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岁寒毛一竖，怎么有种被缠上的感觉呢？“九千岁大人的恩德，岁岁上刀山下火海也无以为报。”
所以不会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地折腾自己。
姬婴索性懒洋洋地半躺在椅上，长腿舒展开来，招来一盏美酒。夜色下，眉目精工勾勒般精致绝色。
“来，坐下说话。”
坐，哪儿？
他用眼神好意提醒：坐在他的长腿上。
冉子岁很为难。不清楚这大变态到底想干嘛，直挺挺地立着。前世，也算阅男无数，此刻却没一点拿得出手的经验以面对这复杂的场面。
“岁岁不肯坐么？”姬婴淡淡开口。
冉子岁缓缓移动身子，再缓缓地将自己的屁股放到他的腿上。自己的腿却不能歇着，支撑着自身的重量。
身姿僵硬，面上仍像之前般，半敛眼眸，低调从容。
远处的冉家人瞧见冉子岁主动坐姬婴大腿，顿时一个个的火气直冲脑门。冉家世代簪缨，竟出了这么个丢脸的贱玩意儿！
一天内受刑两回的冉子铭与冉子仙艰难地支起身子，虽无力说话，眼神却像一把锐利的刀子。
何夫人过了一段时间底层人的苦日子，没有半分从前的气度。此刻哭天抢地，哭喊冉大将军的魂：“你搞出来的好女儿哦，目无尊长、残害兄弟姊妹，眼下又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老爷啊！你狠呐！”
“吵死了，还不快些带下去严刑拷打。”
“是，大人。”玄公公领着一溜儿矫捷稳重的太监去了。
冉家人被拖走，不时有人不甘心地回头，刚好看见姬婴亲自将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放到冉子岁手中。
“叛府求荣的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冉子岁趁机从他长腿上下来，行礼谢恩：“多谢千岁大人！只是无功不受禄，岁岁不敢要。”
姬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好孩子，本座喜欢你布的戏，赏钱罢了。”
冉子岁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这是再次提醒，他看清了她的计谋么？
既然一清二楚，却不惩罚她，甚至顺着她的计谋走，还她清白的同时，惩罚舒窈。
那么问题来了，“大人为何对岁岁那么好？”
手中捧着的夜明珠散出柔和的光，将那张精致无暇的脸渡上一层圣洁，朱唇轻启，阴恻恻的语气里带着轻佻暧昧：“因为，本座想要你。”
冉子岁怔然。
姬婴忽然挑眉笑了，抬手，立侍的太监们抬椅子缓缓离去。
月色下，青丝长缎飘扬，太美了，亦邪亦仙，和其他人仿佛不在一个世界。但美丽的东西向来危险，美丽至极，便是危险至极。
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说想要她，若两心相印，女子心中是无穷的甜蜜。可这样一个妖孽大宦官说想要她，只让她感觉从心底而生的毛骨悚然。
想要她？其实是想要她的命吧。
系统：“主人！主人您怎么了？”
第12章 活罪难逃
系统安慰又鼓励：“主人您别怕，大不了我们把他杀了就是。左右是个人，努努力还是有机会杀的！”
冉子岁浅浅一笑：“杀欺负我的人不行，他还只是威胁恐吓呢，你就要杀？双标！”
系统：“嘿嘿，那不一样。那太监怎么能和主人的哥哥姐姐们相比呢？”
“你与姬婴有过节么？你似乎很讨厌他。”
系统坚决否认：“主人呀二妞这么可爱善良，怎么会和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有过节呢嘻嘻！”
另一边，舒窈受完刑罚，失魂落魄踉跄到宫门。宫门已经下钥，两盏明亮的大琉璃灯挂在两侧，地上只有她的影子。
“千岁，开门啊！千岁——”千岁，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才让她在第一次听到“岁岁”两个字时，便有了危机感。可那贱人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功夫，竟让千岁在短时间内彻底厌弃她。
别说失去刑狱司副使的位置，就连行宫也回不去了。
“别白费力气了，阿舒。”墙根暗影里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正是刑狱司正使徐离。
“冉家是没骨头的，哪里受得住严刑拷打。最快今晚，迟不过明日，他们必供出你来。”
“离哥......”舒窈扑倒在他脚下，“求离哥带我回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待在千岁身边......”
徐离狠下心去，不看她。“你又何必执着一个太监，你走吧，再别回来。”
舒窈不肯，抹泪，愈发用力地抱着徐离大腿，像抱住救命稻草。“千岁的洛军向来狠戾，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离哥哥，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么？”有意无意，衣领松开了。
徐离缓缓吞了一下口水，正色道：“你我情谊深重，我再帮你最后一回。此后，你与东厂、千岁大人再无瓜葛。”
“多谢离哥！”
晨光初上，冉子岁作为新上任的近身侍女早早候在寝殿内，一水儿的清秀小太监进进出出忙碌着。
或端上才收集的晨露，兑上玫瑰花蜜后洗脸；或奉上华丽精致的衣袍、冠带；或呈来清香馥郁的胭脂水粉......
看得冉子岁困顿不已，打工人果然是睡不够的，太困了。靠着柱子抓紧时间打瞌睡，迷迷糊糊间听见玄公公责骂的声音，又被x拉扯推搡着，再一起行礼。
“九千岁大人万福金安！”
“起吧。”一个悦耳慵懒的声音缓缓道。
一缕幽幽的冷香侵入鼻息，精神了不少，视线清晰起来。
只见长长一尾紫锦织绣衣摆铺在眼前，顺着衣摆往上瞧，便是一大片杏黄色密龙团。随着走路摆动，活灵活现，翻卷争抢嵌着的莹白海珠。蓝宝石金冠高束，极长的青丝直垂到小腿。
玄公公招呼冉子岁与三名清秀稳重太监跟上，自己弯腰低声呈报昨夜投毒一事。
前面的太监忽然停下，冉子岁脚已经迈出去，撞疼了鼻子，正揉呢。玄公公将她扯了出来：“哎哟 ，大人叫你呐，还不快去。”
唉，这丫头毛手毛脚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哦哦！”冉子岁匆匆前去，刚要行礼，一只极纤长漂亮的手在她眼前微微一抬，免了她的礼。
“回九千岁大人，已经审出来啦。原刑狱司副使舒窈勾结冉大姑娘与冉三公子，暗授鹤顶红。舒窈本要他们将毒混入岁岁姑娘带来的吃食中，待澈儿吃下毒发。他们扣了吃食，直接灌毒。仵作已看过，澈儿腹中确无食物。”
“可惜了，本座瞧着那孩子倒比你可爱，养在身边逗个趣儿也不错。”
冉子岁低头不语，眼框就快要托不住泪珠。
是啊，这大妖孽说得没错。养在他身边或许活得更长久，可惜死在至亲手中，生前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就像之前被至亲害死多次的原主。
“舒窈好说，待捉回来，按规矩罚。冉大姑娘与冉三公子按规矩当斩，只是陛下曾说待叛贼冉子靖抓回后，一同定罪。眼下，怕是不能斩。”玄公公继续道。
冉子岁心中一万个不服气。
杀人偿命，澈儿那么小便死于他们手下，他们却还能好好活着。若这辈子都未抓回冉子靖，他们岂不是还能好好活一辈子？
原主多回惨死于他们手上，从未有人替她报仇。眼下，同样的悲剧发生在澈儿身上，她能坐视不管么？
不能。既然死罪可免，那么活罪难逃。
跟着队伍走到行宫宫门，早有琉璃华辇、千人仪仗等待。
玄公公边扶姬婴坐上华撵，边提出惩治法子。
金色的阳光铺了一地，姬婴坐在辇车上，生生将阳光暗淡了几分。精致的丹凤大眼水光潋滟，旖旎中透着诡戾，眼尾晕染的重紫胭脂增添诡异的妖媚。冠子垂下两条极长的流苏坠子阳光下熠熠闪光，洁白耳垂上更嵌着两颗耀眼的宝石。朱唇和煦勾着，一手悠闲自在地放在扶手上，跟着仪仗奏乐轻轻敲打着节拍，另一只手斜支着脑袋。
冉子岁与其他三名太监为他整理好衣摆后，极大的杏色华盖支了起来，挡住他大半张脸。打头举幡与旌旗的礼官、骑骏马佩长刀的锦衣卫归位后，便在奏乐中缓缓行进。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自觉贴两边墙根磕头行礼。
“九千岁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千岁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千岁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仪仗的前端与后尾有专门的美貌宫女各拎一篮金瓜子，面无表情地往两旁挥洒。
未得准允，大人们不敢抬头起身，更不敢贸然去捡金瓜子。小孩子们抢成一团，每抢到一把便扯着嗓子高喊：“多谢九千岁大人！九千岁大人千岁——”
这操作，冉子岁第一次见，不由得复杂地看了一眼辇车上的姬婴。
姬婴似乎并不满意玄公公提出的一个个惩治法子，召来冉子岁：“他们既是你的至亲，你说，该怎么罚？”
冉子岁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终于问到她了。
“澈儿不该白白死去，岁岁希望长姐与三哥哥永远记住澈儿。”
“继续说。”
“最好的法子便是在脸上刺上一个‘澈’字，如此每日梳妆时便不得不想起澈儿，不得不想起曾对澈儿下的狠手，不得不日日忏悔。”
系统忍不住在脑海中提醒冉子岁：“主人呐，你是真不想活了是吧？”
冉子岁心中怒吼：“静音！”
“长姐要体面，这法子适合她，却不适合三哥哥。三哥哥脸皮子厚，自然不在意刺字。”
玄公公幽怨插了一嘴：“正是呢，那小子老故意弄疼刚净身的小太监，最近下重手疼死一个小的哩，掌事的怎么骂都不收敛。他呀，还当自己是将军府的公子，不屑伺候呢！”
“三哥哥未免太过分了，澈儿还有那疼死的小太监都太无辜了些。”冉子岁眸光闪过狠色。
“玄公公您说若三哥哥自己也成为公公，可会对公公们尊敬些？”
玄公公被这法子惊得表情一滞。
华盖下，朱唇浅笑愈发玩味，“好狠的丫头，那是你的亲哥，你忍心你们冉家断子绝孙？”
第13章 冷面太子
冉子岁很讨厌他这种语气，每回引着她下狠招，又每回在她下狠招后假装慈悲。明明他更狠，却好像狠的是她。
真是一个虚伪的大妖孽！
冉子岁微微一笑，“千岁大人慈悲，为我冉家思虑周全。只是即使三哥哥不能生育了，还有二哥哥、六哥哥呢。”
“唉！”华盖流苏半掩下的大妖孽重重一叹，仿佛十分无奈道：“岁岁都这样说了，那便这样吧。”
“是，属下这就吩咐人尽快办好。”玄公公领命退到仪仗后面去了。不多时，悄悄回来，拉冉子岁耳语：“千岁大人今日进宫与陛下议事，过会子进了皇宫安分些，莫扫了咱们行宫的面子。”
“嗯嗯。”
丢行宫的脸，不就是丢那大妖孽的脸么？她可不想得罪那大妖孽，一路上老老实实跟着步辇走。
大概在奢靡的九千岁行宫住久了，再看皇宫，也不觉得繁华。
不似九千岁行宫奇珍异宝、绫罗流绡堆砌，皇宫虽也是真金白银的建筑，因没有多余奢靡的装饰，看起来是一种低调的奢华与气派。
走到尚书房大门，姬婴才优雅下步辇。
精刻着祥云腾龙的小叶紫檀木大门“啪嗒——”一声打开，两名中年太监行礼：“九千岁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晾好了千岁大人爱喝的茶，大人快请进吧。”
姬婴只带了玄公公进去，大门又“啪嗒——”一声合上。
冉子岁只好与其他三名小太监立在大门两侧等候。
真无聊啊。
冉子岁：“二妞，关闭静音模式，快出来陪我聊聊！”
前世在网上看了不少小说，女主的系统都是那么的睿智，总能解决女主于危难中，还有强大的金手指。
她穿越而来，这系统不给金手指便罢了，却总给她招麻烦，还老指责她不听话。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冉子岁的人生从来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允许任何人或系统控制。
所以当她恍然大悟系统二妞的控制野心时，每日睁眼便下“静音”的命令，叫它只能看，却不能指手画脚。
系统激动：“主人您终于需要二妞啦！以后别再静音二妞啦，二妞虽然唠叨了点，但一心为了主人好呀！”
这主人不好糊弄，得顺着毛捋。
系统继续道：“既然主人的哥哥姐姐们不知好歹，那主人便晾他们一段时间，等他们在阉人手下受尽苦楚了，便晓得还是主人好。到时候主人您随便做点啥他们都会感恩戴德的。”
冉子岁：“静音吧。”
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系统懵逼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它做错什么了吗？这主人太难伺候了！
冉子岁站着站着，困意来袭，只好靠墙眯一会子。
这具尚稚嫩的身体受过太多伤，根本已毁。尽管在千岁行宫过了段好日子，但离健康差得远，因此，轻易便劳累。
白玉步道上，一黄袍男子匆匆而来，步履匆忙，却轻盈异常，透出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傲。
其后一名小厮几乎小跑追逐。
小太监立夏好心叫醒冉子岁，轻声提醒：“太子殿下来了，快注意些，别叫人抓住把柄，给大人添麻烦。”
冉子岁见那太子朝尚书房来，便立刻端正礼仪，与小太监立夏、立秋、立冬一同行礼：
“太子殿下金安！”
无赦，不可起身。冉子岁视线里踏入一双白底金锦靴与一方明黄天蚕丝锦袍角。
紧接着眼前一黑，一股脚臭袭来，同时心口猛然一疼。
“大胆贱婢！尚书房是你打瞌睡的地方么？”
立夏、立秋、立冬立刻拦在前面。“太子殿下自重。”
冉子岁吐出口鲜血，打量动手的脚臭男。
原来是太子的贴身侍卫赖泽，此刻正畅快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主子不喜欢九千岁，却一直抓不到错处。好不容易九千岁的下人出了岔子——尚书房前打瞌睡。主子身份尊贵，亲自惩罚脏了手，他最适合动手了。
这出气的机会来之不易。故这一脚，用上了全身力气，果然痛快！
相信主子更痛快，便邀x功似地退回太子身边：“九千岁大人驭下不严，天子重地竟玩忽职守，属下替九千岁大人教训贱婢。”
“罢了。”太子姬元曜冷冷道。
父皇召他与姬婴来尚书房议事，本因别的事耽搁了，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速速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