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李持月也放心很多。
“只是……”莫娘子犹豫,“公主不怕民女亏了本钱吗?”
“本宫信你的本事,而且就算真的赔了,于本宫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你做这生意要多少本钱啊?”
“公主等民女算一算。”接着莫娘子就念叨起了“租船”“载亮”“来回多少”的词来,李持月将琉璃碗抱在怀里,捡着石榴籽吃,悠闲地等她。
那边算完了,迟疑地说:“公主,先支一千两白银……可好?”
李持月财大气粗得很,“你拿五千两的银票去吧,不够再回信来。”说完也不让莫娘子推辞,就吩咐秋祝取银票去了。
莫娘子只能诺诺应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公主随便就能给出这许多银两,不知道民女要什么时候,才能挣到让公主看得上的利钱。”
“头几年若有盈余,当本钱继续投进去,就跟你方才说的那样,钱才能生钱,比起挣钱,本公主更显看见你作为一个女子,成为不逊男儿的一方豪商,不过你也得答应本宫一件事。”
“公主请吩咐。”
“知情——”
知情出现,“属下在。”
“你从暗卫中挑一个人出来,最好是熟悉西南风土人情的,护送这位莫娘子前往西南。”
“是。”
李持月看回莫娘子,压住她要说的话,“莫娘子,本宫派一个人一路护送你,莫要推辞。”
莫娘子没想到公主那么快就说定了,银子也给了,人也给了,但和一个男子同路,她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公主,多一个男子同路,会否不方便?”
李持月眯眼:“还说对男子已经失望了,谁跟你说本宫要派给男子了?”
不是男子,莫娘子放心了许多。
“行路艰难,这个人来日可以保你的性命,本宫记得给出印信的时候曾提点过你,若将来壮大了,也要小心底下的人,因你是女子,又无家人,就会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
李持月想到她前世的事,总忍不住多加提点。
见公主说得认真,莫娘子也郑重地点头,又将公主的话来回细思了一遍,愈发像明旨一样记在心里。
很快人就被知情带来了,是一个使弯刀的少年,眉上有白纹,看起来有些苗人血统,名唤五鸠。
莫娘子看向公主,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怎么瞧都是个男子吧?”
李持月轻咳了一声,“看来本宫给你派的果然是个男子,不过没事,本宫做主,你们结拜为姐弟,以后一路照应吧。”
“这……这样也行。”莫娘子觉得公主府里大概所有女子都是娇滴滴的,她不该让公主再为难。
结果莫娘子来送礼一趟,还认了弟弟,两方见过,公主又问:“莫娘子打算何时出城?”
她也是个说走就走的人,“置备好了行李,三日之后就能出发。”
李持月点头:“天色也不早了,你出城那日本宫未必能送,就先祝你一路平安,生意兴隆了。”
公主一说起,莫娘子看向天边,秋色已如画,晚霞绮丽绚烂,似公主云霞似裙摆,天辽地广,在不久的将来,她就要用双脚去丈量这天地了。
她不禁问:“公主,为何是民女?”
这明堂华府是她做梦都不敢踏进的地方,天下熙熙攘攘多少人物,公主为何愿意让她踏进这里呢?
李持月知她的意思,道:“你能送来比司农寺进贡都要好的石榴,这可不是运气而已。”
—
出家的安阳公主修道的宫观来了位难得的稀客。
“我道谁来了呢,原来是持月呀。”羽服星冠的公主迎来上抱住李持月的手臂。
安阳是李持月大哥的女儿,年纪和李持月相仿,向来没大没小,见着人也不知道喊“姑姑”。
李持月推开嘻嘻哈哈的安阳,“先前托付你寻的人,如何了?”
除了季青珣那个不伦不类的,她还没有真正养过什么面首,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门路,这些事当然还是安阳公主最在行,李持月就是写了帖子托她去寻。
不过她还是看重自己对上官峤的承诺的,这面首找来了也不用,就放在府上,纯粹是为了膈应季青珣。
如今李牧澜费尽了心思要抓他,此人仍有书信送到公主府,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李持月懒得去找,正好寻两个面首,她倒要看看,那狗东西会不会上门,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不过到底是斗气之举,武备库的事一忙起来李持月就忘了,到了今天她才想起来。
安阳恭贺了她一声,“你都当上武备库使啊,怎么这点事还要麻烦我来办呀?”
“弓弩能给我暖床不成,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找的人我不满意,今日可就带着人在这儿赖着不走了。”
“那我丑话也说前头,你赖这儿可以,可别想跟我睡一块儿,我……我晚上修道呢。”
姑侄二人说说笑笑沿着花枝簇拥的楼梯上了一处绣阁。
安阳的宫观毗邻最西市,坐在垂满珠链薄帏的绣阁上,往南看是人流如织的西市,当街都能看到西域、大食的客商载歌载舞,胡姬举着酒壶穿行在人群之中,往北看,令贤坊嘉舍如云,小舟飞鱼曼曼风情,花魁□□们与文人士子陪盏挥毫。
安阳会挑中这处修道,也实在是耐不住寂寞。
绣阁轻纱垂地,几声击掌,现有胡姬乐师奏乐轻舞,李持月算是忙里偷闲,也不催促,不紧不慢地领略安阳旧日是如何享受的。
“西市有一家汤面甚好,持月你想不想吃?”安阳说着指给她看。
李持月枕在窗台上,拂面的风将食物新鲜出炉的香气送了过来,里面好像也有汤面的味道,让她莫名想起了季青珣的那碗阳春面。
让她瞬间心情恶劣了起来。
“不吃了,让我瞧瞧你都挑了什么人吧。”她扭脸向屋内。
“把人带上来吧,持月,我可是把最看得上眼的都留给你了,你要是带走了,就得把府上那扇八开琉璃面宝石山水屏送我。”安阳推了推她。
屏风而已,李持月点头:“好啊,你瞧得上我东西,也得让我瞧上你的。”
说话间两个人就被领了进来,立在了珠帘薄帏之外,一眼看过去就是身形,一个如玉竹修俊,一个似苍松藏劲。
两旁侍女将帘子挽起,二人面容便清晰了起来。
李持月眉毛一抬,扫了过去,一个濯濯春柳的清雅文人模样的,一个冷如弦月的少年剑客,各有风姿,安阳果然没有糊弄她。
她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她。
少年剑客眼前一亮,他竟不知自己要见的是如此的美人,另一人则守礼许多,只一眼就垂目,朝公主掬了一个礼。
“如何?”安阳得意地问。
李持月点头,又问:“你们都是哪里来的?”
少年进屋之后无剑在手,浑身不自在,将手叉在腰上,道:“我是来明都寻人的。”
书生模样的人回答:“小人是江南人氏,阿娘要治病,缺银子。”
李持月听出不寻常来,问那少年:“你要寻的什么人?”
“你啊,她说你说是我要找的人。”少年说着,从怀中一块红布。
一旁的侍女接过,呈给了公主看,李持月就见皱旧的布巾上绣着一首情诗,少年说道:“这是我从一个阵亡士兵身上扒下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她说是你绣的。”
所以他才答应来看看。
士兵的战袍?李持月想不通,秋祝倒是认得这料子,说道:“公主,这怕是宫人为边军将士制军衣时绣进去的。”
宫规森严,那些年轻的女子幽闭深宫,永别亲人,红颜弹指老,死后更凄凉,渴望爱情,想要寻常的生活,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寄托情思,没想到真的有人顺着这首情诗找过来了。
少年人的眼睛不知看过多少明山秀水,看人的时候亮晶晶的。
“可惜这不是本宫绣的,”李持月说罢,扭头看向安阳,“你就是这么把人哄来的?”
安阳讪讪笑道:“这人不长得挺俊俏嘛。”
李持月侍女把红布还给少年:“我确实不是你要寻的人,那人怕是在宫里,那处可不能进去,你可以走了。”
“无妨,”少年把红布收回了怀里,“你们缺护卫吗,我还不想离开明都,但没银子吃饭了。”
李持月倒是欣赏着少年的豁达,不过她确实不缺人手,更不用来历不明的人,就对安阳说道:“你找来的人,如何处置是你自己的事了。”说罢就不敢了。
安阳来连连点头,挥手:“给他点银子,打发人下去吧。”
少年还想争取一下,“公主且说要做什么,我没准能帮得上,飞檐走壁,蹿房越脊都不在话下。”
可惜这份热情没得到半点回应,护卫就把他请下去了。
李持月道:“安阳,剩下这一个,要还是你坑蒙拐骗来的,我就把你这绣楼拆了。”
“不是不是,这个绝对不是。”安阳忙说,“秦殊意,你自己说吧。”
秦殊意跪下,道:“公主给小人银子,小人伺候公主,都是心甘情愿的。”
就这一个了,李持月也懒得挑拣,只问:“可知根知底?”
安阳低声:“当然,这秦殊意干干净净,你不放心就再查嘛。”
“行,待会你就随本宫回府吧。”李持月道。
第47章
待秦殊意也走了, 李持月戳了戳安阳的脑门:“说好了两个,你不给我挑拣的机会也就罢了,还只剩一个了, 我那屏风只能拆一半给你。”
安阳捂头不服:“这还不是你的错,只说要面首, 其余一句话没有,照你这个身份定是想要才貌双全的, 男子愿做面首的本来就少, 真当我是神仙啊,你要是喜欢不干净的,我去隔壁令贤坊给你找一堆来。”
李持月这才收了手,眼睛一转,道:“你的那些, 也招来让我开开眼啊, 干嘛——你当我要跟你抢啊?”
李持月只是觉得自己抱着一腔期待来,本以为要跟逛集市一般挑花眼, 谁料这就结束了,难免扫兴, 不如多欣赏几个。
“都是陪伴我许久的人了, 我念旧,你想要也是不给的。”安阳说着扬手让人去带来。
不多时就听见了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李持月朝门口看去, 一时间,各色美男鱼贯而入,争奇斗艳,身形衣着各有风姿, 确实让李持月心底“哇偶——”了一声。
但等他们站定了,李持月再一个个看过去, 味道就差了许多。
这个不够精致,那个气质不够清雅出尘,不过扎堆一块儿出现时确实惊艳,李持月还是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美男子。
安阳凑近她低声说:“都不大满意是不是?知道我为了迁就你,有多难挑了吧。”
李持月纳罕:“你怎知我喜欢什么样的?”
“你忘了,淮安王妃生日那天来寻你的那个啊,我可是一直记得他的长相呢,当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好模样,我就是照着他找的。”
一说到季青珣,李持月的脸就沉了下来,“他只是一个门客,可不是什么面首。”
“你难不成是看腻了他,才出来找新鲜的?”安阳公主可不信什么门客之说,“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了,不如把他给我。”
“那个确实是门客,不是说给就给的面首,我还得留着他出谋划策呢。”李持月没了看美男的兴致,低头喝茶。
安阳见她心事颇深,将屋中人都驱了出去,撑脸看她,“莫不是你看上了那门客,他却不从你?这种事多简单啊,一剂药下去,把人睡得服服帖帖的,不就好了。”
李持月狐疑看她,“难道你那些面首,都是这么弄到手的?”
“当然不是,我是公主,升斗小民得我垂怜那是求之不得,何须这些手段,”她骄傲地挥了挥自己的拂尘,但很快又委顿下来,
“不过我最近看上了一个明都本地的学子,还是学钧书院的,可惜他说自己已经娶妻了,我都打听过了,他那妻子都没过门就死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去戳破他,他还不乐意……”
学钧书院的,未过门的妻子死了?李持月听着怎么有一丝耳熟,“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安阳道:“陈汲,难不成你也认识?”
陈汲不就是闵知柔的未婚夫婿,差点成了闵徊的妹夫?
不知他才学如何,今年会否下场。
“听说过,七县洪灾的时候,这么个痴情种子,你就莫去招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