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进宫,苏玉澈轻轻掠了顾钦一眼,见她表情淡淡,更加摸不准顾钦的心思了。
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愿意进宫吗?
“我已有意中人,就不牢王爷费心了。”顾钦道。
“什么!?”李诊却是一愣,“你你你,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谁?”
顾钦瞥他一眼,状似无意地看了苏玉澈一眼,却见后者也正含着探究的神色朝她看来。
“你不说?”李诊努努鼻子,“不说又怎样?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对霍家那个小子有意!本王与霍启年的交情匪浅,你还不知道呢吧!哈哈!”
李诊觉得自己真是又占了上风,顾钦这一听他和霍启年关系好,还不巴巴上来讨好他?
谁知,顾钦只是无所谓地点了点脚尖。
李诊是个话匣子,平日逮着人就要说上半天,连李长安这样脾气好的都烦他,何况是眼下他专门抓着两个陪他聊天的呢,一时兴致高涨,滔滔不绝起来。
“我跟你说,这事儿你也别灰心!自从上回霍启年败在你手里,他跟突然开窍了似的,天天缠着他娘问和你的婚事,被他爹臭骂了一顿,到现在都没敢回家!我觉得你俩还是有可能的,不过不是我说话直,我是当真觉得你们两个不大般配啊!当然,我不是说你配不上他的意思......”
顾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苏玉澈敛目喝茶,客室内安安静静,唯有李诊一个人胡言乱语。
末了,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苏玉澈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李诊的说话声。
“天色不早了,王爷要么留下用饭,要么赶紧回去罢。”
“...你就赶我一个人?”李诊猛地顿住,“你怎么不赶顾钦?”
“......”苏玉澈补充,“若是王爷不在,将军早就回去了。”
李诊:“......”
他正要开口说自己这就回了,顾钦却道:“我留下用饭。”
“唉!那我也留下吃饭!”李诊立马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他还从来没吃过丞相府的饭呢。
看着李诊那一脸期待的样子,顾钦心想他待会儿一定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须臾之后,侍女们备好了饭食,顾钦和苏玉澈面如常色地入座,唯有李诊大惊失色。
他放眼整张桌子,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不可置信道:“你就吃这个?”
“苏卿啊!你可是丞相啊,怎么吃这种东西?”李诊十分难受地把那块白嫩的豆腐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一言难尽地放下了筷子。
“王爷不知道吗?”顾钦侧目,“而今粮食物价飞涨,平民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一两肉更是价值千金,俭省些是应当的。”
“一两肉要千金呢?这么贵?”李诊一脸懵懂,重新把筷子又拿了起来,“什么,那本王日日大鱼大肉,这花销得多少啊......怪不得王府的管家总让本王节省开支......”
顾钦露出诧异之色,李诊信了?这就信了吗?
听了顾钦的话,李诊再无不满,安心吃完了一顿素斋,之后就起身告辞,忧国忧民地回去了。
顾钦在院中站了半晌,回过身见苏玉澈正看着她,她读出对方眼中逐客的神色,问道:“苏相不准备做康复练习了吗?”
苏玉澈默默握紧双手,他还真是回绝不了。
两人又回到后.庭,顾钦正要抱着苏玉澈撑在支架上,可她刚一弯身靠近,就发现苏玉澈耳尖忽然红了大半,在他宛如雪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顾钦微顿,他这是害羞?可这又不是第一次抱他了,之前好像不曾见过有这样的反应。
顾钦犹豫着问了一句:“我要抱了?”
苏玉澈垂下眼帘权当默认,只是被顾钦拦腰抱起的时候还是浅吸了口气。
他仍然继续着之前的初始训练,内容单一而且枯燥,顾钦便找话题同他聊了起来。
“陛下身边的皇亲只有九王一个吗?”
“九王是关系最好的。”苏玉澈答,因为用力的缘故,尾音还有些微的轻颤,“三四接连早夭,还有一位死在争储中,剩下的都与陛下不大亲近。”
“是吗?我还以为陛下那种性格,会对谁都亲近的。”顾钦道,毕竟她总是看见李长安笑眯眯的。
苏玉澈道:“陛下出身低微,生母是太后宫里的奴婢。”
“太后不是陛下生母?”顾钦惊讶,“那他们二人感情如何?”
苏玉澈摇了摇头,“不知今日九王的话,将军听到了什么地步。”
顾钦反应了一会儿,恍然道:“原来九王口中的老妖婆说的就是太后。”
那看来关系是不怎么样了。
苏玉澈正色道:“太后马氏,与很多世家都私交过密,她膝下无子,大有只图自己快活的样子,对陛下也是频频威压,陛下顾及孝道,更顾及她身后的权势,只能忍气吞声。”
这么说来,李长安简直是腹背受敌,在后宫得不了什么好脸色,来到前朝还要受那些世家的掣肘,唯一亲近的人好像只有苏玉澈了。
“陛下平日对你如何?”顾钦道,“会不会无故发脾气?”
苏玉澈看着性子冷,其实很是温良,李长安别仗着自己是皇帝,把他给欺负了。
顾钦严肃地拧了下眉。
苏玉澈却意外顾钦为何会问这个,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李诊说陛下要迎顾钦入宫的话,她难道是在打听陛下的性情吗?
苏玉澈默了一瞬,如实道:“陛下性内敛,从不轻易动怒。就算有时发火,怒气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听到他这么说,顾钦放心了许多。
两人聊了半晌,她看苏玉澈支撑做得实在勉强起来,便走上前去轻轻托住他的腰肢,手下触碰到的躯体一紧,他的耳尖又蔓开惹眼的薄红。
“我抱你下去。”顾钦这样道了一声,又是拦腰将人抱住,周全地放在了轮椅上,继续替人按摩着手臂。
苏玉澈轻咳了一声,不去看顾钦,只别开脸望着别处。
夜色已尽深了,顾钦再没了理由逗留在苏府,刚准备告辞,余光却瞥见一个墨阁侍卫匆匆走了过来。
“主人,我们之前抓到的那只狼妖死了。”
顾钦抬眼看了过去。
苏玉澈倒是很平静,“让大夫看过了吗?”
“并未,那狼妖死前狂性大发,险些将关它的牢笼撞破,咆哮声也激怒了另一只狼妖,属下们差点招架不住,不过一只死后,另一只也安静了下来。”
“算日子,剩下的那只寿命也没有多久了。”苏玉澈道,“把尸体带下去,再让医部的人验验罢。”
墨阁侍卫领命而去。
顾钦道:“看来抓它们没用,还是得捉出幕后之人或者将这些狼人恢复神识,才能知道它们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苏玉澈微叹一声,这件事谈何容易,缓缓开口道:“那将军早些回去歇息罢,明日一早还要......”
他话说了半句微顿,想起之前是顾钦每日早晨都会来接他的,这一行去了荆州许久,他险些忘了这件事。
顾钦却是意会,回头一笑:“明日一早,我还要来接苏相去上朝呢......”
“不好了!快抓住它!”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正徐徐交谈的二人齐齐抬眼望去,只见一庞然大物扑朔而来,双眼通红俨然一副癫狂模样,身形快速地跃动着,仿佛一只从深渊逃出的怪兽。
苏玉澈浑身一紧,瞳孔骤缩,他还不及反应,就见顾钦毫不犹豫挡在了他身前!
“顾钦!别!”苏玉澈想伸手去拦,可眨眼之间那只狼妖就已张着血盆大口扑到两人面前。
顾钦伸手将他往后一推,借力跃起,躲过狼妖一击后翻身便死死擒住他后颈的皮毛,然后用膝盖骨猛击了两下狼人的脑子。
那狼人到底不是真正的野兽,被打得发懵,几息的空挡又被顾钦拦腰翻起又是一膝盖顶在它胯.下。
方才被连击了两下的狼妖都没叫出声来,现下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声,顿时萎靡得抽搐起来。
顾钦劲道一松,抽出自己腰上的皮带反手将它捆住,眸中带了几分兴味。
“果然是公的。”
此时墨阁的人也及时赶到,用铁链子紧紧将之捆住了。
“属下等办事不力,让主人受惊了!”
顾钦回眸看去,只见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美人惊慌失措,正怔然地望着她,一双眼中噙满了担忧。
他道:“下去领罚。”
几个墨阁侍卫一愣,道了声是急忙抬着狼妖下去了。
“怎么回事?主人以前从不会罚我们......”
“看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顾钦揉了揉被扭到的手腕,慢慢上前询问道:“苏相无事罢?”
她凑近了看,方才发现苏玉澈浑身都抖了起来,像是发冷时打寒噤那样。
“怎...怎么了?”顾钦下意识想伸手安抚他,伸出手又想到自己方才与那狼妖一搏,手上沾着脏污,还是不要碰他了......
刚要把手缩回去,那如玉一般的人却主动伸出双手,将她的指尖轻轻包住,而后摊开她的掌心。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润意:“将军受伤了。”
“只是一点擦伤,没事的。”顾钦马上出声安抚,一时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他怎么一脸要哭的样子啊?这不是没事了吗?
苏玉澈抬眸,那双清澈的眸中折出泠泠的月光,仿若一湾涟漪阵阵的镜湖,薄红的唇瓣微微翕动:“进屋上些药罢。”
声音也温柔极了,顾钦简直想低头吻他。
她喉间发痒,无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垂眸应道:“啊,好。”
苏玉澈深吸了口气,才将自己心头那股酸胀又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想起之前顾钦说过的话,忍不住开口:“将军说得对。”
“什么?”顾钦不明所以。
“墨阁的人,真是很没用。”他说着,好似带着些许脾气。
顾钦忍不住笑出声来,“啊,那我替你好好训练一下他们。”
第31章
这还是顾钦第一次进苏玉澈的卧房呢, 她莫名觉得十分熟悉,下意识打量着周遭的陈设,苏玉澈淡淡瞥了她一眼, 从抽屉里拿出治伤的药膏, 正要再去盛水, 顾钦见了忙道:“我自己来。”
她把双手洗干净, 涂药却不知道要自己来了,只把手递到苏玉澈面前等着他动作。
苏玉澈蘸了药膏轻缓涂在她手心被擦伤的地方,认真又仔细,顾钦无事可做,只能垂眼注视着他的手指。
指甲被修得圆润平滑,手指修长漂亮,雪白的肤色在顾钦的映衬下愈发莹润,烛火拢在他两肩, 透出温暖暧昧的色泽, 看得顾钦心口发紧。
“苏相这些年,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吗?”顾钦道。
苏玉澈“嗯”了一声, 将药膏顺手塞进顾钦手中。
“将军每日涂一次罢。”
顾钦却不接,“这是苏相的东西,我怎么能拿呢,还是等下次再来找苏相罢,我们不是日日都能相见吗?”
听见顾钦最后那句话, 苏玉澈喉头微哽, 默默把药膏收了起来,竟是就这样默许了顾钦的话。
他还是不忘了逐客:“将军早些回罢。”
“等我回去, 狼妖又跑出来怎么办?”顾钦大有想赖在丞相府的意思,反正她刚从荆州回来, 李长安可是允了她三日休沐的。
“应当不会了。”苏玉澈道。
“这如何能得知?我不放心。”顾钦虽是玩笑之语,但她也是真的不放心,能跑出来一次,怎知不会跑出第二次呢?
两相对望,苏玉澈沉默起来。
他这样的反应,倒让顾钦觉得震惊,这要是搁在平日,他早就生气了,斥着要她走人了。
半晌,苏玉澈折中道:“那我让他们给将军备一间厢房。”
她能住下了?顾钦大感意外。
“对了。”苏玉澈回身道,“重德要同今年秋闱的考生一同应试,我听说你兄长也在其列?”
“是啊。”提及原主家人,顾钦笑意都淡了三分,“说起这个,我听说鸿浮院学子的身份花六百两就能买,要多少有多少,这是又由世家掌管了?”
“就是王家。”苏玉澈道,“王家先祖在前朝任太傅,乃是当地有名的大儒,先帝时便慕名将王家请来掌管了鸿浮院,王家本就势大,转眼几年便位列京中世家之首。”
“那王家赘婿死是因为......?”
“王家赘婿利用鸿浮院所得利润开发盐矿,唯利是图,大有朝边境贸易的意思,杀了他,王家和那头的联系就只能先断了。”
顾钦“噢”了一声,如此看来这个人还真是非杀不可。
苏玉澈叹了声气,“而今鸿浮院的章子被卖得到处都是,私下还有倒买倒卖的,有钱的豪绅家里都能有一大把,陛下想管也管不住。”
“这有什么管不住的?”顾钦道,“不然......苏相放权给我,我帮你管?”
苏玉澈一愣,“将军有何妙计?”
顾钦轻咳一声:“先不告诉你,你只需点个头,反正后续我一定能给你处理干净了,但是你墨阁的人得借我用用。”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苏玉澈被她勾得心里一阵发痒,点点头道:“好,此事就交给将军去办。”
过了几日,京中买卖鸿浮院身份者甚,王家为了多赚钱,还颁出不签契约者四百五十两即可得鸿浮院学士身份,一张纸单子就能省下整整一百五十两,抢购者不绝如缕。
事发的时候顾钦就在一旁看着,还同身侧几个乔装打扮过的墨阁侍卫随意闲侃。
“你们阁主寻常都喜欢干些什么啊?”
“他听不听戏?不听?啊,一点业余爱好都没有吗?”
“什么?不爱钓鱼?我说的是业余,不是钓鱼。”
就这么聊了一下午,眼看着天快黑了,可墨阁侍卫们还是不知道顾钦究竟想要做什么,可一到了晚上,她就又让他们回去了,白白蹲守几天,什么也没干,弄得一干人莫名其妙。
此事自然也多少传到苏玉澈耳中,他虽也猜不出顾钦究竟想干什么,只是直觉她不会是一个胡来的人,定当不是在有意消磨时间。
于是对前来禀报的墨阁侍卫道:“只管听凭顾将军吩咐便是,日后不必再来汇报她的事了。”
接受命令的两个墨阁侍卫互相对视一眼,这是说他们今后都不必再看着顾府了?
如此蹲守了五六日,顾钦终于带他们动了手,命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将鸿浮院各处都埋上炸药,而顾钦亲自引了条引线。
她道:“一会儿我点着,你们就跑,被炸伤可不关我的事。”
墨阁侍卫们齐齐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绷直了身子。
已是深夜,实乃整个肃京最最安静的时候,顾钦一把火点燃引线,而后只听一声巨响,空中腾起一团灰色的烟云,好似整个肃京都为之一震似的,偌大的鸿浮院就这样被炸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