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招惹陈汲的话,你府上那门客既然不是面首,那我招惹他去,你不会介意吧?”安阳又说回了季青珣,明显神色蠢蠢欲动。
李持月只能胡乱搪塞她:“这可不巧,他不肯当我的门客了,反而要死要活地去考科举,被我赶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来日你试试看能不能榜下捉婿吧。”
“当真?”
“当真。”
“可我仔细一想,那天见着这门客,他眼睛可一直都在你身上没挪开过,而且啊,我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在勾引你,李持月,你真的能忍住没把人往床上带?”
“没有。”
“那不会是他想爬床,你才把人给咔嚓——”安阳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了吧?”
李持月听得头痛,连忙打住:“总之人不在公主府,想找你就去找吧,你要的屏风稍晚些送过来,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切,一点都不坦荡。”安阳兴致缺缺,仰躺在胡床上,也不去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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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持月出了道观,扶着知情的手登上了舆车,秦殊意就跟着马车旁走,她道:“你到后面的马车上坐吧。”
“是。”比之那少年剑客,秦殊意礼数极好,更未见要做面首的局促。
知情和秋祝守着李持月,舆车之中无人说话,公主正闭目养神。
自公主点了秦殊意,知情就不太开心,虽然他不大说话,但李持月从他的鼻息就知道。
她睁开眼看他,“怎么了?”
“无事,属下打扰到公主了,还是出去吧。”说完,他想要到舆车外守着。
“等等,过来。”
“公主……”
“过来。”
知情跪到了李持月面前,她不满,将人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知情哪里敢坐,还有一条腿坚持跪在地上。
“公主——”下一个字就噎住了。
纤柔带香的公主靠了过来,还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间,知情错愕了一下,继而心跳从未有过地急促起来,就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杀人的时候,他的血液都没有这般沸腾……
手抬起又放下,始终不敢贴近公主的背,知情十足地不知所措,在此之外,还有感情炙热而蠢动地鼓噪在胸膛。
一低头,就能嗅到公主的气息,那气息轻而易举地染红了他的耳朵。
李持月发觉知情几乎僵住了,脑袋在他肩上动了动,仰首去看他。
知情不会像解意春信他们那样在跟前说笑讨宠,但他永远守在自己身边,缄默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除了前世受了重伤,宫变那日知情没能陪她踏进皇宫,其余的时候,只要一回头,一喊他的名字,知情就会在。
李持月对他的习惯,就像对空气的习以为常一样,让她时刻感觉到安全,踏实。
但知情不是真的空气,李持月知他有喜怒哀乐,也需要人关心。
可平日里他把一切情绪都隐藏得极好,李持月想和他说点什么,又觉得太突兀,找不到机会,他像今日这样难得显出点好恶,实在不容易。
李持月喃喃问道:“我总是抱他们,和他们亲近,却没有抱过你,关心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公平?”
“不会的,公主……”知情压抑住心跳,低低地唤她,
“属下是个粗人,做的也是分内之事,只要公主安全无虞,属下就再安好不过了。”
“可我当你是家人。”
一句话让勉强镇定下来的知情心神又止不住震动。
公主当他是家人?
他一个护卫罢了,何德何能。
她的话没停,“你、解意、秋祝还有春信,我们虽然是主仆,但也相依为命,再多的人来去,我都是舍不下你们的,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公主,知情只要活着,一直都会在的。”
“那往后若有不开心的,可以同我说吗?”
“知情是公主的家人,有这一句话,就不会再有不开心了。”他抬起手臂,终于将公主慢慢拥紧,让她安靠在怀,再不想去计较什么。
知情守着公主,公主就不会害怕了。
这是多好的事啊。
舆车在热闹的街市中穿行,朝着公主府而回。
隔着一条街就是横穿过整个明都的崇天河,河上千帆漂过。
季青珣此刻正坐在崇天河的画舫之中,对面坐着一位髭须刚短,天庭饱满的男子,正是京畿道去年乡试的监考官。
季青珣见他,并不是想作弊或如何,只是要提前了解考场的格局,还有旁的一些杂事罢了。
如今李牧澜找不到他,又知道阿萝主持科举,心中不忿想借科举做文章的心思根本不必去猜。
但乡试季青珣定要出现不可,东宫等得只怕就是这个机会,有极大可能在其中动手脚,他不能毫无准备。
秋闱到春闱,他想蟾宫折桂,再求得赐婚,可说是困难重重。
不过再难,季青珣都不会让阿萝从自己掌中溜走。
炉上热茶滚过几轮,画舫从清水坊飘到了令贤坊,二人才算是说完了话。
尹成戴着斗笠坐在船头,长剑就压在脚下,眼睛看着水面,有任何船只擦过,动静在他注意之中。
船舱话毕,在某处百姓浆洗衣物的青石小渡口,官员带着抱了宝匣的侍从下了画舫。
船又继续往前漂,一船又过,尹成手里多了一张封信,这才捞起自己的剑,走进了船舱之中。
“主子,韦琅从的消息。”
季青珣打开信封快速扫了一眼,“他果然防着呢。”
没杀韦玉宁这一步算是走对了,韦琅从担心季青珣瞒着他自己女儿的行踪,只说若是韦玉宁死了,自己也没有活头,定会毁了那张诏书。
季青珣不知道他舍不舍得毁掉诏书,不过他知道除了自己,韦琅从没法把宝押在别人身上。
这是一桩只能跟季青珣做定的交易。
不过韦琅从也太吝啬了些,他都让韦玉宁和宫里的太妃认亲了,竟还不肯透露半点圣旨的事。
到如今,季青珣只知道当年先帝宫变之时,确实写下了禅位诏书,但很快援兵也少进来了,韦皇后将诏书藏在了贴身宫女的发髻之中,欲待宫变平息之后再取出来,只是没想到韦氏败了。
那身带诏书的宫女则趁乱逃了出去,然而韦家主宅也被围住了,韦氏正房率先被杀,宫女只能跑去了偏房,正好寻上的就是韦琅从。
彼时的季青珣在公主府中等着消息,李牧澜和公主平定了宫变,他的人则盯着韦家那边,住宅没有异常,至于偏房则闻风跑了一些。
季青珣的人从韦家撤出来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也去偏房查了,从一口井中找出了皇后贴身宫女的尸身。
那口井正是韦琅从一家的,他们则是逃走的偏房之一。
季青珣从进了公主府,就再没和韦家有过往来,他羽翼未丰,也难以查找韦琅从一家逃起了哪里,反而是韦玉宁,一封信从关陵送了来,让季青珣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这其中只怕也有韦琅从的授意。
彼时他未成气候,但为防别人捷足先登,便去信给韦琅从,告知了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手中有传位诏书之事,韦琅从亦知他身份,两方联手可说是水到渠成。
若不是为了找出那东西,季青珣不会与韦琅从周旋这么多年,还费心保住韦玉宁的性命。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季青珣放下信,问道:“那侍女说的地方,可都一一搜查过了?”
安桃是韦玉宁的贴身侍女,韦家出逃之时带出来的下人没有几个,她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他们一路经过了什么地方,在何处停留,一应细节,安桃都是知道的,她把这些都告诉了许怀言。
尹成摇了摇头,“没有查到,一个侍女,就算一路跟下来,这些重要的东西,主子要藏起来,又怎么会让人注意到呢。”
“是吗……”
季青珣闭眼,水带着船轻轻晃动。
他将许怀言的消息前后仔细回忆了一阵,还有这些年盯着韦家的点点滴滴,韦琅从十分谨慎,韦家落脚关陵,住的是寻常院子,没有暗道,这些年暗地里都摸索过了,都没有痕迹。
这东西该在不远又不近的地方,韦琅从很放心,从来不会去看,说起来,韦琅从的夫人冯氏半路就病亡了,连葬在哪儿都不知道……
似乎在经过谓宁一带时得急病死的,那侍女却不知道到底葬在了哪里。
“你去,让人把冯氏的坟找出来。”
“是。”尹成出去传令去了。
画舫靠岸,季青珣下了船,就见到了街市中一个不算眼熟的身影。
那不是在阿萝口中反复念及的起居郎吗?
此时上官峤正在一家书肆前,翻看一卷碑文拓印,季青珣走上前去:“上官先生,久仰。”
上官峤从书卷中抬起头,一下就认出了眼前环佩青衣的青年。
“季郎君。”上官峤还记得他的名字,毕竟一说起公主的面首,他能想到的也唯有此人。
是曾与她同床共枕的人,也是公主如今想杀的人,虽她与自己开诚布公说过,上官峤见到此人,难免念头纷繁,滋味难言。
寒暄之后谁也没有紧着说话,气氛出奇地怪异起来。
还是季青珣先开了口:“冒昧打扰上官先生了,在下是公主府门客,有一惑,诚请先生指教。”
“请讲。”
“不知公主那日的文章是有何问题?在下问她,她总不肯说,自己又悄悄写了起来,再不要在下帮忙了。”
季青珣话中掩不住的亲近让上官峤沉下了眼眉,若不是知道公主对眼前人是什么态度,他或许会有反应。
但这季青珣显然不知道自己被公主记恨上了。
上官峤放下了的拓印:“那文章是你帮着润色的?”也就是说另一篇也出自他之手。
青年温文有礼道:“先生莫怪,确是在下帮的公主,她极为看重那篇文章,在下陪着写到了夜半三更,在下实在不忍,才帮忙一二,但其中所思所感,皆出自公主自己。”
“季郎君才华横溢,某心中佩服,公主已经跟我认错,自愧不该请人代笔,便是一笔一画都该亲力亲为,她在老师面前才能持身清正。”
上官峤看向他,眼神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退避。
那日宫门匆匆一见,他本以为眼前人是一个骁健的武将,现在穿上士子斓衫,又似一位翩翩郎君,更未想到其人文采过人,不下状元。
怪不得让公主欲摆脱其而不能。
季青珣一字一句:“公主有错,在下也有错。”事情他们是一块儿做的,错也是一起犯的。
说完这句,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季青珣思量着眼前人和阿萝干系到底如何,上官峤在想此人威胁公主到哪一步了。
尹成又在这时出现了,附耳在季青珣耳边说了一句话。
上官峤就见青年上一瞬还和风丽日的一张脸,下一瞬就山雨欲来,乌云罩面。
“她如今还在那?”季青珣绷紧了脸。
尹成道:“已经回去了,人也带了一个回去。”
带回去了,她敢带人回去!
季青珣无意再与上官峤试探,说道:“上官先生,在下正好有急事,要回公主府一趟,就先告辞了。”
上官峤见他面色十分不善,显然对什么人生气,又听见公主府几个字,疑心他要对公主不利,便道:“正巧我也要去见公主,不如一道?”
季青珣未立刻点头,上官峤先前分明在看碑文,并无别事的样子,偏在他提及公主府的时候也说要去,必是临时起意。
此人究竟是何心思?
“那上官先生,请。”他或许需要再看看清楚,此人和阿萝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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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秦殊意不得安排,只能一路跟在公主身后,也没有人说什么。
他知道这位公主权倾朝野,自己一个升斗小民,更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只能低头跟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