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秀得八点半才开始吧?”江惊岁也不躲,只歪了歪头,“现在几点了?”
连祈抬腕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
“那时间还早呢。”江惊岁拉着他到路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带了点倦意地说,“等会儿再过去吧。”
夜场的游乐园氛围感更强,霓虹彩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园区热闹不减。
带孩子出来玩的父母已经回家了,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都在等着看晚上的烟花秀。
各个娱乐项目前排队的人也少了很多。
连祈往四周扫了一眼,又问江惊岁:“那还要不要去玩别的项目?”
江惊岁没那么旺盛的精力,好像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体力也越来越不行了,上学那会儿有点时间就想跑出去玩,现在时间都拿来睡觉了。
她摇了摇头,恨不得在休息椅上躺平:“不想玩了,我要累死了。”
“你才逛多久就累了啊?”
“都一下午了。”江惊岁忽然又起来一事,“我今天走了应该有一万步了吧?”
“我看看。”连祈从她外套的侧兜里抽出来手机,打开运动记录看了眼,“离一万步还远得很。”
“多少?”江惊岁问。
“六千七。”
“六千七?”江惊岁有点不敢置信,“我腿都快走断了,这才六千七?”
听她这语气,连祈顺势提议道:“要不下周我们去爬山?上到山顶差不多就一万步了。”
“……”江惊岁立刻安静地坐回去,“当我什么都没说。”
谈恋爱也太辛苦了吧!
这又是爬山,又是去游乐园,又是去水族馆的。
她上班工作的行程都没安排这么满,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吃饱了睡个觉,睡醒了再看个电影吗?
在这边的长椅上坐到八点钟,江惊岁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跟着连祈往烟花秀区的方向走。
路上遇到的游客基本上都是往北边走的。
他们前面两三米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对年轻夫妻,女儿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搂着父亲的头骑在他脖颈上。
男人一手扶着孩子,一手牵着妻子,一家三口的背影十分和谐。
连祈看了一会儿,神色很淡,江惊岁歪头看着他,眸光轻不可见地晃了晃。
片刻,她微抿了抿唇,有意扯开话题:“你也想骑脖子吗?”
连祈收回视线,侧头看她:“嗯?”
江惊岁状似有点为难地想了会儿,然后才露出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非常大无畏地表示道:“要不我牺牲一下,你来坐我肩膀上吧?”
连祈大概也能猜到江惊岁的想法,别看这她平时困困恹恹的,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心思很细腻。
他情绪上的一点变化都瞒不过她。
连祈笑了笑,右手在她后脖颈捏了两下,顺着她的意思转开注意力:“你颈椎不疼了?”
“不疼了。”江惊岁说。
就算是疼,也要说不疼。
这是在哄人呢。
闻言,连祈稍拖了拖尾音,点头轻“啊”一声,又说:“是不是刚才看帅哥的时候治好了?”
江惊岁:“!”
怎么还提这事儿呢!
看帅哥的这事儿不都翻篇了嘛。
“你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看帅哥了?”江惊岁义正言辞地谴责道,“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不然这就是诽谤。”
连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机来,点开相册:“证据。”
江惊岁:“…………”
怎么还拍了照片呢!!!
不知道该说他是心思缜密比较好,还是该说他深谋远虑比较好。
江惊岁张了张嘴巴,又无声地闭上,反复两次,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见状,连祈眼睛弯了弯,斯文礼貌地询问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江惊岁:“……”
没了,这下是真没了。
认证物证俱在。
但可以强词夺理,江惊岁还是点头,眼眨都不眨地说:“有。”
“你说。”
“就算是我看了,那也要怪你。”江惊岁说。
连祈没理清这个逻辑:“怎么怪我的?”
“你要是给我看,我还用得着去看别人吗?”江惊岁理直气壮。
啧。
颠倒黑白。
这倒是成他的错了。
连祈似笑非笑轻瞥她一眼:“那你想看什么?”
“成年人了,说话就得大胆一点。”江惊岁手指勾了勾他的领口,有意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视觉福利,行不行?”
连祈慢条斯理地按住她的手,望过来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最后勾唇笑了下:“怎么不行?”
第54章 她不听54
来到烟花秀这边的小广场上, 也是巧,他们又遇到了刚才的一家三口。
江惊岁多看了一眼,然后晃了晃连祈的胳膊:“你真不要啊?”
“要什么?”
“骑脖子呀。”
连祈终于低下头来看她, 先不说要不要, 就说眼前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你举得起来我?”
“我不行, 但钱可以。”江惊岁认真计划起来, “我给你雇一个壮汉,给他两千块钱。钱到位, 别说一个你了,就算是我们俩, 他也能扛得起来。”
这还是连祈之前说雇个小孩, 给她带来的灵感。
听罢,连祈表示十分感动, 然后拒绝了她的提议:“还是算了,给你省钱,我也不是那么想被举起来。”
闻言,江惊岁眼珠一瞬不瞬地看他一会儿, 而后伸手抱住了他,闷闷地说:“好吧, 那你什么时候想了,再跟我说。”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连祈有些诧异,他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江惊岁,你是在跟我撒娇么?”
“是想安慰安慰你。”
她的话音落下, 连祈忽然安静了一下。
江惊岁和连祈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其实对他的家庭也只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程度上, 她搬家过来的时候,他妈妈就已经去世了,具体原因不清楚。
他爸爸平时不在家,也不管他,家里只有一个每天负责过来做饭的保姆阿姨。
寒暑假期间,他外公外婆就会过来住一阵子。
在江惊岁的印象中,应该是只见过他爸爸两三次,但每次的印象都极差。
他爸爸的脾气很暴躁,喝了酒就动手打人。
江惊岁有一段很深的记忆。
那天许茹正好值夜班,江文宪照常在外出差,许茹打了电话过来,嘱咐她睡觉前关好门,江惊岁嗯嗯地应下,早早地写完作业爬上了床。
半夜她睡得迷迷瞪瞪的,被隔壁传来的声音吵醒。
小区隔音不好,又是寂静的夜里,对面传来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大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声。
对面的房门大开着,江惊岁刚到他家门口,就见到一个背对着她的陌生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模样。
客厅里满地狼藉,地上是摔碎的水杯和被掀翻的茶几,空气里是浓郁的酒味。
连祈按住地面动作很慢地站起来,完全不在意地上的碎玻璃,手掌指骨被玻璃碴扎出来血珠,顺着他手指一点点地滴在地板上。
他的眼神很冷,眼珠黑沉沉的带着一种尖锐戾气,抬手抹了一把眼尾的血痕,盯着男人一字一顿:“要么你现在就弄死我,要么你等我以后弄死你。”
男人勃然大怒,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怒不可遏地抄起屏风架上的花瓶,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连祈躲都没躲,脊背挺直地站在原地,神色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嘲弄和冷意。
江惊岁想都没想地跑了过去,用力地从背后一把推开男人,男人被推了个踉跄,砸过去的花瓶失了准头,瓷器碎片在连祈的脚边炸开。
江惊岁拽起来连祈就往家里跑,赶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牢牢地反锁住了门。
做完这一切之后,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她那时候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胆子再大,也会出于本能地害怕这种醉汉。
后来连振成怒气冲冲地过来,砸了大半个小时的门,最后还是楼下的邻居听不下去了,报了警,很快警察过来就将人带走了。
在那之后,还有两次这种情况。
都是在大半夜。
江惊岁的眼睛就是在那时候受的伤。
自此以后,江惊岁对他爸爸的印象彻底降至了极点。
-
“对不起,岁岁。”
连祈安静了许久,最后才轻轻说了句道歉。
江惊岁有点惊讶地仰头看向他。
连祈一般都是叫她的名字,只有哄她,或者是逗她玩的时候,才会叫她岁岁。
她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道歉。
可那些事,本来就跟他无关。
他也只是,一个承受者。
做错事的,不是他。
该道歉的,也不是他。
“你道什么歉呢。”江惊岁本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话语气一如往常,“你看我现在又没什么事。再说了,又不是你弄伤的我。”
连祈轻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江惊岁有意扯开话题,拿出一副秋后算账的语气:“你小时候对我态度可差了,你还记得吗?”
不等他开口答话,江惊岁自顾自地又说:“我跟你说三百句话,你都不带理我一句的,那段时间我都在怀疑,我是不是修炼成了隐身术。而且这种隐身术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能使用,比如你。”
“……”连祈很坦诚地承认,“我那时候确实是性格不太好。”
他的家庭就是这样,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不可能对他没有影响。
连祈也承认,他小时候性格很不讨喜。
“——然后你上来,一句话没说,就直接给我断骨了。”连祈又把后半句话接上,“你说我能对你态度好么?”
……也是。
江惊岁仔细回想一下,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就把他送医院急诊里去了,他能对她态度好,那才是见了鬼。
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江惊岁决定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江惊岁有点感慨地又说,“其实我都没想到,你会跟小时候的性格差那么多。”
她是转学过来的,连祈是休学一年,重新回的学校。
对他俩而言,都是新班级。
江惊岁很快就跟班里同学玩到一块去了,半个学期都过去了,连祈还是独来独往的。
他性格孤僻,又不爱说话,班里同学虽说没欺负他的,但也没跟他交朋友的。
江惊岁以前也没去想过这些,但在经历了家庭变故之后,她忽然就能理解他小时候为什么会是那种性格了。
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童年满是晦暗和暴力。
但长大之后却没有逃避,仍然选择相信爱的存在,会去表达自己的爱意,也会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
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不是这样的。”连祈却说,“江惊岁,我是因为你。”
她教会了他很多。
也改变了他很多。
如果不是江惊岁,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连祈记得江惊岁以前问过他一个问题,她都离开北安这么久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选择放下。
江惊岁不知道,大概是从她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办法放下了。
他的人生轨道是因为她而改变的。
注定了他会一直记着她。
那么多邻居在围观,那么多大人指指点点,没有人会帮他。
最后站出来的,却是一个还没他高的小女孩。
砰——
烟花猝然在天空中炸开。
听到声音,江惊岁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好看到焰火如同银河瀑布般地在夜幕中倾泻而下。
烟花秀开始了。
江惊岁的注意力转移过去,浅色瞳仁里映出交替变幻的光影,她晃了晃连祈的胳膊,示意他抬头去看:“开始了开始了。”
“要拍照么?”连祈拿了手机出来。
“拍两张吧。”江惊岁说。
还是那句老话,来都来了。
大家都在拍,她也拍两张吧,回头发个朋友圈。
朋友圈大半个月都没动静了。
连祈刚抬起手机来,江惊岁就叫了停:“你这个角度拍我,拍出来我连一米二都没有。”
直男拍照,总是各种死亡角度。
没一点审美眼光。
“那我蹲下?”连祈换了个角度。
江惊岁虽然不太爱拍照,但到底是学美术的,审美还是在线的,朝他比划一下:“后退两步,然后蹲下,手机抬高一点,摄像头别晃,取景框对准我后面的烟花。”
喀嚓——
连祈点下手机的相机按键。
可能是怕自己技术不到位,他一连拍了好几张,各个角度都尝试一遍,这才把手机递给江惊岁。
江惊岁挨个看完,沉默了会儿才违心地说道:“挺好的。”
确实挺好。
各种死亡角度集齐了。
连祈戳了戳她脸上的酒窝,提醒她道:“江惊岁,你笑得有点假。”
江惊岁:“……”
这不能怪她,她也不想假笑,但问题是她真笑不出来,她男朋友拍得这每一张照片,都能拿出去发微博排雷了。
标题她都想好了。
——避雷!新手拍照的三大错误示范。
“这些都不行么?”连祈低头翻了翻照片,没看出来这有什么问题,“我觉得这都挺好看的。”
江惊岁怎么拍都很好看啊。
连祈是这样想的。
要是闻桐在这里,肯定要说一句:技术不行,颜值来凑。
这个角度,不是谁都能扛住的。
一不小心就成车祸现场了。
“要不我再重新拍几张?”连祈面对江惊岁的时候,向来是很有耐心。
“算了,凑合着用吧。”江惊岁说。
反正也只是用来发朋友圈的,再重新去拍她也嫌麻烦,他们是来看烟火秀的,又不是特意来拍照的。
江惊岁仰头朝夜空看去,正想拿手机拍张照片,耳边听见连祈说了句:“你知道有个传说么?一起看烟花的人会一直在一起。”
江惊岁的注意力放在前半句话上:“哪里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