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蔚抬手与她击掌,随后才说出自己本要说的事,“姨母,”他改口得很快,心底想着摆梁绍清一道,“您是个聪明人,今次内子遭此一劫。您可能看出些端倪?”
点到为止,李氏微微一震,看向他,轻声问,“你的意思是,绍清他……?”她摇头否认,“正是因为绍清的双身,夹在鄞江闺秀中极为尴尬,所以他情智未开。只是一向顽劣,或许是给了你,或是萧夫人一些错觉……”
双身。饶是方才有些猜测,如今确定了,萧蔚心头仍猛地一跳,再想起那句“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快乐”,后槽牙都咬紧了,面上不动声色道,“姨母好好盘问、警戒一番吧,晚辈告辞。”
语毕,他再朝李氏施晚辈礼,退出帐中。
回到余娴的帐内时,她还维持着他走前捂着棉被的姿势,面前只用了汤药,并未动膳食。他谢过女官照看,女官也识趣地退下,“萧夫人好多了,一会儿还请出来与郡主相叙。”
萧蔚将帐帘放下系紧,才缓缓朝她走去。余娴仰头看他,“方才有两位女侍来过,一个是祁国公身边的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赔礼。”她拿起一串圆润晶莹的珠子,笑道,“还有一个是敦罗王身边的,说你抢球胜过他,要赠你碧水玉!这就是碧水玉?好漂亮啊!”她知道那是萧蔚为她得的,十分欢欣,“果然光滑如壁,洁净无尘……唔!”
太突然了,就着她仰头的姿势,萧蔚俯身猛地亲住了她,唇齿相撞,气息紊乱,比屏退良人那夜还要激烈。余娴喘不过气,手中的珠子被他合掌硌在手心,她拧眉觉得不适,“唔……”
“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那种快乐。”
“绍清说萧夫人还摔了跤,唯恐她受伤,或是落下伤疤,特意让我将上好的膏药亲自送到你的手中。
“别和梁绍清玩。”萧蔚松开她,满目通红,急切地低声说道,“阿鲤,别和他玩。”
余娴被亲迷糊了,“啊?”
萧蔚又凑上去紧紧亲咬,夺过她手中的珠串,哑声道,“你知道这东西我夺来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不是送给我做首饰?”余娴摇头,凝视着他的唇,又看向他猩红的眸子,忽然火炉烫燎,她一惊,于脑内轰鸣声中听见他舒爽得倒吸气的声音,“阿鲤,我们圆房吧?”
第49章 可以吗?
余娴混沌不清, “啊…什么?”
等等…
余娴慌乱地推拒,“…啊?!什么?!”
在哪?!在这?!
“你在想什么?这里是冰嬉场边的帐篷!”余娴惊呼,满脸羞红, 在他炙热到活像已将人扒光的眼神中,维持着理智,“外边宾客如潮,周围有娘子兵把守,再过几刻钟,还要去与郡主保平安的!”鄞江城的疯子真是多啊, 出来一趟遇到俩,她咬了咬下唇, 忸怩道,“你此时提这种要求, 和流氓有何区别?不挨我巴掌打…”
尚未说完, 余娴的身体被阴影笼罩住,她缩起脖子看萧蔚,他露出殷切又无辜的神色, 下一刻, 余娴再度被捧起脸颊亲吻,顺着脖颈往下几番辗转, 萧蔚唇角溢出一丝笑, “打我。”
口齿温热, 脖颈酥痒,余娴回神时亵衣散落, 她眼如游丝, “你别惹我了,在这里圆房, 万一被人晓得……”
“被人晓得……”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娴觉得萧蔚露出了一种“还有这种好事”的神情,他避而不答,反问她道,“我去沐浴……好么?”深深凝视着余娴,红酥手还不忘凫动她心间水波,她盈泪吁气,萧蔚喉结轻滑,心念一动。他还没用午膳,好想吃。
“不行。”寥寥两字,中间有一长顿,首字尾音上扬,气音吁出,尾字首音下沉,婉转成调,断句成这样。
全因她念起来冰嬉的途中,见远处叠聚一起的两道峰峦之间有青云出岫,云吸峰顶时,山峰就像被咬了半截出去似的。
她这一顿,让萧蔚抬起头,微虚起狭长的狐狸眼嘲笑她。
又垂眸看向两人合掌中的碧水玉珠串,七颗浑圆晶莹的珠子被红线系为一串,如吐信的蛇,沁凉如冰,与这间帐篷内火炉里那长龙炭截然不同,呈两极。
他拿起珠串,眼神痴迷,“光滑如壁,洁净无尘……是为碧水玉。”余娴仍是迷茫,直到下一刻他伸手入被中,“帐中可热?为你解一解。”
猛然弹坐而起,却被萧蔚的手掌按回原位,抬眸见他肃然如鬼,眸底还扯出一丝疯癫,“阿鲤尚未痊愈…躺好。”
听闻鄞江山中,龙蛇并行盘曲过那被雨水浸润后的密林,便会留下长长的痕迹。
可外头倾雪覆盖,龙尚不眠,蛇仍未休,盘桓阵阵如神游,仿佛下一刻就能升天去。
还有这种事情?!
额间沁出些汗,余娴却觉得冷,难受得一口咬住了萧蔚。
她毫不犹豫地拾起长龙炭烧,贴着幽深的灰道向下压,灰烬相磨便可燃起熊熊猛火。
驱散碧水玉带来的寒意。
“唔…嗯。”一声腔音,从萧蔚的胸膛滚出喉咙,如墨灰滑进沸水中一般,带着滞涩的意调晕开,一浪裹着一浪的沸烫。许是帐篷太闷了,他险些窒息。
趁着他舒爽倒吸气的空隙,余娴慌忙坐起来,抱紧被褥,窘迫道,“不可以!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种地方!”
萧蔚如惯来烟视媚行的小倌儿一般,微微松弛下来,斜倚在床榻上,维持着衣襟大开的模样看她,顷刻间露出了落寞的神情,“是么。那不在这种地方的话,可以圆房吗?”
真像个狐狸精啊。余娴打量他的身段,视线落到他的胸膛,又忍不住下滑至毫不遮掩的某处,心中唾弃了自己,移开眼,嗫嚅道,“在家的话,可以考虑…”一顿,她凛然,“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让我心中以为是退而求其次,实则是你既定要达成的目的?”
“……”衣襟一合,萧蔚坐起,忽然就恢复了清神玉骨的面貌,正色道,“在你心里,我一直是这种阴险的人,我知道。”
你阴险起来根本就不是人。余娴咬唇瞪他,两相对视,萧蔚先败下阵。
“那…果真如此的话,今晚在家,还可以考虑吗?”他低声问。
这样的话问出口,余娴心头微悸,与此同时,火炉内炭星子噼啪一声惊扰,两人都想到了方才长龙炭被她拾起压在林间的事。旋即面红耳赤,环顾左右。
“屋内好像有点热。”
“要不先打起帘子用膳吧。”
酒足饭饱,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听来探问的女官说,外边年轻的姑娘和儿郎们在齐力堆冰人,决定由郡主当裁判决比赛谁堆得最好,郡马爷也组织了些人一起去凿冰钓鱼,场上还有不少游艺者,帐内歇息的人远远地在看表演。出了性命攸关的事,但在郡主的安排下,并未影响大家开心。
余娴换上郡主为她备好的新裙袄,决定先去谢过郡主。
高帐那头,羊肉架已撤下了,篝火还烧着,上边烤着几条鱼,还串了些菜,很有野趣。郡主就正为李氏掌火炙烤,顺便数落裹着大被坐在一旁的梁绍清。
她正要过去,萧蔚忽然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住。余娴转头看他,很突然,有点莫名,但见他昂首阔步与寻常无异,她便也没拒绝。咦,他好像没有围厚领?露出颈子不冷么?
来不及细想,走到高帐内,郡主眼神一亮,招呼她过来,“你身体可好了吗?快来,同你夫君一起坐这再烤会?”
“好多了,多谢郡主关心。”
原本无精打采到快犯瞌睡的梁绍清猛地抬起头盯上她,欲言又止。李氏不露痕迹地觑了他一眼,心塌了半边,随即看向萧蔚,后者却并不交互,她将视线再偏,落在余娴身上。是很水灵貌美的姑娘,可惜……最后李氏只能长叹一口气,按住浮起的心绪,放下茶杯,她拉过余娴和萧蔚的手,叠在一起,低声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教好绍清,今次也没能关照好你,害得你们夫妻俩个受累。”
“夫人请别这样说,梁小姐是好意携我游玩,发生意外是难以预料的事。”余娴想了想,如实说道,“若非为了救我,梁小姐也不会掉入冰窟。”纵然恨死他把自己带跑那么远,余娴也不能扛着余府和萧宅,跟祁国府结怨。
梁绍清正撑起下颌仔细看她,心底知道她在说些违心的场面话,不禁轻笑出声。许是视线太过明晃晃,余娴看了过来,疑惑他在笑什么。梁绍清笑意更甚,用口型对她一字一顿说道:“你.脸.上.有.花。”见她没看懂,便又再次一字一顿地与她说。
待要进一步观察梁绍清到底在说什么时,萧蔚忽然侧过头,半个身子俯下,在她身前横亘,跨越了她娇小的身躯,去弄她另一边手臂,并挡住了她的视线,“袖子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余娴稍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面前认真摆弄她衣袖的萧蔚。
萧蔚面无表情道,“苍蝇。”
余娴以为自己听错了,微提高声音反问,“什么东西?”
郡主也是一惊,“都深冬腊月了还能有苍蝇?”唤专人捉回去钻研一番,不晓得能不能研制出新的行军必杀战术。
唯有梁绍清阴恻恻地盯着萧蔚,冷声一嗤,然则,下一刻,视线稍一偏,落在了萧蔚的脖颈上,两排深红的齿印格外明晰刺目。他瞬间懂了萧蔚这一横岔过江的伸展姿势是何意图。被咬了一口巴不得给全天下人看是吧?梁绍清本就是尖酸刻薄的人,此时嗓子里酸意更甚,“哟,”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萧大人没围毛领,”别冻死你,“冷得神志不清,”上下打量一番,“才看错了呀?”
目的达到,萧蔚掸了掸余娴的衣袖便直起身,淡淡道,“确实是看错了。”他的视线扫过梁绍清,定声丢下一句,“是无关紧要的灰尘而已。无碍,今日正好是腊月十八扫尘日,阖府上下都在除尘,一粒沙子也容不下。”
梁绍清点点头,扬起秀眉叮嘱道,“府里的尘是除了,却要小心外头沾的灰带回了家呀。”随即笑眯眯问萧蔚道,“连浮灰都有被清逐出门的一天,会有什么东西能永远留在一处吗?不能吧!‘他’被公平地扫地出门是常有的事嘛!因为人也是这样嘛!”
萧蔚看向他,浅笑道,“梁小姐养在深闺,却通达智慧,受教了。鄙人回去便以《论灰尘的崛起与落魄》为题写一篇心得文章,裱在鄙人与内子的寝房,与内子和衣而眠时通读一遍,三竿而起时再读一遍,日夜警示。再抄送多份,给那些从未崛起过的‘灰尘’品读一番,望他们高视阔步,保持努力。”
一段话,“深闺”“寝房”“从未崛起”三个痛点齐下,旁人却听不出锋利,还道他在论什么哲理。
也就梁绍清脸皮厚,貌似不痛不痒,反而挑眉去问余娴,“小娘子你说,你衣袖上的浮灰也如风与水一般转着,万一明天就转到我家呢?”
余娴她隐约听出些针锋相对,虽不懂深意,却不想顺着梁绍清说话,便低声道,“今日是除尘日,若我身上的浮尘转到你家,你不将其扫出门么?”
梁绍清笑,“明日又不是除尘日,不扫,当个宝贝供起来,时间长了,也能写一篇《论灰尘的崛起……与不落魄》!”
“绍清。”李氏低咳起来,抓紧他的手,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指甲都嵌了进去,“你脑袋不晕了吗?少说些话,喝点热水吧。”
梁绍清敛起了笑,肃然抿紧唇。一场口舌之战才作罢。
余娴本就因身体不适,打算在谢过郡主后告辞,此时都忙着找冰嬉的乐子,自己正好离去。遂同几个相识的人打了招呼,匆匆辞别。
“招待不周,下次我办新宴,再请你来!你回去好生暖着吧,再留你坐在这冰天雪地里,也妨碍你养好身子。”郡主亲自将她送至出口,又对萧蔚一番叮嘱,“虽瞧着好些了,但不可大意,回去后若是得了风寒,更要小心,以免落下病根…趁着敦罗王不知,没来留你,萧蔚,赶紧陪着你夫人走吧。”
第50章 冲动个什么劲
雪厚积丘, 来时有先行者清道,回去时他们就成了先行者,步步艰难。良阿嬷得知余娴落水, 怪怨梁绍清不干人事,伴着唠叨和咒骂,几人回到萧宅已至傍晚。门口扫得清净,大爷揣着手指挥下人爬梯子给灯笼点火,听见马车声转头迎接。
豆大的灯火被红笼晕开,照得地上都在反光。尘是除得很彻底, 良阿嬷粗略看了看,也没空仔细检查, 张罗仆人们准备热水和暖炉,自己则去煮驱寒汤。
卧房床角摆起一个炉子, 萧蔚抱着她坐在榻上烤火。许是回程途中耽搁太久, 风雪再度吹着了,余娴喝完热汤就有点神志不清,扒着他的衣裳, 撅起小嘴凑到他唇边亲, “圆房吧…亲我吧…”
唇舌滚烫,稍一凑近, 热气全都扑到了萧蔚的脸上, 见她眼神迷离, 横波盈盈,萧蔚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嗯, 果不其然是恶寒发热,不然不会这么主动。
遂唤来大夫扎针, 春溪亲自到后厨去煎药,萧蔚则打了盆水,留在房中随时为余娴擦汗降温。各自忙碌到半夜,烧退了些,但人还没醒。她本就不是健朗的身子,预料到这几天都会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萧蔚白天上朝当值,休沐一日公务便堆积如山,用十成的力解决公务,只为能再早些回家,然而时常被陛下传去御书房,到家仍是晚间,一连好几日皆是如此,有时甚至要到半夜才能回,余娴都睡了。
他也不是第一年帮皇帝做事了,从没觉得陛下这么啰嗦过。纵然后宫只一位皇后,不需要担心妻子宫斗受了欺负,但他就不想早点回去抱着皇后亲一亲吗?若非聊的事秘关百官,萧蔚简直想装作被余娴过了病气,告假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