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顾钦猛然一把握住苏玉澈的脚踝。
“你干什么!”苏玉澈一惊,他连顾钦的手什么时候伸进他被子里去了都不知道!
“同时也会履行一些应尽的义务。”顾钦盯着苏玉澈,目光灼人。
这分明很荒唐!顾钦分明是在胡言乱语!她分明是疯了!可苏玉澈却瞬间懂得了顾钦的暗示。
她是在说,黄金是她的战利品,而她把黄金交给了他。
“不!不行!”苏玉澈觉得再这样下去他都要崩溃了,他双腿无法动弹,就算能动,他也敌不过顾钦,如果顾钦......他可逃不到哪儿去。
“我、我受伤了。”苏玉澈撒了这辈子头一个谎。
闻言,顾钦瞬间坐直了身子。
“什么?”她又露出关切的表情来,“让我看看。”
“不,不行......”苏玉澈目光乱飘着,竭力想着应付的法子,“你...你要为我找些草药来,否则伤口就会恶化。”
“我这就去找。”
床幔微动,一阵风拂过,一晚上怎么劝也劝不走的顾钦竟然就这样踏窗而出,消失在了房间里。
苏玉澈露出懵然的神色来。
然而下一瞬,那个身影又飞快地回来,温热的手轻抚在他耳畔。
“等着我。”她留下这三个字,再度消失在了房间里。
苏玉澈呆呆坐在床上,耳畔那个温热的触碰好似滚烫起来。
她这是...走了吗?
多么宁静的夜晚,夏蝉微鸣,月朗星疏,苏玉澈躺回床上,拿被子一点点盖住自己,最后又慢慢拽着被子蒙过了头顶。
而偌大的将军府内,李淑文只身在顾钦房间门口坐了一夜。
第26章
隔日一早醒来, 顾钦发现自己睡在自家的房顶,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回想起昨夜最后的印象好像是李淑文扶着她进房睡了。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糟了!她一鼓翻身坐起, 看了眼大亮的天色, 这个时候苏玉澈肯定都去上朝了, 她今天没能如约去送他上朝呢......
她跳下房屋, 正打算往外走,就看见李淑文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见顾钦先是一怔,随后皱起眉道:“将军昨夜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夜。”
“我不见了?”顾钦自己也颇为讶异,“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房顶。”
合着她是一晚上都睡在了房顶啊。
李淑文忙上前检查了一番顾钦周身,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后道:“正巧烧了热水,将军沐浴换身衣裳罢, 我这就去准备早点。”
顾钦听话地去了, 许是房顶的瓦片太硬了硌得慌,顾钦一点儿没休息好, 浑身都透着疲态。
不过她想,这饮酒除了会断片,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坏处。
昨晚饭桌上属她饮酒最多,这样一看,她酒量还是很可观的。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顾钦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只是在摸向旧衣袖口处的暗袋时,她发现自己那个小金匕首不见了。
顾钦心里一空, 那东西跟着她很多年了,用得十分趁手, 还是她自己磨的呢,怎么好端端地不见了?难道是昨夜她断片的时候不慎落在了某处?
不算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可是却很有纪念意义,顾钦心里空落落的,还特地回到房顶又仔仔细细找了一遍。
未果。
李淑文来送早点时就见顾钦忧心忡忡地从房顶下来,她会意道:“将军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顾钦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大不了她再磨一把就是了,唉。
用过早饭后,顾钦今日精神不佳,出门懒懒散散的,她都没去皇城司点卯,而是直接守在宫门口等着接人下朝,等了小半天的功夫打了好几个呵欠。
等苏玉澈出了宫门,看见巷口那株大树下熟悉的身影时便浑身一震,他甚至下意识就调转轮椅往回走,看得苏丁一脸莫名,没走出多远,还是被顾钦追了上来。
“去哪儿?”顾钦道,“有东西落在宫里了?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
苏玉澈忍不住抬眸,他望见顾钦眼中一片清明,澄澈的琥珀色眸子纯良无比,看上去正经极了,丝毫无法将她同昨夜那个登徒子联系在一起。
苏玉澈露出糟心的神情来,“没事。”
她这是又惹人生气了?顾钦有些莫名,这回她是真不知道哪儿惹着苏玉澈生气了,这不是才刚上来说了一句话吗?
“那我...送你回去?”顾钦摸不准他的心思,自己也心虚起来,从前都是推着人就走的,今天竟然知道问一句了。
苏玉澈真想斥她离开,可今日他偏偏又有正事要同顾钦谈。
他紧闭了下眼,道:“将军一同上车罢。”
顾钦双目顿时亮了亮,她推着苏玉澈到了苏府马车前,终于记得询问:“我抱你上去?”
美人依旧十分坚持:“我自己来。”
顾钦摸了把下巴,他应该只是不喜欢旁人碰他罢?这样想着,她弯身连带整个轮椅都给抬了起来,徒然的升势惹得苏玉澈一惊。
这把轮椅又大又沉,寻常都要两个男子才抬得起来,现在再加上一个苏玉澈,顾钦抬得有些吃力,不过不会比苏玉澈自己慢吞吞挪到马车上去费力了。
“你干什么!”苏玉澈恼了,这下他倒是轻便了,只需简单地挪动一下就能坐到马车上,可是...这跟把他抱上马车去有什么区别。
“要快点。”顾钦探头呼气,“我要坚持不住了!”
她目中一片坦诚之色看得苏玉澈都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只好就着这副姿势坐到了马车上。
顾钦松了口气,把轮椅装进了马车后面,揉了揉发酸的小臂,自己也跟着上车去了。
她今天原本精神不大好的,萎靡不振的,可是这些疲惫在看到苏玉澈之后忽然就一扫而空了,哪怕这个人从一开始见到她起就没给什么好脸色......
究竟是哪里惹到他了呢?
待马车平稳行进起来,苏玉澈才开始跟顾钦商议正事。
“重家果然不曾善罢甘休,今日早朝写了联名信来,说重德两朝元老,曾有从龙之功,多年为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可如此儿戏的抹杀。”
虽是早已料想到的结局,不过苏玉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顾钦知道后会有多失望。
可等他说完,顾钦仍是常色,甚至了然地笑笑,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那眼下岂不是苏相推行新政的好时候?”顾钦随意地倚在靠垫上道。
窗外春色正好,微风和煦吹起她几缕干爽的发丝,明朗的眼神像是带着股莫名的力量,如此轻易地就将苏玉澈心头的忧虑拂去了。
“将军的意思是......”苏玉澈眨了下眼,他想起自己当初就对顾钦说过重德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离开,那时顾钦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原来她早就想好对策了。
“世家门阀林立,重家也是其中一员,重德自然可以不用就此离开朝堂,但毕竟是天子坐镇的赌局,哪儿能被这样轻易抹去呢?最后就只能由苏相主持公道,卖重家一个人情,让重德参加选举考试来留在朝中,这是唯一的两全之法,也算是给重家留了脸面。”
苏玉澈推行新政困难重重,甚至因此被废了一双腿,现今若连重德这样的世家表率都要应试入朝,那今后科举的路子就被破了个口,再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旦出现了裂纹,那崩塌就是朝夕之事。
苏玉澈一颗心就这样平顺下来,他道:“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顾钦抿了下唇,到时候,她再决定重德的去留,她开的赌局,可见不得这种不公平的事发生,既然拿定了主意要跟她作对,那就要赔了夫人再折兵。
“将军要去府上用饭吗?”苏玉澈瞥了顾钦一眼,一提起府中,他就不免想到昨夜的事,可是到现在顾钦也没跟他说昨夜的事,什么意思?她这是不记得了?还是装作不记得了?
“好啊!”顾钦很乐意,这可是苏玉澈第一次主动邀她过府一叙。
马车辘辘,很快到了苏府门前,顾钦自如将他的轮椅拿过来,又递过来手臂供他扶着,熟练自然得像是做了千百回。
苏玉澈犹豫了一瞬,终还是将手落在了她的小臂上,由她扶着安稳坐在了轮椅上,简直要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顺利平稳。
他扶着顾钦,她便纹丝不动,不免叫人安心。
有顾钦在,轮椅多半不会让苏丁沾手,他识趣地跟在二人身后默默走着,由顾钦推着公子进了府门。
“阁主。”
走到前庭时,正遇上两位墨阁女子路过,她们恭敬对着苏玉澈一礼,又从容地离开了。
只是一段小插曲,没有人会在意,可顾钦心头却掠过一丝疑惑。
刚刚那两个人,见到她后为何会露出惊讶的神色?难道她们以前见过吗?
“府上餐食简陋,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不及顾钦深想,她便听苏玉澈这样道。
顾钦哪儿在乎吃什么,她本来就不是冲着吃饭来的。不过等到菜呈上来,她才明白苏玉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满桌子的菜肴,竟然全是素的。
清清淡淡一桌,寡淡得和他这个人一样。
“苏相食素?”顾钦觉得意外,这个时代的民众尚不能丰衣足食,能吃上肉对百姓来说是件美事。
本就是美食匮乏的朝代,竟然还能见到茹素的人。
苏玉澈垂眸,道:“倒也不是刻意,只是茹素久了,闻见荤腥便会不适。”
一句话让顾钦开始对他的过去好奇起来,人人都知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京中人人畏惧的右相,那他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常年茹素说明他从前并非富裕之人,那就是寒门出身。
新政推行之前,一个寒门之人是如何站在陛下身边,坐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顾钦想起他的双腿眸色微暗,这些年他所经历的磨难恐怕不只有那双腿罢?
“将军不喜食素?”苏玉澈见她面色不善,试问了一句。
“不是。”顾钦立即收敛起心头的不悦,夹了一筷子入口表示自己不是不喜欢,不过她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再来,望着两人面前空空如也的小碗,顾钦忍不住问,“......主食呢?”
苏玉澈抬眸,模样好似很意外,看表情是在问顾钦要什么主食?
“你吃东西不吃主食的?粟米?”顾钦怔然望着满桌子素色寡淡的蔬菜,这不吃主食,她就是把这张桌子上的所有菜都吃了,那也吃不饱啊!
可苏玉澈的模样更像是在说:吃饭还要吃粟米吗?有这种规矩?
这人都不吃粟米的?顾钦站起身,她都要怀疑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你从来不吃吗?”顾钦讶异道。
苏玉澈眸光微闪,不明白顾钦为何在此事上这样执着,解释道:“晨时会吃一碗蒸好的。”
顾钦算是明白了,他吃粟米时,就只吃粟米,晨时吃一次,其他都是只吃菜的。
“怪不得你这样轻。”顾钦再度坐下来,“怎么能不吃主食呢?长时间下去,身体会变得虚乏无力的,早上要吃,中午也要吃的,和这些菜一起吃,你抱起来太轻了,应该多吃点东西,长得结实一点。”
你好轻啊,要多吃一点,长结实一点。
苏玉澈脑中突然回想起昨夜顾钦醉酒时跟他说过的这句话来,他耳根忽然一烫,不满地蹙起眉。
“不用你管我。”
顾钦微讶,她这不就是随便说了两句,他怎么脸红了?
吃过饭后,苏丁照常过来问了句要不要沐浴,顾钦看不懂他比划的手势,她是从苏玉澈的回答中猜出的。
“暂且不必了,晚些再烧水罢。”
“你吃完饭就沐浴了?然后呢?”顾钦好奇道。
苏玉澈:“没事的话就歇下了。”
“这么早?天都没黑呢。”顾钦看了眼外面昏黄的天色,猛然想起,糟了,她今天忘了去皇城司点卯了!
算了算了,到时候走走后门,让人给她把点卯勾了。
她收回心神,对苏玉澈道:“这个时候我还没开始巡城呢,你就睡了,苏相晚上没有夜生活吗?”
苏玉澈轻轻拧了下眉,昨夜就是他睡得最晚的一回了。
“我一个人,还能做什么。”
“可以看看书。”顾钦道。
苏玉澈摇了摇头,“书都看完了。”
顾钦倒吸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大燕连选官都是在举孝廉,书还真算不上多,可能真的都被看完了。
想了想,她跟苏玉澈商量道:“那我把器械都装到你这里来,每日吃过晚饭后开始康复训练,直到我去皇城司当值,如何?”
苏玉澈瞥她一眼,兴致似乎并不高。
“真的能康复吗?”苏玉澈并不确信,他看过很多大夫了,都说他的双腿此生都无法行走,顾钦又是凭什么这样自信呢?
“有很大希望,咱们试一试,上回不是都说好了吗?不做就不会成功,做了说不定就会成功。”
苏玉澈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人对他双腿的康复比他自己还要积极。
“好。”他微微敛目作出应答,“重家的事,日后不必将军劳心了,我都会处理好的。”
•
与此同时,霍家有人登门拜访。
“娘,我与顾钦的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霍启年看着霍母问道。
霍母一想起那日回来丈夫冲她发的那一大通脾气就来气,听见顾钦的名字自然没有好脸色,恨恨道:“别再提她了,人家如今可是将军,咱们霍家高攀不起。”
“爹说是顾钦亲自禀明陛下退亲的,真有此事?”霍启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顾钦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虽然他们有一年多未见了,可是顾钦昔日对他的情意肯定不是假的,他能看得出来。
“这还能有假?那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爹可是丢尽了脸面!咱们霍家的脸也是被她给丢尽了!要我说,乔氏要是不愿让女儿嫁过来,还写什么信,挟着当年顾启的恩情要你娶她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那是看着顾启没了,顾家要寥落了,给她儿子谋出路呢!”
霍母哼了一声,“现在看着女儿得了势,不必借咱们霍家的势了,这才又撺掇顾钦退亲!”
“娘的意思是,这亲事是师母让顾钦退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顾钦那丫头最听乔氏的话,再者说,你不是说顾钦很喜欢你吗?当初你还嫌她性子怯懦看不上她,如今看来这丫头性子是个狠的。”
霍启年想起那日站在擂台上的顾钦,模样长相分明就是他印象中的阿钦妹妹啊,可是霍启年却觉得她变了,完完全全地变了。
“那这婚事,就如此作罢了?”想起顾钦那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竟有些心口发热,不死心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