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包间也在三楼,陈期带人过去,结果从走廊听到里面不时传来“我们莫莫”、“莫郁安同学”。
他回头一看。
果然,刚才还漠不关心的郑末途这时已经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往门那边看。
家长拍老师马屁不好看,那如果这家长是莫郁安的家长呢?
季子阳抱着手臂,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好戏。
既然莫郁安在里面,那没理由不进去了。
郑末途抬腿走了进去。
服务员原本还想拦一拦,但一看是陈公子跟着的人,也就直接让他进去了。
“李联海,你怎么教书都教到餐馆来了?”
李联海一听有人直呼其名,刚想骂一句,但一看,竟然是郑末途。
他的表情立刻温和起来,和善地说:“末途,你也在这儿啊。”
“李主任,”陈期在后面不满地嚎了一声,“这儿还有俩学生呢,怎么就看得见郑末途?”
“看见了看见了,”李联海当着学生家长的面,有点下不来台,“季子阳,还有陈期。”
他适时提了句面前几个人的身份,生怕家长看轻了自己:“这不就是陈期姑姑开的饭店嘛。你过来玩不是很常见。”
兰心餐馆的老板。
莫伟杰活络的心思转了一圈。那可是洛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他这种普通商人可不一样。
不过看来的这三个男生,团体中心倒不是什么饭店老板的亲戚,俨然是那个最先进来的浑身戾气的人。
他咳嗽了一声,抱着绝不得罪人的态度,给倒了杯酒:“同学们好,也是实验中学的吧?跟我家女儿正好是同一所学校,要不也坐下来吃会儿饭?”
苏代章看他这倒满的杯子,心里嗤笑了一声。
郑家的少爷,脾气大得上天。
他上次好声好气地对郑末途,他连个眼神没给。
你不知道哪边冒出来的人,装什么熟。
苏代章袖手旁观,等着看下一秒郑末途把酒泼人家脸。
结果,郑少爷跟变了个人似的,微弯腰地把酒杯接了过来,甚至脸上还带一点笑意:“打扰叔叔了。”
诶,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讲礼貌了。
苏代章惊呆了。
他上次给他敬酒怎么不接?
李联x海也跟他提过,说莫郁安家里就是个普通做生意的,用不着多小心。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背景?
廖欣这时恰当地提了一句:“莫总,不光是同校同学。郑末途是莫莫的同桌。”
“同桌?”莫伟杰迟疑了一下。莫郁安还真没提过,她同桌是个这么大有来头的角色。
“对啊,”廖欣笑着说,“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但他们两个相处得还挺不错。”
相处得不错?
杨媛一听这几个字,心里登时响起警报。
她跟莫郁安问过同桌的事,她明明跟自己说就是个普通同学。
她虽然也不喜欢是个男的,但在千里之外,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末途,既然也要吃点,那你坐我这个位置吧。”
苏代章这时倒勤快,刚想起身让座,被按住肩膀。
“不用,”郑末途眼闪寒光,话是挺尊敬,就是手上劲儿挺大,“苏校长您坐,我们几个站着就行。”
这傻逼。
让他坐主位,让莫郁安他爸陪衬。
这合适嘛。
他心里默骂了一句。
“诶,李主任,”季子阳体恤郑末途,主动打开话匣子,“你们这边摆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嘛?”
“没干嘛,没干嘛,”李联海赶紧说,“就是普通吃顿饭。”
他总不能直接说是在走后门吧。
莫伟杰也帮着说话:“对对,就是沟通下家校感情。”
“沟通家校感情?”
郑末途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
“真的?”
他拍了下苏代章的肩膀,但眼神却关心地看向莫郁安。
“当然是真的。”
苏代章刚想细说,那边莫郁安清晰明白地说了一句:“我期末没考语文,所以学校不让我进高二的重点班。”
“你说的什么话?!”
他大惊失色,刚要骂人。
郑末途又按着他的肩膀,力气重得差点把他撅地上:“苏校长,这就是学校做得不对了。莫郁安明明是跟我一起困在电梯里,才没考上语文的。”
“你们学校不赔礼道歉,还给人开除重点班名额?”
他年纪虽然小,但气场强,这一个反问句愣是问出了堪称恐吓的效果。
来者虽然不善,但好像是来帮自己的。
莫伟杰最擅长见风使舵,马上就转了话头:“对啊,明明都是学校的错。”
苏代章跟李联海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在学校,他们是老师,是领导;但出了学校,这群少爷,每个他们都惹不起。
第 68章 坦白
还是李联海这油嘴滑舌的先反应过来。
“当然是学校的错,该赔礼道歉我们肯定得赔礼道歉。”
“但是考试成绩是另外一回事,她缺考一科,总成绩太差,年级里的排名根本没资格进重点班,安排进去对别人太不公平了。”
“要公平?”
郑末途摩挲一下嘴唇,半真半假地说:“那莫郁安因为你们工作的疏忽,没进应该进的重点班,对她也不公平。”
“大家的公平是公平,她一个人的公平就不是公平了?”
李联海知道他是准备抓住这事不放了,无奈地说:“那末途,你觉得这事情怎么办才好?”
郑末途轻蔑地一笑:“你们既然要公平,那我们为了选拔重点班,我们全年级额外举办一次考试怎么样?”
就为了她一个人,让全部人跟着再折腾一次?
“胡闹!”
苏代章立刻呵斥了一句。
“苏校长,”郑末途还正怕他装死,提醒了一句,“我想起来了。学校的后勤工作,好像是您家的亲戚在负责?那天被困,我印象深刻,贴在轿厢里的安全负责人也是姓苏。”
“末途,这就是你想太多了,”苏代章勉强露出点笑意,“洛城姓苏的人那么多,难道都是我亲戚?”
其实,郑末途这话倒是切中要点。
苏代章今天之所以会来,就是为了收拾自家侄子的烂摊子。书不好好念,好不容易给他在学校里安排了个工作,结果每天溜号偷懒,负责采购的电梯还总是出事。
他今天来,主要就是想息事宁人,把这件事赶紧翻过去。
本来他就怕这事闹大,要是全部人陪她再考一次,那全校人不是都知道后勤那边有问题?
郑公子死咬的事,谁来都得退步。
苏代章暗道倒霉,他捏了下玻璃杯,说:“考肯定不能再考一次。但是,莫郁安同学的真实水平要进重点班确实没问题,学校可以考虑破格……”
“能破格就好,”郑末途听到他是答应的意思,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欠身跟席间所有人示意:“那打扰大家了,我们就先走了。”
***
因为郑末途中途插了一脚,原本进行不下去的晚饭,倒是变得融洽了点。
总之事情谈妥了,莫伟杰更有精力谈天说地;而苏代章和李联海心里发虚,更得在席间找回点颜面。
大人忙着虚以委蛇,莫郁安想着郑末途也在外面的某个包间,横竖应该去见一面,说了句“我去下厕所”,就往外面的走廊溜。
难道不是在三楼?
莫郁安轻踩着脚步,一个个包间搜寻过来,却没看见那三个人的身影。
她刚要从楼梯上去找人,却看见郑末途靠在楼梯间的墙角,玻璃窗大开着,夏夜的晚风不时吹拂进来。
他手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一点猩红,烟味不重,反而有股淡淡的果香。
他目光似有实际重量,黑沉沉地望着她,嘴角却是勾着的:“怎么从爸爸妈妈那里跑出来了?”
她向他靠近,不高兴地嘟起点嘴:“大人讲话太无聊了。”
“但我没想到你也能那样说话……”
莫郁安想起刚才席间,他的虚假客气和暗暗威胁。
有点陌生,不像她以前认识的那个郑末途。
“跟着郑载道去吃过几次饭罢了。”
他轻轻揭过。
“倒是你,明明考试受影响了,干嘛不跟我说?”
让季子阳他们去问,结果带回来的全是没用的好消息。
莫郁安摇摇头:“一个重点班而已,没什么影响。”
郑末途轻笑:“没影响?那等下学期开学,我到了高二一班,结果发现你没在。”
“岂不是全白费功夫了。”
“高二一班?”莫郁安面上一喜,那是理科,重点班。
“不信我?”郑末途看她表情又惊又喜,“我答应你了,当然会做到。”
“那你也答应过别人啊……”莫郁安现在对他的糖衣炮弹已经初有抵抗力。
“但你是最高等级,跟别人冲突的话,当然要服从最高等级。”
“好吧。”
莫郁安修为太低,抵抗了第一回合,第二回合,耳根就开始泛红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你身体还好吧?”
他上次一身冷汗,甚至不停颤抖。
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老实说,郑末途给莫郁安留下的心理阴影比电梯大得多。
“当然好了,”郑末途说,“出电梯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勾起的不良回忆让他陷入失眠头疼失眠的恶性循环。
“我能问,你为什么会有幽闭恐惧症吗?”
莫郁安回去查过,病症多发原因——童年的不愉快经历。
她把陈期的指责听进去了,她对郑末途了解得太少,是缺乏关心的表现。
郑末途轻描淡写:“小时候被妈妈锁在出租屋里。”
短短一句话,但让莫郁安更加困惑。
他怎么会住在出租屋?就算妈妈不在家,难道郑末途还会缺人照顾?
“出租屋?”
莫郁安还想追问,但看他紧皱眉头,双唇紧闭,好像不想多说的样子。
她懂了,涉足到了他更深的心灵禁地当中。
前方路牌警告——你还未取得进入此地的资格。
“我就随便问问。”
莫郁安要把话题带过去,但郑末途向空中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当中,好似看客一般淡淡说了一句:
“郑载道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出轨了。”
莫郁安一怔。
语气不痛不痒,但把背后隐情一语道出——所以才会跟妈妈只身在外,所以才会说末途这个名字是因为妈妈恨他,所以才会跟老爸的关心那么紧张。
她家里虽然也一地鸡毛,但没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弯弯道道。
莫伟杰虽然虚荣,但还算顾家。之所以离婚,也是实在无法忍受杨媛的脾气。
在这点上,莫郁安不敢跟老妈说,她其实是理解老爸的。
莫郁安没经历过这种大人间的不光彩事迹,眼圈微红:“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郑末途深吸了口烟,“我都快忘了。”
莫郁安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她嫌自己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又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郑末途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我现在不开心的真正原因是放假。”
莫郁安微睁大眼睛,他不喜欢放假的原因跟自己一样吗?
但开口却是:“我过几天要回随远,开学才会回来。”
郑末途领悟其中含义:“那今天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莫郁安的难过又被勾起来,却听见他说:“那能不能讨个离别x的拥抱?”
她一愣,想起电梯里的紧急拥抱。
普通同学分别之前也可以抱一下的吧?
脑子还在犹豫,但身体已经先行动起来。
她微踮起脚,纤细的胳膊搭在他肩上。
不太亲密,但很温情的一个拥抱。
过了三秒钟。
她听见郑末途得逞的笑声:“其实,我明天还有事要找你。”
“今天抱了,明天还能再要一个吗?”
这个骗子!
第69章 邻居
跟老师和领导吃完饭,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回去。
莫伟杰喝酒了,坐副驾驶,刘舒雅开车。
莫郁安跟杨媛坐在后排。
莫伟杰喝了酒,人有点昏昏沉沉的,迷糊之间问道:“莫莫,你的那个同桌叫什么名字来着?”
“郑末途。”
“姓郑啊。”
莫伟杰在脑海搜刮了一遍,扎根在洛城的豪门世家。要说郑家,一想到的就是郑载道的集团,在哪里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郑载道的儿子?”
他试探地问。
“嗯。”
莫郁安又应了一声。
“难怪。”
莫伟杰了然,难怪学校的人上赶着巴结。
一说这个,杨媛就不开心了:“学校怎么安排你跟一个纨绔子弟坐一起?”
“怎么就说人家是纨绔子弟?”刘舒雅存心跟老公的前妻对着干,“刚才要不是他,你女儿分班的事还解决不了呢。”
“也是,”莫伟杰回忆着说,“人看着虽然不是善茬,但确实是帮了我们。”
杨媛永远放不下提防人的心思:“不会是对我们莫莫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你以为你女儿人见人爱?”刘舒雅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有钱人家的孩子,要什么没有。”
“那干嘛无缘无故帮我们?”
“妈,”莫郁安无奈,“他跟我一起被困在电梯里,也是对学校不满,才过来帮我们一次的。”
“那他成绩怎么样?”杨媛不管碰见什么人,都要先问一嘴别人的成绩。
“……不是很好。”
事实上,这话说得太客气了。
应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那就离他远点,下学期要换个同桌。”
杨媛下意识就要干涉女儿的社交圈。
有钱人家的孩子读不读书无所谓,带坏她乖女儿就麻烦大了。
惹不起总躲得起。
车开到莫郁安住的小区楼下。
她把手放在车门上,下车前犹豫地问:“妈,你找好酒店了吗?”
杨媛上次来跟她还在吵架,也就没住在她这边的公寓,而是自己在外面的酒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