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烟望着手中的短刀,紧紧握住了它。
之后,顾钦又命人将整个荆州城密密搜查了一遍,果然在一处园林中发现疑似地下入口,然而入口处却有十分□□的机关。
苏玉澈道:“这种机关必须用巧思解除,若从外面强行破开,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就会扑空了。”
顾钦让人把守在此地,敲了敲上面的青铜质地,抬眸问沈凌烟道:“你之前来的时候,可有看见他们是如何破解的吗?”
沈凌烟摇摇头,“不过我听见他们转了六次。”
机关处有三个转钮,排列的可能性有很多,这根本不可能试出来的。
而且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个机关会给人几次试错机会。
顾钦“啧”了一声,不耐地摸了摸后颈,这些人的来历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啊,都能弄出如此复杂的机关术来。
这时,苏玉澈忽道:“南暻有精通机关术之人,多年前机关世家楚家受先太后迫害,曾举家搬迁南暻。”
“南暻?”顾钦皱了下眉,显然没有听说过。
苏玉澈为她介绍道:“是一个临海的边陲小国,素来自给自足,听说整个国家都处在一座海岛上,岛上风景甚美,因为距离燕地遥远不便管辖,便一直任它自由发展,很少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许出海商人知道的会比我们多。”
“楚家为何被先太后迫害?”顾钦道。
“是后宫之事,昔年楚氏女曾为宫中宠妃。”
真是麻烦。顾钦有些不耐烦了,她只是来剿匪而已,为什么牵连出这么多事,这些额外的事就算做了也没有钱拿的。
苏玉澈察觉到她的情绪,清声道:“机关的事,就交给我来看看罢,不过我并无十全把握。”
“没关系。”顾钦道,“大不了我再让他们把剩下的出口都找出来,你不要有压力。”
说完,她便留了些人守在苏玉澈左右,带着人继续搜寻其他出口。
沈凌烟迟疑一瞬,跟了上去。
“将军,我想试试引谢全出来。”
顾钦一顿,回头看向她,“你有法子引他出来吗?”
“我或许是有的,不过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我想试一试。”沈凌烟道,“当初我在乐坊时,曾与他暗通款曲,互相约定了见面的讯号与地点,我把握不大,但觉得值得一试。”
顾钦想了想,道:“好,我可以将他们撤走佯装成城中无人的景象配合你,你且试试,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部署好一切后,顾钦便只带一部分人埋伏在城中。
之所以会这样准备,是因为顾钦觉得他们总要出来补充物资的,毕竟从他们一开始到荆州,这些人从未出来露面过。
再者,发现的机关入口都很小巧,都是几乎只能容纳一人或两人通过的,他们既然迁徙地下,肯定有重要的东西要搬,只要他们一直守着,就不怕这些人不出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终于,再他们暗中埋伏的第三个夜晚,终于等到一队人马打开机关入口出来了。
顾钦带着苏玉澈与沈凌烟等人在高塔城楼上注视着他们,黑夜极易掩护他们的身形,苏玉澈看着他们出来时机关转动的方式,于自己手心里默默演算着。
“是谢全!”沈凌烟道,她目光死死盯在谢全身上,眼中含着滔天恨意。
“你要先去接洽吗?”顾钦看着她问。
沈凌烟重重点了下头,转身便下了城墙。
早在三日前,谢全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似有琵琶声响,那乐曲是当年他与沈凌烟相约的暗号,起初他怀疑其中有诈,一直不曾露面,直至那琵琶声响了两日,第三日却突然断了,谢全心痒难耐,正好趁着这回采补及打探消息出来看看,沈凌烟究竟还在不在荆州城中。
他将沈凌烟献给谢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他以为沈凌烟和外面那些女人那样死了,可这琵琶声分明又是她的。
“谢全!”
沈凌烟来到谢全身后喊了一声。
谢全猛然转过身来,看着沈凌烟的眼神有差异和恐慌,却唯独没有愧疚。
顾钦和苏玉澈高居城墙,往下看着这一幕,沈凌烟的事,他已听说了不少,此女心性坚韧,即便遭人侮辱也挣扎要活下来,苏玉澈想,她会见这个出卖了她的丈夫一面,是不是因为她心中还有不忍?
“不忍吗?我觉得不像。”顾钦道,沈凌烟十分美貌,可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她既然能不束缚于贞洁,又怎会拘泥于情爱呢。
“......烟儿。”谢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眼神依旧躲闪,不敢直视沈凌烟。
沈凌烟却走上前来,道:“你知不知道谢山将我丢进湖中想溺死我?”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沈凌烟又道:“你将我送给他时,就已经料到我会死了,是吗?”
“我......”谢全张了张口,无话可说,可眼神却阴暗着。
沈凌烟恨他是应该的,可他也不能容这个女人再留存于世了,他马上就要做大官了,沈凌烟只会是他的污点。
那张美貌的脸,即便是带着杀意去看,也依旧楚楚动人。
沈凌烟的确生得极美,谢全看着她,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谢全,你我夫妻的这些时日里,你可曾爱过我吗?”沈凌烟望着他,“你可曾嫌过我是乐籍出身吗?”
“没有嫌过。”谢全道,身为衙门的师爷,他没有嫌过。
沈凌烟的名动荆州城的美人,他能娶到这样的美人,无疑是可以炫耀的谈资。
至于爱么......谢全其实也不大清楚,他垂涎于沈凌烟的美貌,求娶到她而已,一切顺理成章,他好似并未往深处想过。
沈凌烟蓦然一笑,她笑起来时万物俱能失色,看得谢全心神一晃。
“你能抱抱我吗?谢全,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才活下来的吗?”
沈凌烟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走入谢全怀中,两个人相拥一处。
余光中寒光一闪,顾钦看到角落里扔着一把短刀,是她递给沈凌烟的那把,她把它藏在这里,她并未带上刀。
然而下一瞬,沈凌烟便拔下自己发间的簪子,用尽全身力气插进了谢全的脑子里。
谢全大惊,猛抓着沈凌烟的手挣扎起来,沈凌烟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眼神也渐渐冷了。
“这是你送我的簪子,你还记得吗?还给你了。”她做完这些,便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裙抑制着自己发抖的双手,然后转身向来时路奔去。
“该跟着他们了。”苏玉澈收回了目光,看向其他流走于城中的谢山军,“或杀或留全在将军,我应该已经知道机关的破解之法了。”
“你才看他们用了一遍,就演算出了?”顾钦有些佩服,对于机关这种东西,她并非没有接触过,不过大都是与机械有关,像这样的古老机关,在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早已销声匿迹了。
苏玉澈道:“之前就推算出一些,今日亲眼看见又得知了一些关窍,可以一试。”
温润又坚定的音色响在耳畔,泠泠的月色投在他修长的指尖上,藏身于暗处的两人站在至高之处,看着城中变动,看着燕军倾巢而出,将今夜被放出窝的那几只老鼠尽数捉拿。
“走吧。”顾钦道,“回去审审他们。”
她推着苏玉澈往下走,在拐角处看见了浑身发抖的沈凌烟。
“将军,我想同你一起去京城。”沈凌烟道。
荆州城的百姓已经死了,谢全也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她,她是个全新的人了。
“好。”顾钦应下,弯身将那把短刀重新递给她,沈凌烟再度紧紧握住,跟在了二人后面。
今夜收获不小,十人的谢山军小队,让他们活捉了九人。
顾钦审人一向干脆利落,问什么答什么,要不要活命全看自己的选择。
“入口处的机关开法,讲给我听。”她斜倚在苏玉澈的轮椅上,九个人被紧紧捆着跪成一排,被燕军团团围住。
第一个人颤颤巍巍说了一番解法。
“他在撒谎。”苏玉澈道,“从第一步就在撒谎。”
顾钦点点手指示意,第一个人立刻惨叫一声,被生生拔下一颗牙齿。
“机关的解法,再来一遍。”顾钦道。
就这样审问了不到一个时辰,从机关入口到地下地图以及有几个出口,有无陷阱都被问得清清楚楚。
最后看这些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顾钦转身便推着苏玉澈回了帐篷,只对身后之人留下两个字:“都杀。”
一道血线溅开,九具尸体倒在了地上,被很快拖了下去。
所有入口的地址都拿到了手,没过多久,燕军成功破开地宫大门,将其中逗留的谢山军余孽一网打尽。
而在这座地下蚁穴中,不光发现了大量黄金,还藏有大批火药与兵器,都成箱装着,俨然是要运送去什么地方。
“他们是在跟什么人做生意啊。”顾钦看着收缴的物资道。
苏玉澈道:“能吞下这样大的一笔数目,绝对不会是私人购买。”
很有可能是一个国家。
然而这些都没有什么线索,无从捕捉,两个人便是心中有所怀疑的对象也于事无补。
荆州剿匪大捷,整支军队按例回到驻扎的军营办场庆功宴,而后续荆州城重建事宜就要留给下一任太守了。
“千里奔赴而来,到底是没能救下太守的家人。”苏玉澈望着军营星星点点的火光,独自叹了一声。
无论这些日子大家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结果都令人欢喜,军营上下无不充盈着喜气,因顾钦部署得当,此次剿匪行动中伤亡甚少,最为惨重的就是庞勇带着的那支队伍了。
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对酒当歌中,唯有庞勇一人独自坐在山头悔恨无比。
寻常这个时候,他与弟兄们就会去找炊兵要额外的酒喝,聚在一起吃着炙肉,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中。
而如今他身边那些人,就只剩下一个远在京城未被调配来的熊忠,其余人都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
庞勇深吸了口气,猛地捂住脸,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将军,我敬你!”沈凌烟拿着一只酒囊怼到顾钦面前,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美丽,即便是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也要将自己收拾得精致妥当,从军营走过一遭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顾钦面无表情接过她的酒囊,道:“怎么?以后想嫁行伍中人?”
沈凌烟摇摇头,“男人,许是都是那么一回事,我就是喜欢他们全都看着我感觉,才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牵扯。”
顾钦抿了口酒,道:“回到京城后,你想做什么?我将军府全是女眷,你......”
“我想开间茶楼。”沈凌烟道,“我家以前便是经商的,后来生变我才被卖到了乐坊,可我一直想做回自己的生意,将军,我能在肃京开茶楼吗?会不会他们都不喜欢喝茶?”
“你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开茶楼的本金要从哪里来。”顾钦道。
沈凌烟嘿嘿地笑了几声,一副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的样子。
之后陆续又有几人来向顾钦敬酒,顾钦并未推辞一一对饮,与前次不同的是,之前她在军营待着,恍惚觉得自己还是个外人,可这次这些人好像都成了自己人。
他们看她时的眼神不再躲闪陌生,而是怀着真诚与热情。
饮了无数杯后,有人大着胆子进了苏玉澈的帐篷里,探头探脑。
“苏相,咱们能给您敬酒吗?”
苏玉澈头也不抬,继续伏案批注着荆州重建计划,道:“我不饮酒。”
他音色冷淡,叫人不敢再问第二句。
几人嘟囔着走了,道:“再去敬敬将军罢,她一定肯喝的!”
帐中的灯烛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苏玉澈手中的笔尖一顿,在纸张上落下一个墨点。
顾钦...又喝酒了?
第29章
帐篷外的篝火燃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军营里的欢声笑语声与苏玉澈这边的静差别格外鲜明。
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又变成上次那个模样罢?
怀着这样的心思,苏玉澈平静了许多, 他收好自己的图纸公文, 妥善安放起来, 夜逐渐深了, 外面也静下来,苏玉澈准备上床歇下了。
他刚把自己坐到床上,就听见身后传来帐帘掀起的声音,一眨眼的功夫顾钦便站在了他面前。
“将军这是......”苏玉澈不明所以地看着顾钦。
“来睡觉。”顾钦道。
她神色如常,身上虽带着酒气,但目中好似一片清明,不像是醉了。
苏玉澈松了口气,道:“难道今夜将军帐中还是有人不成?回去睡罢。”
“你说什么?”顾钦像是突然被触怒一般, 一伸手便紧紧扣住苏玉澈的手腕, 将他欺身压在床上。
“你还想我去哪儿?”
“......”苏玉澈抿了下唇,好罢, 她果然是已经醉了,他就不该抱有那一丝的侥幸。
醉酒后的顾钦素来不讲道理,苏玉澈没了话说,一副不欲理她的模样。
然而顾钦还是热衷于与他攀谈,见苏玉澈露出不耐的神情, 又联想到他赶自己走, 颇有几分兴味地问:“你生气了?”
她慢慢松开了苏玉澈的手,从自己贴身的兜袋中摸出存放妥当的一些草药, “不是说受伤了?让我看看。”
苏玉澈一顿,这、这还能连上的?
他哑口无言, 盯了顾钦手中的草药半晌,无奈道:“你都去了那么久,伤都好了。”
他哪里有伤处能给她看?
“我去了很久吗?”顾钦露出茫然的神色,“是不是时空又异动了?你没遇到什么危险罢?”
她一边问,一边就在苏玉澈面前蹲身下来,仔仔细细检查着他手上胳膊上有没有什么伤口,眼瞧着下一步她就要往腿上去了,被苏玉澈一把按住。
“我问你,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苏玉澈问她,她这样熟稔的对话,难道是在之前就有过什么亲密之人,而他与那人长得像,所以才被如此对待?
苏玉澈露出一副糟心的神色,撇开了顾钦的手。
“当然是我的妻子。”顾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满于自己被甩开,复又握紧他的手。
“你!”苏玉澈恼了,“放开我!还请将军自重,马上从这里出去。”
“怎么又赶我走?”顾钦非但没走,还贴着苏玉澈坐了下来,她道,“苏相究竟在生什么气?”
苏玉澈一怔,转而对上顾钦的那双清明的双眼,什么意思?她没醉?刚刚是在骗着他玩的?
“你怎么是这种人?”苏玉澈面露怒色。
顾钦却很无辜,她不知道自己今夜究竟哪里惹了她美丽的妻子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