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季淮颂那些在酒吧里的放浪形骸,他是见过的。
林落烟和齐霏对视一眼,没吱声。
屈炀急了:“不是,你俩还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没有。”
作为庆岭市交际花,屈炀宛如一个八卦枢纽站,他和任何圈子都有交集,也总能完美的融入在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圈子里。
不能让他知道的太多。
屈炀显然不信:“果然,你们庆大的,看不上我这个野鸡大学的。早知道我当初往死了学,非得考他个庆大,跟你俩做校友。”
齐霏随口接了句:“你学死了也考不上。”
虽然是客观事实,但是……
“姐!”屈炀顿感挫败,欲哭无泪,“我不是你的对方辩友,你对我温柔点。”
-
这场如同闹剧一般的寿宴持续到晚上十点还没有结束。
听齐霏说看到了季淮颂,林落烟有留意。
西南角第二桌,始终有一个空位,椅子上搭着一件裁剪精致的西装外套。不是简单的黑色西装,左胸处有一块巴掌大的非遗蜀绣。
季氏就他一个人能来,但他不在场。
小姨和舅舅主导的重头戏即将来临,林落烟见那两人去拿话筒,心头忽而涌上一股烦躁。
在场十来家,都是庆岭有头有脸的人物,把她挂出来跟商品上架似的,等着让人看笑话?
突然想咬一咬草莓味爆珠烟的烟尾。
她没有烟瘾,但极少时候烦的不行,或者压力太大,会想咬一咬,听听爆珠声音。
念及此,林落烟找屈炀借了打火机,赶在他们上场之前,溜了出去。
夜黑风高,矗立在硕大花园丛林的宅子富丽堂皇,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林落烟从卧室抽屉里找到那半盒草莓烟。
没受潮,没过期,能抽。
屋子里不好散烟味,她捏着烟盒,绕到远离宴会现场的后院。乌木长廊顶上长满了藤蔓,几朵她不太清楚名字花盛开着。
倚在柱子上,林落烟蹭开粉色烟盒,屈指抽出一根。烟卷通体纯白,尾部印着漂亮的印花。
烟尾压过唇瓣,被她叼着,尝试用Zippo点烟。
大多时候住在学校和市中心的那套房子,林落烟的东西基本不在老宅。
习惯了小巧漂亮、图案精美,对她而言更为方便的电子点烟器,她并不擅长用Zippo。
风吹过来,第三次没有将Zippo打燃,林落烟蹙眉“啧”了一声。
想起屈炀给她的时候,问她会用吗,她还扔下一句难不倒她。
难倒她了。
更烦了。
敛了敛神,林落烟让自己平心静气,叼着草莓烟,垂眸看着手里的打火机。
正要尝试第四次,长廊另一端有人走过来。
她顿了下,循声看过去。
季淮颂颀长的身材出现在光影之间,双手插在裤兜里。
V领衬衫,垂感西裤,搭了一双黑白色的潮牌板鞋。
挂在脖颈的项链吊坠隐没在领口,衬衫袖口挽了两圈,浑身散发着一股散漫劲儿,仿佛他不是来参加寿宴,而是去酒吧玩儿的。
林落烟不自觉地想起宴会厅那个空位,椅子上搭着的那件西装外套。
想象的出来,穿他身上,一定非常好看。
季淮颂停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斜靠在那根柱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抽烟啊?”
林落烟:“不行吗?”
本来就烦,还来管她抽不抽烟。
那股倔劲儿上来了,她再次用Zippo点烟,偏偏这玩意儿跟她作对似的,不听话。
季淮颂凝眸看着她,她不开心的表情写在脸上,眉眼间娇俏又漂亮。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板鞋的鞋尖几乎抵着她的高跟鞋。
他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打火机。
林落烟怔了下,抬眼。头顶藤蔓遮盖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木质香调瞬间将她包裹。
季淮颂站在她身前,左手插兜,右手握着Zippo,对着她叼着的草莓烟点火。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一声,漂亮的火苗窜出来,烟卷被点燃。
袅袅烟雾向上飘,清淡的烟味和微甜的草莓味一同散开。
像有一个巨大的草莓球体炸开,香甜的味道朝四面八方飞溅,伴随着粉色的烟雾,和一些类似浆果的粘稠液体。
“当然行。”
季淮颂收手,火苗被盖住。他眉眼含笑,完全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皮微掀,盯着她。
与缭绕烟雾相称的嗓音放缓,碾过被风吹落的花。
“大小姐做什么都行。”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林落烟无意识地咬了下烟尾。
“啪。”
发出清脆的爆珠声。
唔,心情变好了。
第4章 自由古巴
是因为咬到了草莓烟的爆珠、听到这声清脆的声音、刺激了她的大脑神经,她才心情变好,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给她点烟,叫她大小姐。
一时间,林落烟有些分辨不清。
别人叫她大小姐,都是陈述事实,只当这个人称代词是她的身份标识。
而他这一声,散漫玩味的语调,含混着笑意,同其他人不一样。
她有意揣摩其中不太明朗的意味,但又并不需要得到什么确切答案。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这会儿的确愉悦了不少。
屈炀的Zippo在季淮颂的手里,被他把玩着。
隔着缭绕的烟雾,林落烟垂眸看了眼。
他的手骨节分明,血管微凸,食指戴着一枚戒指。夜里刮起来的风不算凉,他的指骨关节却像是被低温冻着了,微微泛着粉色。
Zippo在他手里显得有点小,冰冷的银质感,莫名拉扯出一股令人心神荡漾的欲。
这手真适合抓床单。
“你对我外公的宅子很感兴趣吗?”
林落烟微仰头,挑起话题。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季淮颂心不在焉:“嗯?”
“三个小时。”林落烟说,“你都不在。”
从寿宴正式开始,所有人落座大厅的整整三个小时,他都不在该在的位子。
季淮颂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托着她的手背,把Zippo放回她手里,戏谑道:“这么在意我啊?”
比她体温略高的热,从他的掌心传来,燎过她的手背。
林落烟嗯了一声,声音又轻又柔,故意带了点强调:“特别在意。”
季淮颂低声轻笑:“是吗?”
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她,宛如行船的掌舵者,在他略微上扬的尾音里,变了风向。
烟尾的爆珠被咬光了,烟卷只燃了一半,林落烟夹着烟,不再往嘴里放。没有回答他这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反问,她想屈身灭烟,却因为身前的人离她太近,限制了她的动作。
她抬手想推开他。
季淮颂垂眼,看着她猝不及防、也不讲道理地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没躲。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勾蹭着他胸口露出的小片肌肤,有点儿痒。
林落烟闭了闭眼,无语:“季淮颂,你让开点。我灭烟,要烧到我的手啦。”
尾音带了明显的恼意,娇气横生。
季淮颂这才懒洋洋地往后退开一点。
在地上碾了碾,林落烟把烟灭掉,烟尾扔进长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手里的手机振动几下,她低头看。
齐霏给她发了一个长达十分钟的视频,偷拍视角,封面是舅舅和小姨。
轻吐出一口气,她点开。
没带耳机出来,声音公放着。
“我们烟烟身体有点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
“这孩子可怜,我们都是做父母的,心疼她,都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未来,有一个好的归宿。”
“在座的都是权贵世家,无论如何,肯定不会让我们烟烟受委屈。”
看了不到一半,林落烟看不下去了,关掉视频。本来就没怎么吃饭,这会儿都开始有点犯恶心了。
【齐霏:你外公气得上楼了,没再下来过】
能不生气么?
这场荒谬至极的寿宴,是舅舅和小姨两家操办的,外公全程不清楚流程。虽然外公可能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但怎么说也都是他老人家的亲骨肉,没曾想会真做到这个地步。
而且外公最近太忙了,为了救差点被舅舅砸了招聘的珠宝产业,满世界飞。上了年纪身体也吃不消,顾不上家里这些琐事。
但或许。
林落烟想。
她如今在林家微妙的位置,正需要这样一个完美的爆发点。
季淮颂在她身后,一字不差地听完视频里放出来的声音。他敛了敛眸,慢悠悠地走过去:“婚事?”
林落烟揉揉胃部,笑问:“你有兴趣?”
季淮颂挑了下眉:“是有点儿。”
四目相对,晚风拂过,暗涌层层叠叠。大厅里散射过来的光,在昏暗处变得意味不明。
几秒后,林落烟收回视线,朝侧厅外的长桌走去,嘀咕一声:“饿死了。”
季淮颂低声轻笑。
挺会转移话题。
结果没两分钟,林落烟站在侧厅外的长桌前,打开防尘玻璃罩,插了一块苹果,转头看向他,扬声问:“你不饿吗?”
一晚上都没有出现在大厅,估计他一口饭都没吃。
只可惜侧厅外长桌的备用食材,是给小孩儿准备的,只有水果、糖、饮料。
面颊微鼓,林落烟吃着苹果,举着叉子看着他。
清亮的眸子里荡开笑,像在邀请他。
就算她不邀请,他也会过去。
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季淮颂眼底的目的不能再明显。他握着林落烟的手腕,就着她手里的叉子,插了一块哈密瓜喂进自己嘴里。
掌心的热再次灼过她的肌肤。
眉尾轻挑,林落烟正要开口,瞥见从他领口处晃出来的项链吊坠,眸光微敛。
项链的坠子是交错的行星轨道,中间有一个弦月。链子和行星轨道的材质是纯银,弦月是缟玛瑙。
真这么巧?
视线在项链停留须臾,林落烟又抬眼,看着季淮颂的侧脸。
她开始有点相信齐霏说的量子纠缠了。
“总盯着我看……”
季淮颂没抬眼,垂眸在糖罐里挑糖,拖着嗓音,语调慢慢悠悠,“喜欢我啊?”
说开了就没意思了。
林落烟缓缓收回视线:“没到那个程度。”
和上次如出一辙的说法,在这件事上,语焉不详和模棱两可,足够钓起对方的兴趣。
进一步,再退半步。
舌尖顶了顶腮,季淮颂笑了声。
倒是一点儿也不上套。
下一刻,林落烟拎起一罐可乐,伸到他面前:“帮个忙。”
她翘了翘手指,模样娇俏,“我新做了美甲,不想刮到上面的小蝴蝶。”
照季淮颂的脾气,他的耐心仅限于玩。连哄人的耐心都点到为止,别说给别人提供服务,哪怕只是顺手帮个忙。
但她是林落烟。
是向砚南口中“那可是林落烟”的林落烟,是权贵世家听闻她的婚事立马踏平林氏的门槛都要进来争个名额的林落烟。
是与传言截然不同,一点儿也不乖的大小姐。
他会all in,也当然有足够的耐心。
同她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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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十一点,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臭长的寿宴依旧没完。主角早就不是外公,内容也早就变了味儿,成为了一场权贵们饭后茶余的社交娱乐活动。
林落烟蹲在花圃边上,捧着手机,和大厅里的齐霏、屈炀斗地主。
脚边放着那罐喝了一半的可乐,插着根吸管。
是季淮颂给她打开的。
“估计你外公血压都要升高了。”开着语音,齐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给你录视频那会儿我饭都吃不下,屈炀差点掀桌子,被我按住了。”
屈炀附和道:“气得我肝疼。”
林落烟笑了下:“这个点儿外公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哄哄他。”
过了两秒,屈炀嚷嚷道:“你在哪啊?我们过去找你。”
林落烟立马回绝:“我在外面,有点事儿。”
话落,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季淮颂。
他站在风口,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听电话。
像是猜到了她有什么事,齐霏没吭声。
她的手机上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齐霏:碰见季淮颂了?】
林落烟点开回复。
【林落烟:是的】
手机里,屈炀满心疑问:“你能有什么事啊?不是在这儿跟我们斗地主吗?”
见林落烟没理自己,他又在那头问旁边的齐霏,“她什么事啊?”
齐霏:“大小姐的事你少管。”
屈炀:“……”
他不问了行了吧。
宴会大厅人声嘈杂,甚至有麻将碰撞的声音。
林落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随口道:“想打麻将了。”
屈炀接话:“来我家酒吧啊,随随便便把人凑够。”
说起来,的确有段时间没去了,从这学期开学到现在。
课多,学业重,还有家里这堆屁事儿。
想来,和长得好看的人谈谈恋爱,还真是她为数不多的调剂之一。
一道白影沿着花圃边宽阔的过道跑过来,林落烟看了眼,外公养的博美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难不成也受不了里面的乌烟瘴气?
她微抬手,博美犬靠到她腿边蹭了蹭她,任由她揉。
“你什么时候组局,把我叫上。”出了一张牌,她说。
屈炀:“我哪次没叫你?你和齐霏都是,庆大的大忙人,学院之光。”
齐霏:“你再阴阳怪气,我的巴掌就要落在你的脸上了啊。”
屈炀闭嘴了。
他就是食物链底端的微生物。
不远处,季淮颂听手机那头的人问他今晚林老爷子的寿宴,一副十分重视的样子。他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半个好听点儿的词,来评价这场寿宴。
“礼数给到了?”那头的人问。
季淮颂扯了下嘴角:“没给到,我来这儿干什么?”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要不是我约了明天的spa,飞回去收拾你。”
随意地点点头,季淮颂轻笑,语调散漫:“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