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经脉半裂，但魔气仍然旺盛。与常人不同，他的魔息似乎完全不需要载体，在破碎的经脉间也运转如飞。
他不愿以魔身再见楚真真，可是依旧无法克制心中的窥探欲求。
青年身形如烟，缓缓弥散。
暗处，一双眼瞳鸦青，目光灼然。
第72章 傀儡
◎傀儡借我玩一下。◎
一夜黑沉无梦。
楚真真醒来时, 看见窗外天光初晓。她猛地支起身子，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迷惘。
她……居然靠在门上睡着了？
楚真真恨不得给自己的头来两下。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睡着啊，她有这么困吗？
不过再懊恼也是无用。楚真真在一瞬的悔恨过后, 便站起身来，一脚踹开了门前的板凳，推门而出。
睡到这个时候，不知道隔壁有没有起床，又有没有退房离开——
推门的一刹那，楚真真简直心急如焚。
也就在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 隔壁的房门也突兀启开。
少女神色骤然一怔, 几乎是立刻本能地转过头去。
昨夜睡得不太好，她神思混沌。不待作过多思考，也不管面前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身体就已经扑了过去。
楚真真抱住面前的人, 有点蛮不讲理地把头死命朝里埋, 嘴里还絮絮念叨着：“你跑去哪里了啊呜呜呜呜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 分明连眼前人的脸都没看清, 就已经先入为主地开始嚎叫。
“我又不会嫌弃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妈妈养大的崽崽，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呜呜呜呜呜……”
被她抱住的人身体显而易见地僵硬着，却没有分毫动作。
楚真真将他抱得极紧, 她絮絮叨叨地哭诉着，眼眶是真的红了。
她很担心阮辽, 也没有不喜欢阮辽。她在识海中看到的一切，已经能够让她足够理解阮辽离开的用意。
这两日, 她太迫切想要见到他。
她埋着头, 话音拖得长长, 不休地说着，也不肯抬头。鼻端传来清浅的桂香气味，更令楚真真的头脑微微发着昏。
她胸口泛着一股韧劲，倔强地认为这就是阮辽。
于是楚真真把人抱得更紧，双臂使出了狠劲。方才哭诉时的眼泪也全都蹭在了胸前的衣服上。
等她终于哭完，才堪堪一吸鼻子，抬头看去。
便看见一张清俊的少年脸容，正有些怔然和探究地盯着她。
楚真真突然沉默。
眼前的人虽然容貌清秀好看，但年纪很轻，甚至较之明秋色还要更小一点。
少女呆了一瞬，随即低头看向他腰间佩剑。
分明就是秋水不错。只是其上灵力沉滞，看上去失了几分生气。
楚真真默默压抑下心中的尴尬，用力地呛咳几声，说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一边说，眼神又落到了少年腰间的秋水上。
顿了顿，楚真真忍不住问道：“你这把剑是……哪来的？”
少年却不回答，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有些诡异。
他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你认错人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和容貌全然不符，语调里带着十足的轻慢和玩味，尾音还有一点上扬。
楚真真退后一步，眼神也有些古怪。
她觉得这人说话莫名其妙：“长的都不一样，当然不是一个人。”
少年忽然笑一声，道：“如果我用了易容呢？”
楚真真：“……”
楚真真：“不好意思，我要找的人应该不会用上这么无聊的小把戏。”
她说完，便朝后退去，抬步欲走。
刚走了一步，身后的路忽然泛起剧烈的白光，极其刺目地闪烁着。场面有种诡异的熟悉。
很明显，此人不知何时在她身后布了阵，并且阵心闪烁如电，手笔很有几分神经病的味道。
楚真真回过头去，便看见眼前少年漫不经心地抬手，指尖在下颔处掀起一点细薄的边缘，而后扯下一整张面皮。
她不由怔了一下。
少年脸颜之下，露出了另一张更加精致的少年面容。
而这张脸显然也是她所熟知的。
这是“了了”的脸。
了了是阮辽精心捏造的傀儡，曾经也将她骗得团团转。
楚真真眼神微微颤动，不禁朝“了了”的方向走了一步。
她既想靠近，又怀有几分基本的警惕：“你是谁？”
“了了”歪了歪头，唇角勾起的笑意堪称妩媚：“干嘛这么生分，不是很想靠近我吗？”
这话一出，楚真真就越发能确认，操纵傀儡的人不怀好意。她不由冷笑一声，而后微一挑眉。
她掌间未有刀，但掌风如刀风，忽而便至傀儡身前。
“了了”见状，连忙向后退让。他退让的步伐凌乱，嘴边的笑意却依旧嘱着，模样似乎更加愉悦了。
他退至廊道尽头，被抵在楚真真掌下的时候，依旧不知死活地笑着。
“干嘛那么凶，楚真真。”了了出口的声音忽而变幻，变作清脆又带着几分娇憨的少女嗓音。
楚真真盯着傀儡了了的脸，半晌吐出一句：“宁听？”
“哎呀哎呀，怎么才认出我。好伤心啊。”顶着了了面容的宁听作出一副哭泣情态，越发使得了了那张脸漂亮可人。
楚真真略微出神地看着这张脸容，没有说话。
见她这幅模样，“了了”一眯眼，凑到楚真真跟前。
一张精致版俊脸骤然在眼前放大。
她的声音，又逐渐变回冷淡的少年声调：“就这么喜欢这张脸？”
“你想玩的话，我可以用这个傀儡配合你随便玩哦。”
这话一出，楚真真顿时不想看了，直接转过身朝外走。
“了了”又死皮赖脸地凑上来，软绵着声调：“干嘛走这么快，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傀儡吗？我特意捡回来研究了好久，这玩意还真复杂，不好操纵呢。”
楚真真面无表情，看向她：“你来干嘛。”
宁听闻言，非常愉悦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以及捡到这具傀儡的契机。
楚真真多日杳无踪迹，宁听在青云客栈闲得发霉，便在城中到处游走，期间也曾去过祭坛，却发现祭坛轰然倒塌，里面的念力也消减大半，妖怪们许的愿也不灵了。
祭坛这样一个好渠道不见了，宁听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会过多留恋。
但后来，她无意间寻到了一个念力充沛的傀儡，也就是了了。
傀儡了了身上的念力，精粹且纯然，宁听起了兴趣，屡屡用此傀儡作祟，还利用其上的念力精进了许多阵法机关。
“这傀儡实在有趣，就是上面的力量有些太复杂了，我还没完全搞懂。不过，这里面的设计是真的精妙……你确定不亲自玩一下？”
宁听已经自傀儡中脱离。
她一只手扶着眼目毫无焦距的了了，一只手在了了的天灵盖上按压着什么。
楚真真恹恹地道：“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懂机关之术。”
“可是我见到里面有你的名字耶。”宁听又靠近，语气暧昧，“傀儡心脏的地方，镂空，写了个‘真真’。真是恶心死了……是你的谁做的啊？前任道侣？”
楚真真额角青筋跳动。
她站在自己房门口，手一伸，一把将傀儡抢过来，嘴里吐字飞快：“同名同姓，毫无关系。傀儡借我玩一下，明晚还你。”
说完，楚真真就甩手将房门关上，隔绝宁听的一切话音。
关上门，楚真真拎着了了，走入房中。
她在门口上的板凳睡了一夜，房内的床榻被褥还整整齐齐，半点凌乱痕迹也没有。
傀儡了了就这样被丢在床铺上。
少年脸庞白皙，四肢修长，身上每处都做得漂亮绝伦，是细看都会脸红心跳的程度。
楚真真目光在了了身体上扫视一转，便想起阮辽用这具身体，在她院内当仆从的时日。
少女眸光微暗，随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伸手去解傀儡的衣物。
她不通晓机关傀儡之术，但也听闻过一般的拆解方法。
心口处一般置着傀儡的驱动石，拆分傀儡前，最好是先把驱动石取下来，不然残余的能量会让傀儡莫名活动，有时候还会逸散石中灵力，使得拆解者受伤。
了了眼瞳漆黑，在无人附体的情况下，瞳孔没有焦距。
宁听说这傀儡精妙，楚真真对任何精妙结构都没兴趣。她只是想看一看这个傀儡的心脏长什么样。
在傀儡的心脏上写镂空字，听起来好呆。
似乎傻傻的。
可是仍然有隐秘的期待和欣悦酝酿在心头，令她迫不期待想要一观。
像是不期而遇的礼物。
扒下了了的衣物之后，楚真真在他的胸口上摸来摸去，却始终没有找到嵌入驱动石的开口。
她皱起眉，心想，这东西确实精致过了头，表皮和机关的衔接过于完美，找半天都找不到开口。
少女低着头，眼睛几乎要在傀儡的胸口处盯出一个洞来。
因为观察太过专注，楚真真没有看见，傀儡了了的眼睫，非常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摸索着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出开关。楚真真开始怀疑这开关到底在不在胸口处。
手下的皮肤因为少女指尖的过度摩挲，而微微散发着热意。
楚真真倒是见怪不怪。
她知道傀儡的制作工艺特殊，不少傀儡为了拟态逼真，会在傀儡表皮上注入火灵力。
刚好她也是火灵根，表皮中的灵力会被她牵动，也是常事。
手下的皮肤越来越热，楚真真觉得不太对劲。
是自己的火灵根太优越了吗，怎么所有灵力都聚集在胸前的皮肤里啊。
她略有些犹豫地将指尖抽离，片刻后，又重新放上去。
楚真真眼神一亮。
这次，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覆在傀儡胸膛上的手掌，感受到了分明的跃动。
砰砰、砰砰、砰砰。
皮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楚真真喜悦地摸索着这块区域，随后终于在表皮上摸到一点异样的凸起。
她用指尖抠挖着，心中默默想：宁听诚不欺我，这傀儡确实精妙。
它体内驱动石接收灵力时，居然还能模拟心脏跳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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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棋子
◎模型◎
傀儡心口的表皮轻易被掀开, 露出其下层叠繁复的机关结构。
在一堆互相楔合的结构当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下嵌位置。下嵌位中央，一颗椭圆的木质小球正一下一下搏动着。
分明是木制的零件, 却鲜活得如同喷张的筋肉，表面浮着宛如青筋血脉一样的纹路，望之有些惊惧的可怖。
如宁听所说，这颗木质的心脏上，镂刻着“真真”二字。字体写得端整清隽，显然写时十分珍重。
楚真真屏息看着, 半晌伸手, 小心翼翼地将这颗“心脏”捧出来。
木质心脏镂空的部分，镶着一颗小巧的驱动石。随着驱动石脱离躯体，傀儡了了的四肢都开始微微颤动。
了了的襟领大敞, 胸前空洞一片。傀儡的眼瞳没有聚焦, 在这样的摆弄之下显得越发空洞可怜。
楚真真神色愣怔地瞧着傀儡, 目光有些凝滞。
她不明白阮辽弃置了了的用意是什么, 更觉得宁听捡到了了这件事过于巧合。
阮辽擅算, 一向算无遗策。
……是他给自己留下的讯息吗？
思及此，楚真真又开始观察起了了的内部结构。
傀儡的每一处身体结构都与修士的五脏对应，诸如肝肺、心脏、丹田。
而每个部位都由精妙的零件拼装而成，留下显而易见的装配痕迹。
机关之术精妙, 楚真真不敢擅动。
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每样部位上碰一碰，摸一摸, 然后试探着放出一点零星的火灵力。
只是当她指尖按压在傀儡丹田上，才刚放出一点儿灵力, 上方便传来一声低促的喘息。
楚真真吓得一激灵, 飞速收回了手, 极其谨慎地看向了了的脸。
傀儡了了漆眸半垂，睫羽纤长，眼尾泛着可疑的潋滟水光。
她第一反应就是傀儡被人附体了。
楚真真立刻站起来，声音冷冽道：“你是谁？”
了了仍旧维持着原本模样，眼尾水光依稀闪着稀碎微光。
一阵诡异的寂静。
心惊一瞬过后，楚真真忽然又醒悟过来——这东西没有驱动石的话，是无法被人驱动的。
傀儡的反应……应该只是先前设定好的异动触发吧？
楚真真如是想着，一口气又平静下来。为了验证这个反应，她刻意用带着火灵力的指尖按了按心肺处。
“嗯。”少年声气绵软，尾音长长。
楚真真又按了一下经络聚集处。
了了低哼一声，眼瞳中蕴起水汽。
楚真真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完全确认，这就是一个早就设置好的异动触发反应。
她安下一颗心来，指尖更加肆意地在机关重重的“血肉”中游走。傀儡了了亦十分配合地嗯嗯啊啊，一双眼瞳润得宛如新雨初霁。
一通的摸索之后，楚真真终于在了了的丹田处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端倪。
了了的丹田带有禁制。
傀儡体内其他五脏的机关虽然同样精妙难言，但其中只流转着普通的、维持傀儡运转所需的灵力，并没有任何阻止他人拆卸的机关设置。
然而，楚真真带灵力的指尖在触及丹田之时，能很明显地觉察出其上的力量排斥。
丹田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楚真真脑袋里顿时浮现了这个念头。
她原想自己再摸索一番，但顾及到贸然突破禁制可能会使傀儡损坏，楚真真按捺下了心间的冲动。
她十分没骨气地打算去找宁听问一问，探听一下操作方法之类。
只是就在她指尖抽离丹田的一刹那，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脆响。
嘣。
如细弦崩裂之声。
楚真真眸中浮现了惊异。只在她决意离去的一刹那，丹田上的禁制就应声而破。
她不由得在空荡荡的房内四顾。明明楚真真自己的五感神识都分外敏锐，基本能够确保房内别无他物，但她心底依旧隐隐有着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