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只要谢夫人到母亲墓前发一个相反的誓言便算破解。
另一个破解之法,是齐子蛰不再认谢夫人为母亲。
后一个法子不可行,前一个法子尚可一试。
乐阳公主真想嫁齐子蛰,只要讨好谢夫人,没准谢夫人就点了头,愿意到母亲墓前发一个相反的誓言。
如今谢夫人来了,乐阳公主会如何应对呢?
会不会为了齐子蛰,礼下谢夫人?
李丹青听得谢夫人来了,却是端坐不动。
别的人还罢了,在谢夫人跟前,她这个公主架子,须要端得足足的。
一会儿,管家娘子诸人引着谢夫人进来了。
其它夫人站起来相迎。
戚府和武安侯府是亲家,以亲戚论,戚书婉是谢夫人的晚辈。
之前晋王被秦王压制时,戚书婉虽贵为王妃,见着谢夫人,有时也会执晚辈礼。
待秦王没了,晋王得势,她再见谢夫人,虽没有执晚辈礼了,却也客气有加。
这当下见着谢夫人,正要站起来,转头见李丹青端坐不动,她只好坐回去了。
谢夫人上前,先朝戚书婉福身行礼,笑道:“给王妃请安,祝王妃芳辰永继,美意延年!”
戚书婉忙伸手虚扶,笑道:“快别多礼!” 谢夫人直起身,让人献上礼单。
这才走到李丹青跟前,福下身行礼道:“给公主殿下请安!”
众人屏息。
乐阳公主想嫁齐子蛰,这当下应该会慌手慌脚站起来扶住谢夫人。
再当着众人之面,把谢夫人扶坐到椅子上,给足谢夫人面子。
众目睽睽,李丹青端坐不动,虚扶也不虚扶一下,只淡淡道:“免礼!”
谢夫人直起身子,神色也淡淡,走到戚书婉下首落座了。
厅内气氛突然一凝,众人面面相觑,忘了说话。
戚书婉忙站起来道:“人来得差不多了,请大家到园子里入席。”
她率先出厅,众人忙跟上。
几位夫人落后一步,窃窃私语。
乐阳公主对谢夫人这位“婆母”不假辞色呢。
是不想嫁齐子蛰,另有驸马人选了么?
还是说,她就要以公主之尊压制“婆母”?
谢夫人则郁闷得要命。
李丹青上京那会,何等狼狈,她是见过的。
本以为她那样的出身,纵成为公主,到得晋王府这个场合,会不由自主谦卑,没料到架子端得这样足。
还有,她不是想嫁子蛰么?
摆这样的谱,还指望当武安侯府媳妇?
自己就不去母亲墓前发誓,就不破解这个誓言,看她怎么嫁子蛰!
李丹青款步进园子入席,见邻席的谢夫人一脸不高兴,一下愉快极了。
啊哟,从前被魏老太欺负,现在成了公主,若还被谢夫人欺负,就不用做人了。
不得不说,看着谢夫人屈膝朝自己低头行礼,感觉好美妙呢。
啊,我一个公主,想要夫婿的话,那也是择驸马,让驸马跟我住进公主府,哪用去你家当什么受气小媳妇?
还有,谁稀罕当你家媳妇了?
可去你的吧!
第99章
开了席, 众夫人举杯敬寿星晋王妃戚书婉,齐齐祝她芳辰永继,美意延年。
戚书婉回敬, 众人一饮而尽。
戏台上锣鼓响,先出来一场热闹武打戏。
戚书婉点了一出戏, 又示意身边的侍女拿戏单子给众人点戏。
在座的,以李丹青品级最高, 侍女自然先把戏单子呈到她跟前。
按以往这种场合, 若品级高的,年纪略轻,总会推让一番,让年长的夫人先点戏,以示尊重。
李丹青这会子要推让的话, 这戏单子就会呈到谢夫人跟前。
李丹青拿起了戏单子。
要是戏单子先呈到别人跟前, 她可能会推让一番。
先呈到谢夫人跟前的话,她就不想推让了。
从古到今, 但凡生了儿子的,只要见着可能会成为儿媳妇的女子, 马上生了心理优势, 即刻在心里上统治了对方。
深心里,认为对方想嫁她儿子, 就该对她这个“婆母”恭恭敬敬,供在头上。
一个阶级中,儿媳妇是最低层的,直到她也生了儿子, 熬成婆婆,才能晋级。
纵然贵为公主, 一旦成亲,成了他人的儿媳妇,身份便大大不如从前。
李丹青认为自己与齐子蛰在轮回里建立的感情,不是能随便抹掉的。
那种生死关头下互相信任,互相依靠的感情,带着深深的烙印,无法磨灭。
若可能,她当然还是想选齐子蛰为驸马。 但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总归一句话,谢夫人永远不可能以婆母的身份来压制她。
若有一天齐子蛰成了驸马,谢夫人也是臣,她该当谨记自己臣子的身份。
若齐子蛰不愿委屈他母亲,非得委屈她,那就各自安好。
身为公主,乐趣太多,也不是非得择驸马。
谢夫人见李丹青不推让,直接自己点了戏,脸色一沉,一时想起今日是戚书婉生辰,不能扫兴,马上又敛了神色。
李丹青太不懂事了。
她以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嚣张么?
谢夫人心下冷笑连连。
她本身是百年世家的谢家贵女,夫婿是武安侯,儿子是御前行走。
凭着这身份,先前荣昌公主见着她,也礼敬有加。
李丹青若是择一个寒门进士当驸马,自可以仗着公主身份在婆家横行。
但她若想在勋贵子弟中择一个贵公子当驸马,不敬婆母的话,有她好看。
其它夫人默默看戏。
看戏台上的戏,也看武安侯夫人与乐阳公主之间的戏。
这两出大戏,都张力十足,十分精彩,叫人猜不出结局。
气氛正紧张,另一桌突然有人跑来跟李丹青请安。
众人一瞧,是李将军家的女儿李嫣然。
李丹青一见李嫣然,马上拉她坐到身边,问道:“今儿怎么只有你来了,你母亲呢?”
李嫣然小声道:“外祖母抱恙,母亲去侍疾了,特让我带着仲然来赴宴,我已提前跟晋王妃说了母亲不能来的原因。”
李丹青点点,另问起李二锅和宋氏。
李嫣然道:“父亲安排二叔到铺子里当掌柜,二婶跟去当掌柜娘子了。”
“就是桂娘想嫁高门,不肯定亲,最近闹得生了病。”
说得几句,又有贵女过来跟李丹青请安。
却是之前在神武将军府见过的顾家小娘子顾雪华诸人。
李丹青也让她们在身边坐下。
大家年纪相当,谈说几句,再度热络起来。
李嫣然嫌戏台上的戏太吵,小声道:“殿下,不如咱们去逛逛园子?”
李丹青也不想在席上和一大帮勋贵夫人看戏,当下欣然道:“好提议。”
她站起来向戚书婉说了一声,便带着一帮小娘子逛园子去了。
戚书婉只好喊管家娘子派人跟过去,又叮嘱要好生招呼。
一行人一边逛一边说京中八卦。
李丹青听得津津有味。
以前看小说时,小说里描绘贵女们,经常描绘一群十几岁的贵女活得像老古董。
什么慎言谨行,什么不许丫鬟多嘴一句,什么一见男子就羞得要死,什么一问摇头三不知等等。
总之,描绘里,贵女们索然无味,像足机器人。
然后呢,非常稀奇的,这些“机器人”有朝一日会因为某个原因得了权贵男子宠爱,宠入骨宠入肉。
但她见到的京城贵女,有血有肉,爱说爱笑,爱听八卦也爱说八卦,热烈烈一群少女。
自然,其中也有一两个文静的,但人家文静归文静,耳朵也竖着,该打听的也会打听,并不会让自己闭目塞听。
说着八卦,其中一位贵女突然上前,屈膝道:“公主殿下,臣女想替姐姐给殿下叩一个头。”
李丹青惊讶,自己并不认得这个贵女,也没听过她姐姐的名号。
贵女自报了姓名,又报了姐姐的名字。
她仰头,当着众人的面道:“我姐姐那一日出门看花灯,偶遇表哥一位好友,因之前曾在宴席间见过,照过脸,算是熟人,便停下打了一个招呼。”
“只打了这么一个招呼,外间便传了谣言,说我姐姐跟这男子有私。”
“宗族的人逼着我母亲将姐姐送去当姑子,说不能让她污了家族名声。”
“恰在那时,传来殿下和齐三公子共骑的八卦。我母亲便以此为例子,说若将军府送殿下去当姑子,她就送姐姐去当姑子,若将军府不送,她也不送。”
“姐姐本要寻死的,听着母亲的话,就咬牙撑过来了。撑了一阵,当日看花灯偶遇的男子听闻了姐姐的事,就托人上门提亲,说他喜欢姐姐这样有勇气的女子。”
“前两日,两人已正式定亲。”
“若不是殿下,我姐姐或者已香消玉碎。”
贵女中,也有听过这件事的,当下站出来证实,又朝李丹青道:“请殿下多为我们女子出头,让我们多一条活路。”
李丹青很感叹,当日破了规矩,是为自救,没料到也救了别人。
她扶起地下的贵女,笑道:“你姐姐什么时候出嫁?她出嫁前,我给她添妆。”
贵女忙谢恩。
含泪道:“待回去,定告诉姐姐,说殿下要给她添妆。”
正热闹说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喊道:“殿下!”
众人转头一瞧,是李仲然。
李仲然跑过来给李丹青行礼,当众嚷道:“殿下什么时候选我当驸马?”
李丹青还没说话,旁边早有年长的贵女伸手去敲打李仲然的头,喝道:“也不端一盆水照照自己,才多大,就想当驸马了?”
其它贵女也笑起来,纷纷道:“想当驸马,你还嫩着呢。”
打走了李仲然,大家更加亲热,笑着携手过去锦鲤池赏鲤。 李丹青见着池子就怕,但她不想让人看出来,因努力装得淡定,站在锦鲤池几步远欣赏锦鲤。
自有人端了鱼食过来,递给贵女喂鱼。
李嫣然端着鱼食,朝后笑道:“殿下快来,王府的锦鲤养得好,一只一只都好活泼。”
李丹青不知不觉便走近两步,探头看一眼锦鲤。
李嫣然便递了鱼食给她,鼓励道:“殿下喂它们呀,一洒鱼食,全探出脑袋呢。刚看到一只特别肥的,偏生动作特别灵活,尾巴摇得像一面小锦旗。”
李丹青听得心痒痒,又踏前一步,往池里洒鱼食。
池子里的锦鲤一下全涌了过来,鱼头涌涌,十分热闹。
李丹青注意力全在锦鲤上,笑道:“哎呀,这些锦鲤只只都可爱。”
说着话,她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怕水池了。
正洒鱼食,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道:“臣给公主殿下请安!”
李丹青回头一瞧,认了出来,对方是那日曾到景阳宫中的勋贵子弟王嘉若。
听闻他是晋王妃表弟,才名颇显,在一众勋贵子弟中颇为出色。
王嘉若见李丹青转头,便含笑道:“臣有一件要紧事,要单独跟殿下禀报。”
他说着,看了看周围的贵女。
贵女们知机,纷纷告退。
瞬间,池子边只剩下李丹青。
李丹青看向另一侧,见盈月和蓝玉并两个内侍还守在那儿,正朝这边看,便放了心。
她踏前两步,稍离开池子边,淡淡道:“有何事?”
王嘉若上前两步,躬身道:“臣斗胆,想跟殿下分析一下如今朝中形势,殿下听完,当知道要择谁当驸马。”
李丹青看一眼王嘉若,哟,他说这话,一听就知道想自荐当驸马。
俺倒要听听,他能分析出什么来。
见李丹青点头,王嘉若便又踏前一步,开始分析起来。
“殿下,秦王殿下一倒,皇子中,便以晋王殿下为长了。”
“历朝历代,皆首选立嫡立长,我朝也莫能例外。”
“所以,殿下该当知道以后一身荣辱将系于谁身上。”
他话锋一转,“但武安侯府权势太盛,他们反不能小意服侍殿下。殿下金尊玉贵,何必委屈自己?若要选驸马,当然是选……”
他话没说完,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声,一时回头,只一眼就变了脸色,低呼道:“是毒蜂!”
黑压压一阵东西飞过来。
是一群蜜蜂。
电光石火间,李丹青明白了。
王嘉若此来,为的是引蜜蜂戳她。
下一秒,李丹青便把手中鱼食抛开。
这鱼食带着异香,想来是吸引蜜蜂的物料之一。
无奈她抛得慢,蜜蜂已至眼前。
“殿下,臣来救你!”王嘉若“嘶啦”一声,已扯开外袍,挥着衣袍朝李丹青冲过去。
他要做的事情是用袍子包住李丹青头脸,双双跌入池中,再把她捞起,当众抱到内室。
此计虽拙,但管用就行。
到时就算乐阳公主识破了此计,她自己惦量一下形势,也当知道顺势择自己当驸马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