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啊!我的马受惊了!你们快让开!”
顾钦摸起腰刀就冲了出去。
只见人群快速地散开一条道,一辆四驹的豪华马车在路面上狂奔,已经有躲闪不及的百姓被撞倒在地,眼看车轮就要从人身上碾过去,顾钦飞步上前紧紧拽住了马头缰绳用力后拉。
然而马车太快,自身本就带着巨大的惯性,顾钦只能倾力将马车车头调转了个方向,让后面的车轮绕开倒地的百姓。
而与此同时由于惯性,马车内坐着的女子也飞了出去。
“啊!”她尖叫一声,吓得面色发白,顾钦几步踏上马背,借力跃起,一把将人接进了怀里。
刹那之间,蒋楚楚只觉得自己腰肢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回过神来她已被接住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只因双腿发软,她自己站不起来,还软软靠在顾钦怀里。
身后的万千灯火辉映,人群发出一片叫好声,蒋楚楚看着救她的女子,脸突然烧得通红。
“谢...谢谢你。”她小声道谢。
“啊,那不是蒋家的千金吗!”
“就是那飞扬跋扈的蒋家嫡女?”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她吗,听说近日都在准备婚事了,怎么这个时候出来?”
顾钦看了眼人群,低声问道:“你没事罢?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可以吗?”蒋楚楚闻言紧紧攀住顾钦的小臂,“那就劳烦你了。”
顾钦这才对身后的马德全、周敬道:“你们料理一下损坏的马车,我先送她回去,尽快让街市恢复秩序。”
二人齐齐应声,顾钦便跨上马背,将蒋楚楚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问道:“家住哪儿?”
蒋楚楚脸颊发红,“城、城东,蒋府。”
顾钦看着她的模样暗想,社恐成这样,还飞扬跋扈呢。
送人回去的路上,顾钦例行询问道:“马匹为何会受惊?”
蒋楚楚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来,立马道:“有个不要脸的无赖追我!非要与我同游街市,谁要跟一只癞蛤蟆看灯,我自然不同意!他就用扇子上的倒刺扎我的马!”
“此话当真?”顾钦道,“若真是如此,那他便有谋图害命之嫌,需立马抓去刑部审问。”
“真能抓了他?”蒋楚楚心中微动,“我说的千真万确!那厮现在肯定还在蒋府做客呢!”
顾钦闻言驾喝一声,一路飞奔到了蒋府。
等到了蒋府,吏部尚书蒋独正在宴请宾客。
“贤侄莫怪,我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脾气一向不好,等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蒋独一边饮酒,一边同崔敬碰了杯酒。
崔敬闻言笑道:“无妨,晚辈未曾放在心上。”
蒋独大笑,“我就知道你是个性子好的,将楚楚许配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
喝下两杯酒后,蒋府下人来报:“老爷,有个将军送小姐回来了。”
崔敬闻言脸色微变。
蒋独哼了一声,道:“让她进来!我正要好好说说她!”
顾钦和蒋楚楚进去时,蒋楚楚一眼便看见仍坐在席间的崔敬,她气得昏头,上去就拿起一个酒壶狠狠砸在了崔敬头上。
她突然发难,崔敬躲闪不及挨了个结结实实。
吏部尚书蒋独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就来了这么一出,怒道:“楚楚!你这是在干什么!简直无法无天!”
“你问他!”蒋楚楚指着崔敬道,“什么贱人也配做我蒋家的女婿!肝胆惊了我的马设法害我?我要你死!”
她说着就要去掐崔敬的脖子,张狂模样令顾钦大吃一惊,这跟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不一样啊!
崔敬阴沉着脸,狠狠推了蒋楚楚一把,蒋楚楚猝不及防后仰过去,顾钦上前托了她一把。
这时,她才沉声对在座的各位道:“皇城司接到蒋小姐报案,有人蓄意谋害她,还请嫌犯速速与我回皇城司受审。”
嗯?蒋独左看看右看看,盯着崔敬骂道:“你敢伤害楚楚?活腻了!”
“冤枉啊!冤枉啊蒋大人,我这么喜欢楚楚,怎么会忍心伤她呢!我分明是与她好好道别后才来拜访的。”
“你!”蒋楚楚简直想撕了他的嘴。
顾钦道:“方才蒋小姐的马的确受惊,性命攸关,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慢慢瞥了崔敬一眼,“真相如何,也并不难查。”
崔敬道:“怎能听信她一面之词!楚楚,就算你不愿与我定下婚约,我们再好好商议便是,为何要这样污蔑我?”
蒋独左看右看,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是真的,他起身对顾钦拱手道:“可是顾将军救了小女一命?真是谢过将军了!”
蒋楚楚附和道:“是呀爹,就是顾将军救了我,不然我这会儿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今晚崔敬假意约我相谈要事,等到了之后却又约我同游花灯,我怎能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他这是想让我和他在外面被人瞧见了,说定了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我不答应,他就趁我不注意刺伤我的马!爹,这种东西怎么能做您女婿呢?”
蒋独深深剜了崔敬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绝不可能!是污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崔敬冷道。
“那就查罢。”顾钦道,“跟我回皇城司。”
“算了罢顾将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蒋独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崔氏也不是好得罪的。”
顾钦回身看着蒋楚楚道:“你要继续查吗?”
蒋楚楚沉思一瞬,道:“只要让我退亲,我可以不查。”
蒋独叹了口气:“行,行!就顺了你的意!我明日便与崔氏族长商议退亲一事。”
“行,咱们走着瞧。”崔敬也铁青着一张脸出了蒋家。
顾钦在屋中打量了一圈,后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将军。”蒋楚楚抿着唇跟在顾钦身后。
等出了蒋府,顾钦骑上马,才垂眸看向她,尚书府千金,金尊玉贵,她眼中有大多数女子都没有的自信与神采,单是站在那里,就好似会发光一般。
“为什么骗我?”顾钦道。
蒋楚楚一愣,连忙上前解释:“崔敬此人不堪托付终身,我别无他法只能兵行险着,将军莫要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之举,险些伤到无辜百姓?”
蒋楚楚皱了下眉,看她眼神依旧坚定,“那个人若是伤了,我定包了他所有的诊费并赔偿一大笔银子,若是死了,我便让他全家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我不能身入泥潭,我蒋楚楚这辈子要握在自己手里。”
顾钦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不过仍能理解她的想法,她点了点头,调转马头离去了。
那个骑马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蒋楚楚站在灯下许久,回身进了府门。
乞巧节的街市已然过去大半,顾钦错过了烟花表演,她有些遗憾,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烟花。
街市接近尾声的时候,顾钦让手下们都回家去了,明日休沐一日,她一个人骑着马,走在零星点点的残街上,看着头顶被摘得差不多的花灯,看着道旁的小贩收拾整理自己的摊子,即便是繁华过后的模样,可她看着这些,依然觉得幸福。
这些,在她生活的地方都没有。好像从出生起,她就紧绷着所有的神经为生存做着斗争,这样惬意而缓慢的生活,她从未有过,便格外珍惜。
快走到这条街市尽头时,她看见一辆马车,上面印着她所熟悉的图腾,就那么显眼又不显眼地停在那里。
顾钦心头忽然一动,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
“是你吗?”顾钦在外面问,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与期待。
一只手掀开马车车帘,那张如玉的面容出现在阴影暗处,他道:“上车罢,我送将军一程。”
第33章
听着辘辘的车轮声和马蹄的哒哒声, 顾钦原本平静的心绪却一点点波动起来。
她不住摩挲着手指,想问苏玉澈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接她,还没有过乞巧节, 他究竟知不知道乞巧节来找她是什么意思?
顾钦沉默着, 可她一颗心却十分躁动, 摩挲手指的小动作逐渐变成坐立不安, 在马车内望来望去的。
静默了一会儿,苏玉澈开口道:“听闻街市上出了乱子,险些伤到人。”
“啊,是。”顾钦道,“都已经解决了。”
“将军的手又伤到了?”
顾钦噎了下,主动摊开掌心给人看,“也还好,破了点皮。”
“都出血了。”他却皱起眉, “回府上药罢。”
“好。”顾钦自然乐意之至, 她往后靠了靠,觑了眼苏玉澈温润的眉目, 问道,“苏相就是因为此事才来接我吗?”
苏玉澈微叹一声:“还有别的原因......陛下...在我府上。”
顾钦有些意外,一来她不明白李长安找她是想干什么,二来既然都出宫了,想必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难道是狼妖的事有了进展。
苏玉澈的神情很不对劲, 从她上了马车开始,他看上去就郁郁的, 明明之前不管遇上什么麻烦事,他都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顾钦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进了苏府客室, 苏玉澈却没有再跟进来,而是在外面等着,客室门边站着两个内侍,一左一右,恭敬地垂着双目。
“臣参见陛下。”顾钦行礼,看向屋里正襟危坐的李长安,后者看着她款款一笑,道:“坐吧。”
既然是下职时间,顾钦也不客气,挑了把椅子随意坐下,然后等着李长安开口说事。
然而李长安似乎也在斟酌,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顾钦身上,过了许久才问出一句话来,“顾钦,你可愿入宫?”
在问出这句话之前,李长安并非没有设想过她的反应,大抵是大喜过望,欢欢喜喜地应下。亦或是感到震惊而推辞,但他从未料想过顾钦的反应很是平静。
她平静地坐在原地,甚至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很快又觉得不妥放了下去。
“陛下,九王没有告诉你,臣已有意中人吗?”
“你说霍启年?”李长安一怔,“你当真慕他?那你为什么要退婚?”
顾钦道:“不是霍启年,臣的意中人另有其人,陛下不妨猜猜那个人是谁?”
她双目清明,定定注视着李长安,李长安忽然发现他从未在顾钦眼中看到过对他的畏惧,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就像是在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说话一样。
李长安开始思考这段时日以来顾钦身边的男人,她身边那两个副将年纪都至少比她大上一轮,似乎不大可能。
武将好像也没听说跟谁走得比较近,文臣就更不用说,顾钦不必上朝,她跟那些人都没什么接触。
府上的下人好像都是女眷......
渐渐地,李长安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等在外面的苏玉澈身上。
“你是说......”李长安恍然大悟。
“是他。”顾钦道,“陛下应该没有什么意见罢?倘若事成,我与苏相,都必将更加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
李长安失声之余又觉得理所应当,苏卿容貌出众,这两个人成日待在一起,哪儿能不生出什么情愫呢?
“当初...当初还是朕让他多与你亲近的。”李长安叹了口气感怀。
“我对他一见钟情。”顾钦也侧目,看了眼守在外面的那个身影,“所以,还请陛下今后有所收敛,不论是在他面前,还是九王,亦或是旁的什么人,都不要再表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了。我知道陛下有此心只是为巩固权势,只要陛下肯放过我,臣今后定当万死不辞效忠陛下。”
李长安被顾钦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想要她,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君恩浩荡,她竟然说让他放过她。
“你知不知道这话是大不敬?”李长安肃了神色,向来温润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臣只是想跟陛下说清楚说明白而已,以免今后又有了什么不必要的牵扯,陛下,臣这里还有更为大不敬的话想进言,您若剥了臣的职位将臣纳入后宫,您当真觉得凭他一人之力能助你对抗世家门阀吗?”
顾钦起身,掀眸看着李长安,在屋中跪了下来。
“臣与苏相,愿一同辅佐我主为大燕圣明君主,还望陛下成全。”
她对着李长安一拜,额头抵在手背上伏地不起,大有李长安不答应她,她就不起来的意思。
李长安被顾钦几句话说得七上八下,五味杂陈,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顾钦,道:“这件事,苏卿可知道吗?”
“他会知道的。”顾钦道,“那臣多谢陛下成全。”
顾钦说着又叩一首,已然从容地站起了身,李长安咋舌,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片刻之后,顾钦跟在李长安身后出了客室,苏玉澈见他们出来,不知道究竟谈成了什么样,更不知道自己现如今该如何称呼顾钦。
她是顾钦...还是娘娘?
“陛下。”苏玉澈颔首见礼。
“朕回去了。”李长安道,天子声音平静,听着好似是不曾动怒的。
“臣恭送陛下。”苏玉澈心事重重地道了一声,抬眸却见顾钦正在盯着他看,他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宫中的马车就候在苏府门前,李长安乘上宫车回宫去了,剩下顾钦和苏玉澈两个人站在院子里,相顾无言。
还是苏玉澈先开了口:“不早了,将军回去歇息。”
“回哪儿?回宫里吗?”顾钦几步走上前来,她弯下身掌在苏玉澈轮椅的两个扶手上,将他整个人禁锢在轮椅和自己怀抱之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苏玉澈浅吸了口气,匆匆将视线飘向别处,心中的内疚一时攀升到了顶峰。
他道:“那将军......答应了吗?”
苏玉澈的声音都轻了下来,他也是在外面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发觉,自己好像格外在意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发现陛下对顾钦生出这样的心思之后,他就一直想知道,那顾钦是怎么想的,她会想常伴天子左右吗?
在思考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同时,他甚至下令让墨阁的人将丞相府层层围住。
他足够了解陛下的为人和抱负,可一个男人,一旦沾染上和女人有关的事,便会不理智起来,他不能拿着自己的了解去赌陛下会不会迁怒或伤害顾钦。
他就守在门外,等待着这场谈话的结局。
可是出乎苏玉澈意料的是,里面的谈话声太平静了,好似一汪水,无波无澜的。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都很低沉,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便只能一路忐忑地等李长安离开。
“苏相...希望我答应吗?”顾钦垂眸,她观察着苏玉澈的神色,不想放过一丝他的表情。
今日丞相府中的人明显要比往常多,他带着墨阁这么多侍卫守在这里,守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