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韦良玉突然激动了起来,甩开她的手,“你为什么要逼我!”
“李牵萝我告诉你,我不欠你们李家的,是李家欠我,我就要带她进宫,你不愿意,正好,我也不是很想活了,你要杀人,不如就先杀了我吧!”
韦良若难得精神好些,激动地说了这一阵话,气又有点喘不上来,嘴唇发白,咳嗽不止。
这样的场面吓到了韦玉宁,不明白良太妃怎么会突然这么激动,难道她说这些,李持月就会吃这一套?
李持月没说什么,沉沉的目光在良太妃身上看了良久。
“你这么护着她,只是因为她和你投缘?”她知道真相,却不能主动去挑破。
“我什么都没有了,要一个人也不行吗?李持月,你只要说一个‘不’字,可以,我也不用回宫了,就死在这儿吧。”
韦良玉咬定了自己只是和韦玉宁投缘,就是要李持月把人给她,绝口不提韦玉宁姓韦之事。
李持月看着这个自小相交的好友,她知她这些年的痛苦,也懂她为何偏执。
“良玉,你当真不顾本宫心中感受吗?”这些年,她待她难道不好?
韦玉宁听出了李持月话中的无可奈何,明白公主终于吃瘪了。
她心中不禁得意,看来自己今日是要大摇大摆地从公主府出去了。
韦良玉听到好友的话,胸口起伏不停,泪眼看向李持月。
她长居深宫,也就这么一个人还记得她,会来探望,照理说,她不该伤了公主的心,但这是韦家人,她就非救不可。
只要把韦玉宁带回宫去,也算有家人陪在身边了,她大概就不会寂寞了吧。
“牵萝,我求你了。”
韦良玉说着就要给她下跪,被一旁的秋祝挡住,“太妃,当不得如此。”
公主的好心如今得到这样的回报,秋祝的脸色也说不上好。
李持月闭上了眼睛,遂又睁开。
终究有一个韦玉宁隔在中间,她与韦良玉再做不得朋友了,“若你执意要带她走,就得答应本宫一件事。”
韦良玉亦知二人至此情谊怕是尽了,眼泪扑簌不止:“请公主吩咐。”
“既然要入宫,她就要入奴藉,除此之外,没有商量的余地。”
韦玉宁猛地看向李持月,她是世家韦氏的小姐,要她和那安桃一样为奴为婢?怎么可能!
这不期然的一眼就撞进了李持月的眼睛里,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乌沉沉的眼睛嵌在那张雪色玉容之上,没有半点人情味。
即使看不出李持月有半点愤怒之色,但被蛇盯上了,攀爬绞紧心脏的感觉莫名出现,让韦玉宁又缩肩低头,即便心中叫嚣,也不敢出声。
那边韦良玉却没有犹豫多久。
在她看来,韦玉宁入不入奴藉并不是要紧事,只要回了悦春宫,就是她的地方,韦玉宁自不必做伺候人的活,来日想嫁人了,找机会悄悄脱籍也是简单的。
是以韦良玉当场应下了:“这是自然,她要进宫,入奴籍是免不了的。”
李持月站起身来,走到韦玉宁面前,她把头垂得更低,视线之中只出现了绣珠缀玉的云履和明霞般的裙角。
声音在头顶响起:
“对,就是这样,见到本宫,膝盖永远都得跪着,头低着,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奴婢了,去跟府上的嬷嬷好好学一学宫里的规矩,明天本宫就送你到悦春宫去,可好?”
韦玉宁抓紧膝盖衣料,未敢有一句异言,磕头:“民……奴婢,谢公主大恩大德。”
韦良玉有些担心:“公主,还请手下留情。”
李持月扭头讥讽道:“明日若是还不了你一个完好的人,阿嫂再寻死不迟。”一句话臊的韦良玉面色讪讪。
很快就有教习嬷嬷领着韦玉宁下去,良太妃不放心,也要去看看嬷嬷都教些什么。
李持月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看廊下拴着看家的狗都不顺眼,克扣了半日的饭食。
解意和春信在廊下说话,没几句又你一拳我一脚地又打起架来,解意斗不过春信,被扯得白嫩的脸上多了三道红痕,跟猫胡子似的,安静的院子只有他的痛呼。
秋祝一进来,就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安静,公主正在气头上呢。
二人见公主风风火火地回来了,面色不佳,也不打架了,赶紧迎上来了一个捶背一个捏肩,都笑得谄媚。
解意说道:“公主,昨日不是说要给那个小贱人想个死法嘛,奴婢想到一个。”
小贱人是他做主加的,昨日他没有跟去惊鸿坊,但听秋祝绘声绘色地讲起,就知道这个韦玉宁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
公主还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气人。
李持月也不进屋,就在往日卧着的榻上躺下了,闭上了眼睛,“说说看吧。”
“公主,咱们这样,先把她饿几天,再丢到乱葬岗去围起来,放几头饿狼进去,把她给活活咬死,您觉得怎么样?”
春信撇嘴不屑,她举手:“公主,奴婢来说,咱们就好吃好喝养着那小贱人,等哪儿闹饥荒了,就带着她去开个肉铺子,每天割她的肉去卖,今天砍她手臂,明天砍她腿,是不是比解意的好多了?”
李持月全给否了,一手一个抱着他们的头拢在一起,语气阴恻恻的:“都不够恶毒,重想!顺道去找个道士,能咒人下十八层地狱不得投胎那种。”
季青珣敢这么算计他,到时候死了也别想投胎!
解意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公主的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春信和公主脸贴着脸,兴奋得鼻孔出气。
“公主,咒人下十八层地狱的道士不好找,咱们就在公主府建一个十八层地狱呗,刀山油锅奴婢都能造出来。”
“春信,不许胡说。”秋祝阻止她蛊惑公主,又默默扇着扇子,将冰鉴的凉风往李持月的榻上送,盼着公主能消消火气。
春信小拳头敲得殷勤:“那公主觉得谁的法子好呀?”
“好了,人都被良太妃要去了,你们的法子就先放着吧,公主还在气头上呢。”秋祝操心得跟什么似的。
解意和春信对视了一眼,又逗着公主说话。
解意道:“那小贱人进了宫更好,奴婢在宫里认识不少人,到时候打声招呼,她小命休矣,良太妃可护不了她。”
“公主不是要杀到关陵去吗,到时候把她全家提来明都,当着小贱人的面杀了,给公主出气。”
见他们这么卖力讨自己开心,李持月终于肯露个笑影了,“好了,本宫多的是大事要考虑,懒得为了她费神。”
她没说假话,夏天渐远,秋闱马上就要来了,这可是一场硬仗。
一个韦良玉罢了,她辜负自己的真心,李持月又何必再在意她,总归她还有眼前这些人会一直陪着自己。
知情一直守在李持月身边,见公主笑了,冷硬的脸也柔和了下来,秋祝笑盈盈地喂她吃葡萄。
“对了!知情。”李持月含着葡萄说话含糊。
“属下在。”
“派人去把季青珣的住处给砸了,也不用伪装,就是本公主下令砸的!顺道给本公主挑几个漂亮的面首进府。”
“……是,但属下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知情说话难得带了情绪,答得不情不愿。
“算了,你只管去砸院子,人等本公主去挑。”她也未说要做什么。
解意不喜欢府里又进什么野男人霸占了公主,从前季青珣盯着,他想伺候公主都不行,好不容易人敢出去了,这些事何必再假手于人。
他进言道:“公主,外头的野男人指不定又是不安分的,奴婢也能伺候公主,要是想要真男人,知情身板样貌都不错,何必再寻别人……”
知情几乎要拔剑:“解意!慎言!”
解意被他瞪得一激灵,扭头冷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李持月薅着他的脸,“好了,本宫只是往府里摆一摆罢了,上不了床榻……”
这时守院门的下人进来道:“公主,良太妃身边的女医求见。”
李持月不禁疑惑,韦良玉的奴婢为何会想见她?
不过见见也好,“若真是太妃身边的医女,那就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位穿着宫中女官衣裳的女子走进了园子,正是太医署派去给良太妃侍药那位。
能进宫的女子大抵容貌端正,眼前这位也一样,但也只到端正而已了,并不起眼,她上前来朝公主跪下,道:“臣闻泠,参见公主。”
李持月倒不记得她了,“你是何时去伺候良太妃的?”
闻泠心知自己要抓紧这唯一的机会,便有问必答起来:“回公主,臣是在三个月前被派到悦春宫的,在宫中只见过您一回。”
才三个月,这事倒好查,李持月又问:“何事见本宫?”
“臣想禀告公主,昨日悦春宫的情况。”
这是刚要瞌睡就送枕头来了,李持月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昨日黄昏,一个身着天一阁道袍的小道姑,借取东西为太妃祈福的借口来的,私下说了些什么话,今日太妃就求着皇上出来了,太妃想要那位冯娘子,大抵也是小道姑和太妃说了些什么。”闻泠将当时情况一一说来。
天一阁也有季青珣的人?他手伸得也太长了。
李持月胸口起伏了一下,这人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此事她还不能尽信,李持月细细打量这位医女:“你将这件事告知本宫,是想求些什么?”
听到这句,闻泠仰头打着胆子仰望公主,她眼神明亮,语调清楚:
“公主,臣熟读《素问》《神农本草经》《脉经》《甲乙经》……自问医术不逊色于同僚,但身为女医工,却注定不能参加医正擢选考试,臣只想要一个机会,求公主给一个机会。”
这大方的样子取悦了李持月,她喜欢有野心的女人,先前的莫娘子是,眼前的闻泠也不错。
事情对她来说倒也不难,“好啊,只要你这阵子盯住了悦春宫,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不过能不能过擢选,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闻泠叩首:“臣谢公主恩德。”
待闻泠出去之后,李持月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而惊鸿坊呢,季青珣看着七零八落的院子,脸上不禁泛起苦笑。他请良太妃去阻挠阿萝,确实太过分了。
院子里翻天覆地地拆屋子,季青珣犹如处于怡然山水之中,杯中酒盏刚举到唇边就定住了,俄而,一壶酒都被倒在了花田里。
这李牧澜手段确实下作,眼看派杀手没有,又使起了这等阴私手段,虽然不能真把他杀了,但这样反复折腾确实烦人,也防不胜防。
季青珣心道确实该换个安静的地方了,不然乡试未到,就浪费太多精力在防范东宫上,因小失大。
没过多久,惊鸿坊善水巷的百姓们就发觉,巷子刚搬进来不到一个月的神仙郎君又消失了,消失之前还有震天的响动。
那院门未上锁,有人往里偷看,园舍一片破败,让人以为他是遭了仇家洗劫,又或者是狐妖幻化离去,毕竟有年轻娘子偷瞧过,说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很不寻常。
还有人热心地去衙门报案,只是始终查不到人去了哪儿,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久而久之,反倒成了善水巷子的一个狐妖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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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牧澜赈灾回京,东宫的天就没有放晴过,当差的宫女内侍们走路都提着气,生怕弄出一点响动
李牧澜从私妓案中脱身,不宜在朝中有太多动作,倒是让李持月风头无两,搅风弄雨。
在朝不行,他便打算彻底除掉李持月那个最大的帮手,也是她的男宠。
不过可惜的是,到了今日,他仍旧没有看到季青珣的尸身,如今甚至连下落都没有了,手下人如此无用,又让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还是令狐楚进言:“那季青珣如今看来是有志在仕途的,杀公主的男宠不易,但在考场上作弄一个考生,这件事还不简单吗?”
这话却也不假,李牧澜稍安心里些。
这厢正琢磨着要怎么在科场上动手,那边却又收到了另外的消息。
“你说什么?今年科举被李持月把持了?”李牧澜起身时几乎要把桌子掀了。
紫宸殿那边的眼线跪在地上,“奴婢是听圣人和公主这么说的,但这件事不会颁旨,公主也不会当主考官,只是一切都由公主安排……”
“父皇怎么如此糊涂!”李牧澜真想去紫宸殿质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