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既然把刘云比作恶鬼,那他就如她的愿,替她斩妖除魔。
这时,沈香才反应过来,谢青似乎一直以为自己是凶神。
他不知自己是个好人。
那她来教他。
沈香搭上谢青的肩,微微挺腰,教自个儿坐得更端庄些,挨谢青更近些。
她擦去谢青额上因隐忍而出的汗,小心捧上郎君的下颚,密密落下吻,自眉心至唇角,柔情百转。
“夫君知道吗?菩萨本无相,亦男亦女,亦人亦花草,可为世间万物。”她笑得温柔,“您不是作恶的邪神,您是我的菩萨。”
要命的蜜语,如夺命弯刀。
正中谢青的要害,破了他的俗戒。
谢青扣住了沈香的窄腰,咬住她的雪颈。
郎君于律弄间笑说:“好。那么从今往后,我便当小香的人神,只普度你的众生。”
他归降了,认命了。谢青决定,余生忠于她。
第51章
溽暑已褪, 如今是开秋了。见天儿凉下来,夏日纱罗葛单衣已经不能穿了, 好在还有公中发的春秋缎绸夹衣, 厚度适中,不至于受了风去。
昨夜官家着凉,今日罢免朝会, 参朝官们各自回事职的司府衙门办公便是。
秋老虎来势汹汹, 时冷时热,皇帝借机体恤朝臣,摆出贤德明君的架势。他命光禄寺给各个外诸司府衙送上一份紫苏炒河虾的御膳,以示恩宠。紫苏叶能够驱寒增香,也有盼臣子们保重身体之意。
大家伙儿得了赏赐,当然是对着宫殿的方向叩拜, 感恩君主。更有擅溜须拍马的官吏,已在内侍省的宦臣面前对生病卧床的皇帝哭出声来, 大有“下吏无能无法为天家分担病痛”的股肱之臣架势。
假惺惺。
对此, 任平之很是不耻, 他悄声同沈香道:“官家只是受寒,又不是患疾……我祖上迁坟都没他们哭得大声。”
沈香忙抬袖挡住任平之的嘴:“任郎中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虽说大家都是一个官署里的僚臣,但各司利益牵扯, 明面上一团和气, 难保私底下暗潮汹涌, 凡事都要留个心眼。
任平之听她提点,也不敢再说。他抱了一堆公文, 累至沈香案上。
“这些是工部侍郎王英贪墨一案退赃赎罪所缴的款项赃物,我们比部司的官人已经检勘过了录目, 你再详复一下。若是无误,便呈于谢尚书审计。”话说到这里,任平之忽然问了句,“若是由你去送文书,谢尚书会不会存心刁难你?要我代劳吗?”
“不必。”
沈香一下子反应过来,在外人眼里,她和谢青的关系已然势同水火了。
呃,谢青刻薄沈香不至于,但任平之过去就不一定了。
她笑了声,道:“都是为天家效命,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总不至于明面上为难我。况且,刑部短时间内查获王英藏于私宅里的贪墨赃款,乃是大功一件,他为保仕途平顺,急着将此案结果交付官家,又怎会这时使绊子。”
“倒也是,能破此案,真真为他政绩上增光,人家忙着入阁拜相,哪里会在意咱们。”任平之笑了笑,“哦,对了,头司的刘郎中说近日诸君为王英一案劳累多日,正好借着官家赏赐的御膳,咱们在官署中办一场会食,谢尚书那头已经允了。若是方便,咱们还可差遣家仆归府,同伙房讨一道菜,送来官署添彩。咱们刑部衙门的官人众多,一人带一道,晚间定然热闹。”
“好。”沈香难得有这样松泛的时刻,她伸了个懒腰,舒缓筋骨,“是了,就一份御食,谁带回家中去吃都不合适,一人一筷子分食又未免小家子气,不如办一场会食,诸君一块儿畅饮。”
不过,她嘱咐家奴带点什么菜好呢?
沈香目光落在案卷上,还是先办好公差,送去给谢青定夺时,顺道问问夫君的意思吧。
一个时辰后,沈香迈入谢青所在的屋舍内。他是衙门主官,有单独的一间居室办公。
许是敬重上峰,挪给谢青的院落不仅清净,还雅致,院中摆一口瓷缸,养着亭亭玉立的掌大红莲,粼粼水面红鱼窜动,加之一侧竹影潇潇,瞧着一派闲适自在。
已是晚衙时分,除了沈香和谢青两位主官,四司全散衙了。
说好了今晚设宴,僚友们下衙也没立时归府,反而是纷纷凑到了小东房先行布置起来。人数太多,唯恐桌椅不够,他们就往各个官司里挪来坐具。
不过再如何忙碌,也不敢到谢青所在的院子里寻东西,一个不落好,会被记恨的。
文臣们做事温吞又细致,依照沈香的经验之谈,没个把时辰怕是不能忙好。
思忖间,沈香已经进了屋里。
“砰——”身后的房门无风自动,一声巨响后,关得严丝合缝。
沈香吓一跳,再朝前望去,原本俯首阅卷的俊秀郎君已然抬眸,含笑凝望她。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夫君借用笔杆子封的门啊。
谢青不想外人窥探到内里事物。
沈香眼眸柔情百转,递上文书,道:“王英受贿的款项赃物,比部司已然收录其中,我也详复过录目了,并无差错。您看一眼,若是觉得妥当,便能上报官家了。”
“好,小香稍待片刻。”谢青接过卷宗,细细审阅。他于公事上尽职尽责,不会说笑打闹。有他在官署中坐镇,为沈香保驾护航,老实说她的心能安放上许多。
自打两人婚后,沈香还是头一次在谢青的官室内驻足这样久。以往递送文书,她都是办完差事便立马回官司了,生怕给上峰留下一个懈怠公差的印象。
如今想想,谢青那时是不是也在暗下渴求她多留一会儿?毕竟他对她的居心,仿佛一直不良。
沈香莫名耳廓生热,她疑心是门窗紧闭,透不出风。
今日已下值了,原地静坐着太像挨罚。沈香意图起身走走,四下看看,思来想去,又不敢造次。
她如坐针毡的样子实在可爱,谢青余光瞥见,勾唇,散漫地道了句:“内室帘后有一盏茶汤,是我今日刚从茶焙笼里取出的团茶。你若不嫌凉,可端去小吃两口。”
沈香被郎君温雅的嗓音一惊,定睛望去,十分确信他并没有抬起头来窥她。
咦?他怎么知道?
明明该专心公事的谢青,原来也会分寸许心神“关照”她啊。
有点窘迫。
“嗳,多谢您。”
沈香起身行至用于休憩时喝茶的内室,走到一半路程,她忽然反应过来一桩事——谢青不会这样马虎,供她喝凉了的茶水。
难道,是他看到她鼻翼生汗,故意拿话调侃她吗?
他是不是猜到沈香在想些什么不好宣之于口的隐秘事了?她心底呜咽一声,更惶恐了怎么办?!
沈香心神不宁地端茶,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举起的茶碗忽然被横于腰腹的白皙指骨截了胡。
——是谢青夺走了她的茶汤。
“嗯?”沈香不解,正要发问,却见谢青已抿了一口茶,靠近了她。
熟悉的桂花香气萦绕周身,勾了她神魂。
硬朗的指骨捻住小夫人的下颚,迫使沈香往旁侧偏头。
也是这时,郎君俯首,薄凉的唇印上沈香的嘴角。
他蓄意含温了茶水,往她口中哺去。
沈香的牙关被他撑起,被迫仰头,茶水于口中含混,她受他差遣,只能紧绷着身子,不住地吞咽。
茶汤确实不冷了,只是那略带苦涩的茶香满溢唇齿。
连带着她的舌根子,都被莽撞的亲昵,吮.得生疼。
谢青很是热情,昏暗的室内,一点翻动、搅匀的声响都被放大,震撼五感。
沈香四肢百骸都起了火势,教她膝骨发酸,微微战栗。
还是谢青怜香惜玉,捞她入怀,堪堪扶住了她。
不该道谢,他是罪魁祸首呀!
这个恨不得将人吃拆入腹的吻,所有沈香的气泽都被摄去了。
沈香只觉谢青犹如毒蛛,张开巨大的蛛网,将她笼罩其中。
一寸寸收紧,一寸寸绞杀,她差点不能呼吸,她在这一刻似乎感受到了谢青的失常与失控。
这就是谢青所谓的起邪欲吗?他好似说过,他很难掌控自己的欲.心。
还好,谢青理智尚存,他松开了沈香。
沈香气喘吁吁,掌心满是湿濡的汗。于光线朦胧的室内,沈香窥见谢青潮红的眼尾。
他喉头滚动,抬指抿去沈香残留唇边的茶水,舐入口中,一丁点都不浪费。
她该说什么好呢?总不能在官署中逗弄她啊……
虽说背着人行事的感觉,有那么寸许刺激,但她好歹知晓礼义廉耻的。
而她的夫君,仿佛没什么道德。
唉,近似妖物的漂亮郎君啊。
作怪的谢青还不知自己被小妻子责难,他微微一笑,竭力掩盖自己的罪行:“不过是怕茶凉了,所以帮夫人温一温。”
“偏要用这样的温法吗?”
“门窗紧闭,不好起炭火炉子温茶,以免中毒、窒息身亡。”
沈香记起她刚入屋就被阖上的门扉,好吧,原来她的夫君,在这一刻就设好了局。
沈香挑开话题,道:“那您的公文……”
“已审阅过了,小香做事很尽职谨慎。”
他一本正经地夸赞她,如果手不是探向她腰间就好了。
沈香叹气:“真不想在夫君为非作歹的时候,得您夸赞。”
她扣住蠢蠢欲动的谢青的手,笑道:“夫君,晚间会食要各家带一道菜来,你想好命奴仆送什么菜了吗?”
“夫人想吃什么?”
“唔,叫一碟子入炉烤羊肉吧,总要有点佐酒的荤食硬菜。夫君呢?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何物……”他倏忽一笑,温柔又动人。指腹又一次摩上沈香的唇,有意点眼,“小香竟不知吗?”
“……”好的,是她多嘴,她不该问!
沈香被他看得几乎要热化开,她心中警惕,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收场了。
第52章
“谢尚书?沈侍郎在你的官舍里吗?”
就在谢青按捺不住邪念的当口, 屋外传来了任平之的叫喊声。
“奸.情”被人戳破,谢青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满溢森冷的戾气, 教人浑身上下泛起一阵鸡皮栗子。
郎君杀气腾腾,很危险。
他欲行之事教人打断,任平之胆大包天。
沈香摆正了谢青的脸, 她薄凉的指腹触摸上他下颚的一瞬间, 谢青那一双犹如寒潭的眼眸终是泛起了些许温热。
沈香咬着言辞,一字一句叮嘱:“不可以……对任平之起杀心。”
郎君浅浅一笑,没有立时回答她。
避而不答,就是不愿意。
夫君真好猜啊。
沈香叹了一口气,再次诱哄他:“如果您同意,我就吻您一下。”
“吻?”谢青不动声色地喃喃。
小妻子的亲香, 是他喜欢的事物,很诱人。
“嗯。”沈香忍住羞耻心, 加大筹码的力度, “背着任平之, 吻你,不好吗?”
学会贿赂人的小香真有趣,她锋芒毕露,锐利, 如带刺的、绮丽的花, 亦是谢青没见过的模样。
沈香的公服明明没有被香炉熏过, 却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引他低头, 深深一嗅。
谢青喉结滚动,邪念更重了。
“小香, 很坏。”
他被引诱了,他总是难以克制沈香的言语。明明是责难的语气,却带有无尽的宠溺与纵容。
和凶神做交易呀,沈香莫名发颤。
于黑暗中,她目光灼灼,又娇娇地问了句:“答应吗?”
怕筹码不够蛊惑人,沈香靠近郎君的修长的脖颈,舔了一下他的喉结。
湿润的触觉,教人邪念大动。
抱歉,实难忍受。
谢青皱眉:“我尽量。”
郎君终是松了口。太好了。
沈香应诺,低下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没想深入,本来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偏生郎君作怪,禁锢住人的行进,舌尖翻搅,探得更深,浃髓沦肌。
沈香有点不适,脊骨起了惴栗。
抖抖瑟瑟,本该逃跑的,但她动弹不得。
沈香不慎观摩到起势的衣袍,他有了反应。糟了,她疑心谢青这样重.欲的郎君究竟能否收住火力。
他耐心不好,连带着克制力也不强。而她本该是勒住他尖牙的狗链子,却在今日破功,纵容他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