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太子被压得死死的,当初太子得了巡查盐务的差事后,她就闹着,从阿兄那得了首肯,今年的科举是个什么章程,全在她的拿捏之中。
可以说,她李持月想让谁高中,那就算是个痴儿,也能做那打马游街的状元郎。
但季青珣说得不错,她还是有心要选些才智兼备的寒门子弟,到时不管是入仕还是为己所用,都能算作她的门生。
太子手下世家子弟天生就排斥这些寒门,他们想出头,就得依附自己这个左师。
只要手里的人多了起来,自然就削弱季青珣在府中和朝中的影响了。
李瑛所说的那个狭促鬼似乎是学钧书院的,她记起陈汲也是学钧书院的人,不知他可识得此人。
李持月一路盘算着,马车一路去了京郊的马球场。
虽然王府之中也有马场,但她们是为了看小郎君去的,自然要选一处热闹的马场。
结果还未至马场门口,就看到了不少人在往马场里走,听上去里面非常热闹。
淮安王妃极少来京郊,怪道:“里边是什么动静?”
解意去打听了一下,回来禀报道:“回公主、王妃,是定远小侯爷和王长风将军之子王四郎在对垒呢。”
二人对视,李持月道:“这可是难得的热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二人的舆车缓缓进了开阔的马球场。
低调地走进了马球场旁边的看台之上,管事的是认得公主的,只躬身迎过来,只说许久未见公主了,今日驾临蓬荜生辉云云,旁的也不敢多加寒暄,忙将公主和王妃引上了高处的雅座。
居高临下,更能欣赏到这场马球赛的精彩。
小侯爷和吴四郎都是马球好手,双方手下也没一个孬货,只见马背上的郎君们伏低了身子,两队人全力追逐着地上的球,互不相让,寻尽各种角度要把球往对方的球门里打进去。
小侯爷长挥一杆,黑色的球被打得旋风似的飞到半空中,众人的脑袋也朝着球去的方向转动。
球入樽中,周遭欢呼喝彩之声不绝,置身其中,不免就让人热血沸腾起来,淮安王妃都忍不住拍了一下手。
这一球进了,守在旁边的点燃了几个炮仗,就见不少的彩色的纸屑被炸开到了半空中,看起来斑斓而喜庆,李持月还没见过这样的炮仗呢。
又有看台上的女郎说道:“再去点几十个这样的,给小侯爷庆贺。”
接了吩咐的小厮快步跑下看台,匆匆出去了。
李持月问后面的解意:“从前怎么没见过这样的门道?”
解意很快就去问了回来,说道:“听闻一个月前从南边来了一个姓莫的小娘子,就是她做的这种彩纸炮仗,常爱在这贵人出入的马球场兜售,看着喜庆热闹,所以常有人捧场买了来,等场上人进球的时候就点上庆贺,公子小姐们如今都爱上了这种攀比。”
能做彩纸炮仗已算别具匠心,还能知道来这马场买卖,此等巧思是出自一位小娘子,让李持月很想见一见。
“你去将她请上来,本宫想见一见。”
淮安王妃见解意又跑了,问道:“莫非你也要为哪位小郎君点炮仗庆贺?”
李持月摇摇头:“只是见到这般会做生意的小娘子,就想见一见。”
很快那莫小娘子就被带了上来,小娘子虽长得不起眼,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
她见到了贵人脸上便笑意满满,跪下给磕了头,问安的声音也不见扭捏,大方的样子颇得李持月心。
李持月问她:“你是只在这个马场卖炮仗吗?”
“不是,明都只要能进人的马场,都有人卖这种炮仗,不过要从小人这儿买,这处生意最后,只有小人能在这儿做这份生意。”
“做这门生意多久了,没有遇着地头蛇吗?”
“小人……”莫娘子又弯腰磕了几个头,“求公主娘娘恕罪,小人是扯了一张虎皮,说是给公主府的管事吴三上过贡的,有公主府当靠山,才没人跟小人抢这门生意。”
李持月还真没想到,公主府还能荫蔽着她做这门生意呢。
不过小娘子自己机灵,懂江湖凶险会找门路,又是个做生意的材料,李持月看得上她,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你是一个人打南边来的?”
照李持月所想,要是小娘子家里有男人,大抵不会让她一个人出来做生意。
“是,家中人要将小人嫁给一个老头子换一头猪,小人就跑了,一路乞讨、做活,跟一个快死的老叫花子学了做炮仗的本事,到明都之后先是上山找到些草药卖到药铺去,后来就在药铺做活,用硝石做了炮仗,又想到加些彩纸,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别说李持月在听着,就算是注意原先在马球场上的淮安王妃都看了过来。
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娘子,竟然比男子还要敢想敢做。这样一路过来不但活下来了,还活得风生水起,实在让人佩服。
李持月问:“可识字?”
莫娘子摇头。
“可会算账?”
她点了点头。
果然是经商的苗子,只是不知她将来会走上怎样的路。
李持月也没什么好奇的了,点头道:“今日还有多少炮仗,都留下吧,解意,付她银子。”
莫娘子见贵人和善又大方,笑着恭敬地又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地下了看台。
“侄媳妇儿,有没有可心的儿郎中球了?都给他点上。”李持月下巴朝一堆炮仗扬了扬。
淮安王妃嗔怪地看她一眼:“公主,我就是看看……”
“是,是,洛都的男儿也别有风情呢。”
二人逗趣着,一场马球就看完了,终究还是定远侯府小侯爷棋高一着,打胜了马球赛。
看台上的二人也打算回去了,李持月瞧着堆起的那些彩纸炮仗,说道:“全放了吧。”
小侯爷等人从半场休息的时候,就知道持月公主来了,这消息很快就传遍的马球队,国色天香的公主,是多少明都郎君想折下的一株牡丹,然而平日里连见一眼都是奢望。
后半程两队争得更加凶残,盖因知道公主就在上头看着,都想让持月公主瞧见自己。
此刻公主摆驾,又看到漫天的彩纸炮仗,各人心里都在想:公主这是为我点的吧。
回城路上,李持月早把什么马球赛抛到脑后了,她一直在想的是那个卓尔不群的莫娘子。
莫……姓莫,从南边过来的。
李持月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可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见过此人。
回到公主府,季青珣已经迎候在门口,李持月下意识就想碰一下自己的唇,又忍住了。
季青珣上前扶住下舆车的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嗯,请了淮安王妃牵线,不过怕是还要再等一阵子。”李持月借着他手臂的力,缓步走了下去。
季青珣未再多问,只是牵着李持月的手,一道进了府去。
第34章
季青珣就牵着她在府中随意散着步子, 没有说什么话。
李持月见到他,越发想起了昨日,和上官峤在集贤殿中做的事, 侧目看去,季青珣侧脸清绝疏寒。
他不笑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看起来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我昨日不回来,是和上官峤在宫里厮混。”
李持月在心里这么说, 把头偏到另一边去抿紧了嘴, 到底没有真的说出来。
“今日怎么想起去看打马球了?”季青珣见她笑,拇指轻抚她的细腻的指节。
这没什么好瞒的,李持月将和淮安王妃夜谈的事告诉了他,又说起在马球场上遇见的做生意的小娘子。
“一个女子独身能从南边来,也是本事不小了, ”季青珣微翘起唇角, 说道:“不过你竟劝淮安王妃去洛都养面首,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有何不妥吗?”
“那阿萝觉得, 她寻几个面首合适呢?”
李持月知道他想听什么,“真心喜欢的, 一个也就够了, 若是寻不到,就多找几个解闷呗, 淮安王妃运气不好,不像我……再说了,你何必想到自己身上去,你又不是面首。”
她说着贴近季青珣的手臂, 仰起了脑袋。
季青珣被哄开了怀,又不肯承认, 修长玉白的手淹没在她后颈的发丝中,低头浅尝樱唇,“我可未说什么。”
李持月嗔怪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是,来日大计得成,我那后宫进多少侍君,你可都别管。”她点点眼前人高挺的鼻子,继续往前走。
不出意料被他扯了回来,季青珣声似寒潭:“那就到时候再瞧,你能找得到多少个。”到时候,他能让这位皇后一个真正的男人都见不到。
见他如此笃定,李持月不免想冷笑,这是在做自己登上帝位的美梦了吧。
只要自己在,就绝不会再给季青珣机会。
此刻不杀他,不过是为了她公主府权势不损。
真到逼不得已之时,李家的刀会对着外人,这位子她坐得,李牧澜坐得,唯独季青珣不配。
她垂下眼帘,说道:“看你,又来了,一个玩笑都不能开了,如今我都要仰你鼻息过活,无趣。”说完甩手往前走。
季青珣视线追她而去:“你想开玩笑我自然要给些反应。”
不过两步又跟上了人,强拉了她的手。
他们且走且看,这几日天放了晴,但也有不少花瓣被打落在了地上,满目绿肥红瘦。
二人不知怎的就走到了练武场,远远就看见了洛无疾在打拳,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和他拆招,一看服制就知道此人来自大内。
季青珣看向李持月,她是会跟自己一个交代,还是已经忘了这件事了呢?
李持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心中懊悔,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先头才拒绝了季青珣要给洛无疾派师傅的事,现在洛无疾突然有了师父,季青珣生性多疑,会不会多想?
她想了想,开口:“知情,何时给洛无疾请的拳脚师傅?”
知情回道:“回禀公主,在您收他为义子的时候,随口吩咐了一句,不过您说过就忘了,是解意进宫请来的人,您赶着去淳县,也没有见着人。”
“原来如此,他那身板属实单薄了些,多练练也好。”
李持月原想把洛无疾编进知情掌管的暗卫之中,后来想想不如放在明处,和闵徊一道在十六卫中聚拢势力。
季青珣站在旁边看着她,未置一词。
洛无疾见公主来了,拳也不打了,越过围栏就跑了过来给李持月行礼,又担心身上的汗味,站得远远的就磕头,“见过公主。”
李持月道:“你是本宫的义子,往后寻常见礼就是,不必下跪。”
“是。”洛无疾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之后李持月又问了几句洛无疾的弟弟怎么样,就打发他继续回练武场去了。
“私妓案如今怎么样了?”李持月问季青珣。
他道:“太子如今在七县,拖言走不开,只说自己无罪,这案子就一直拖着。”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持月忽然记起了莫娘子是何人。
说起私妓案,前世的两年后,江南发生了一起澄安园藏尸案,其中一位死者正是姓莫的年轻娘子。
她会记得,是因为当时季青珣刚做了驸马,这案子发到京中,正是由他主审。
彼时季青珣为了查清案子整夜不眠,那两日一直在书房之中。
李持月当时新婚燕尔,也心疼驸马的辛劳,便亲自把羹汤端去了书房,盯他按时吃一日三餐。
季青珣用饭时还不忘案子,眼睛一直落在卷宗上,李持月夺过了卷宗,说道:“你好好吃饭,我给你念。”
季青珣愣一下,含笑说好。
李持月翻开卷宗就给他念了起来,也了解到这桩案子。
彼时两人是最恩爱不过的夫妻,她也把自己当成一个贤淑的妻子,读完了一卷卷宗,季青珣早用完了饭,喝过了茶,对着她支起脸来看得专注。
李持月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将卷宗塞回他手里,“干什么呀?”
“不看了,我们也有些要紧事办。”
“办什……唔。”她被郎君轻松抱起,亲着就往内室去了。
第二日,李持月还在睡着,季青珣就神采奕奕地升堂审案子。
时至今日,李持月不知马球场的莫娘子是不是就是卷宗里过世的莫娘子,但她会联系在一块儿,就在于季青珣已经查清,这莫娘子是被掳到澄安园。
那澄安园也如今的私妓案可说是异曲同工,不过一个是把人往外送,一个是把人往里抓,上下就是一道完整的生意。
那小娘子被拐入了澄安园,不知怎的就被折磨死了,但季青珣发现她在钱庄票号里竟存了天价的金银,便着意调查此人背景。
结果发现莫娘子并非达官贵人之女,而是自己在循阳到洛都一带的运河上做了各种生意,才积攒出了如此多的金银,结果被底下的人合谋,送进澄安园害死了。
一样的经商天赋,如此看来,这马球场里的莫娘子说不准就是澄安园惨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