勤行礼道:“殿下稍候,奴婢进去禀陛下。”
李丹青在殿外候得片刻,小石公公出来了,笑着道:“陛下请殿下进去!”
李丹青踏进殿门,想起什么,问道:“郭公公呢?”
小石公公道:“今日陛下召晋王殿下议事,因天晚,陛下让晋王殿下在西偏殿那边安歇一晚,郭公公引着晋王殿下过去了。”
李丹青笑一笑道:“三皇兄之前在宫中侍疾,有时候留宿,听闻也是郭公公忙前忙后安排的。”
小石公公吃一惊,却不敢问李丹青因何知道,只胡乱点点头。
李丹青见状,心如明镜,呵,御前第一大太监郭公公,一早投靠了晋王殿下呢。
父皇身边,竟没有一个全心全意效忠的,怪不得上次在皇宫轮回时,秦王那么容易得手。
李丹青定定神,不让自己露出异状。
如今这养心殿,没了秦王的人,但有晋王的人啊。
她进了殿,见皇帝正烦躁摔折子,忙上前请安,一边问道:“又是谁惹父皇生气了?”
皇帝也不瞒李丹青,揉头道:“方宰相上折子要告老还乡,今日一帮子狂生联名上折子,说他是贤相,为他叫屈,差点就要骂朕是昏君了。”
李丹青思忖。
今年这一届春闺,方宰相是魏凌光诸人的座师,这帮子人先前还闹到武安侯府去,可知极容易被煽动。
现下是谁煽动他们呢?
目的何在?
她一边揭开食盒,端了点心出来,一边笑着道:“这帮狂生若真认为方宰相是贤相,要为他叫屈,该当列出方宰相的政绩,附上万民称颂书才是,怎么只光骂父皇呢?”
“听起来,似乎是要激怒父皇,好让父皇重重处罚方宰相。”
皇帝拍案道:“朕若处罚方宰相,岂不是坐实昏君之名?”
隔一会,又道:“一帮子狂生,敢上折子骂朕,背后当有人指使,倒要查一查,是谁这样大胆。”
李丹青心下推测了一番,矛头不由自主指向晋王。
皇帝若处罚方宰相,朝中其它老臣自然也惊惶,少不得要跟着告老还乡以避祸。
如此一来,朝中官职就空出来一些。
晋王正好趁机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过一段时间,这些人便可以联名上折子,请皇帝立晋王为太子。
彼时,皇帝实没理由再推托,只能正式立储。 晋王打得一手好算盘。
其实此情况下,他只要再等等,储君之位迟早是他的。
有可能之前被秦王打压太狠,一朝得势,就等不得了。
从养心殿告辞出来,回到景阳宫,李丹青去跟郑太后请安,跟着鲁嬷嬷一道,服侍郑太后躺下,这才回到自己寝室。
她一时没有睡意,便在灯下看书。
盈月和蓝玉见状,一个挑灯花,一个去泡茶端上。
李丹青很是享受了一番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滋味。
看了一会儿书,推窗看月时,心下有些感叹,此时此刻,似乎岁月静好呢。
她看着月色,心下想着晋王近来种种言行,不由自主有了隐忧。
当皇帝女和当皇帝妹,是不一样的。
晋王若继位,后宫做主的,便是晋王妃。
晋王妃见着她时,倒是笑得亲切,但总感觉笑里有些勉强。
李丹青想了片刻,趁着父皇还在,得培养一个自己的势力。
到时形势不对,就带着人到乐阳封地去当一个逍遥公主。
最好呢,这个时候再立一件大功劳,让父皇给自己赐一道保命圣旨,以后新皇要动自己,还可以拿出圣旨来保命。
李丹青想毕,心下渐定。
又看一会儿书,这才上床安歇。
至第二日,李丹青起了一个大早,洗漱毕,就等着齐子蛰来告别。
齐子蛰这一去,至少三个月。
听闻今日就要出行,他定会早早来求见。
候了片刻,果然内侍来禀道:“殿下,齐公子求见!”
“请他进来!”李丹青吩咐了一声。
齐子蛰进了殿,躬身行礼道:“殿下,臣即将出行,您还有何吩咐?”
李丹青招手道:“过来!”
齐子蛰抬步过去,凝视着李丹青。
李丹青小声道:“这几日,戚大人正领着人抄秦王府,又要清理秦王余党,恐朱峰和严江离会被涉及。你这趟出行,带着他们同去。”
“他们跟着你办事,立了功,回来时自能得陛下嘉奖,揭去以前之事。如此,他们也更死心塌地效忠于我。”
“算一算行程,你们回来时,应该是年底了。”
“到时路过石龙镇,还有两件事要办。”
齐子蛰洗耳恭听。
李丹青先报出沉塘第一轮时,那几个把手伸进猪笼内的魏氏子弟名字,低声道:“他们对我无礼,至今仍然是梦魇,你让朱峰和严江离除了他们。”
齐子蛰沉声道:“殿下不说,臣也要将他们除去的。”
李丹青点点头,又道:“另一件,是帮洛兰主仆赎身,带她们上京,帮她们在京安身立命。”
“轮回里,她们主仆数次帮过咱们,咱们也在轮回里答应了,以后要帮她们赎身。”
“她们虽在烟花地,却比一些人高洁多了。”
齐子蛰应了下来,又问道:“可还有别的?”
李丹青摇头,“没有了。”
齐子蛰上前一步,“真没有?”
李丹青一笑,“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齐子蛰这才展颜,只这回不敢上前揽她,怕自己情动,会耽误时辰。
他又看李丹青一眼,狠狠心走了。
这趟回来,定要想个法子破了母亲的誓言,娶了丹娘!
第97章
秦王死后一个月, 皇帝终于下旨,令人去查抄了秦王府。
王府抄出来的财物足有十大车,光是记录贵重财物的账薄, 就足足十二本。
账薄呈到御前时,皇帝沉默了良久。
待把秦王府财物收归国库, 皇帝当晚便去景阳宫见郑太后。
落座,皇帝道:“乐阳留下, 其它人退下!”
李丹青闻言, 便在郑太后下首坐了。
皇帝问郑太后道:“这些年,母后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郑太后不答他这句话,另起话题道:“哀家记得,皇帝初继位时 ,意气风发, 励精图治, 君臣相和。”
皇帝沉默一下方道:“是的,那几年朕自感是明君, 一心要做些大事好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直到突厥使者到来……”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个时候, 朕才醒觉大夏国自先帝起,国库已空虚, 勋贵占着大量财产,想打仗,除非先除掉勋贵们,把他们的财产收归国有。”
“可勋贵皆连络有亲, 朕若逼得太紧,怕会内乱。”
“当时想着先送飞龙去和亲, 待重整朝政,扳下那些勋贵,国库有钱了,再打突厥,之后把飞龙接回来。”
皇帝抬起头看着郑太后。
“朕为着新政,为着敛财,甚至扶持萧宇墨,为的是让他对抗勋贵们,助朕一把。”
“这些年过去,萧宇墨的确为朕敛了一些财,但却犯下累累罪事,且也没动摇过勋贵们半分。”
“今年初,魏凌光策论一上,朕单独召见了他,听他谈了一番,觉得他的计策可用,便决定重用他。”
“可惜……” 皇帝声音有些暗哑。
“老二有才干,朕器重他,对于他的事,睁一眼闭一眼,没料到助长他的野心,令得他做下大错事。”
“他和萧宇墨一死,朝中又只有那帮子老臣在说话,这些人没有朝气,只想苟且,无心和突厥争斗,也不会想起要接飞龙回来。”
“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
郑太后猛然伸手,按在皇帝手上,厉声道:“皇帝,你正当壮年,不宜说这些丧气之话。”
“母后!”皇帝喊了一声,隔一会道:“若是老三继位,他身边是戚家和武安侯,这些勋贵们到时定把持朝政,要走从前之路,如此,飞龙就回不来了。”
“但老二没了,如今除了老三,也没人能担起重任。”
李丹青听得暗暗心惊。
萧宇墨和秦王要杀她和齐子蛰,于她的角度,对方是敌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魏凌光的母亲和弟弟要害她,将她沉塘,她逃了出来,自然也要除掉对方。
但在皇帝的角度,他要行新政,勋贵们要走老路,萧宇墨和秦王,是他扶持起来对抗勋贵的。
秦王是他儿子,纵越界一些,嚣张一些,也在他可容忍范围内。
他不能容忍的是勋贵们多年干政,阻止他变革。
如今萧宇墨和秦王死了,朝臣多依附晋王和勋贵,皇帝若不能扶持新贵来对抗,朝庭又是一波死水。
皇帝说着,看向李丹青。
“乐阳,朕查过了,杀死萧宇墨的易木心,实则是你舅舅杨柏。他当年为着你母亲之事,到萧府质问萧宇墨,差点误伤萧贵妃,萧宇墨当时没有杀他,而是把他送出京。”
“他出京后,跟着人到塞外,在塞外多年,容貌也改变了。五年前又跑回京城,在秋狩山庄外救了朕一回,朕见他武功高强,就带他回京,安排他在高长山手底下做事。”
“他潜伏多年,为的是杀萧宇墨。”
“萧宇墨持卷宗威胁你时,他恰好在树上,听到你提及杨蕊娘和杨琴娘,知晓你是他外甥女,当即一跃下树,砍下萧宇墨的头,为杨蕊娘报了仇,也为你解决了敌人。”
李丹青大惊,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
她当即跪下,叩头道:“父皇,儿臣先前并不知道易木心便是舅舅杨柏。”
皇帝摆手,“朕也是后来让人彻查才知道的。”
“你且放心,朕已叫人收手,不再追捕他,放了他一条生路。”
李丹青忙替杨柏谢恩。
她这会心中还有一个疑问,萧宇墨提及两个内侍的话,当时皇帝宠幸过杨蕊娘后,叫内侍灌了杨蕊娘一碗药,这件事是真是假?
皇帝似乎看出她的疑问,淡淡道:“朕临时决定出门,哪里知道会遇到杨蕊娘,又哪里会叫内侍备下那种药?灌药之事,纯是萧宇墨捏造,为的是威胁你而已。”
“朕查实了,你确实是朕的亲生女儿。”
李丹青大大松口气。
因为萧宇墨那句话,她一直惴惴不安,深怕自己身世还另有隐情。
如今听皇帝说已查实,自己确实是他亲女儿,顿时有了底气。
皇帝又道:“你舅舅杀了萧宇墨,而你设下圈套,诱得魏家一家子在殿前揭发荣昌,你再喊了证人至殿上,证实魏家一家子陷害你这个公主的事实,当时人证物证皆全,朕不得不削了魏凌光的官职,流放他们一家。”
“你还和齐子蛰里应外合,诱使老二现出原形,当殿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