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等到九月之后吗?那时她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若能再见面……
算了,她要远离京城,见不到的。
唐娴决定把乳名告诉云停。
她的乳名只在家中被父母唤过,外人是一个都不知晓的。
告知云停,省得他再说自己一句实话不肯与他说、不信任他。
“泱?”云停问。
唐娴收回食指,一句也不解释,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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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厅,云袅已经洗净手坐好了,云停在她身旁坐下时,她一眼就看见了云停手背上的月牙印,问:“哥哥,是谁掐的你啊?”
云停道:“泱泱。”
被云停欺负的时候,云袅天天喊着哥哥是坏蛋。
等到云停被她不知道的人欺负了,云袅开始护短,凶巴巴道:“谁是泱泱呀?干嘛要掐我哥哥?坏蛋!”
“不许这么说她。”云停将她喝止,然后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唐娴。
唐娴脸上臊热,但是想打他!
她忍住,权当没听见这兄妹俩说话,静静举箸夹菜。
云停浑不在意她的反应,又与云袅道:“虽说毛毛这名字好听,但我觉得泱泱也不错,袅袅,你觉得呢?”
云袅被呵斥了,正不高兴,皱巴着脸道:“谁会叫泱泱这种名字啊,和双儿一样难听!我不喜欢!”
“你就这么讨厌泱泱?”云停摇头,“哥哥与你不一样,哥哥喜欢泱泱。”
腾地一下,唐娴涨红脸。
她忍不住了,拍桌站起,恼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俩都闭嘴,不许再说话了!”
第53章 喧哗
托白湘湘的遮掩, 唐娴重新拾起最初编造的身份,“我家在禹州,是入京寻亲的……所谓的孟姓兄长,其实是白湘湘, 她是孟夫人嘛……”
那日在河上看台, 眀鲤等人亲耳听见白湘湘的侍女高声这样说的, 均可为证。
但云停一个字都不信,他传召了孟岚。
孟岚道:“年前下官曾带内子回祖籍祭祖, 途径禹州,内子险些被车马冲撞, 被一名唤双儿的姑娘救下。”
他是白湘湘的夫君, 白太师的孙女婿,同样是朝中年轻官员中的佼佼者。
云停觉得他是可造之材, 但并不相信他所言就是真相。
“你亲眼目睹?”
“下官并未亲眼目睹。”孟岚惭愧,“兴许是那时下官带人安排行宿去了,一时疏忽, 险些让湘湘遇险。万幸未受伤害,否则我真是万死不能……”
说到后面, “内子”二字被白湘湘闺名替代了。
云停没耐心听他说酸话, 打断他问:“你是何时知晓这事的?”
孟岚打住,仔细追忆后, 道:“约莫两个多月前。忽有一日,湘湘不知从哪儿听说双儿姑娘入京来了, 命人四处寻找,为此数日没睡安稳, 人都瘦了……”
“闭嘴。”云停紧锁眉头,不耐道, “问你什么答什么,少说无关紧要的事。”
孟岚嘴巴动了动,忍住了反驳的冲动。他所知已全数道出,静心一想,闭紧了嘴巴。
云停则是回忆起数月前的事情。
当日为了为难唐娴,他曾让唐娴指认她口中的孟公子,当时唐娴指的人就是孟岚。
两人有见面,互不相识。
再之后,唐娴也有外出过,不排除是白湘湘在她外出时看见了她,认出她,才开始寻找的。
中间还夹着一个楼千贺,纠缠着唐娴,也是唤她做双儿。
时间上很合理,有首有尾,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姑娘从未有过私下碰面,不存在提前商议的可能。
但云停心中仍旧存疑。
凝神思量后,他问:“白湘湘过去交好的姑娘中,是否有被谪官出京的权贵之女?”
被问这么多,孟岚听出来了,那位双儿姑娘多半就在这位手上,且他对姑娘起了疑心,怀疑白湘湘联合了双儿姑娘编造谎话。
孟岚端正姿态,拱手作揖,恭谨且诚挚道:“内子被岳父岳母娇宠过头,性情蛮横,骄纵任性。与她来往的姑娘,可以说全都受过她的气,没几个是真心实意与她相处的,这么多年来,委实找不出什么交好的姑娘。”
“一定要找的话,除了袁大人府上的两个胆小懦弱的千金,就只有府上表亲了,就这几个也得看她脸色说话,心有怨念……”
白太师是股肱之臣,宗亲皆受其荫蔽,即便有行事不端被处置的,也不至于被贬官,更称不得是权贵。
与云停的条件不符。
“若说与内子不和的姑娘,那就多了,如年初因贪敛军饷入狱的楚大人家的二女、三年前因玩忽职守被革职的岳大人家的女儿,再早些,还有唐家小姐……”
孟岚特意提了几个例子,说完后慷慨陈词道:“内子骄躁倨傲,很不讨人喜欢,但忠孝节义、至纯至善,不曾行恶。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公子明鉴。”
他说了很多,总结起来,意思很简单,那便是白湘湘没有朋友,所言皆是事实。
唐娴就是在禹州救过她的双儿姑娘,于她有恩,她才会四处寻找,为此惊扰到了云停。
云停默然,片刻后,道:“五日后,带白湘湘过来与……双儿,见面。”
“是。”孟岚应后,就要退出,又停住,问,“那可否告知内人公子的身份?”
云停不耐地掀了下眼皮。
孟岚收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书房中空寂下来后,云停招来侍卫,“去把楼千贺绑来。”
这是第一个管唐娴叫做双儿的人,最初,云停认定楼千贺是个色迷心窍的纨绔,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现在回想,或许是他大意了。
侍卫得令前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空手而归。
“楼千贺沉迷女色,整日纠缠孟思清府上的孙小姐,惹怒楼大人被关了起来。无奈痴心不改,竟然夜半三更翻墙出府,不慎撞破了脑袋,尚在昏迷中。”
云停皱起眉头,微一思量,道:“去楼府暗处盯着,待他清醒,即刻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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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娴得了消息,便精心等着白湘湘的到来。
从记事起就互不对付的人,一朝成了救命恩人,还手捏她的命脉,唐娴总算体会到了当年从歹人手下救出白湘湘时,她那种憋屈感了。
还好白湘湘要脸面、讲义气。
唐娴暗暗总结,与白湘湘会面时,她除了要伏低做小地道谢,还得请她帮忙让父兄替皇陵里的姑娘说情,可以的话,最好再试试她有没有认出弟弟。
没认出就罢了,认出的话,再厚脸皮地托她多照看下弟弟妹妹。
反正已经欠了人情,不怕再多一点。
如今皇室子嗣凋零,京中只剩下一个祁阳郡主与皇室沾亲带故,但她也仅余一个郡主头衔。
真论起来,贵女中地位最高的还是白湘湘,她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有她出面维护,楼千贺不敢再继续纠缠弟弟的。
而将这些事情托付之后,不论白湘湘答应与否,唐娴离开皇陵的目的都已达成。
月中还要去墓中侍寝,这事陶俑无法代替。她也不能被人发现擅自离开,该回去了。
要回去的。
不能辜负爹爹这么多年的谋划,不能让娘亲的期待落空,更不能让弟弟妹妹的冒险没有意义。
哪怕是为了不连累家人,她也得安分守己,规矩回到皇陵去。
老实待到九月,等爹娘来接她。
这日,云停不在府中,唐娴在教鹦鹉说话,云袅在她身边写字,祥和的氛围中,隐约听见外面传来锣鼓声,唐娴怔了下,招侍卫前去查看。
街面上的响动鲜少能传入深宅后院中,除非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臂如帝王出巡、名将凯旋。
不多久,侍卫返回,道:“是宣威将军率军押送瞿阳王的宝藏归京。”
唐娴有点听不懂,痴愣地重复:“瞿阳王的宝藏?”
“是。”侍卫道,“车马无尽,从城门口铺到宫门。约有上千将士护送,声势浩荡,满城百姓都出去观看,这才闹出极大的动静。”
唐娴沉默片刻,惊叫出声:“瞿阳王的藏宝怎么会落到宣威将军手中?”
她明明将藏宝图给了云停,云停也率人离开了半月之久,虽然回来后一句也没提到这事,但唐娴确定他并无惊怒。
……还有心情捉弄她、欺负云袅,不像是被人劫了财该有的反应。
侍卫答不上她的问题,让她等云停回来。
唐娴找不出答案,只能等着。
遥远传来的锣鼓声久久不息,喜庆的声音似有若无地萦绕在唐娴耳际,让她不能安宁。
把藏宝图交出去之前,唐娴心里各种念头交错,挣扎了许久才下了这个决心。
都做好云停取得藏宝的准备了,忽然形势逆转,唐娴的心大起大落,五味陈杂,说不出是喜是忧。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皇室子孙那品性,藏宝落入国库,未必就能用在江山社稷上。
“怎么就落到朝廷手里了呢……”唐娴自言自语。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是被宣威将军拦截了?是哦,烟霞说过曾有人去皇陵调兵。
可无缘无故怎么会被拦截,是手下出了叛徒走漏风声了吗?
“我知道。”一道嘹亮的嗓音说道。
唐娴惊诧抬头。
云袅鼻尖上沾着一点墨汁,正跪坐在矮桌边,边描唐娴给她写好的字,边道:“我知道,不过这是我家的家事,不能和你说。”
“家事?”唐娴首先惊讶这个。
见云袅点头,唐娴记起她还有个二哥也在京中。
“对啊,家事。”云袅强调,“不能说给外人听,除非你也是我家的人。”
唐娴汗颜,不踩她的陷阱,戳戳她脑门,猜测道:“是不是与你二哥有关?”
唐娴不上当,云袅有点失望,但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朝廷的事就是她家的家事,与大哥二哥都有关联。外祖母说过不可以把家国大事告诉别人,云袅记得可清楚了,她没说,她只点了头。
唐娴不知她的心思,再接再厉打探:“你大哥与二哥的关系好吗?”
云袅道:“不好,二哥什么都是捡大哥不要的,常被大哥打,还会被大哥关起来,心里可多怨念了。”
云袅觉得她说的一点没错,大哥做世子的时候,二哥只能做二公子。
后来大哥进京做皇帝了,二哥捡了世子的位置坐。再之后,大哥不想做皇帝了,二哥就被押到了龙椅上。
这不就是捡大哥不要的东西吗?
现在更惨,被关在宫里不准出来玩耍。
“兄弟关系……这么僵硬吗……”唐娴已经满脑子都是兄弟阋墙的事了。
“嗯!”云袅沉重点头,道,“二哥太笨了,打不过大哥,每天都在生闷气。”
唐娴不知该说什么,但不觉得难以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当初她爹都能为了娘亲和他们几个与祖父断绝父子关系呢。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何云停到手的宝藏会易主了。
当日,唐娴等了许久,没能等回云停,问罢侍卫,得知他近几日有事,不回府了。
先被烟霞窃宝,再被弟弟背叛,还屡次被自己拒绝,唐娴猜云停现在一定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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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威将军护宝入宫闹出的风声极大,之后数日,大街小巷,百姓全在议论这事。
有人说宣威将军运回的是一座金山,凿开装入几百只箱笼中,把皇宫填满了。
有人说那不是云氏祖先留下的宝藏,而是神仙赐给真龙天子的,以期云氏王朝千秋万代、永世传承。
不论哪种说法,都比那些煽动民心的危言更好。
百姓们津津乐道,可唐娴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云停已经四日未回府了。
到了与白湘湘约好的这日,唐娴辗转难眠,在晨光熹微时起床,翻找出从皇陵中带出的那两颗玛瑙。
玛瑙色泽鲜明,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瑰丽异常,不懂品鉴宝物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这并非俗物。
是唐娴从容孝皇帝的墓穴中取的。
在老皇帝主墓室的一个耳室里,立有十二个陶俑,与成人一般大小,却分别长着鼠脸、蛇头等等,是人形的十二生肖立像。
唐娴第一次发现时,她的眼睛在灰暗环境中仅仅是模糊了些,能看见,只是看不清。
那次侍寝,她再次被单独留在墓穴深处。
深夜,偌大的墓中仅她一个活人。
唐娴已侍寝多次,依旧恐惧,但或多或少摸出了些许规律,背着老太监偷藏了个火折子,想点燃墓室中的油灯。
主墓室的烛台太高,她够不着,就摸去了耳室。
点燃第一盏灯的时候,光亮徐徐荡开,眼前一亮,唐娴发现自己被那些人身兽脸的陶俑包绕,吓得几近魂飞魄散。
惊骇跌撞中误触壁墙,四扇墓壁轰然而动,仿若墓穴即将塌陷。
唐娴惊恐缩在角落,在动静止住后,颤巍巍睁眼,模糊看见狭小耳室中出现了一条黑黢黢的台阶,直通地下,仿佛连通到十八层地狱。
唐娴没敢过去,满身冷汗地僵坐许久,在天将亮时,壮着胆子摸索到机关,将耳室恢复了原样。
过了半年之久,察觉到眼力日渐衰弱,唐娴情绪崩溃,在又一次独守墓穴时,决定在彻底看不见之前下去探一探。
大不了一死。
壮着胆子下去了,原来下面不是拴着青面獠牙恶鬼的地狱,而是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和罕见玉石。